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体温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你待会儿怎么回家?要不要给你先生或者家人打个电话?”他替她犯愁。

谭斌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她摸出手机,准备骚扰文晓慧。

手机的屏幕却一片黑暗。

“没电了?”

谭斌无力地闭上眼睛,勉强动动下巴。

“告诉我号码,我去值班室帮你打。”

号码?谭斌不由皱起眉尖。

平日的记忆,都已经交给手机和电脑了,冷不丁被问起,大脑一片空白。

她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暗,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是脑海深处,仍有些微知觉。曾经过去的一幕,反复在眼前重映。

他说:“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你哪天没有饭局,想找人吃饭,随时call我。这算不算诚意?”

这个号码,并不在手机里。她刻意地没有输入手机,只为了每次一个个按下那些数字,内心下意识地期待和悸动。

彻底陷入昏睡前,她能记起的,只有这个号码。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谭斌转头,看到整幅黑底白花的窗帘,已拉开一半,阳光正透过薄纱帘,摇曳不定地落在地板上。

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挡着脸,似在打盹,身上衣服团得稀皱。

她试着叫一声:“程睿敏?”

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

他象被烧热的熨斗烫了,浑身一震,放下手臂。

果然是程睿敏。

谭斌看到他下巴上隐隐的青色须根,和微陷下去的双眼。

想来他被折腾了一夜。

“渴了,我想喝水。”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程睿敏凑上前,拿过杯子喂她喝水。

再躺回去,谭斌感觉三魂七魄一一归位,眼珠转来转去打量房间的陈设。

罕见的黑白两色装饰,因房间开阔,并不觉诡异,反而相当别致。

床头贴着整幅壁纸,图案是水墨中国画,一片纠缠不清的烟墨藤蔓顺着墙壁垂挂而下。

她仰起脸,“这是什么?”

“紫藤。”程睿敏坐在对面看着她,嘴角有含意不明的微笑。

“我是不是烧得废了?”

程睿敏的声音很温柔,“不是废了,是烧傻了。昨天接到电话,以为碰上骗子,听到你的名字,还是赶过去,看到真人给吓坏了。唉,烧到快四十度一个人去医院,你说你傻不傻啊?”

谭斌轻轻叹口气,“为什么总在我倒霉的时候遇到你?”

“是啊,我也纳闷,”程睿敏轻笑,“不过欠你一杯咖啡,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利息?想来想去,发觉整个就是一桩赔本的生意,我一直在还债。”

谭斌狠狠瞪他,“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你早该知道。”

“太晚了。”他拨开她脸前的碎发,“已经被深度套牢,就算现在割肉离市,投下去的,也收不回来了。”

他说得极其含蓄。

谭斌移开目光,内心一片澄明。

一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自一杯16盎司的咖啡开始,走到今天,也不是当初她能料想到的。

虽然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就是预测一三五年后的目标,但她并没有能力预测人心的走向。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是这层窗户纸,一直就这么维持着,谁也不愿捅破。

谁先暴露自己的底限,谁先输。这是商业谈判的天规。

感情也一样。

沉默中门被敲响,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送进来两碗白粥和几个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