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眼睛一亮,苍白虚弱的脸上都生出三分光彩来,问:“真的?”

  赵桓熙瞧她这表情,又无奈又心疼,道:“真的。”

  殷夫人宽慰道:“以后终于有安生日子过了。”

  赵桓熙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娘,是三姐出什么事了吗?”

  殷夫人道:“此事你别问了,我已经告诉念安了,她会帮你三姐的。”

  赵桓熙闻言,知道是自己不便打听的事,就点了点头。

  殷夫人陡然想起一事,道:“不好,桓熙,快去叫芊荷进来。”

  赵桓熙问:“娘这会儿找她何事?”

  殷夫人道:“我这骤然病倒,就怕有那起子见不得我们长房好的人去你四姐姐那儿胡说八道。她有孕在身,可经不得刺激。”

  赵桓熙听是此事,便道:“您刚晕过去那会儿,念安就一边派人去请大夫一边叫苏妈妈去办此事了。您别担心了。”

  殷夫人闻言,松了口气,看着自己年少俊美的儿子,谆谆叮咛道:“桓熙,你要一直好好待念安,不要学你父亲。”

  赵桓熙眼神坚定:“娘您放心吧,我不会纳妾的,这辈子就念安一个。”

  殷夫人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第91章

  苏妈妈半夜摸过来看殷夫人,发现赵桓熙在,就把他替了下去。

  赵桓熙来到他之前睡的房间,房里亮着一盏灯,徐念安正睡在床上。

  他轻轻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她。

  醒着时看不出来,如今她睡着了,不必强装,没有防备,眉宇间的疲态便很明显。

  赵桓熙觉着,他找到了她不喜欢他的第二个原因。

  喜欢他有什么好?他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家里还三天两头的出事。自从她嫁过来,就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

  人人都羡慕公府荣华富贵光鲜亮丽,可谁又知道这光鲜下面藏着多少的勾心斗角与鸡毛蒜皮?

  赵桓旭想抢国公之位,那就给他好了。他靠自己读书考举,做个官,到时候分出公府,有个自己的小家,家里只有他和念安还有娘亲。家小事少,念安和他娘就都不用劳累了。每天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张罗一日三餐,闲时许是还能叫上邻家夫人小姐喝喝茶打打马吊牌。

  他畅想着那样的生活,又觉着自己还有希望,蹬了鞋子从床尾爬到床里,挨着徐念安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

  这房里的床没有他们房里的大,两个人睡本就会挤,徐念安也没给他让位置,所以他只能侧躺,但是他觉得挺好的,离她这样近,还可以看着她。

  没有枕头,他艰难地将右臂伸到上面,弯折起来,头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越过她的腰抵在她另一侧的床铺上,虚虚地环抱着她。

  这样看起来多像真夫妻?赵桓熙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满心幸福地睡着了。

  徐念安是被他惊醒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她吓得扭头一看,结果就看到赵桓熙的脸蹭在她的枕角上,她这猛的一扭头,脸颊碰到了他额头。

  他惺忪迷糊地哼哼两声,隔着被子环着她腰的胳膊紧了紧,小狗似的拱过来,鼻尖直接抵在了她的脸颊上。

  徐念安听着他依然平稳匀长的呼吸声:“……”

  她有心把他叫醒,可叫醒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在这小床上睡?

  纠结了一会儿,她自己也困得发慌,心一横,干脆不管了。左右也抱过多次了,只要他自己不难受,站着抱和躺着抱,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是想着,她只把头往旁边歪了歪,不让他鼻尖抵着自己的脸,然后双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两人一觉睡到丫鬟来叫了才醒。

  赵桓熙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下房中光景就知道外头天还没亮,见徐念安挣扎着要起床,他拉住她的袖子沙着嗓音道:“冬姐姐,起这么早做什么?”

  “到娘平日里理事的时间了。如今娘病着,我得代她去理事。”徐念安一边下床穿鞋一边道。

  赵桓熙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张着双臂伸了个懒腰。

  徐念安回头见了,道:“你不用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不行。”赵桓熙一边下床一边道,“万一那些媳妇婆子看你年轻入府时间短,不服你怎么办?我得去给你撑腰,顺便也学学。”

  徐念安懵:“学什么?”

  “学理家啊?万一你哪天累了不想理了,我来理。”赵桓熙理所当然道。

  徐念安失笑:“别胡闹了,没见过男子理家的。”

  “犯法?”赵桓熙问。

  “自是不犯法。”

  “既不犯法?我何妨做第一个呢?你看理家要起这么早,我理完了再去上学都不耽误,至多把练武的时间挪一挪。”赵桓熙道。

  徐念安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倒笑不起来了。

  她也不知此刻自己心里那种奇异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总之不是厌恶和排斥。

  “好,我们一起去吧。”她过来牵了他的袖子,赵桓熙却不满足,反手握住她的手,高高兴兴牵着她去了嘉祥居正房。

  殷夫人念着她是第一次理事,让苏妈妈将理事地点设在次间,她就在梢间里听着,多少能给外头那些媳妇婆子一些震慑。

  徐念安断断续续地来旁听过一阵子殷夫人理事,人头早就认全了,又有殷夫人在梢间里听着,随时指点,第一次理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赵桓熙坐在她身边,一本正经地从头听到尾。

  各房各处领牌支钱的媳妇婆子离开后,小夫妻俩和殷夫人一道吃上了早饭。

  “娘,吃过早饭我就出去了,这府里……”

  殷夫人知道她担心什么,便道:“你只管去吧,府里还有苏妈妈,她跟我这么多年,一应事务都是熟知的。”

  徐念安放了心。

  赵桓熙问她:“吃过饭你去哪里?”

  徐念安道:“去看三姐,你就别去了,下次再去。”

  “哦。”赵桓熙心知是昨晚娘说的事,便没纠缠。

  徐念安吃过了饭,带上宜苏和跟着殷夫人去过定国公府的锦茵,又找了个得殷夫人信重的身材年纪跟她家绸缎铺掌柜夫人冯娘子差不多的媳妇子,出了靖国公府的门。先去她家的徐记绸缎铺买了一匹绸缎,而后赶往定国公府。

  到了定国公府角门外,她等着门人进去通禀,不曾想过了一会儿赵佳臻身边的丫鬟春琥出来朝她行礼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说今日就先不见了。待她好了,再来见您。”

  徐念安心里明白,这种病,对自己的亲娘能说,对进门不到半年,见面不过三五次的弟妹,如何启齿?

  “你回去同你家奶奶说,就说夫人昨天从她这里回去就病了,如今还躺在床上,是她叫我来看你家奶奶的。”她对春琥道。

  春琥闻言,面色一变,匆匆回去,片刻之后又折返,福身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有请。”

  徐念安带着丫鬟和扮做公府媳妇子的冯娘子跟着春琥进了定国公府,一路来到赵佳臻的院中。

  赵佳臻这院子大约有嘉祥居的一半大小,屋宇众多,院子里人也多,三四岁的孩童就看到四五个。

  见有人来,各个廊下屋中窗口目光烁烁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能与赵佳臻住在一个院落中,看起来又不是奴婢的,想必都是那李梓良的妾室。

  竟有这么多房。

  到了正房前,春琥掀帘子禀道:“奶奶,熙三奶奶到了。”

  “进来。”里头传来赵佳臻的声音,听着有些虚。

  徐念安吩咐冯娘子等人在门外候着,自己跟着春琥进了房门,到梢间一看,心中一惊。一段时日不见,赵佳臻竟似变了个人。

  以往那般娇美明艳,光彩照人的姑娘,而今苍白瘦削,眼下带着青黑,就那般松松挽着长发,穿着亵衣,憔悴无神地坐在床上。

  春琥搬了张绣凳放到床前,给徐念安上好茶,就自觉地出去了。

  “三姐姐。”徐念安走过去,要往床沿上坐。

  赵佳臻忙道:“弟妹坐凳子上吧,别过了病气。”

  徐念安没顾她的阻拦,坐到床沿上挨着她低声道:“不要紧的三姐姐。”

  “我娘她真的病了?”赵佳臻睁着一双血丝充盈的眸子,痛苦又焦急地看着徐念安。

  徐念安点头:“昨日娘亲回去,呕出一口血,大夫说她是气血逆行引动旧症,要卧床调理。”

  赵佳臻垂下脸去,一只手握拳抵着额头,扑簌簌地落泪,只不说话。

  “三姐姐,我家绸缎铺里掌柜的娘子不是大夫,但有医术在身,你让她瞧瞧吧。”徐念安知道赵佳臻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便不多说,直述来意。

  赵佳臻摇头,抬起泪眼看着徐念安道:“多谢弟妹好意,我不能。若是有点滴风声传将出去,我姐姐妹妹都不能做人了。”

  “不会传出去的,她只来这一次,待她瞧了病症开了方子,以后药都由咱们家里的丫鬟给你送来,没人会知道是什么药。三姐姐,你纵不惜己身,也要为娘想想,若你真有个好歹,叫娘怎么活?我和娘都商量好了,待你病愈,便接你回家,让你与那李梓良和离!”徐念安目光坚定道。

  “我爹能同意?”赵佳臻眼泪凝在了眼眶里,眼底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道。

  “娘以往那是心地太善良了,如若不然,作为嫡母,她拿捏不了公爹,她还拿捏不了庶子庶女么?但是这次为了你,她能豁得出去。三姐姐,你别担心,好好把病治好,余下的,就交给我和娘来解决。”徐念安道。

  赵佳臻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勉强微笑道:“好。”

  巳时末,徐念安回到嘉祥居。

  赵桓熙和殷洛宸正在房里陪殷夫人说话,殷夫人一见徐念安回来了,忙不迭地将两人撵出去,说要和徐念安单独说话。

  徐念安迎着殷夫人焦急而期盼的目光,从怀中拿出一张药方,笑着低声道:“能治。”

  殷夫人几乎喜极而泣,像接什么宝贝一般接过那张方子,仔细看着。

  “只是这药去哪里抓,派谁去抓,却是要仔细了。”徐念安思虑着道。

  “这不是问题,我名下就有一间药铺,正好我现在生着病,日后让锦茵去抓药,顺便将这药方上的药也带回来便是了。佳臻她现在情况如何?”殷夫人问。

  徐念安道:“我将我与母亲商议的让她和离的事与她说了,如今病又能治,她精神好多了。”

  殷夫人欣慰地眼里泛起泪花,伸手抓住徐念安的手道:“这次多亏了你,救了佳臻一命。”

  “都是一家人,母亲何必与我说这般见外的话。如今三姐姐那里没事了,母亲可要专心养身体了吧。”徐念安道。

  殷夫人点头,“那是自然的。待会儿吃过饭你就回去休息,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这里有苏妈妈支应着就行了。”

  徐念安应道:“那我下午就把东西都搬回慎徽院,天凉了,正好搬回来。”

  殷夫人知道她这是为了方便过来帮她理家,就说:“把阿宸的东西移到客院去吧,后院不比园子里,他来住不方便。待会儿我叫芊荷去办。”

  这时芊荷忽来报道:“太太,大老爷来了。”

第92章

  殷夫人和徐念安两人面面相觑,徐念安小声道:“要不儿媳去与公爹说,娘已睡了?”

  殷夫人略作考虑,对徐念安道:“不必,你先回去休息。”又吩咐芊荷:“让他进来。”

  徐念安还不知赵明坤要被祖父发配平凉府的事情,有些不放心。

  殷夫人道:“放心,没事的,去吧。”

  徐念安这才应了,往外头去时碰见进来的赵明坤,向他福了福身子,他也没吱声。

  到了梢间,他站在离床五六尺远的地方,看着床上的殷夫人,脸上既无往日的不耐,也没有愧疚。

  殷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道:“若是来看我死没死的,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赵明坤移开目光,脸上有点尴尬的模样,僵硬道:“我将要到平凉府去当差了。”

  殷夫人不温不淡:“恭喜。”

  赵明坤听她这语气,分明像是已经知情的模样,忍不住一阵羞恼,道:“你别得意,我还会再回来的!”

  殷夫人:“呵!”

  赵明坤看她阴阳怪气的,心生愤怒,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生生忍住,道:“我走后,你好好待桓朝桓阳他们,还有佳慧的婚事,你也要尽心张罗。你是嫡母,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殷夫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瞧着他,进而讽刺地笑了起来,道:“赵明坤,你人上了年纪脑子也痴呆了吗?我是嫡母,我就应当善待你爱妾生的庶子庶女,可你是亲父,你何时善待过我生的嫡子嫡女?你说得没错,我是嫡母,我能对庶子庶女做的事,可多了。你安心地去上任吧,我会叫你知道,我是怎样‘好好地’待你的庶子庶女的!”

  “你——”赵明坤刚往床那边跨了两步,门外就冲进来一道人影。

  是赵桓熙,他一直在门外窥视着,生怕他父亲又对母亲动手。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赵明坤冲他呵斥道。

  赵桓熙挡在殷夫人与赵明坤中间,直直地看着赵明坤道:“该出去的是你,这里没人欢迎你!”

  殷夫人惊讶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不知何时竟已长得这般高了,比之于他父亲,也矮不了几寸。

  “逆子!你果真想造反!”赵明坤扬起巴掌。

  赵桓熙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冷冷地瞧着他,就等他来打。

  如今这状况,赵明坤又怎么敢真的伸手打他?他就要离府,以后这长房,殷夫人说了算。

  看着嫡子陌生又冰冷的眼神,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感受。两人僵持片刻之后,他放下手,转身出去了。

  见他走了,赵桓熙双肩微微松懈下来,殷夫人才知道他方才一直是紧绷着的。

  “桓熙。”她唤了他一声。

  赵桓熙回身,走到殷夫人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

  “你刚刚……”殷夫人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见了他父亲就任打任骂头也不敢抬的印象中,方才他的表现真的叫她吃惊。

  “娘,以前是我太懦弱了,总是要您保护我。现在我长大了,也练武了,以后都换我保护您,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您,就算是爹,也不行。”赵桓熙认真道。

  殷夫人眼中泛起泪花,激动地点了点头。这一瞬间,仿佛这二三十年来所受的一切苦楚都烟消云散了,嫁给赵明坤纵有万般不好,能得桓熙这一个儿子,便抵得所有不好。

  中午,赵桓熙和徐念安两人在慎徽院的房间里用饭。

  赵桓熙道:“冬儿,我爹马上要被祖父派到平凉府去当官了。”

  徐念安倏地抬头,双眸晶亮:“真的?”

  赵桓熙面上表情有些扭曲:“你也很高兴吗?”

  徐念安眼底藏笑,反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赵桓熙收回目光,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闷声道:“高兴,所以我觉得自己很不孝。”

  徐念安道:“父子之间,若是做不到父慈子孝,便只能父辞子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桓熙没听明白,抬眸问道:“什么意思?”

  徐念安解释道:“前面一个父慈子孝,是慈爱的慈,孝顺的孝,后面一个父辞子笑,是辞别的辞,开怀大笑的笑。”

  赵桓熙听完她的解释,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用手撑着额头侧过脸去。

  徐念安道:“你瞧,你哪里不笑了?这不是笑了吗?”

  赵桓熙闻言更是乐不可支。

  小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地吃过饭,徐念安对赵桓熙道:“再过三日便是重阳节,重阳节后是承珂堂妹及笄礼,九月十三是我四妹出嫁的日子。所以你请朋友游湖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可好?”

  赵桓熙点点头。

  “那这段时日,你便着手你上次说的那个保证书还有请柬,别忘了把我弟弟也邀上。”徐念安叮嘱道。

  “好,那陆丰呢?我能邀他吗?”赵桓熙问。

  “随你,你想邀就邀,这次是你做东,邀请什么人都由你自己做主。”徐念安道。

  赵桓熙喜欢听让他自己做主的话,兴奋地应了。

  国公爷兵贵神速,重阳节一过,就一脚把赵明坤踹出了门。临行前还不忘警告他,在任上可以无能(反正就是个府衙里掌管礼仪的小官,无能也造不成多大的危害),但不能仗势欺人为祸乡里,若敢,自有那更好的去处等着他。

  赵明坤不敢违抗父命,去庄子上领了杜姨娘,灰头土脸地往平凉府去不提。

  他这一走,殷夫人只觉得天也晴了花也开了人也好了,当天就下了地。

  几家欢喜几家愁,五太太又去令德堂找老太太了。

  “明明是殷夫人先去寻衅,她这一病,国公爷又是让徐氏帮忙理家,又是把大老爷也赶走的,是真的打算把爵位传给赵桓熙了吗?”五太太忧心忡忡道。

  “这才哪到哪儿?沉住气。”老太太捻着佛珠,“看长房这情况,要毁掉他们,也只需要毁掉一个人就可以了。”

  五太太闻言,试探问道:“徐氏?”

  “先从她妹妹下手,待妹妹出了那种事,徐氏想必也没心情理家了。殷氏识相的话就该把管家权交出来,若是她不交,硬撑,也好。”

  五太太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如果殷夫人不交管家权,硬拖着病体来管,病势必然加重。只要她死了,长房就剩那对小夫妻,满府里都是他们的长辈,他们再能耐,也蹦跶不起来。

  “事情预备得怎么样了?”老太太问。

  五太太回过神来,忙道:“徐家那小姑娘好办,弄个请帖去就能哄来,从后门进来,到了直接往小花园里的空房间里一领便是了。就是那傻子,有些难办,得等他落单,还要想办法哄他……”

  老太太道:“一个傻子,除了本能还剩下些什么?能有多难哄?”

  五太太俯首:“娘说得是。”

  九月初十,赵承珂及笄前一日,傍晚。

  一名靖国公府的丫鬟登了徐家的门。

  徐家在外城,而寂园在内城,为来去方便,徐墨秀时常借宿陆丰家,并不每日都回来。这日他便不在。

  “二太太也是忙忘了,直到现在才记起要给姑娘也送一张帖子来。这阵子大太太病着,我家六姑娘的及笄礼全靠熙三奶奶帮忙布置打点。我家太太知道贵府夫人身子不便,四姑娘又出嫁在即,不敢打扰,便只请五姑娘过府一聚。左右都是亲戚,没有外人,到时熙三奶奶见了自家妹子,也好高兴高兴。”那丫鬟对徐惠安道。

  徐惠安望着手中精致的烫金请柬,点了点头,道:“烦请回去替我谢过二太太。”

  丫鬟又叮嘱道:“明日我家六姑娘的及笄礼摆在府中的小花园,离后门近,徐姑娘记得从后门走,若走前门,要绕一大圈。”

  徐惠安应了,温婉道:“多谢提醒。”

  送走了国公府的丫鬟后,徐惠安便拿着请柬去找郑夫人,郑夫人听她说了事情经过,道:“都这会子了,也不便派人去问你姐姐。你就去吧,左右只是个及笄礼,你受邀过去凑个热闹,应当也无事。恰你姐姐的婆母病了之后,只有你哥代我去探望过她,明日你便再替我去瞧瞧她。”

  徐惠安想起明日能去见姐姐,高兴地应了。

  次日一早,她仔细打扮一番,带着郑夫人备下的礼物和丫鬟丹萍雇了车赶往靖国公府后门。

  到了之后,丹萍上去一敲门,便有个婆子来开了门。徐惠安奉上请帖,说是应邀而来,那婆子让两人进去。

  徐惠安问她后花园怎么走,婆子给她指了个方向,道:“徐姑娘自去便可,丫鬟便留在此处吧,那边自有人伺候。”

  徐惠安回身望望丹萍,想着这许是公府里的规矩,便接过丹萍手中的礼盒,对她道:“那你在此稍等片刻,待我见了姐姐,再来接你去她院中。”

  丹萍点头,望着眼前这偌大又陌生的公府,有些不放心:“姑娘你小心些。”

  徐惠安应了,抱着礼盒一个人寻摸着往婆子指的方向走,半路瞧见一个丫鬟端着托盘从前面小径上路过,她忙喊住她,走过去道:“这位姐姐,请问府中小花园在何处?”

  丫鬟问:“姑娘是来参加我们府上二房六姑娘的及笄礼的么?”

  徐惠安道:“正是。”

  “那你随我来吧。”

  徐惠安就跟着这丫鬟一路分花拂柳地往园子里走去。

第93章

  二房院中此刻宾客云集欢声笑语的,殷夫人虽是能下地走一会儿了,但过来赴宴却还做不到,所以还是徐念安帮着二太太在张罗宴席。

  府里几房女眷自是都来了,今日的正主儿赵承珂被亲戚们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赵姝娴斜眼看着她身上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心里十分不舒服。

  “哎哟,看看咱们阿珂今日穿得多鲜亮,这料子真好看,表姐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这般好看的料子呢。”二太太宁夫人的外甥女施二姑娘夸赞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岂是你随便就能得见的?”宁夫人的亲姐姐施大太太笑着一指头点在自己女儿的额头上。

  贾氏看着赵承珂身上的衣裳,只觉得刺眼无比,扭过头去喝茶。

  四太太嫉妒又不平,一共两匹料子,五房自己留了一匹,还有一匹给长房也就算了,毕竟长房占着嫡长的名分,可凭什么给二房啊?她天天讨好五房奉承老太太,毛都没捞着一根。

  “这都是咱们老太太看重阿珂,才把这料子给了阿珂做衣裳,旁人想要可都没有呢!”看老太太推脱身子不舒服没来,她无所顾忌地插话道。

  五太太当时面色便是一僵,想给四太太使眼色,众目睽睽的又怕叫人瞧见,只得忍住。心里暗暗指望二太太随口应下,不要解释。

  宁夫人又岂会如她所愿?当即笑着道:“四弟妹可是说错了,这料子不是老太太送给阿珂的,是我那长房大嫂送给阿珂的。料子都裁剪过了,看尺寸桓熙媳妇也不能穿,可不就只能给我家阿珂穿了吗?”

  一番话说得众位来赴宴的女眷面面相觑,五房婆媳面色泛红,四太太也呆住了。

  这料子竟不是老太太送给二房的?到底怎么回事?

  “姨母,什么叫料子都裁剪过了?哪有拿裁剪过的料子去送人的?”施二姑娘不解地问宁夫人。

  施大太太咳嗽一声,生硬地对自己的女儿道:“你姨母知道你爱吃桂花糕,特意为你准备了,你怎倒又一块都不吃了?”

  其它女眷也都默契地转移话题,说茶点的说茶点,赏菊花的赏菊花。

  当日英国公府张老太君做寿,靖国公府赵老太太被清湘郡主当众羞辱挟私偏心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京城的贵眷圈子。只是过后不久又有传言,说清湘郡主那是胡说,靖国公府的妆花纱是长房一匹五房一匹。

  众人原本不明真相,今日被宁夫人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是被郡主羞辱过后,为了弥补名声,才把已经剪裁过的料子给长房送去。长房不能穿,又转手送给了二房。

  啧啧,真是好不要脸!

  今日来赴宴的女眷多是宁夫人这边的亲戚,虽是嘴上不说,可看向五房婆媳的目光可就没那么友善了。

  五房婆媳正无地自容,那边施大太太的傻儿子惊叫一声,施大太太回身一看,原是丫鬟不小心将一盏茶泄在了他的衣袍上。

  丫鬟吓得连连告罪。

  “哎呀,怎么这么不当心!”施大太太正要过去,宁夫人道:“没事的,叫丫鬟领他去淳哥儿的屋里换一身便是了。思菱,你领施少爷过去。”

  她身后一名大丫头应了一声,过去哄了施少爷往宁夫人的三儿子赵桓淳的房里去。

  到了赵桓淳的房前,思菱转身对傻子道:“施少爷,你在这里等一下奴婢,奴婢进去借衣裳。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走啊,乖乖等着奴婢,等奴婢出来就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狮子糖,好不好?”

  傻子开心道:“好好,要狮子糖,要狮子糖。”

  思菱见状,就进了赵桓淳的屋子。

  这时不远处墙角后突然走来一位面生的婢女,来到傻子身边,低声道:“施少爷,思菱姐姐叫我领你去吃狮子糖了,你别出声,别把别人招来,不然他们会跟你抢的。”

  傻子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四处瞧了瞧,对丫鬟道:“唔唔唔唔!”没有人来。

  “你跟我来。”丫鬟一边观察四周,一边领着傻子蹙摸出了二房的院子,捡僻静的道往小花园的方向去了。

  小花园中,徐惠安跟着那丫鬟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名为浮翠阁的单层阁中。

  “姑娘,及笄礼还未开始,二太太她们也未来呢,你先在此坐一会儿,喝杯茶吧。”丫鬟进了阁中,将托盘放到桌上,拎起茶壶给徐惠安斟了一杯茶。

  徐惠安一路走来只见这丫鬟和她两人,心中早警惕起来。

  她想着,就算是及笄礼还未开始,客人还未来,但既然在这园中办,各处也早该布置起来了才是。可这一路走来,哪有半点要办宴会的迹象?

  再加上既然客人还没来,那这丫鬟独自一人端着一壶茶往这边走,又是给谁喝的?如今看来,倒似专门为她准备的一般。

  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但转念想起长姐平日里对她们的教导:越是遇到紧急之事,越不能慌,心中越平静,才能越快想出应对的法子。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去将手中礼盒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下,对丫鬟道了谢,捧起那杯茶。

  这茶是万万不能喝的,但是丫鬟在一旁盯着她,她也不能叫丫鬟发现她已经瞧出了异常。一路走来这花园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她人生地不熟,万一这丫鬟见一计不成还有后招,她就真的危险了。

  她心绪翻腾,面上不显,捧着茶杯往窗口一瞧,假装被窗外景色吸引,起身走到窗边,赞叹道:“府里的枫树可真好看。”

  丫鬟附和道:“正是呢。”眼睛却盯着她手里的茶杯。

  徐惠安回过身来,低头吹茶,眼睛一抬扫了眼门外,却又吓得一声惊叫。

  丫鬟被她惊到,下意识地往门口一看。

  徐惠安趁机将杯中茶往窗外一泼,两只手依然端着空茶杯。

  丫鬟什么都没看到,回过头来问道:“姑娘刚才叫什么?”

  “刚才好像有只老鼠跑过去了。”徐惠安仍是一脸惊慌道。

  丫鬟笑道:“这花园里头,有一两只野鼠也是难免的。姑娘喝茶压压惊吧。”

  徐惠安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低头假装慢慢地将一杯茶都喝了,然后回到桌旁坐下,将空杯放在桌上。

  丫鬟紧盯着她的反应。

  徐惠安眼角余光见她目光灼灼的,便用手扶了扶额头,对那丫鬟道:“姐姐,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犯困。”

  丫鬟忙道:“那姑娘在桌上趴着睡一会儿吧,无碍的。”

  徐惠安一歪歪在桌上,将茶杯都碰翻,闭上了眼睛。

  丫鬟走近她,轻轻叫了两声:“姑娘,姑娘?”还伸手推了推她。

  徐惠安没反应。

  她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收进托盘里,端着出去了,并回身将阁门关上。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徐惠安立即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四处一瞧,就从窗口爬了出去。

  她不识得路,只能朝刚才丫鬟离开的反方向跑。

  园子里的路四通八达的,徐惠安着意向着屋宇多的地方跑,想向人求救,跑出花园看到的第一个院子便是慎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