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瞪大双眼,顿了顿,负气道:“那我今天把银票带出去,全部花掉!”说完用眼角斜觑着走到妆台前坐下的徐念安。

  “不是我小瞧你,你知道去哪里能一下午花出去四千两吗?”徐念安一边用梳子抿头发一边道。

  “我当然知道,去赌坊,别说四千两,四万两都输得掉呢!”赵桓熙抬着下巴道。

  “你敢!”徐念安侧过身瞪他。

  “反正你都不管我,我有什么不敢的?”赵桓熙梗着脖子将脸往旁边一扭。

  徐念安将木梳往桌上一拍,走过去伸手就拎他耳朵,“反了你了!你敢去试试,看我不叫祖父打断你的腿!”

  “谁叫你不管我?你不管我我就学坏!”赵桓熙一边护着耳朵还一边嘴硬。

  徐念安瞧他那死皮赖脸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放开他被拧红的耳朵,一把将他手中的银票抽走,放到亮格柜抽屉中他存钱的小盒子里,将里头两张十两的银票和几块碎银拿出来往他手中一塞。

  赵桓熙捧着可怜兮兮的二十几两银子,笑得可开心了。

  徐念安瞧他那傻样也有点想笑,目光一抬看到他鲜红的左耳,又有些后悔起来。明知他是在赌气胡说,不该下这么大的力才对。

  “耳朵疼吗?”她问。

  赵桓熙听问,笑容一收眉头微蹙,俯下脑袋将耳朵凑到她面前道:“疼。”

  徐念安看他装模作样,哭笑不得:“疼便疼吧,凑过来作甚?”

  赵桓熙不说话,就把耳朵往她面前凑。

  徐念安忍着笑凑过去对着他红彤彤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赵桓熙猛的伸手捂住耳朵笑着抬起头来,道:“好痒!”

  “小傻子!”徐念安笑骂一声,转身往梳妆台那边走,却叫赵桓熙从背后一把抱住。

  “冬姐姐,和你在一起好开心,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他用还在发烫发热的耳朵贴着徐念安的耳朵,声线明朗地道。

  “想永远都和我这样城府很深一脸算计的人在一起?你可想好后果了?”每多听他说一回这样的情话,心便多动一分,这让徐念安感到有些心慌,努力掩饰着故作轻松地问道。

  赵桓熙松开她,从背后绕到她面前,低着头愧疚道:“是我以前不知人间疾苦,才会对你说这样混账的话。那日,为了保护我母亲,我连我父亲都推了,连庶兄都打了,那时我才知道,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靠力量蛮勇保护我母亲,你靠聪明才智保护你家人。我们都是被逼的,没有谁比谁高尚,也没有谁比谁更坏。”

  “冬姐姐,”他再次伸手握住她的肩,紧张而真诚,动情又羞怯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但对我来说,不管是什么后果,总也好过你离开我。所以我不在乎什么后果,我只在乎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冬姐姐,你愿意吗?”

  徐念安看着他。

  他在小心翼翼地等着她回答。

  脑海里回闪过与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这个人,他懵懂又勇敢,傻气又赤诚。他不是她的人间理想,却给她繁琐乏味的俗世光阴平添几分鲜活明丽的色彩。

  徐念安知道,纵称不上刻骨铭心,但她确实,舍不下这个人。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有点遗憾,又有点释然,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轻点了下头:“我愿意。”

  赵桓熙听到这三个字,先是不敢置信般愣了下,随即眸中迸发出难以言述的欢喜来,一把拥住徐念安激动道:“冬姐姐,我会对你好的,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徐念安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中竟也十分稀罕地生出几分羞赧来,故意凶凶地说:“你也不敢对我不好,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赵桓熙松开她,带着一脸红晕连连点头:“若是我敢对你不好,你就狠狠收拾我,定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行!”

  徐念安听他竟然说出这种话,一时哭笑不得,抬手捶了他一下,又被他欢喜地再次拥入怀中。

  确定了心意的小夫妻俩在房里腻歪了好半晌才收拾好出门。

  先去汴河边上的私人码头看了从永慈长公主那里借来的画舫。

  长达十余丈的双层画舫华丽又威严地泊在汴河边上,老远就看到了上面象征着皇家地位的凤凰旗子在风中翻卷。

  岸边有不少闲人在眺望和议论这艘画舫。

  靖国公府的马车停在码头上,赵桓熙扶着徐念安从马车上下来后,画舫里便迎出来一位面白无须的公公。

  公公姓蔡,已不是第一次见赵桓熙了,知道这画舫便是他要用,很客气地将赵桓熙与徐念安迎上了画舫。

  画舫一层是个大通舱,用屏风和珠帘等物隔成大小不一的三个空间,两侧都有十扇大槅窗,明亮通风,适合进行各种娱乐活动。二楼则分为前中后三个空间,最后面是一个阁子,中间是两侧有栏杆的平台,前面是栏杆围起来的一座亭子。

  徐念安一边跟着蔡公公四处查看一边低声跟赵桓熙说着明日客人该如何安排,最后去了画舫的底仓,这里有一部分是做仓库用的,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石砌灶台,可以用来简单地加热食物。

  酒水和一些便于存放的瓜果果子,杯盘餐具殷夫人都已着人运来了,明日一早再使人将汤羹菜肴运来便可。

  徐念安走了一圈,查漏补缺,临走时从袖中拿出五百两银票塞给蔡公公,笑容和煦道:“明日有劳蔡公公帮忙看顾支应,我这里先谢过了。”

  蔡公公拿了银票,忙道:“赵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徐念安道:“应该的。明日客人多,我想再从府里派一些丫鬟来伺候着,不知是否方便?”

  蔡公公道:“只消夫人确保送来的人安全可靠,咱家这里自是没有问题的。”

  徐念安颔首:“多谢公公通融。”

  两人离开画舫,上了马车,赵桓熙才问道:“你怎么给他那么多银子?”

  徐念安笑问:“怎么?心疼啦?”

  赵桓熙老实点头:“有点。”他攒了十六年又八个月的月例才四千两银子,这一下给出去五百两……留着给冬姐姐买东西多好。

  徐念安伸出纤细的一根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嗔道:“这银子,不该花的时候不能乱花,但该花的时候也决不能抠搜。画舫是钱明为了你从长公主那里借来的,画舫上的这些人都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人家凭什么白给你使唤?若是钱明自己要用,他们许是不敢怠慢,但是你要用,这便隔了一层了。花五百两买他们一个殷勤,你在客人面前也有面子。只消明日一帆风顺宾主尽欢,这银子便花得值了。”

  赵桓熙握住她的手,敬佩道:“你总是这样思虑周全。”

  “不过是经的事多有经验罢了。你多经些事,自然也会周全的。”徐念安道。

  “我不管,你就是聪明。”赵桓熙得寸进尺抱住她。

  徐念安:“坐好了。”

  赵桓熙:“嗯~”非但不坐好,还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徐念安:“你再这样我反悔了!”

  赵桓熙立刻放了手腾的一声正襟危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伸手撩车窗帘:“冬姐姐我们现在就去瓦舍看戏吧。”

  徐念安:“……”

  赵桓熙真带徐念安去了鱼龙混杂热闹无比的瓦舍,他如今俨然已是这里的常客,不仅熟门熟路,还能一边看一边给徐念安讲解。

  徐念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嘈杂和热闹,但融入进去之后,又觉得新奇无比。

  赵桓熙少年热情,情绪感染力很强,拉着徐念安的手在瓦舍里玩了半个时辰后,徐念安已经变得和他一样了,看到精彩的会拍手大笑,看到好玩的会兴冲冲拖着他去围观。

  赵桓熙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徐念安,无一日比此刻更清晰地意识到,她只比他大十几个月,她其实也有一颗爱玩爱闹的童心,只不过一直都被压抑着罢了。

  半个时辰后,徐念安和赵桓熙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炙羊肉,边撸边走出瓦舍。喧哗声浪退去,九月凉爽的秋风迎面拂来,徐念安心中那丛被赵桓熙引燃的火焰渐渐熄灭,脑子也清醒过来。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油汪汪的炙羊肉,无声哀吟:我这是在做什么呀?靖国公嫡长孙媳,当街大啖炙羊肉,这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以后可怎么有脸出去交际?

  哀吟完她便将炙羊肉往赵桓熙手中一递,道:“给你吃吧。”

  赵桓熙刚咬下一块炙羊肉,闻言鼓着腮帮子问道:“为何?方才不是还说爱吃的吗?”

  徐念安看左右,小声道:“你瞧哪有女子在大街上吃炙羊肉的?不雅观,你吃吧。”

  “这有何难?”赵桓熙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走到几丈开外的一条巷子里,自己往她身前一站,替她挡住大街上来往行人可能投来的目光,对她道:“这下旁人看不见你了,吃吧。”

  徐念安腼腆地一笑,真的低头继续吃起来。

  中间有人从巷子里经过,赵桓熙就把徐念安护到墙边,抬起袖子来挡住她的脸,从始至终都把她护得好好的,直到两人都把炙羊肉吃完。

  “冬儿,我并不觉得你吃炙羊肉的样子不雅观,相反我觉得很可爱。帮你挡住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瞧见你吃炙羊肉的模样,并不是说我也觉得你不雅观才帮你挡住的。”

  徐念安拿帕子给赵桓熙擦嘴的时候,赵桓熙替自己澄清道。

  “我知道。”徐念安明眸微弯地一笑,给他擦完嘴,手顺势往他脖颈上一勾,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谢谢你。”

第100章

  小夫妻俩在外头疯玩一下午,天快黑了才回到靖国公府。

  殷夫人见两人眼角眉梢浓情蜜意的,似是与以往不同,暗思难不成一道出去游玩还能增进夫妻感情?若是如此,以后倒是不妨隔三差五的就让桓熙带念安出去玩玩。

  吃晚饭时,徐念安对赵桓熙道:“待会儿吃过饭,你去二房三房四房院子里叫一声堂兄堂弟们,再去邀一邀祖父,有璩公这样的前辈在,说不得祖父也愿意来作陪呢。”

  赵桓熙点点头。

  他没问要不要去叫赵桓朝和赵桓阳。

  他不在意自己受欺负,但是母亲两次被父亲欺负,作为庶子,他们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既然他们根本打心底里没认母亲为嫡母,那他又何必认他们做兄弟呢?

  徐念安又叮嘱他:“你去邀请堂兄堂弟们时,不要说璩老盐梅先生那些前辈也去的事。本就是你请朋友玩的,他们想去就去,不想去便罢了。若是他们冲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去,说不得会扰了前辈们的雅兴。”

  赵桓熙领悟:“我知道了。”

  殷夫人有些汗颜起来,她就没想到这一层,还在宁氏面前故意炫耀,希望淳哥儿明天不要一直去找盐梅先生献殷勤吧。

  亥时初,赵桓熙练完武回到慎徽院,沐浴过后,到房里一看,徐念安正站在床前看着花灯背对这边,一动不动。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突然伸手抱住她,笑问:“冬姐姐,想什么呢?”

  徐念安叫他吓了一跳,恼怒地伸手打了他两下,才道:“没想什么。祖父去吗?”

  “祖父说去呢。”

  “那你记得让祖父和璩公他们坐在一处。”

  “嗯!”赵桓熙放开她,过去将凤首拧两下,花灯徐徐转动起来。

  他一回身,见徐念安披散着长发站在那儿,眉眼粲然唇若娇花,心中便有些情动。

  他慢慢地伸手握住徐念安的胳膊,想亲她,想起上次她说“不可以”,又停住,粉着耳尖软着目光,轻声问道:“冬姐姐,现在可以吗?”

  徐念安看着面前的俊俏少年,面上发烧,“不可以。”他才十六岁,听说男子太早做这种事,对身子不好。

  “哦。”赵桓熙应了一声,忽然俯下身凑过脸来在她唇上软软地亲了一下,然后立即道歉:“对不起冬姐姐,我错了!”

  徐念安羞恼:“你这是明知故犯,要罚写五千个字!”

  赵桓熙欢喜道:“好,我这就去写。”

  他转身走到外间,忽又停住,回到房里装模作样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只桔子,趁徐念安不备,居然又捧住她的小脸亲了她一口,不等她发作便一边往外跑一边笑着大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写一万个字的!”

  徐念安看着他飞快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颇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发觉自己许是想多了,他也就是想亲亲抱抱,不是想与她圆房做真夫妻。

  次日一早,徐念安去殷夫人那里理事回来,将赵桓熙打扮漂亮,叮嘱道:“今日就是玩,璩公那边反正有祖父帮你陪着,你别让钱明他们胡闹就行了。我给你备了两身替换衣裳,万一衣裳弄脏了,就找松韵去拿。”

  “我把丫鬟都带走了,你怎么办?”赵桓熙问。

  “你这次东做得这么大,来了这许多老前辈,母亲必不能放心,我今天就呆在母亲那里,有人伺候,你别担心。”徐念安道。

  “冬姐姐,我好想带你一起去。”赵桓熙沮丧道。

  “以后吧,以后我们弄一条小画舫,带上母亲和姐姐她们,一起去游玩一次。”徐念安道。

  赵桓熙这才高兴了些,又开始搂着徐念安撒娇:“要一天看不见你,亲一下。”

  徐念安觉着这人脸皮愈发厚了,看了外头一眼,不依:“待会儿丫鬟进来了。”

  “她们瞧见我们在亲,就不敢进来了。”

  “你……”

  徐念安还未来得及反对,便叫他在脸颊上啃了一口。

  赵桓熙正要亲嘴,便听殷洛宸在院中大声道:“桓熙,熙熙,你好了没有?可以出发了吗?”听声音还在向正房这边靠近。

  徐念安忙不迭地推开他。

  赵桓熙气得要死,出去大声道:“你现在又不住这里了,怎么能随便进来?”

  “我不进来难不成站院门口喊你?你脸怎么那么红?做什么坏事了?”殷洛宸笑嘻嘻地问。

  “被你气的!走走走!冬姐……冬儿,我走了!”赵桓熙在外头道。

  徐念安用手捂了捂还在发烫的双颊,没出门,就在屋里应了声。

  赵桓熙和殷洛宸带着知一知二松韵宜苏等人来到汴河边,站在码头上迎人。钱明他们那一大帮子是第一个到的,后面是苍澜学院的学子和盐梅先生,再然后是妙音娘子。

  妙音娘子今日穿了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裙,头上戴了华丽的黄金额饰,身边带着一名背剑的青衣男子和一位抱琵琶的小丫鬟。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步履款款地向画舫走来时,钱明他们全都一窝蜂地涌到船舱门口来看,个个眼睛发直。

  妙音娘子走到码头上赵桓熙跟前,脚步一顿,水灵明亮又妩媚多情的双眸朝他微微一斜。

  赵桓熙垂眉顺眼,朝她作了个揖,伸手做请的姿势。

  妙音娘子见他老实,轻哼了一声,抬着精致的下颌继续朝画舫走去。钱明忙叫人让开一条道,殷勤地将妙音娘子和她带来的人迎了进去。

  璩老等人是最后到的,国公爷比他们还要晚,上完了朝才赶过来。

  赵桓熙看了眼知一手里捧着的名册,见人到齐了,便命开船。

  五房院中,五太太心事重重地从赵姝娴房中出来,一抬眼看到赵桓旭站在院中树下的鸟笼前逗鸟,错愕问道:“你怎么还在家?赵桓熙今日不是请客游河吗?”

  赵桓旭不屑道:“就他那群狐朋狗友,谁稀罕去?直是浪费时间。”

  “什么狐朋狗友?不是还有苍澜学院的学子和先生?二房三房四房的都去,连国公爷都去了,你为什么不去?”五太太问。

  “什么?”赵桓旭呆愣一下,不及多问,转身便跑出院子向马房去。

  待他一路策马扬鞭赶到汴河边上时,哪儿还有画舫的影子?

  “赵桓熙!”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狠狠地踢了脚河边的柳树。

  靖国公府嘉祥居,公府的产业和殷夫人自己的产业加起来很多,如果都到年底盘总账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殷夫人的规矩是公府的产业半年盘一次账,她自己的产业一季度盘一次账。而今便又到了盘账的时候了。

  徐念安坐在她房里,桌上厚厚几堆账本,她一手翻账册一手拨算盘,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殷夫人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唉声叹气的。

  徐念安知道她操心,想着这也劝不好,干脆就当做没看到。最后还是殷夫人受不了了,吩咐芊荷:“去给我也拿个算盘过来。”

  徐念安不得不停下,对殷夫人道:“娘,大夫说了,您不能操劳,这些交给我,最多两天必给你核算完。”

  殷夫人道:“我早好了。”她觉得赵明坤一离开她就好了。

  “既然休养了,不如就一次将身体彻彻底底地养好些,以后三姐姐回来,还要您给她张罗呢。”徐念安起身将殷夫人扶回床上。

  殷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愁眉低声道:“佳臻的事,怕也没这么容易。那定国公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要掐住了死穴,再不好相与的人也会好相与的,母亲莫愁,此事我心里有数。到那时,只需您去向祖父将其中原委说明,祖父同意三姐姐和离便行了。”徐念安道。

  殷夫人现在对自己这儿媳有一种超乎常理的信任感,她说行,那一定行。

  所以她又操心起赵桓熙那边:“也不知桓熙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场面,可别出什么乱子。”

  “咱们这边有国公爷在,苍澜书院那边有盐梅先生和我弟弟在,便是钱明他们那一群人,也有璩老等相熟的长辈在,能出什么乱子?便是出乱子,那也无妨,三郎才十六岁,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宴会,便有不周之处,又有谁会去责怪他呢?”徐念安道。

  殷夫人想了一圈,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唉,希望一切顺利吧。”

  直到天快黑了,赵桓熙才带着喝醉的殷洛宸和丫鬟们回来。

  将殷洛宸安置回他自己的房里,赵桓熙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殷夫人房里,果然看到徐念安也在这里。

  他还没吃晚饭,殷夫人忙命人摆饭。

  “怎的到现在才回来?衣服还脏了,没带替换衣裳吗?”殷夫人操心地问。

  “大家都玩得太开心了,忘了时辰。”赵桓熙笑道,“冬儿给我准备了两套替换衣裳呢,一套借给霍兄了,他喝醉了,吐了一身,简直不成样子。还有一套借给苍澜书院一位姓文的兄台了,他为妙音娘子作了一首诗,旁人非说是淫诗,有对妙音娘子不恭之嫌,一帮人不由分说把他扔水里去了,捞上来时浑身都湿透了哈哈哈哈哈哈!”

  殷夫人又惊又笑:“还真扔了,也不怕出事。”

  “出不了事,妙音娘子在画舫上弹奏琵琶,画舫旁边跟了好多来听曲的小船,文兄一被扔下去,立马就被小船上的人救起来了。后来妙音娘子在画舫二层跳起琵琶舞,别的船上还有人因为争相观看掉水里的呢,幸而最后都救上来了,没出人命。”赵桓熙眉眼生光道。

  “妙音娘子还跳舞了?”徐念安问。

  赵桓熙点头,“旁人都说她很少跳舞,但她跳得好看极了,钱兄他们都看呆了。邝先生看完她跳舞,即兴吟了首《妙音赋》,璩公将《妙音赋》写下来,赠给了我,说是感谢我邀请他们游湖赏舞。”

  徐念安忙问道:“赋呢?”

  “回来时祖父说他去给我裱,我就给祖父了。”赵桓熙毫无心机道。

  徐念安笑着与殷夫人互视一眼,婆媳俩都知道这赋八成是拿不回来了,至少在国公爷还活着时拿不回来了。

  “对了,娘,冬儿,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今日在画舫上我见着了苍澜书院的盐梅先生,他人可好了,说他们现在在寂园讲课,若我和表哥感兴趣,可去旁听。你们说我和表哥若是去的话,合适吗?”赵桓熙问。

  徐念安问他:“你想去?”

  赵桓熙点头:“我想去看看苍澜书院与国子监到底有何不同。”

  “那便去,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若不好意思白听,多带些好吃的好喝的去送给盐梅先生和书院那些学子便是了。”殷夫人财大气粗道。

第101章

  赵桓熙在殷夫人那里用过饭,又略坐了片刻,小夫妻俩便回了慎徽院。

  赵桓熙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正拉着徐念安说画舫上的事呢,敦义堂的胡妈妈来了。

  “三爷,三奶奶,国公爷说今日玩得开心,这做东的费用就由他出了。”胡妈妈笑眯眯地递来一个厚厚的红包。

  赵桓熙道:“今日我做东,祖父玩得开心是我的荣幸,又怎能叫他拿钱呢?这银子我不能收。”

  “这……”胡妈妈一脸为难地看向徐念安。

  徐念安伸手接过她手里红包,笑道:“长者赐不敢辞,劳烦胡妈妈回去替我们多谢祖父慷慨。”

  胡妈妈这才笑了,行个礼回身离开。

  赵桓熙瞪大眼瞧着徐念安:“你怎么能拿祖父的钱呢?”

  徐念安拉着他回到房里,道:“祖父怕是太喜欢璩公的那幅字,拿银子向你买呢。你不收下,是不想卖给他的意思?”

  赵桓熙:“……这话从何说起?”

  徐念安问他:“璩公将字赠你时,怎么说的?”

  赵桓熙道:“他说感谢我做东请他,让他欣赏到如此美妙的仙乐美景,和老友喝酒聊天,十分尽兴。”

  “也就是说,这幅字,实际上是客人对主家邀请赴宴的谢礼。如今祖父拿银子来说他出这费用,那这场宴席最后的主家是不是就由你变成他了?他收下那幅字,是不是也是理所应当?”

  赵桓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其实又何必呢?若是祖父想要,我自是双手奉上。”

  徐念安道:“国公爷做祖父的,又怎好意思占你这个做孙子的便宜?再说那也不是别的东西,是千金难求的璩公的字啊,写的还是邝先生即兴所做的新赋,你瞧着吧,未来一段时间,祖父那儿可有的忙了。话说回来,这个红包好厚啊,快,数数有多少钱!”

  徐念安将红包递给赵桓熙,赵桓熙无奈,接过红包将里面厚厚一叠银票拿出来,“一,二……”

  “你这样数数到猴年马月!”徐念安见他数一张就把一张银票放到桌上,实在看不过眼,接过他手中的银票,对中一折,用手指夹着,刷刷刷地数了起来。

  赵桓熙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未见过有人数银票数得这样顺溜的。

  不过须臾功夫,徐念安就数完了,一百张,整整一万两。

  赵桓熙:“太……”

  “发财了!”徐念安捧着银票欢呼一声,笑得见眉不见眼。

  赵桓熙愣了下,也忍不住笑起来。

  徐念安高兴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刚才说太什么?”

  赵桓熙原想说太多了,见她如此高兴,便眉眼如月道:“太好了!”

  敦义堂,国公爷正爱不释手地欣赏着璩公的那幅字,向忠忽匆匆来报:“国公爷,不好了,五房二姑娘投缳了!”

  国公爷急匆匆赶到五房院中时,赵姝娴已经叫人救了下来,正倒在床上哭。

  这种事情,也不便叫大夫,国公爷听说无事,沉眉走到院中。

  老太太站在那儿,冷冰冰地瞧着他,开口便道:“好好的孩子,叫逼成了这样,你满意了?”

  国公爷扭头就走,口中道:“你随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令德堂。

  国公爷在正房中站定,屏退下人,背对着老太太道:“你还回佛堂去吧,不要出来了。”

  老太太一惊,死盯着国公爷的背影道:“你害死我唯一的儿子,苛待我的孙儿孙女,现如今,还要囚禁我么?你休想!我死也不从,你能奈何?”

  国公爷倏然转身,看着这个与他成婚快四十年,但看起来却越来越陌生的妇人,道:“我知道明城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这十年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也是看在这件事上。但是你,行事越发没有分寸不知收敛,你真以为明城死了我就会宽容你一辈子?”

  “我做什么了?你不过听了外人三言两语,就把罪名往我头上扣,便是上公堂,也要讲究个罪证确凿!”老太太厉声道。

  国公爷看着不知悔改的她,冷笑一声:“上公堂?你不要脸,明城还要脸,我不能叫人知道,光明磊落矫矫不群的他,有你这样一个母亲。”

  这句话便似一把尖刀直插入老太太的心脏,一瞬间便叫她面白如纸摇摇欲坠。

  国公爷不再与她多说,越过她向门外走去。

  老太太陡然回过身来,嘶声大骂道:“赵恺槊,你心里从来都只有你那个死去的原配,既如此,你何必娶我?我这一生,都叫你给毁了!”

  国公爷脚步顿了顿,到底是没说话,直直地走了出去。

  “派人来守住令德堂,不许人进出。”出了院子,国公爷吩咐守在院门外的向忠,向忠应了。

  国公爷转身往五房那边走,走不了两步,突然身形一晃。

  向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担心道:“国公爷,您没事吧?”

  国公爷晃了晃脑袋,视线再次清晰起来,道:“无事。”

  他回到五房的院子,将五太太叫到正房。

  “从今天起,不要再去见老太太,她若托人传话给你,也不许听。好好教养两个孩子,你要明白,这两个孩子才是你后半生的依托,而不是老太太。”国公爷语气严厉地叮嘱道。

  五太太内心惶惶不安,喏喏地应了。

  “好生管束姝娴,一个大家小姐,动不动寻死觅活,成何体统!”国公爷最后训了一句,带着向忠离开了五房。

  慎徽院,赵桓熙去沐浴了,徐念安叫来宜苏。

  “小姐,我仔细看了,并无异常。”宜苏轻声说道。

  “果真?”

  宜苏点头。

  徐念安垂眸略想了想,道:“许是我多虑了吧。”

  戌时末,小夫妻俩都上了床。

  赵桓熙还在兴奋中,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说:“冬姐姐,我今天真的好开心。我做东,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他们都玩得很尽兴。我知道是因为妙音娘子在,但是我依然很自豪。”

  “你当然应该自豪,因为妙音娘子别人请都请不到,你能请到,这是你的本事。”徐念安道。

  赵桓熙翻身侧卧,看着她道:“冬姐姐,我想过了,肯定是因为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妙音娘子一定是你帮我请来的。”

  “是你自己请来的。”

  “就是你,是你请来的。”

  徐念安笑起来:“好好好,是我请来的。”

  赵桓熙看着她不说话了。

  自从有了大花灯,晚上都是点亮着的,拉了床帐帐内都能看得清人。

  徐念安被他看得久了,有些不自在,问:“你盯着我看什么?”

  “冬姐姐,你真好看。”赵桓熙声音低了下去,情意绵绵的。

  这人怎么总是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夸别人好看?

  徐念安脸上发烫,翻个身背对他。

  赵桓熙愣了一下,看看她的背影,偷偷把自己的枕头往她那边拉过去一点,人跟着挪过去,见她没反应,又拉过去一点,人跟着挪过去。

  徐念安被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扰到,扭头一看,他已经到了床中间,几乎就挨着她了。

  “你挪过来做什么?”她问他。

  赵桓熙双颊嫣粉,“我……我想罚写字。”

  怎么又想罚写字?明明早上刚想过。

  徐念安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精力无限,不知节制”之类的字眼,脸上热得要烧起来,扭过脸去背对着他不理他了。

  赵桓熙却不是你不理他他就会放弃的人。

  知道徐念安也喜欢他之后,他胆子比之前大了不少。见她背对他不肯转过身来,他抬手摸了摸她蓬松馨香的秀发,然后就把脸埋进去了,伸臂抱住她的腰嗓音糯糯地喊:“冬姐姐。”

  徐念安受不了他这样撒娇,又不想从了他,只得故作严肃道:“不可以,你现在还太小了。”

  “就罚写字,不做别的,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在床上罚写字。”

  “为什么?”

  “你会难受的。”

  赵桓熙抱着她哼哼唧唧,徐念安心如铁石,紧闭着双眼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赵桓熙发现自己亏了,不罚写字仅仅抱着她也会难受的,还不如一开始就罚写字一块儿难受了呢。

  次日一早,四太太照例早起去给老太太请安,结果就发现令德堂大门紧闭,外头还有凶神恶煞的护院守着,不准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