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慧离远几步,再仔细看一会儿,然后说:“我说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您就别矫情了,有话请说吧。”

“我倒感觉,沈培象是开窍了。他以前的作品,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这几幅,反而象任督二脉开始打通的标志。”

谭斌用力撇嘴,“且,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真的,你不觉得,这些画面都有一种非常的张力,象在表达什么?可惜,我理解不了。”

“去你的吧,越忽悠越离谱,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我说你谭斌,你这人快废了,脑子里除了你办公室那点破事儿,什么都装不进去。”

“那是,如今能给我安慰的,只有工作上那点破事儿了。”

文晓慧朝天翻个白眼,“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因为要买狗粮和项圈,两人开车到附近的大型超市。

在进口食品的货架处,谭斌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微微俯身,正全神贯注地挑选咖啡粉。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沉静的侧脸。

谭斌莫名其妙地僵在那里,甚至无法挪动一根手指。

“喂,看什么呢?丢了魂儿一样。”文晓慧拉着她走开。

谭斌再回头,货架前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排队等着结帐,文晓慧不停地抱怨飞涨的物价,她依然有点恍惚,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胸口似填着一块木塞难以呼吸。

有那只缠人的小东西要应付,七天假期过得飞快。

长假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谭斌第一次感受到蓝色星期一的症状,几乎不想去上班。

办公室的气氛也很懒散,尚未从长假中恢复元气。

谭斌约了产品经理谈事,两人一商量,索性溜到建国饭店,边喝下午茶边聊工作。

这位产品经理是谭斌做项目经理时的旧识,两人为工作并肩对外过,也关起门拍着桌子互相指责过,关系却一直很铁。

话说到一半,他压低声音,“Cherie,小心你下面那个周杨,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谭斌楞一楞,然后笑着问:“这话从哪儿说起?”

“那天K歌,你不是没去嘛,他喝高了,跟旁边人说,你的SalesTarget涨百分之三十,是他故意放的水。”

谭斌放下咖啡杯,放假前的镜头一一回放,她的指尖开始慢慢变冷。

“平时看他挺豪爽的,谁想得到还有这一出?”

谭斌扭过脸,讥诮地冷笑,“我完成不了任务,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不会蠢到以为踩掉我,他就可以上位吧?”

同事微笑,“Cherie你的思维太直线了,一心都在你那些合同上。周杨很早就说过,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摊上一个女老板。你再想想,踩低你,谁可以从中得利?”

乔利维。

谭斌咬住嘴唇不说话,胸口起伏得厉害。

“Tony还在的时候,几次三番动员我去做Sales,我死活不肯去。做技术的虽然没什么大前途,可是环境简单。你们那儿汇集的全是人精,稍不留神,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才不找那不自在。”

谭斌没有回办公室。

和同事分手后,她开着车走在拥挤不堪的二环上,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无助。

就象不会游泳的人落在水里,四处都是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身体一点点往水底沉下去。

想起程睿敏那个关于游泳的故事,对着前方的空气,谭斌不禁笑出来。

很多次遇到荒唐事,她唯一的反应,只有微笑。

因为不能痛哭。

不知不觉间,几乎是靠着本能,把车开进沈培楼下的停车场。

推开门,屋里没人,王姨常用的围裙搭在沙发扶手上,大概买菜去了。

谭斌精疲力尽,扔下包换鞋。

一串铃铛响,小蝴蝶跌跌撞撞跑出来,咬着她的裤脚往屋里拖。

谭斌轻轻撩开它,“一边儿去,等我换上鞋。”

小家伙焦虑不安地绕着她打转,呜呜低叫,两只小爪子把她的裤子磨得嗤嗤响。

谭斌心里一动,光着脚跟在它后面,看它扑到画室的门上,拼命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