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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挑眉,不以为然,“若是调皮,我就把孩子丢给国公爷,反正那是你的种!”

这话听着像威胁,却软绵绵的,还有点撒娇的意思。容璟很受用,笑着说:“若是不调皮你才自己养?朝夕,你怀的可是两个,若一个调皮一个不调皮你又该如何?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宋朝夕抿唇,有沈氏这个母亲在前,宋朝夕自然不可能偏疼哪个孩子,她虽则更喜欢女孩,可若是生了男孩她也会一样疼爱,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她要把他们放在心窝里疼。

“国公爷想要女儿,若生了女儿国公爷会不会只顾着疼女儿便忘了我?”

“女儿能有你可爱爱娇吗?”容璟是一贯的正经,偏偏说的话却那么不正经。

宋朝夕偷笑,伸出胳膊搂着他,蹭了蹭他长出胡渣的下巴,满意地笑说:“那必然是没有的,所以国公爷可不能把给我的爱分给别人。其实我这人看着不计较,却什么都想要独一无二的,你给我的东西可不能拿走了。”

容璟神色微动,跳跃的烛火下,他心中涌出难言的情绪来。这几日他心头并不平静,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却不代表那些潮涌不存在,可有些东西越是压制便越反弹,反弹了数日,他甚至都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他打定主意不怀疑她,却不代表他不会多想,相信她是一回事,不计较又是一回事。

她心中是否还有别人,这是他永远问不出口的话。

可每每总是这样,心有涟漪,并不平静,却总被她三两句话抚平了。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容璟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笑得很轻,“给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了,也只能是你的,我又能分给谁?倒是你,你年岁太小,需要陪伴,我平日这般忙碌,总觉得亏欠你。”

宋朝夕一愣,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她好像很喜欢咬他这地方。带着胡渣的下巴是某种象征,咬一口便像是征服了一般。

“你已经对我够好了,你若不忙于朝堂政务,整日在家陪着我,或许我还不喜欢呢。这算什么亏欠?”

容璟不再说话,侧身搂着她,宋朝夕脸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忍不住抬头问:“国公爷,若我这胎怀的是两个男孩……”

容璟替她掖着被子,“当初你便是因着和尚的几句话,被认为克妹妹送去扬州,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国公府。男孩女孩都很好,朝夕,只要是你生的,都是极好的。”

宋朝夕心头涌出难言的情绪来,其实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事了,可容璟会替她考虑,她心头依旧是欢喜的。她眨眨眼,笑着说:“也是,即便是两个男孩,他们也没世子之位可争抢,我其实不必有压力的。”

容璟微顿,摸摸她的额头,“孩子有我替他们打算,你不必担心这些,只管好生休养,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寻常女子生一个已经很困难,你却怀了两个,朝夕,我很担心你。”

宋朝夕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不必过于担心。”

容璟笑着把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拿下去,他已经有几个月不曾正在同房了,她手这样靠着他,着实有些危险,还是避开的好。他拿下去,宋朝夕又身上来,最后他只能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腋下,不让她乱动。

她终于老实了。

“你生辰快到了吧?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今年替你好生操办。”

宋朝夕其实不爱过生辰,听说要操办便有些头疼,“我其实不爱热闹,往年就是跟姑母一家人吃顿饭,收收礼物之类的。”

容璟沉吟:“那便只是府中人一起吃顿饭吧,去年你生辰时我错过了,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了。”

宋朝夕听得发笑,“那你准备准备贺礼了吗?”

容璟笑着问:“我给你写一幅百寿图你看如何?”

宋朝夕一言难尽,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过了会还认真地问:“国公爷,你那个岁数的人送礼物该不会都是这个路数吧?”

容璟被逗笑了,什么叫他那个岁数的人?倒好像他有多不入时一样。他就是再不入时,以他的身份,送礼朝贵了送便不会出错,又怎么会真的只送一幅百寿图?她竟然还当真了,倒让他觉得好笑。

感受到这位来自爹爹辈人的揶揄,宋朝夕自己先笑了,“要不透露几句,你打算送我什么?”

容璟并不搭理,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手困住,“早些睡吧,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今年宋朝夕生辰,府中难得热闹了一番,老夫人一早叫人送了一匣子珠宝来,除了女子用的,还有一些是孩子用的玉器和金银小锁镯子之类的,考虑得十分周到。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既盼着你生哥儿,又盼着你生姐儿,实在矛盾,便哥儿姐儿都做了,左右孩子的东西都可以用。对了,你近日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听人说梦到摘桔子和稻穗是生男孩,梦见鲤鱼蝴蝶和鸳鸯都是生姐儿。”

宋朝夕抿了抿唇,“我还真没做过胎梦,每每都是一觉到天明。”

“睡得好是好事,我怀老二时可吃了不少苦头,他在我肚子里便爱闹,生出来后更是难管,谁曾想他竟然是三兄弟里爬得最高的一个。”

宋朝夕觉得稀奇,“国公爷年少时很爱闹?”

“可不是,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少时也曾因为上学堂偷懒被先生罚抄,再大一些,他父亲在时,家里有宵禁,他回来晚了就翻墙进来,你肯定想不到他会有那样的时候。”

鲜衣怒马少年时,她还真的想象不出沉稳威严的国公爷,竟有那一面。

从老夫人这出去,高氏便把宋朝夕叫去了她的院子。高氏的母亲前些日子病重,她回家侍疾,许久没曾回来,宋朝夕便问她母亲如何了,高氏笑了笑:

“能如何?并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中了我父亲宠妻的招,不过我这次回去已经料理好了这些事,我母亲也渐渐有了好转,我听闻你生辰到了,便特地回来感谢你。”

第85章

宋朝夕早已跟高氏冰释前嫌,便笑了笑,“你我二人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我以后有孩子了,也少不了要你帮忙的。”

虽则高氏是贺青州的岳母,可说到底高门世家结亲,更有威慑力的是利益关系,容沣宋朝夕对容媛出心出力,高氏自然会投桃报李,她早已叫人去准备送给宋朝夕孩子的贺礼。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宋朝夕,不由盯着肚子多看了几眼,宋朝夕四肢纤瘦,只肚子圆鼓鼓的,让人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

“你这肚子看着有些吓人,恐怕再过两个月走路都难了。”

宋朝夕有仙草护体,倒不怕有意外,有孕期间,她一直饮蓬莱仙境里的甘露,肌肤依旧水润无暇,至今肚子上还没有长出斑纹来。

“是啊,再大一些恐怕都看不到脚尖了,我如今穿鞋袜都要丫鬟们服侍。”

高氏从没见过妇人怀双胎,也有些替她担心,“我娘家认识一个接生的好手,等你临盆前我把人带过来养在府中,务必保证你平安诞下孩子。”

宋朝夕笑得温和,“那我便说声谢谢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都没跟你客气过,看到你这肚子,我也不由担心起容媛来,她这孩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在定北侯府如何了,成亲这么久肚子都没个消息,老定北侯夫人在外头说了不止一次,”高氏有些感慨,“这娘家门楣再高,可嫁到婆家过得就是婆家的日子,我们这些娘家人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国公府不倒,定北侯府便不敢做的太明显,你不如退一步想,娘家门楣高,女子嫁过去都要受委屈,那些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难道就能例外吗?嫁人便如同博戏,结果总是未知的,容媛虽则娇憨了一些,可傻人有傻福,说不定她有自己的福气。”

高氏被她这样安慰,便好多了,她送了宋朝夕一架树状的红珊瑚,火红剔透的质地,色泽柔和,枝桠舒展,上头绕着一根红果蟠桃,一看便是好东西了。

饶是宋朝夕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珊瑚,高氏见她喜欢才笑说:“这是我的陪嫁,如今这种品相的珊瑚已经很少见了,容媛成亲时我没舍得给她,就赠予你观赏吧,也好替你解解闷。”

宋朝夕也没客气,就笑着收下了。

宴席由顾颜操办,她大着肚子替有孕的婆婆操持家宴,引来不少人的称赞。

顾颜没有相关的经验,好在她房里有年纪大的嬷嬷精通宴席里的门道,在一旁指点,顾颜便也慢慢上了手。虽则是家宴,可既要保证席面的水准,又要照顾到宋朝夕的身子,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知道宋朝夕有孕后膳食清淡了许多,她特地让府中的厨子拟定了新的菜谱,就连老夫人看到菜品时都不由点了点头。

宋朝夕穿着一袭绯色褙子,从轿辇上下来,远远便闻到花香了,顾颜立刻迎上来,扶着她入席,等婆婆坐好了又开始殷勤地布菜,“这是用新鲜的玫瑰花瓣做的花瓣饼,吃一口便口齿留香,花香四溢,您尝尝。”

宋朝夕挑眉,并未搭话,只是笑看老夫人:“国公爷传话来,他出宫时有事耽搁了,须得迟一些,叫我们先用。”

老夫人早就习惯了他缺席各种各样的节日,怕宋朝夕受委屈,反过来安慰她,“他就这样,一年在家里头吃不了几顿饭,咱们吃咱们的。”

容恒今日也没到场,宋朝夕这个当母亲的是自然不会等他的,她抬手夹着那鲜花饼吃了几口,“味道不错,世子夫人有心了。”

她是婆婆,儿媳讨好她迎合她都是应该的,她不必受宠若惊,只需要承受便行。顾颜听到她的称赞,似乎也松了口气,笑得真心了一些,“只要母亲喜欢,儿媳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宋朝夕心里嗤笑,寻常人只觉得顾颜替她张罗宴席是应当的,可没人知道,顾颜是她双生妹妹,今日不仅是她生辰也是顾颜的生辰。也不知道顾颜看着她过生辰是什么心情。

说话间,素心走上前,端着鎏金的高足盘,放在宋朝夕面前,“我们老家过生辰有吃枣糕的习惯,听闻夫人近日胃口不好,这是妾身亲自为您做的,希望夫人能平安诞下麟儿。”

宋朝夕夹着一块放入口中,小口吃完才道:“甜而不腻,又松又软。”

素心立刻展颜道:“夫人喜欢便好。”

素心又命人端上来几个盛着枣糕的盘子,分到每人面前,老夫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爱吃松软的东西,吃了几口便大加称赞夸赞素心手艺很好,顾颜也吃了几口,夸赞了素心的厨艺,一时间席间气氛融洽。

宋朝夕已经许久没过生辰了,上次过还是在扬州姑母家,数月之前,姑母曾来信说要来京城,却因为有事耽搁了,几日前宋朝夕收到姑母的信,信里姑母聊了几句表哥的亲事,祝贺她过生辰,还送了她一些银票。宋朝夕早已过了热衷过生辰的年岁,眼下误打误撞和顾颜同吃生辰的膳食,心情有几分奇妙。

老夫人忽而笑道:“你双生妹妹也是今日生辰吧?我记得你妹妹原先也在相看了,怎么忽而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她相上了哪户人家。”

宋朝夕余光瞄到顾颜的手哆嗦了一下,她心里嗤笑,以手帕擦了擦嘴,“我已经许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想来她要是定了人家,永春候夫人应该派人通报一声才对。”

老夫人早就知道她和生母关系不好,老夫人自小受家里宠爱,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又极其护短,知道沈氏对宋朝夕不好,也不纠正她的称呼。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忽而顾颜面色苍白地捂着肚子,琳琅吓坏了,猛地走上前,急道:“世子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她这一叫,席间众人不约放下筷子,宋朝夕由青竹扶着走到她面前。一阵风刮过,血腥味弥散开来,宋朝夕蹙眉往下看去,今日顾颜穿着碧绿色的褙子,原本颜色鲜亮的褙子上被血染红了大一块,见者惊心。而她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老夫人沉声喊道:“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他给顾颜把脉时脸色有些凝重,宋朝夕知道他为何如此,顾颜出血甚多,这样的出血量孩子绝对保不住。

赵太医当太医多年,最怕遇到这种情况,若是一般人家就算了,偏偏发生在国公府,要知道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围绕着子嗣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断过,牵扯到内宅争斗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由他这个外人点出,多少不太合适。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老夫人,世子夫人失血过多,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说完,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老夫人拨动着串珠,脸色沉沉,“世子夫人为何会腹痛流产?”

赵太医欲言又止,得了老夫人的首肯,才斟词酌句:“从脉象上看,世子夫人中毒了!”

“中毒?”老夫人脸陡然沉了,她混迹内宅多年,自然知道这事不简单,只是她以为国公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谁知竟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毒。老夫人心里冷笑,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把方才世子夫人吃过的膳食端来。”

膳食很快端来了,赵太医顶着威压上前,用银针一一验过,过了会才看着发黑的银针道:“是这盘玫瑰花饼。”

玫瑰花饼是厨房做出来的,往年春日,国公府的厨子也会做一些花饼分到各房去。今年这玫瑰花饼是顾颜知道宋朝夕胃口不好,才定下的食单,若是玫瑰花饼里被人下毒,那要毒的人是顾颜还是宋朝夕?若是顾颜还好说,毕竟只是世子夫人,可若毒害的对象是宋朝夕,那可就不仅仅是内宅之事了。

老夫人心里闪过各种可能性。

说话间,穿着蓝色直裰的容恒从外头匆忙赶来,他绕过绣花的屏风,远远看到顾颜躺在床上。屋中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容恒走到月门处时便已经听到太医的话了。他觉得不真实,他知道今日是宋朝夕的生辰,知道父亲会替她庆生,他不想看着他们恩爱,恰巧他今日确实有急事需要处理,便借故没有回来。

谁曾想,只是半日的功夫,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孩子来得忽然去得也忽然,从前顾颜怀胎时他不曾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这孩子没了,他又觉得惋惜。

顾颜听闻噩耗,泪如雨下,她脸色苍白,下巴削尖,哪怕容貌有损,也挡不住我见犹怜的气质。见到容恒便猛地哭道:“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您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虽则数月来他们不算融洽,可顾颜到底是他曾经在意的人,她失了孩子已经十分可怜,能信赖依靠的人便只有自己,容恒心软地安慰:“我会查明真相,你不必过于担心。孩子……总会有的。”

容恒蹙眉看向门口,在门口等着问话的厨娘们都被叫了上来,连同厨娘在内的七人各个胆战心惊,有胆小的下等丫鬟已经哭了起来。

“今日国公夫人生辰,这所有膳食菜品都由你们经手,我问你们,这玫瑰花饼为何会有毒?”

厨娘吓得不轻,谋害世子夫人的子嗣这可不是小事!若真闹大了,重则送去官府小命不保,轻则被发配为奴,无论是哪个结局,她们今日若不把事情说清楚,都别想善终了。可是她在国公府干了十多年,做事一向仔细,今日的膳食又是她盯着的,怎么会出这样的岔子?她忽而想到什么,指着素心道:

“老夫人,世子爷,老奴已经在国公府待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国公府的膳食一向由老奴把关,还从未遇到这样的事,老奴知道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有孕,更是打起精神办事,从不敢怠慢,今日老奴一直跟在厨房,来来去去除了身边这些人,便只有素心姨娘了!素心姨娘为了做枣糕,一早便去厨房忙活,借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请老夫人明鉴啊!”

素心从席间下来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日这些事是冲着自己来的。见祸水被引到自己身上来,她惊惧万分,扑通一声便跪在容恒面前,拉着容恒的衣角哭道:“世子爷,素心一向本分,从未想过跟人争什么,也没有过害人之心,素心今日去厨房只是为了给国公夫人做枣糕,根本就没有碰过玫瑰花饼,素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世子爷明察啊!”

她话音刚落,顾颜却流泪不止,咬牙切齿地质问:“素心你好狠的心!你是我嫡亲的表妹,虽则我为妻你为妾,矮我一头,但我自问待你不薄,从没有苛待过你,你怎能痛下狠手,伤害我的孩子!”

素心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只是个妾,若今日没法摘清关系,那她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素心便跪着来到宋朝夕面前,哭着哀求:“夫人,真的不是素心,没有人会那么蠢,明知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去了厨房,却在膳食上动手脚!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明知道会被人怀疑却还是那么做,这不符合常理!”

容恒闻言,眸光微动,素心说的不错,这样做实在过于明显,有一瞬间他怀疑是有人嫁祸素心,可顾颜孩子没了是事实,虎毒不食子,谁也不可能以子嗣为代价去陷害别人。

他目光落在宋朝夕身上,今日是她生辰,却出了这么多事。

多日不见,她肚子大了许多,上次在游廊上拉着她的手腕失控后,他回去抄了许久的经书,他避着父亲,亦避着她,却不曾想,看到她的肚子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她年岁不大,又纤瘦,怀着两个孩子肯定不易,父亲又那么忙……

宋朝夕对上素心哀求的眼,她也知道不可能是素心做的,顾颜的身子本就弱,入冬后咳嗽不止,虽则有薛神医替她吊着一口气,可宋朝夕比任何人都清楚,顾颜这身子有多差。书里宋朝夕成亲后不久便有孕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临盆,也就是说,顾颜的身子很有可能只能撑到这个时候。

以她的身子,怀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孩子十有八九是长不大的。

可即便这些事她都知道,也没有证据证实这不是素心做的,毕竟在外人眼中,顾颜可是没了孩子,没有哪个嫡妻会以小产为代价去谋害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妾。

顾颜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似乎是气急了,怒道:“不是你是谁?素心,你就算看不惯我,也不该伤害我的孩子,这可是世子爷的嫡子,是我和世子爷唯一的血脉,你怎么能做这种伤害国公府子嗣的事!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世子爷吗?”

她一口咬定是素心害的,素心就算一直为自己辩解,可那些话总是显得苍白。

素心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只能摇头看向容恒,祈求道:“世子爷,素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素心无父无母,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蒙世子爷错爱,能留在国公府,素心已经没有别的奢求,又怎么会害人害己,去伤害世子夫人的孩子?就是给素心十个胆子素心也不敢做那种事!世子爷,您明察啊!”

顾颜嘴里苦得厉害,她腹部疼痛,浑身无力,本就虚弱得厉害,看到素心拉着容恒的衣角梨花带雨,苦苦哀求,她莫名不是滋味。容恒神色松动,似乎在思考素心的话,顾颜盯着他,急道:“世子爷,您可不能包庇这个杀人凶手!那可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他已经有胎动了,每日在我肚子里闹我,跟他说话他便会很开心,可他如今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您就是再宠爱素心,也不能这样纵容包庇!”

容恒看着吵闹的二人,莫名瞥了宋朝夕一眼,才道:“来人!去素心姨娘的院子里搜!”

府里的护院很快便去了,过了会,一个护院拿着一包东西来了,容恒朝着那包东西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宋朝夕蹙眉走上前,只见那包东西里有一包药粉一样的东西,由太医验过,确定便是顾颜所中的毒。这包东西没什么奇怪的,既然有人要污蔑素心,定然是做了全套的,真正让人惊骇的是剩下那包东西。

那是一个绯衣白面的长发小人,小人背部钉着一张纸。

是巫蛊之术!

宋朝夕从前只听人说过,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宫廷内院对巫蛊之术都十分忌讳,据说前朝有妃子利用巫蛊术获得帝王的宠爱,后来事情被人揭发,圣上大怒,杖毙了那妃子不说,还牵扯到了前朝,最终连累数万人。

本朝人对此亦十分忌惮,果然,老夫人见了这木偶便怒气腾腾,差点把手里的串珠都抓断了,可见这等诅咒的邪术有多祸乱人心,让人惧怕。

老夫人气得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这是要咒谁呢!容恒!把那张纸给我打开!”

容恒蹙眉摘下那张黄纸,却见上头清楚写着一个生辰八字,若是从前他或许会不记得这八字,可今日是宋朝夕生辰,那八字上的日子和今日一样,也就是说这巫蛊术针对的正是宋朝夕!

容恒下意识看向宋朝夕,手紧紧攥住那张纸,她怀着两个孩子,随时都有风险,若再被人诅咒,那她随时随地处于险境,今日这事是他房里搞出来的,若不是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妾室,也不会连累到她。

老夫人也担心地看向宋朝夕,宋朝夕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是大夫,对鬼神邪术没有一般人忌惮,若画个小人写个生辰八字就能把人咒死,那倒容易了,只要不喜欢一个人便画小人诅咒,要是看哪个国家不顺眼,也不必去打仗了,画些小人诅咒便行了。邪术说到底不足为信,只是看大家都很担心的样子,她这个受害者倒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在意了。

说话间,小厮通报说国公爷回来了。

他身穿一袭紫色麒麟蟒袍,脚踩皂靴,气势威压,沉沉走来。他跨过门框,高大的身影步入屋内,寒潭般的眼眸扫视众人,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的感觉。宋朝夕忽然觉得那些个歪门邪术根本不足挂齿,国公爷这气势到哪都镇得住那帮小鬼。

这就是她的男人!容恒算什么?没容璟高没容璟大没容璟强,对宋朝夕这种慕强的人来说,只有国公爷这种的才入得了她的眼。虽则她不怕别人咒她,可如今替自己撑腰的人来了,不用她烦心去对付这些阿猫阿狗,她乐得轻松。

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朝夕扶着腰委屈道:“国公爷,有人画小人咒我!”

第86章

毕竟有老夫人在,宋朝夕不宜过于放肆,说话十分克制,不然以她的脾性,早该跳到他身上要他抱了。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没觉得不妥,她跳到他身上他接着便是了,但她今日很守规矩,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以眼神诉说委屈,还不忘偷偷冲他挤眉弄眼,逗趣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只一日不见,他却觉得好久没看到她,仔细看她虽然肚子大了,脸却瘦了不少,他总说要多陪陪她,奈何朝堂的事不由他控制,每每总是食言。别的事他一向做得不错,只面对她时总是亏欠。

宋朝夕见到他心情总会非常愉悦,就好似这屋里都亮堂多了,她背着众人冲他爱娇地笑着。他闻到她身上独有的玫瑰软香,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暖意,原本冷沉的脸也不由缓和下来,他忍住想上去摸她头顶的冲动,温声道:“你大着肚子,若是觉得辛苦,便先回去歇息吧,这里的事用不着你出面。”

宋朝夕微哂,如果只是顾颜和素心的事,她自然是不需要出面的,可如今事情已经牵扯到她,她好好的生辰被人利用便算了,对方还敢扎小人诅咒她,即便她不在意这些,却不代表她愿意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她无论如何不该置身事外,她倒是想看看,顾颜打算如何把自己摘清楚。

“妾身只是有孕,又不是生病,不碍事的,且有人画小人扎妾身,妾身也想看看是谁对妾身不满。”

宋朝夕漫不经心地透过屏风扫向顾颜,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顾颜莫名一怔,猛地低下头。

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宋朝夕便不必事事自己出头了,容璟拉她坐下,视线又落在容恒身上,容恒连忙垂下头,双手握成拳,硬着头皮道:“父亲。”

容璟沉沉看他一眼,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他虽则一向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但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不多,眼下便是了。所有人都低埋着头,呼吸都显得局促。

“你说说怎么回事,你房中的事怎么会牵扯到你母亲!”

容恒低垂着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叫父亲看笑话了,从前他不愿意在父亲面前出丑,是出于儿子对父亲微妙的心思,如今他对宋朝夕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他更不愿意在父亲面前露怯。

可这事实在瞒不过。犹豫再三,他如实把今日之事说了出来,从顾颜吃了玫瑰饼中毒小产,再到从素心院子里搜出巫蛊的小人,他说完,将那小人递给容璟,容璟看到那小人的瞬间,便沉了脸。巫蛊之术的小人多以黑色为主,并不追求神似,毕竟会此等邪术的人未必会见到被诅咒者本人,只要生辰八字不错便行,可这个巫蛊小人一袭绯色衣裳,盘着妇人发髻,从穿着打扮到容貌气质都与宋朝夕神似。可见下蛊之人是宋朝夕身边人。

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已经有些潮湿了,显然埋在不见光的地方有些时日了。容璟手指摩挲着纸,听说宋朝夕也吃了那玫瑰花饼,他面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了,屋内低沉一片,所有人都十分忐忑。原本顾颜小产,素心成为被怀疑对象,虽则闹得有些难看,说到底也不过是容恒院中的争斗,可如今牵扯到巫蛊之术,牵扯到宋朝夕,由容璟出面处理此事,便已经不是内院争斗可以概括的。

素心的心一沉再沉,她头发凌乱,神色凄凉,望向容璟指间的黄纸,急道:“国公爷请明察!奴婢与母亲无冤无仇,平日关系一向融洽,奴婢没有理由谋害母亲!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巫蛊小人,奴婢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

老夫人面色难辨,她有心维护素心,可这事牵扯到宋朝夕,牵扯到国公爷的子嗣,便不是普通的事了,但素心虽有下毒的动机,可她没有这样的胆子。一个孤女初来乍到,哪怕是有心要与嫡妻斗,也没办法做得滴水不漏。

而今日之事实在过于完美,先是顾颜中毒,后是从素心院中搜到巫蛊的小人,一切证据都指向素心,正是因为实在过于巧合,才显得刻意。顾颜倒是有污蔑素心的动机,只是顾颜的孩子没了,这是容恒嫡子,素心绝不可能拿子嗣开玩笑,难不成这真是素心所为?

杨嬷嬷给老夫人递了杯茶,老夫人吹着茶沫儿,压下心中疑云。

顾颜泪眼婆娑,狠声道:“素心,你还狡辩!今日你在玫瑰花饼里下毒,我和母亲都吃了那花饼,幸好母亲没有大碍,我实在不明白,你害我就算了,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对付母亲?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妨碍到你,你何必出手对付一双无辜的人?”

所有视线都落在素心身上,素心百口莫辩,急忙摇头:“世子爷!素心没有陷害过母亲,更没有想过陷害她腹中胎儿,母亲若是小产了,于我有什么好处?素心真的没有做过,世子爷您明察啊!一定是有人污蔑素心,想借机除去素心!”

顾颜猛地抓紧手帕,从榻上爬起来,隔着屏风冲外头道:“你这意思是我污蔑于你?我是嫡妻,有什么理由要陷害你?”

素心知道她指望不上别人,虽然府中下人都觉得容恒对她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容恒与顾颜斗气才抬的姨娘,容恒与她在一起时很是冷淡,就连在床上也十分敷衍,指望容恒维护她是不可能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国公爷也来了,若是她受人冤枉,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她只能为自己搏一搏,希望国公爷能想明白她不是凶手。

素心颇有豁出去的架势,也强势起来,“昔日武氏为了扳倒王皇后,不惜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孩子污蔑别人并非没有先例。”

顾颜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怒道:“王皇后是皇后,你只是一个妾,值得我用孩子来污蔑你?东西是在你院子里翻出来的,试问谁又能进你的院子?你害我便算了,还害母亲!”

她又看向容恒哭道:“世子爷,妾身身子弱,小产对妾身伤害实在不小,妾身万万不可能冒这个风险去污蔑一个卑贱的妾室,素心是妾身表妹,妾身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素心是被猪油蒙了心,觉得世子爷宠爱她,怕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会危及她的地位,才兵行险着!”

顾颜和素心还想吵闹,但容璟不说话,容恒也不敢越过父亲出头,屋中渐渐安静下来,二人觑着容璟的脸色,胆寒心惊,竟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容璟无视她们,直直看向宋朝夕,冷眉紧皱,“你让太医看过没有?”

宋朝夕微微勾唇,“妾身没事。”

容璟却没放过,又宣太医进来替她诊脉,太医听闻她也吃了那带毒的玫瑰饼,明显讶异,按理说那毒药性子烈,若是沾了,这胎儿肯定保不住,可国公夫人面色十分红润,一点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太医诊断得十分仔细,许久后才如实说了,“夫人无碍,胎儿一切如常。”

宋朝夕是大夫,自己有事没事总是知道的。那玫瑰花饼她只咬了饼皮,就算她真的吃了,她有仙草护体,毒物根本没法奈何她。但是容璟却不这么想,毒物没害了她,可对方有害她的心思,这已经够让他把那人千刀万剐了。

屋里气氛低沉,所有人都围着宋朝夕,好像她腹中胎儿有多重要似的,顾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国公爷身份这般贵重,却把宋朝夕放在心尖上疼,明明小产的是她,本该安慰她的丈夫,如今也在隐忍地看向继母,就好像那才是他的妻。

顾颜忽而觉得一切都没了滋味,以前她十分看不上宋朝夕,觉得宋朝夕就算嫁给国公爷又如何?不过是给人家当继室,她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圆满,不如她和容恒,相识于微时,成亲后相亲相爱,共同孕育子嗣。讽刺的是,他们如愿在一起了,却渐渐离了心,后来容恒纳妾,她有了身孕,明明子嗣连接着他们,应该让他们更亲近才对,可他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反观宋朝夕和容璟,容璟随时随地都护着宋朝夕,宋朝夕就算遇到再大的灾祸,身后也有给她避雨的人。纵然是继室又如何?给她的宠爱是独一份的。这样的人自己没有遇到。

顾颜忽而觉得喉头苦涩,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为了压制住小产的血腥味,屋里熏了艾,熏香的气味也十分浓郁,宋朝夕闻着有些头疼,青竹走过来替她按压太阳穴。宋朝夕漫不经心地看向门外,她是国公夫人,是顾颜和素心的婆婆,插手继子房中的事,虽则也不算什么,可老夫人和国公爷都在,她出手实在不合适。

有一个人比她更合适,并且看不得顾颜一点好。

正想着,门外小厮通报,说是乔氏来了。春日的下午,日头不算灿烈,显得有几分慵懒。穿着五蝙褙子的乔氏从外头走进来,乔氏比一般妇人要圆润一些,但看着比去年清减了。她依次拜见了各位,又和宋朝夕相互问了好。

“嘉庆侯夫人怎么来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乔氏收到宋朝夕递的信,信中提及顾颜中毒小产的事,虽则没说明下毒的人,可乔氏到底是侯夫人,见惯了内宅的腌臜事,很快便明白顾颜此举的目的,她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

当然这种话,乔氏是不会明说的,乔氏笑笑,拉着宋朝夕的手,“我路过想来看看顾颜和素心,谁知到大门口发现国公府许多下人不见了,我以为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便请人带我进来了,希望你不会怪我唐突才好。”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顾颜是嘉庆侯府庶女,素心又是嘉庆侯府的表小姐,您来探亲我们国公府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唐突呢。”

乔氏又打量着她的肚子,对老夫人笑着:“我记得国公夫人还有两个多月才临盆吧?怎的肚子像是要瓜熟蒂落似的?偏偏人这般纤细。”

老夫人笑了笑,“她是双生胎,肚子肯定要大一些。”

乔氏明显一惊,“我竟不知道夫人怀了双生胎。”

老夫人笑容一滞,宋朝夕怀双生胎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越到日子看着宋朝夕肚子越大,她心里的忧虑也更深了,生怕宋朝夕生产出个差错。她看得出容璟喜欢宋朝夕,也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但往往完美的东西更让人害怕失去。

老夫人看着宋朝夕道:“我前些日子去相国寺上相,替朝夕和孩子祈福,只要朝夕安全生下孩子,我便会年年给菩萨供奉香火,更会终生茹素。”

宋朝夕心念微动,有些感动地看向容璟,这些话老夫人从没跟她说过,“您何必为了我这般呢?我日日绕着湖走好几圈,身体很好,孩子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老夫人左手拨动着串珠,笑了笑,“我这几年本来就不怎么沾荤腥,茹素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只要你能平安给老二生下这两个孩子,作为孩子的祖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氏对她不好,蒋氏这位嫡亲的祖母对她也只有利用,但她嫁过来后,老夫人待她却十分真心,宋朝夕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今日是她生辰,细细想来她什么都不缺,老夫人这般待她,比收到金银珠宝都高兴。

宋朝夕感慨地看向容璟,软声道:“国公爷,母亲实在不该为我这样的。”

容璟安抚道:“无碍,日后若母亲的愿望实现,便由我替母亲去还愿。”

宋朝夕心头有涓涓细流淌过,她忽而有些词穷,他和老夫人都待她极好,她不是会说话的人,此刻就想坐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说会话。

被这几句寒暄,原本凝重的气氛被冲淡了一些,可事情还未解决,屋中众人都没有任何松懈。乔氏说完这番话,便进入正题了:“夫人,方才我在外头也听到了一些,也知道素心害的顾颜流产了,作为嘉庆侯府的嫡母,没有教育好素心和顾颜,给国公府带来这样大的麻烦,说到底是我的错。”

老夫人当然不会真的怪她,可有些话她说不合适。宋朝夕和乔氏处得不错,便顺势给她台阶下,“嘉庆侯夫人实在不必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们国公府没有照顾好世子夫人,要说道歉也该是我们国公府给您赔礼道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