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形势非常理想,但谭斌照此准备最终报价的文件时,大脑皮层深处,似乎总有一点不安的预感。

因为一切过于顺利,而她难以忘记余永麟那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觉得前方某处有个看不到的陷阱,正张大口等着他们跳下去。

但她又说不出这点不安的源头出自哪里,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经过敏。

晚十点,谭斌亲手给商务标书贴上封条,看着助理和秘书一份份装箱,最后密封锁进文件柜,钥匙由她贴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将代表公司送标书去现场,并等待唱标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谭斌长吸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冷湿润,稀疏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带着冬雨萧瑟的气息。

在自己家的楼下,她站在大堂等待电梯,忽然觉得裤脚被扯了一下。

她没有在意,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上来蹭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谭斌低头,一只几个月大的蝴蝶犬咬着她的裤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两只硕大的耳朵立刻扑噜扑噜动几下,撒娇似的唔唔两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谭斌盯着眼前那双棕色的浅筒室外靴,慢慢抬起头。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看着她。

谭斌霍地站起来,“沈培?”

沈培走过来,弯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长时间,又加班?”

语气平静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你……有事?”谭斌反而慌乱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量着沈培,多日不见,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间依旧纯净的笑容,让她依稀记起两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画家。

沈培正要开口,电梯到了,叮当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双门。

谭斌只得说:“上去坐坐?”

她的房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餐桌上方的墙壁上,空荡荡留着四个突兀而醒目的钉孔,尚未来得及修补。

那四幅画被软纸仔细包裹着,正躺在她储藏室的深处。

沈培的目光从墙上飞快掠过,黯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谭斌不敢看他,倒杯温水放他手边,又觉得房间内安静得让人不安,随手选了张CD放进音响。

歌手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那天傍晚我走在街边,看着往来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经走过的岁月,想起曾经热爱的你……”

沈培似受到触动,蓦然抬起眼睛。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时光倒流》。

谭斌感觉到不妥,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尽量调低。

音箱里依然隐隐约约送出清晰的歌词:“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沈培垂下视线,端起马克杯喝一口,盯着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说:“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

“我知道。”

“我来,是为了小蝴蝶。”

谭斌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小家伙太聪明了。我跟它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它就躲在自己窝里绝食,三天了,一点东西也没吃。”

“真的?”谭斌笑起来,向小蝴蝶伸出手,“来,宝贝儿,这儿来。”

小蝴蝶立刻跳到她的腿上,胖头拱进她的怀里,似乎受尽委屈。

“它不肯跟我妈亲近,所以我想留给你,可能它还会接受。”

谭斌抚摸着小蝴蝶光滑的皮毛,半天没有说话。小蝴蝶歪着脑袋打量她,圆圆的黑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斌斌……”

谭斌抬起头看着他。

“你……还好吗?”

谭斌抱起小蝴蝶,把脸贴在它温暖的身体上,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好,我一直想说……我……谢谢你!”

谢谢你两年的包容,谢谢你最后的放手。

沈培微笑,却把脸转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