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终于呼吸平稳地睡着,却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护在头顶,身体象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谭斌满心痛楚和疑虑,完全无法想象沈培曾经历过什么。

他心里象是有个黑洞,既不肯面对也不肯消化,只是执意地逃避。

通过关系设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验伤报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请心理医生的建议再次提上议程。

沈母依旧兴趣不大,只抱怨说国内没有合格的心理医生,挂牌的心理诊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饭吃。

最后是沈培父亲出面,找到一位大学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说什么。

但教授和沈培的第一次谈话,却不是很顺利,因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

谭斌泄气,苦恼至极。

那位教授却安慰她:“没关系,非主动的患者都是这样。治疗过程应该是非常放松的,医生对患者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能按时与医生接触,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现在的心态,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

谭斌烦闷地揪着头发,“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要给他任何压力。心理治疗其实是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过程,真正内心冲突带来的焦虑和痛苦,有时候会超过事件本身造成的伤害,没有痛苦的心理治疗,只能是止痛针和麻醉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其实靠的还是患者的自愈能力。所以一定要让他自己做好准备,有体力有勇气经历整个过程。”

谭斌非常吃力地理解了。

午餐时约文晓慧出去透口气,她满怀郁闷地总结:“就是说,世上并没有上帝,永远只能自己救自己?哦,晓慧,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文晓慧笑起来:“谭斌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我真爱死你了!”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么天真小朋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沈培执意要回家,谁都劝不了,闹得厉害,不答应就不吃饭,也不吃药。”

文晓慧不笑了,“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到他家去,他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回自己的房子,不要他妈,也不要保姆,我跟过去照顾。”

文晓慧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我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想好了?”

“嗯。”谭斌不停地叹气,“现在只有我说话他才听两句。”

文晓慧认真想了想,最终下了定义:“圣母,你丫就是一改不了圣母情结。”

谭斌羞怒交加,用力拍着桌子说,“妈的我就是,老子还被下面的小崽子算计呢,三季度生生多出来一百多万欧元的任务,完不成你知道我啥下场不?这场游戏我就得乖乖认输,我拼死拼活干三年为了什么?”

文晓慧看着她啼笑皆非,“谭斌我觉得你还是设法讨好沈妈妈比较有前途,嫁过去和她一样现成的少奶奶,吃穿不愁,多好……”

谭斌住了嘴,呆半晌说,“好象还是办公室简单。”

文晓慧摇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回去做玛丽亚。”

那半个月谭斌过得相当艰难,作息完全混乱。

婚前不同居的誓言被彻底打破,她收拾东西搬进沈培的住处。

工作的压力还在其次,北京曾是她管辖的地盘,客户都还相当给面子。

只是饭局应酬少不了,每次她只能赶前半场,饭局结束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保姆王姨白天在家照顾沈培,见她回来才肯交班离开。

吃饭往往免不了喝酒,进家门时她身上的酒气自然无法遮掩,每次王姨脸上都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听了王姨的汇报,沈培的母亲放心不下,不时过来巡视,也撞上过几次,话里话外酸酸的更令谭斌窝火。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第49章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身上的外伤渐渐痊愈,可是之前那个活泼神气,有点轻微洁癖的青年画家,完全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后,他的情绪略微稳定,很少再提起车祸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喜欢一个人呆在画室里,对着窗外的湖面,一坐就是一天。

他也不再注意细节,吃饭通常就在画室解决,吃完了把碗筷撂在一边,等着王姨或者谭斌为他收拾。

除了这些,他不许任何人动他画室的任何东西。

时间不长,房间里已经到处是包装袋、水果皮,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加上四处摊放的画具,简直无处下脚。

谭斌看着皱眉,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偶尔回到画架前涂抹两张新画。

他的身体还是虚弱,画不了几笔就累得头晕,生活习惯索性变得象小孩一样,困了便倒头睡一觉,半夜却醒得双目炯炯。

闲暇时谭斌一张张翻着他的新作,只觉一颗心直直沉下去,一直往下落,似找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