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穿一身有些压年龄的墨绿色锦袍,皮肤白皙眉目清秀,长身玉立气质沉稳。他身边紧挨着他的少女看起来似乎还没及笄,脸庞稚嫩还带着点婴儿肥,穿一身普普通通的淡粉色襦裙,笑起来贝齿盈盈眉眼如月,十分可人。

  “她长得……还挺好看的。”赵姝彤不好意思多看徐墨秀,只盯着徐惠安道。

  看徐念安的模样就知道她的弟妹长相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毕竟一个爹妈生的。容貌上赵姝娴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便道:“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一副穷酸相!”

  徐家兄妹两个在殿前广场上说了几句话,徐惠安带着丫鬟去了正殿里头,徐墨秀却没进去。

  他在广场上踱了两步,抬头一看台阶下,忽的迎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名锦衣玉冠俊秀儒雅的年轻公子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阶下上来,后面跟了七八个丫鬟婆子。

  “陆兄,陆老夫人。”徐墨秀上前给两人行礼。

  陆老夫人有些虚胖,脸圆圆的慈眉善目的,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她用帕子掖了掖额上的薄汗,笑呵呵道:“阿秀,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在此啊?”

  徐墨秀道:“回老夫人,小侄是陪妹妹来上香的。”

  “哦?妹妹,在哪儿呢?”陆老夫人四下观望。

  赵姝娴忙躲到树后,并将赵姝彤也扯了过去。

  “妹妹已经去殿中了。”徐墨秀恭敬道。

  “祖母,让张妈妈陪您进去烧香可好?我与文林在外头说会子话。”陆丰道。

  陆老夫人无奈地拖长了语调道:“好——瞧瞧你俩,竟日在一个书院里头还说不够。”她伸手让张妈妈上来搀着,往正殿里去了。

  陆丰徐墨秀都是知礼的人,虽未看到赵姝娴,但见树底下似是有女眷,便没往这边走。两人去了正殿侧旁的阴凉处。

  树下,赵姝彤轻声问道:“后来的那便是何家公子?”

  赵姝娴一转头,见她粉面飞红眸光缱绻,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忙扯她一下道:“你想什么呢?那是陆公子,我的未来夫婿。”

  赵姝彤表情一僵。

  赵姝娴偷偷从树后往大殿侧面看了眼,羞涩道:“谁知他今日竟陪他祖母来上香,正好碰上了。”她纤指抠着树皮,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道:“既然今日陆公子也在此,弄脏徐家小贱蹄子衣裳的计划便不好实施了,毕竟他见过我,认得我。”

  “那我们回去?”赵姝彤冷着脸道。

  赵姝娴无暇注意她的心情变化,依旧情意绵绵地看着殿侧,道:“急什么?再等等。”

  “说吧,今日为何会上庙里来?”到了大殿之侧,眼看只剩他俩,陆丰也不端着了,双臂环胸往墙上一靠,瞟着徐墨秀问道。

  徐墨秀笑而摇头,“总是瞒不过你的,我是陪我五妹来相看的。”

  “相看?对方是谁?”陆丰好奇问道。

  “说起来你也认识,咱们书院里头的,何绪宁。”

  陆丰在脑子里将人物搜罗一遍,评价道:“家世一般,人才一般,你寻摸来寻摸去,就给你妹寻摸个这样的?”

  “这不是我寻摸的,是我姐婆家那边的亲戚长辈给介绍的。人家好心做媒,总不能不理,所以来相看下。”徐墨秀道。

  听徐墨秀提起他那嫁入靖国公府的姐姐,陆丰目光闪了闪,犹豫一番,道:“文林,我想托你帮忙打听一件事,不知方不方便?”

  “何事?”徐墨秀问。

  陆丰正想说话,冷不防一个陆府的丫头急匆匆寻了过来,慌张道:“少爷,不好了,老夫人晕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陆丰与徐墨秀一听,慌忙往正殿里跑。

  两人跑到正殿里一瞧,陆老夫人仰面半躺在地上,丫鬟婆子围了一圈。徐惠安一手搂着老夫人的后背,一手在胸前给她顺气,稚嫩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老夫人,您好些了没有?喘得上气吗?”

  “我好多了,小丫头,别哭了。”陆老夫人半睁着眼睛,有些气虚无力地道。

  陆丰瞧了眼跪坐在地上背对他的那抹俏丽背影,走过去要扶陆老夫人,关切道:“祖母,您怎么样?”

  徐惠安瞧他来了,忙将陆老夫人交给他,自己起身退到徐墨秀身边。

  陆老夫人被陆丰和张妈妈扶着到蒲团上坐下,这才道:“不必紧张,我没事,只是方才磕头时起的猛了,脑子一晕罢了。”

  张妈妈接口道:“可吓死老奴了,幸亏了这位小娘子,竟会按穴之法,给老夫人几下一按,老夫人就醒了。”

  陆老夫人抬头看着徐惠安站在徐墨秀身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道:“阿秀,这位小娘子,就是你妹妹?”

  徐墨秀拱手道:“回老夫人,这是家中小妹,乳名叫做珺珺。小妹,这位是陆府的老夫人,这位是哥哥的好友陆公子。”

  徐惠安上前几步,给陆老夫人和陆丰见礼。

  小姑娘害羞得紧,头都不敢抬,陆丰个子又高,只看到她稀疏的刘海下长长的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以及发髻上精致小巧的铃兰银发簪。

  陆老夫人却十分欢喜,缓过神来后,在陆丰和张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伸手去牵徐惠安的手,道:“小珺珺长得真可人疼,走,且随祖母去客舍休息片刻。”

  徐惠安一边被老夫人牵着走一边回头去看自家哥哥,不防却看着了走在徐墨秀身边的陆丰。

  弱冠之龄的矜贵公子,俊朗的脸上长着一双黝黑清亮的孔雀眼,看人的时候幽深专注,似是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心里。

  徐惠安惊了一跳,忙回过头来,不敢再往后看。

  殿前树下,赵姝娴看着陆老夫人牵着徐惠安的手出来,状态甚是亲密,而陆丰就跟在后头,不由地瞪大了眼。

  瞧着一行往客舍那边去了,她才道:“姓徐的不是来与何家公子相看的吗?怎么跟着陆家人走了?不知道陆公子已有婚约了么?好不要脸!”

  赵姝彤见她急眼了,心中冷笑,不吱声。

  赵姝娴倒是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又怕落人口舌,最后指了个机灵的小丫鬟,叫她过去探看情况。

  陆老夫人和徐惠安坐在客舍里头喝茶聊天,陆丰不方便进去,就站在门外头,徐墨秀与他一道站在门外,耳边隐隐传来房里两人的说话声。

  “珺珺方才被祖母吓到了吧?来,喝杯沉香饮压压惊。”

  “谢谢老夫人。”少女的声音柔婉娇嫩,听着很是舒服。

  “何必这样见外呢?阿秀与我那孙儿是好友,老身就得丰儿这一个孙子,没有孙女,珺珺便唤我一声祖母,又如何?”

  过了一会儿,房里传来少女明显有些羞怯的声音:“祖母。”

  陆丰忍不住一笑,侧过脸看向徐墨秀,指了指客舍斜后方。

  两人走过去,路上陆丰问道:“可曾派丫头去前头看着?别到时候何家人来了,见不着你们兄妹,以为你们没来。”

  徐墨秀道:“已经让丫头丹萍去前头看着了。”

  陆丰点头。

  两人走到一株老松下,在刻着棋盘的石桌旁坐下。

  徐墨秀问:“方才你说要托我什么事?”

  陆丰沉吟片刻,抬头道:“最近我祖母听到一些传言,说你姐姐嫁到靖国公府的第二日,靖国公府五房的赵二姑娘便当众下她的脸,过后更是去赵老夫人面前告黑状,害得你姐姐在新婚第二夜便被罚去祠堂抄写《女诫》。我想托你打听的,便是这件事是否属实?”

  徐墨秀看着他:“属实如何?不属实又如何?”

  陆丰道:“我祖母身子不算康健,眼里又不揉沙子。若赵二姑娘果真是这般性情,嫁过来后必不能与我祖母相处和睦。我对未来妻室期许不多,只求她孝顺,知礼。若连这两样都做不到,那我与她的姻缘必不能长久。与其等嫁过来之后生了嫌隙再和离,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嫁娶,省得伤人伤己。”

  “如此说来,若是此事属实,你要与国公府退婚?”徐墨秀问。

  “女子名节贵重,自是让国公府与我退婚。”陆丰道。

  徐墨秀低眉不语。

  陆丰细观他表情,问:“你知道此事?”

  徐墨秀点头。

  “属实么?”

  徐墨秀再点头。

  陆丰不说话了。

  徐墨秀瞧他眉眼沉郁,开口道:“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虽然此事属实,但靖国公府长房与五房不对付也是众所周知之事。赵二姑娘针对我姐姐,许是有这等原因在里头,并非她本性蛮横无礼。陆兄不妨再观察观察,毕竟你这婚事,是陆伯父与国公爷定下的。”

  陆丰颔首:“我省得。走吧,去前面瞧瞧,何家人来了没有。”

第72章

  陆徐二人还未走到客舍前头,耳边便传来一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出来相看,连仪容整洁都做不到,你们徐家到底什么教养?”

  徐墨秀一听这话,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转过墙角就要去为自己妹妹撑腰,谁知刚看到徐惠安与何家人,便见客舍门猛的一开,陆老夫人从里头出来了。

  “她怎么没教养了?她这裙子是方才为了救老身弄脏的,你身为长辈,上来问都不问清楚就挑剔人家小姑娘的仪容,以大欺小口出恶言,你有教养?如此咄咄逼人,你到底是带你儿子来相看,还是来找茬的?”陆老夫人将徐惠安往身后一护,冷着脸冲何夫人道。

  何夫人被陆老夫人怼得下不来台,挑着眉梢尖声道:“我何家与徐家相看,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徐家祖父祖母都不在了,这一点何家是知道的。

  陆老夫人却不理她了,只回身对徐惠安道:“乖囡儿,咱不相看了。瞧这妇人如此蛮横无理,那小郎君缩在一旁一言不发,这般人家,你嫁过去与进虎狼窝有何区别?咱不相看了啊,以后祖母给你另寻靠谱的人家。”

  徐惠安噙着眼泪点点头。

  何夫人大怒,就要口出恶言:“你这——”

  “何人在此放肆!”陆丰冷喝。

  众人一惊,循声看来。

  一直跟在何夫人身后的何绪宁见了两人,心虚地招呼道:“陆兄,文林。”

  陆丰走到陆老夫人身边,看着何家母子道:“都是卖着亲戚面子才来的,相看不成情义在,你何家如此作态,是要结仇?”

  何夫人要张嘴,何绪宁在一旁猛扯她的袖子,低声道:“这位是工部侍郎陆大人家的公子,陆公子。”

  何夫人一听是三品大员的儿子,倒是不敢造次了,嘀咕道:“我不过就问了一句,倒被这位老夫人急赤白脸地臭骂一顿,这是我们要结仇?”

  徐墨秀冷脸道:“行了,你们何家什么态度我们徐家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罢,请回吧。”

  “作罢就作罢,什么了不起的!”何夫人甩袖走了。

  何绪宁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全程没有发表一点意见。

  陆老夫人还气不过,问陆丰:“这姓何的是你同窗?”

  陆丰点头:“算是。”

  “以后不要与他来往。这何家有这样一个主母,迟早要完!”陆老夫人道。

  陆丰忍俊不禁:“是,谨遵祖母教诲。”

  正殿前面的树下,赵姝娴看着何家母子带着丫鬟仆役离开,不解道:“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离开了?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这时她派去打探情况的小丫头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徐何两家没相看成,陆老夫人和陆公子还帮着徐姑娘骂了何夫人。”

  赵姝娴娥眉紧皱:“陆老夫人和陆公子为什么要帮徐家那个小蹄子啊?”

  小丫鬟怯怯道:“奴婢不知道。”

  赵姝娴气不打一处来,发泄地踢了树根一脚,又踢痛了脚趾头,正跳脚呢,就看到陆家人和徐家人一道从客舍那里过来,下山去了。

  她实在不放心,带着人遥遥地跟在后头。

  陆徐两家到了山下后,徐家兄妹就要辞别陆老夫人和陆丰。

  陆老夫人道:“左右是一道回城,珺珺不如坐祖母的马车回去。祖母送你到家门口可好?”

  徐墨秀忙道:“如此太劳烦老夫人了。”

  陆老夫人笑道:“劳烦什么,我赚个可人的小孙女陪老身一路聊天还不好么?来,快来。”

  徐惠安抬头去瞧徐墨秀,徐墨秀盛情难却,只得道:“你去陆老夫人车上吧。”

  徐惠安这才去了陆老夫人的车上。

  陆丰也不骑马了,与徐墨秀一起乘坐徐家租来的那辆马车回城去。

  后头赵姝娴看着两家的车马离开了,气得直跺脚。

  车上,陆丰问徐墨秀:“你五妹年纪轻轻,为何会按穴之法?”

  徐墨秀道:“家母常年病弱,长姐要打理家里的生意,我在书院读书,四妹比五妹年长两岁,平日里要帮着料理府中庶务,多年来一直是小妹替我们在母亲榻前尽孝。恰我家绸缎铺里的掌柜夫人娘家是世代行医的,她自己也有些医术在身,碍于是女子之身不便挂号行医,我小妹便去拜她为师,学了许多照顾病人的法子。”

  “原来如此。”陆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

  一路车声辚辚,到了徐宅门前。

  徐惠安从马车上下来,向车里行礼道:“谢谢祖母送我回家。”

  “诶,等等,等等。”陆老夫人让张妈妈递出一只食盒,慈爱道:“我瞧着你爱吃这莲子糕,带回去慢慢吃。”

  徐惠安小脸一红,道:“还是祖母留着吃吧。”

  陆老夫人笑道:“这莲子糕是张妈妈做的,祖母想吃多少都有。这你拿着,以后想吃了,便来陆府看望祖母。”

  徐惠安只得接了食盒,再次向陆老夫人道谢。

  陆丰辞别徐墨秀,上了陆老夫人的马车。陆府的马车在徐氏兄妹的目送下缓缓驶离。

  车里,陆老夫人还喜滋滋的,对陆丰道:“要说这人与人之间,还真是有眼缘的。我一见阿秀那妹子就喜欢。小姑娘脸盘子肉嘟嘟的,明眸皓齿,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梨涡,哎哟,真可人疼!这要是我亲孙女该多好!”

  陆丰给她倒了一杯凉茶,笑着道:“您要亲孙女还不是简单?叫我爹续个弦给您生一个便是了。”

  “你这孩子,就会胡诌!”陆老夫人瞪他一眼,喝了半杯凉茶,捧着茶杯叹道:“也不知那赵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改日我要寻个机会亲自见一见才好。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孙儿,你的终身,可不能由着你父亲去送了人情!”

  陆丰自是无异议。

  徐墨秀下午就去了靖国公府,向徐念安汇报相看经过与结果。

  赵桓熙毫无自觉地在一旁瞪着一双大眼睛旁听,听完了还第一个发表意见:“这何家也太过分了!谁啊,这般没眼色地将何家介绍给咱们小妹?”

  徐墨秀:“……”

  徐念安:“你四姐姐的婆母。”

  赵桓熙:“……”

  徐念安对徐墨秀道:“何家如此作态有违常理。邬夫人是一片好心,想必是那何夫人另有打算。”

  徐墨秀点头:“我也是这般想。”

  赵桓熙看看徐念安,又看看徐墨秀,颓丧:我们不一样。

  “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改日我去邬府跟邬夫人说一声便是了。小妹她怎样?”徐念安问徐墨秀。

  “小妹没事,陆老夫人送了她一盘子莲子糕,她很爱吃,正在家里琢磨怎么做呢。”徐墨秀道。

  “那便好。”徐念安暗暗决定以后在打听清楚之前可不能随便让惠安去相看了,没得受那些刻薄之人的羞辱。

  徐墨秀还要回书院,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晚上小夫妻俩去跟殷夫人一道吃晚饭时,徐念安就将这事稍微提了提,没细说,只说何夫人没看上徐惠安。

  殷夫人道:“若不是邬夫人介绍,咱们本也不稀罕。不成就不成,反正你妹妹年纪还小,再寻摸就是了。”

  徐念安点头。

  赵桓熙道:“娘,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上学去。”

  “明日别去了,明日阿宸来了,你在家招待他。过几日便是中秋,你干脆待过了中秋,和阿宸一道去国子监。”殷夫人心情甚好道。

  赵桓熙本想反对,可是一想,若是他不在家,岂不是让冬姐姐独自接待殷洛宸?那可不行。

  “哦。”他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殷夫人:“你那是什么表情?阿宸来你不高兴?”

  赵桓熙皮笑肉不笑地咧出八颗牙齿:“高兴。”

  殷夫人:“……”

  吃过饭回挹芳苑的路上,徐念安瞧着赵桓熙闷闷不乐的,便对他道:“既然表兄要来了,又与我们住一个院子里头,你还是叫我冬儿吧,不要叫冬姐姐了。”

  赵桓熙瞬间来了精神,双目熠熠:“真的。”

  “真的。”

  “冬儿。”

  “嗯。”

  这下仿佛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冬儿,你看这个小石榴可爱不可爱?”

  “冬儿,你可有瞧见我那柄未开锋的刀?”

  “冬儿,我和桓荣去祖父院子里学刀法了。”

  “冬儿……”

  “冬儿……”

  “冬儿……”

  徐念安:“……”

  次日一早,大雾。

  赵桓熙去练武了,徐念安起来去给老太太问安,刚走到兰湖边上,碰上赵姝娴。

  “早啊。”徐念安笑着同她打招呼。

  赵姝娴娥眉皱起,盯着她看着一会儿,直到徐念安转身要走了,她才道:“你等等。”

  徐念安回身。

  “你们退开,我有话单独与你们奶奶说。”赵姝娴对跟在徐念安身后的宜苏明理道。

  俩丫头看徐念安,徐念安朝两人点点头,两人才去了一旁。

  “人都走了,堂妹有话不妨直说。”徐念安摇着团扇道。

  “徐念安,我警告你,不要借着你弟弟和陆丰的朋友关系让你妹妹去勾引他。再有下一次,我就将消息散出去,看你妹妹还有什么脸见人!”赵姝娴因为昭化寺前看到的事不安了一夜,今天一早看到徐念安,终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徐念安摇扇子的手一顿,目光冷了下来,瞧着赵姝娴:“堂妹,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她向她走近两步,与她面对面,“如不能利己,就不要损人。我徐家无意抢人夫婿,但你若敢因为陆公子来败坏我妹妹的名声,我就让你嫁不成他。”

  “呵!你以为你是谁?”赵姝娴变了脸,嘲讽道。

  徐念安面无表情:“不信?试试?”

  赵姝娴咬唇,看了看徐念安后面的兰湖。

  徐念安察觉她的动作,冷笑:“你莫不是还想把我推湖里去?名声真不要了?”

  不曾想赵姝娴自己越过她往湖边跑去,到了湖边往下一出溜,又眼疾手快地抓住岸边的花枝,小腿泡在湖水里,大声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徐念安惊讶了一瞬,无语地用团扇抵了抵额头,看着她在那做戏。

  两人的丫鬟很快都跑了过来。

  赵姝娴的两名丫鬟一见她挂在湖边,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拉上来。

  “快去禀告祖母,就说熙三奶奶把我推到湖里要淹死我。”赵姝娴满身狼狈,一边喘气一边吩咐丫鬟。

  “哦。”一个丫鬟急匆匆跑了。

  “小姐。”宜苏和明理着急地看向徐念安。

  徐念安看着在另一名丫鬟的搀扶下刚刚站起身来的赵姝娴,笑道:“如今为了告黑状,竟连苦肉计都用上了,比之从前,倒还真有几分长进。只不过,既然你告了黑状,我也不能白担这个恶名。宜苏,明理,押住姝娴姑娘身边那个丫头,让我体验一下,推人入湖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明理一撸袖子,满脸凶悍地朝那丫头走去,宜苏跟在她后头。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小姐!”丫鬟惊慌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赵姝娴看着向她走来的徐念安,面色苍白,外强中干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你不是说我推你入湖了吗,左右你都派人去祖母那儿告状了,我若不真的推你一次,岂不是冤得慌?反正都要挨罚。”徐念安一边向她逼近一边悠悠道。

  赵姝娴一边后退一边频频回头看向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水面,看剩下的那个丫头已被明理和宜苏缠住,无人能帮她,而徐念安还在步步紧逼。

  她又怕又无助,竟是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嚷:“你敢推我我告诉祖父去!”

  徐念安脚步一顿,看着面前毫无形象嚎啕大哭的少女:就这点胆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在此时,众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为年轻悦耳的男子笑声。

第73章

  徐念安扭头一看,一名年约十七八岁,长相俊俏的公子带着一名书童模样的小厮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他肌肤白皙唇色朱红,生就一副多情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六月繁花一般浓艳昳丽。

  此刻他正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用折扇敲着掌心,笑眯眯道:“大清早的,真是好热闹一出戏!”

  赵姝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大活人,目瞪口呆,继而满脸通红,大声质问:“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公府后院?”

  “欺负我来得少么?这哪是公府后院?明明是府里的大花园,我怎么就来不得了?至于我是谁,凭什么告诉你呀?”殷洛宸眯缝着眼将仓皇狼狈的赵姝娴从上到下一打量,啧声道:“我说你们五房为了打压长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说,要是你口中那位陆公子知道你还有这等灵活的身姿,他会作何感想?”他边说边用折扇模仿了一个向下出溜的动作。

  徐念安忍不住用团扇遮着半边脸低笑。

  赵姝娴羞愤欲死。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向你亲祖母将事情解释清楚?我告诉你我这人可护短,倘或我表弟妹因为方才之事受了你那祖母一言半语责骂,我定叫我这小厮去陆公子面前将你今日之英姿模仿个惟妙惟肖你信不信?”殷洛宸挑着眉梢睨着赵姝娴道。

  赵姝娴皱着脸带着丫鬟扭身甩袖地走了。

  徐念安上前,朝殷洛宸盈盈一拜,道:“见过表兄。早听母亲说今日表兄会来,只是未曾料到来得这样早,未及相迎,还请见谅。”

  殷洛宸笑道:“若要致歉,也该是我致歉才对。桓熙大婚时,我在外地求学,未能及时赶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实是一大憾事。好在酒虽未喝着,礼物却还能补。桓熙那小子呢?”

  “他在梅岭练武。表兄可识得路?要不要我让丫鬟领表兄过去?”徐念安问道。

  “练武?”殷洛宸惊诧地微微瞪大眼睛,随即又笑起来:“不用,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我倒要去看看,那小子练武是个什么模样。”

  当下两人作别。

  徐念安到了令德堂,四太太大约已经得了徐家与何家相看不成的消息,心情不错,就没阴阳怪气地挖苦徐念安。

  徐念安顺顺利利地问过安,出来之后就去了嘉祥居。

  殷夫人刚好打发走一拨管事婆子,见徐念安来了,便问她:“阿宸那孩子一早来了,我没空招待他,便令他自去园中找桓熙,你可曾见他?”

  徐念安道:“来的路上见过了,表兄他去看桓熙练武了。”

  殷夫人端茶杯,“见着了便好。”

  “娘,我想着徐何两家既然相看过了,不如今日下午我就去邬府跟邬夫人说一声,省得拖得时间长了又累四姑姐特地跑一趟。”徐念安道。

  “也好。”殷夫人当即唤芊荷去备一份礼,回头对徐念安道:“虽是相看不成,但邬夫人毕竟是一番好意,谢礼还是要送一份的。”

  徐念安点点头,又道:“今日去祖母那里问安,未进门时听她们说什么英国公府,热闹得很,见我去,又不说了。不知是什么事?”

  殷夫人哼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英国公府的老夫人下个月初过七十大寿。以往老太太在佛堂,那请柬都是直接送到我这里来的,现如今都知道她出来了,请柬自是送去了她那里。她自以为谁去谁不去都由得她做主,可不得意高兴?殊不知,稍有些眼色的人家,谁不知道就咱府里这状况,请柬得送双份的?”

  “所以母亲也得了请柬?咱们这一户人家,两份请柬,他们不怕得罪老太太那边么?”徐念安低声问道。

  殷夫人道:“请柬是两份,但本质却不同。老太太手里的请柬,是公府对公府,是官面上的来往。我手里这份,却是英国公长媳荆夫人以私人的名义发给我,是朋友间的相邀,便是旁人知道了,也说不着什么。老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好,想着不带你出去交际,呵,她也得做得到!”

  徐念安恍然,暗叹这些公侯府的主母真是八面玲珑,发个请柬都要摸清对方家里的关系,来个面面俱到都不得罪。

  从嘉祥居出来,她回到挹芳苑时,正看见赵桓熙和殷洛宸这表兄弟两个在院子里拿着竹枝比划。

  殷洛宸显见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横着竹枝将赵桓熙攻势挡住后挑衅道:“你说你练武练了一个多月,就这?”

  赵桓熙眼角余光看到院门处熟悉的身影,猛的攻势一换,一竹枝抽在殷洛宸的大腿上,疼得他跳了起来。

  “你来真的?!”

  话没说完,赵桓熙早朝他冲了过去,一个巧劲将人掼倒在地,这才假装刚看到回来的徐念安,扬起头来笑着道:“冬儿,你回来了?”

  殷洛宸在地上扭头一看,大声哀嚎起来:“哎哟,疼死我了!弟妹,快来管管表弟!你瞧瞧,有这么对待表哥的吗?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徐念安瞪了赵桓熙一眼,吩咐院里的丫鬟:“还不快把表少爷扶起来。”

  赵桓熙瞧着两人间的互动,觉出不对:“你们已经见过了?”

  徐念安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已经站起的殷洛宸一边拍着袍子上的灰尘一边道:“当然见过了,弟妹还夸我长得俊俏呢!”

  徐念安:“……”

  赵桓熙瞬间失落,向徐念安求证:“真的?”

  徐念安点头:“嗯,我说表兄乃是自你之下,第二俊俏的。”

  一句话就把赵桓熙哄高兴了。

  殷洛宸看着这对小夫妻互动,但笑不语。

  徐念安又问他:“表兄可曾去看过为你准备的厢房?若要添置或是挪动什么,尽可与我说的。母亲说了,务要叫你在此住得自在才好。”

  殷洛宸一双桃花眼生得又媚又亮,寻常看人都像暗含情意一般。他道:“姑母一早说了,弟妹乃是妥帖周到之人,以后借居在此,少不得要叨扰了。”

  “你不许叨扰冬儿,只许叨扰我。”赵桓熙插嘴道。

  殷洛宸看他一眼,笑了笑,却没回他,只对徐念安道:“礼物已叫丫头拿到房里去了,弟妹待会儿记得瞧瞧喜不喜欢?”

  徐念安欠身:“多谢表兄。”

  两人回到房里,徐念安一眼看到放在明堂桌上的礼物,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和一只雕刻精致带把手的黄梨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