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徐墨秀是与陆丰一道回来的,听闻他小妹下午已经回去,便又急忙赶回家去。

  陆丰来伺候老夫人用晚饭时,陆老夫人直言问他:“你觉得徐家小妹如何?”

  “祖母是不想要她做孙女了?徐家小妹太小了,我若娶妻,是希望她嫁进来便能接手府中中馈,让您老人家安享晚年的。”陆丰与自家祖母说话也不绕弯子,直白道。

  陆老夫人不高兴道:“我就是喜欢珺珺,若是她嫁来,我情愿再多辛苦两年,手把手地教她。你别管这些,只说你喜不喜欢她?”

  陆丰苦笑:“我才见过她两三面,若说喜欢,您信吗?”

  陆老夫人见他如此,将他递到她面前的粥碗一推,唉声叹气:“我还能活着看到你成婚吗?”

  陆丰:“……”

  “我喜不喜欢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愿意才行,毕竟我比人家年长这许多岁,又是退过婚的。您只顾着问我,万一人家并不愿嫁我呢?”陆丰尝试着转移陆老夫人的注意力。

  陆老夫人果然被他绕了进去,眉头微皱道:“你说得也是,那你叫文林帮你去探探口风。”

  陆丰:“……祖母,先把粥吃了吧,再不吃就凉了。”

  国子监也要开学了,赵桓熙最令徐念安欣赏的一点便是,即便见识过更好的,他也不会好高骛远。与苍澜书院的先生和学子相处了半个月,待到国子监要开学了,他依然开开心心收拾好书箱准备去国子监上学。

  “已经半个月了,托钱兄他们打听的事应该也有些眉目了,明日我便去问他们。”晚上,小夫妻俩躺在床上时,赵桓熙踌躇满志道。

  “嗯,这些日子,一些贵重物品和细软等三姐姐也分批让锦茵她们带了回来,待你这边妥了,直接叫三姐姐带着陪嫁过去的丫头婆子回来便是了。”徐念安道。

  这时赵桓熙耳边掠过一阵嗡嗡声,他左右扭头,四处查看。

  “怎么了?”徐念安侧过脸看来。

  “好像有一只蚊子。”赵桓熙坐起身来。

  “这会儿怎会有蚊子?”

  “不知道啊。”赵桓熙抱着自己的枕头挥来挥去,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嗡嗡声,忙探过去身去,伸长了手臂去够挂在金钩上的床帐,结果床帐是散下来了,他自己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压到徐念安身上,好在及时伸手撑住了身子。

  橘黄的灯光透过轻薄的纱帐透进来,暖暖地洒在徐念安的脸上。她双眉娟丽舒展,双眸在灯光照耀下莹莹烁烁的,秀挺的鼻梁下,丰满红润的唇瓣像花瓣一般诱人。

  赵桓熙撑着身子悬在她正上方看了她两眼后就受不了了,心口砰砰直跳,喉间也干渴得厉害,感觉浑身都莫名其妙热起来。

  他就有点委屈,俯身将她抱住,脸埋进她颈窝。

  徐念安呆了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了?”

  “冬姐姐,我什么都没做,可还是难受起来。”他在她颈间哼哼唧唧,热气喷在她薄嫩敏感的皮肤上,“现在更难受了。”

  徐念安被他抱得紧紧的,心里有些悸动,也有些不安。

  她喜欢他,可同时她又觉着,他真的还是太小了。十六岁,她没办法将他当做男人来看待,也就没办法将自己彻底交付。

  “你……要不回去躺好了,想想明日去问钱明他们的事。”徐念安斟酌着道。

  “不要。”

  “那,要不你亲一下回去躺着好不好?”徐念安见他趴在自己身上不肯动弹,只好如此诱哄道。

  赵桓熙抬起头来,与她呼吸相闻,“你不是说在床上不许罚写字吗?”

  徐念安本就心慌,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羞臊起来,推他道:“是我忘了,你快起开。”

  “我不,你刚才说可以亲的。”赵桓熙见她反悔,唯恐失了福利,低下头就在她红嫩的唇上亲了下。

  蜻蜓点水的一碰,没能让自己好过,反而燎起了泼天大火。

  “冬姐姐。”他伸出左手轻轻掌住她的脸,动情地吻了下去。

  许是男子在这方面都有天生的本能,又许是他后来又偷看了钱明的赠礼,他有意探寻,徐念安心软纵着,就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

  她舌尖发麻,脑子里一片晕眩,听着耳边他动情急促的喘息声,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直到她感觉他在往下扒拉她的被子,才猛然醒过神来,抬手抵着他的胸强行将他推开。

  “冬姐姐。”赵桓熙晕生双颊,双眸春水迷离,殷红的唇瓣上水光润泽的,一副亲昏了头的模样,急切地探着脸还想继续亲她。

  徐念安死死地抵住他,面红耳赤气喘微微道:“不行,你还太小了。待、待你满十八岁,就给你,好不好?”

  赵桓熙此刻冲动得厉害,但是徐念安不愿意,他自然也不敢硬来。

  强自忍了忍,他“哦”了一声,帮她将被他扯乱的被子盖盖好,就从她身上下来,躺到床里侧去了。

  徐念安知道他难受,也不敢再去招他,翻身背对他默默平复自己心里的悸动。

  赵桓熙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他做了个梦,梦见和冬姐姐在一起,梦里的冬姐姐没有要求他等到十八岁……

  他低喘一声,猛的惊醒,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他才扭头看向一旁的徐念安,她呼吸平稳,正睡得香甜。

  他以为只是梦,暗暗松了口气,翻个身想继续睡,然后突然僵住了身子。

  次日上午,国子监。

  第一堂课上完,钱明见赵桓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过来推他道:“老弟,怎么了?一副纵欲过度骨酥筋软的模样。”

  一句话勾起赵桓熙昨晚半夜偷偷起床换裤子,第二天还要扯谎说起夜时不慎打翻水盆淋湿亵裤的不堪回忆,他将头一扭,脸朝向另一边,道:“你别瞎说。”

  “哎,趴着干嘛,走,出去透透气。”钱明拿了两个桔子,将赵桓熙拉到课室外,递给他一个。

  赵桓熙怀疑自己有病,虽然和钱明等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懂了当初霍庆哲念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了,可是他也没手作妻啊,怎么就……

  “嘿,嘿!干嘛呢?剥个桔子把瓤扔了皮留着?”耳边传来钱明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自己已经把桔子瓤给扔了,手里只剩了一张桔子皮,干脆把皮也扔了。

  “到底发生何事?让你这般魂不舍守?”钱明分他一半桔子,问道。

  赵桓熙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与钱明说说,万一真是病,也不能讳疾忌医不是?

  于是他支支吾吾道:“钱兄,我、我……”

  “你又有一个朋友?”钱明挑眉。

  赵桓熙脸一红,豁出去了,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钱明直接把嘴里的桔子都喷了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见近处无人,这才低声问赵桓熙:“你和弟妹还没圆房呢?”

  赵桓熙:“……”

  他想掩饰,钱明又道:“别扯谎了,你们若是圆房了,你又怎会如此?”

  “那我这……是病吗?”赵桓熙问。

  “不是病,正常现象。比起一般人,你已算晚的了。将来与你媳妇做了真夫妻就不会了。”说到此处,钱明又笑得贼兮兮的,勾着赵桓熙的肩膀问道:“为何到现在还是假夫妻啊?她还是不喜欢你?”

  赵桓熙低头:“不是。”

  “那是为何?”

  赵桓熙别扭道:“她说我太小了。”

  “你不是十六了吗?还小?”钱明看着他笑得别有所指。

  赵桓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一下红透,用胳膊肘抵开他道:“我不与你说了。”

  钱明故意逗他:“这么一看确实还小,这么不经逗。”

  “你这张嘴真是讨人厌。”赵桓熙转身要回课室。

  钱明知道他脸皮薄,遂不再逗他,把他扯回来道:“你叫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赵桓熙眼睛一亮:“这么快?”

  钱明道:“你这三姐夫可真不是个东西,小辫子随随便便一抓一大把,根本不费事。”他将打听来的事与赵桓熙一说。

  当赵桓熙听到他前阵子得了脏病在悄悄寻医问药后,顿时明白他母亲为何会惊痛致病,又为何不肯告诉他三姐到底怎么了。

  这个禽兽!

  他握紧了双拳,问钱明:“你说的这些,可能拿到证据?”

  钱明一脸为难:“这些事,打听起来不难,可若要拿证据……”

  “要钱还是要人,你说便是了。”赵桓熙铁了心这次一定要促成三姐和李梓良和离。

  “只要我说你都答应?”钱明试探道。

  赵桓熙点头:“只消不是叫我去害人,当然若是害李梓良则另说。”

  钱明笑道:“不叫你去害人。你下次再来我府上,我们唱戏好不好?”

  赵桓熙:“……”

  上了三节课便到了吃饭的点,下了课,钱明招呼赵桓熙:“如厕去吗?”

  赵桓熙:“不去。”

  钱明又招呼霍庆哲和贺伦他们。

  赵桓熙收拾笔墨,见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地出去,目光闪了闪,起身追了上去。

  片刻后,几人如厕完从厕房出来,钱明几步追上赵桓熙,伸胳膊夹住他脖子笑骂道:“叫你来你不来,看人多又自己追来,如厕完竟还一副信心大增的模样,你说你到底做什么来了?”

  贺伦霍庆哲两人不知前情,听钱明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都来问。

  赵桓熙脸涨得通红,掰开钱明的手道:“你再瞎说,我便不去找你了。”

  钱明立刻投降道:“好好好,我不瞎说。”

  他大剌剌地搭着赵桓熙的肩,感慨道:“没想到啊,一晃眼,桓熙老弟竟也老大不小了!”

  他不感慨不打紧,这一感慨,旁边两个思想不纯洁的都听懂了,纷纷打趣起来,窘得赵桓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傍晚,国子监下学,赵桓熙骑马走在回靖国公府的路上,忽的被人叫住。

  他扭头一看,街旁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公子,过来向他拱手道:“赵公子,在下姓凌,冒昧拦路,实乃有事相求,不知赵公子可否移步一叙?”

  赵桓熙看了看他马车上的家徽。

  上了几个月国子监,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囿于后院,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国公府嫡长孙了。就他这几个月在国子监所闻所见,京里姓凌又有这个排场的,貌似只有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凌尧家。

第106章

  这位公子姓凌名芝字长生,确实是凌阁老的孙子,此番半路拦下赵桓熙,是想请他代凌家去请妙音娘子为下个月凌阁老七十大寿增色添彩。

  “自上回赵公子做东妙音娘子在画舫上弹奏跳舞,邝先生和璩公合力留下那首《妙音赋》之后,妙音娘子在京中声名大噪,许多人都想一睹她的风采。只是自那回之后,她又闭门谢客了。我凌家派人去了三次,连帖子都递不进去,若非实在技穷,也不会冒昧地来拦赵公子的路,还请赵公子千万见谅。”两人就近找了个茶楼,凌长生自我介绍后,便向赵桓熙道明来意。

  赵桓熙听完,歉然道:“凌公子,非是我不愿帮忙,实是……实话告诉你,我做东那次,妙音娘子也不是我请来的,而是我夫人帮我请来的。至于她是如何请到人的,她没与我说,我也不清楚。我觉着,若是你诚心想请妙音娘子去为凌阁老祝寿,不若也叫你夫人出马去请。”

  凌长生脱口而出:“这如何使得?”

  赵桓熙看着他。

  凌长生自觉口快失言,掩饰道:“我的意思是,妇道人家,终究是不太适合这般抛头露面。”

  赵桓熙道:“妙音娘子也是好人家来的,当初做这一行,是迫于生计。我如今知道她为何明明能名利双收,却还是闭门不出不肯受邀了。想来她也明白,你们面上邀着她,心里却瞧不起她。她如今也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呢?”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向凌长生拱手一礼,道:“凌公子,时辰不早,我该回家了,告辞。”

  回到靖国公府,和殷夫人一道用过晚饭,回到慎徽院后,赵桓熙便将此事说与徐念安听。

  徐念安听罢,惊讶道:“你可出息了,连凌阁老的孙子都敢得罪。”

  “本来就是他的不对,又想请到旁人请不到的妙音娘子给自家脸上增光,又瞧不起妙音娘子是卖艺的,如此虚伪还不让人说了?再说我都说了妙音娘子是你替我请来的,我叫他回去叫他夫人请人,他却来一句‘这如何使得?’敢情就他夫人金贵,亲自出面请个妙音娘子就辱没了。这不是连你一块贬低了去?我还要给他留脸面吗?”赵桓熙忿忿道。

  徐念安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你能为妙音娘子仗义执言,我很高兴。”

  赵桓熙伸手将她的手直接捂在自己的脸颊上,道:“以前是我麻木混沌,明明苦难就在我身边,我却仿佛瞎了一般,看不见听不着,也想不到。如今睁眼看看,不管是我娘还是我姐姐,甚至是你,又有哪个是随心所欲恣意地活着了?旁人如何想如何做我管不着,但是我要待你们好。冬姐姐,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科举入仕,哪怕只是做个外放的小官,到时候我带着你和娘,我们去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放弃一切家世出身带来的包袱,恣意地生活。”

  这想法幼稚又天真,但徐念安听了还是很感动。她没有打击他,而是点点头,道:“你一定做得到的,我信你。”

  存了这个信念,赵桓熙便开始发愤图强,晚上练过武回来沐浴完还去书房读书练字,正好避开与徐念安独处的时间。和她在一起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老想亲亲抱抱的,怕到时候一个忍不住……

  十八岁,还有十三个月又十八天,他可以等。

  过了几日,又是各书院放旬假的日子,徐念安特意回家将徐惠安带来了靖国公府,与余铭学相看。

  好巧不巧,何夫人今日也带着何绪宁上靖国公府与赵姝彤相看。

  五房院中,赵姝娴倚在窗前,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

  这么多天下来,她终于从心里接受了与陆家退婚的事实。她那晚是真想死的,可是被救下来后,她就不想死了。徐家贱人还好好活着,她凭什么去死呢?

  就算与陆家退婚了,她也要好好活着,要活得比徐念安那个贱人更好,才能出今日这口恶气。

  在心里例行咒骂了徐氏姐妹一番,她回头问自己的丫鬟:“四房的姝彤姑娘怎么还没来?”

  这段时间赵姝彤天天过来陪她聊天解闷,虽然她惯常的不太搭理她,但她忽然不来,她却又无聊了。

  丫鬟笑嘻嘻道:“今日姝彤姑娘相看呢,咱们太太也去四房了。”

  “相看?和谁?”赵姝娴坐直了身子。

  “听说姓何,是咱们太太的亲戚。”

  何绪宁?他果然来相看赵姝彤了?

  赵姝娴回想起当日在昭化寺远远瞧见的何家公子,人物自然是比不上陆丰的,但是与旁人相比,却也是白皙俊秀风度翩翩。

  他还在苍澜书院读书。

  赵姝娴咬了咬红唇,突然吩咐丫鬟:“把我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拿出来。”

  四房正房中,四太太五太太和何夫人正坐在上首谈笑,何绪宁和赵姝彤两个小年轻面对面坐在下首,都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吭。

  何夫人对这次相看还是比较满意的,未来亲家看着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羞答答性格内向,应当是个好拿捏的,正符合她高攀而不受凌压的预期。

  四太太对这次相看也很满意,这何家公子长得白皙俊秀,人看着也很安静温柔,又有才华,姝彤嫁给他,必有好日子过。至于何夫人,她与五太太是亲戚,便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当也不会苛待她姝彤。

  正当几人眉来眼去彼此心照不宣,要将此事敲定时,门口人影一晃,传来了赵姝娴的声音:“娘?”

  随即她好像刚刚发现有客在,站在门外拘谨地行了一礼,又唤五太太:“娘,您出来一下。”

  五太太面色有些僵,向何夫人和四太太打了招呼之后便急急出门来,将赵姝娴领走了。

  人都已经走了,被赵姝娴身上那件华贵至极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给迷了眼的何夫人还一个劲地往外面瞧呢,一旁四太太见状,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五太太拉着赵姝娴回到五房她的房里,屏退丫鬟,急赤白脸地呵斥道:“不是叫你不要再穿这身衣裳吗?做什么今天又穿?还去四房那边露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嫁给何绪宁。”赵姝娴道。

  五太太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赵姝娴目光凝定:“昨晚我去您房里找您,听到二哥跟您说的话了。”

  五太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赵姝娴双眼漫上泪水,道:“二哥说,祖父最近频频相看那些寒门学子,是在给我选夫婿。娘,只因和陆家退了婚,我就活该低嫁给那些寒门学子去受苦吗?”

  “可是你祖父……”

  “祖父就是偏心徐念安!我这个嫡亲孙女,在他眼里连他故友女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赵姝娴哭着嚷道。

  五太太吓了一跳,上来虚虚地捂她的嘴,急道:“你喊什么?仔细被人听见!”

  赵姝娴跌坐在凳子上,低头饮泣。

  五太太六神无主,“可是何绪宁,是娘为四房姝彤介绍的啊。你……”

  “是娘的面子重要,还是女儿的终身重要?我知道何家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若不是那何绪宁在苍澜书院读书,我也瞧不上他。可正因为他在苍澜书院读书,才让女儿觉着,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赵姝娴表情麻木地说。

  “可是这……让娘怎么去说呢?况且你祖父也不一定同意。”五太太一手撑着桌子在凳子上慢慢坐了下来。

  赵姝娴凄楚地笑了笑,道:“祖父不就是想把我低嫁吗?何家比起咱们靖国公府来说,还不够低吗?他又想找家世低但本人有出息的,何绪宁,不正好是他想要的那种人吗?”

  何家母子直到告辞都没等来五太太,何夫人坐上小轿之后,心里头想法就活泛开了。

  她知道五房嫡女赵姝娴与陆家退婚之事,五太太说是被长房的人给害了,国公爷偏听偏信,才毁了姝娴的婚事。外头打听了一圈,确实也只听到赵姝娴与长房徐念安起龃龉的传言。

  方才这赵姝娴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到四房来露脸,难不成是对何家有意思?

  说来也是,她儿子有才有貌,招小姑娘喜欢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只是这四房五房,该如何选呢?

  四房的姑娘看上去好拿捏,五房的么,就有些张扬。但四房是庶房,五房是嫡房,又有嫡亲祖母在,说出去分量不一样。

  何夫人觉着自己回去之后得好好衡量斟酌一番。

  四房四太太气得直接砸了个茶杯。

  “你相看,她来露什么脸?还穿着那身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真是好厚的脸皮!外头都因为这个将咱们靖国公府讥笑了两个月,她还好意思穿出来呢!姑娘家家的,真是不知羞耻!”

  赵姝彤面色沉着地给四太太重新倒了一杯茶,劝道:“娘,您别这般发作,当心身子。”

  四太太扭头看她,见她一脸平静,惊讶地问:“你不生气?”

  赵姝彤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惯常只装着自己的。只是没想到我与她十多年的堂姐妹情分,竟比不上一个何家公子。她想要,就给她吧。反正我瞧着何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公子又对何夫人言听计从的模样,若没几分本事,何家的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四太太看着自家懂事的女儿,一时悲从中来,哭道:“给她了,你怎么办?我现在唯一指望五房的就是你的婚事,连这点好处都捞不着,这么多年来我帮着她们对付长房,我图什么呀我?”

  赵姝彤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她心里清楚,就何家而言,若五房要争,她们四房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五房的,毕竟那是五房的亲戚。

  “娘能借此机会瞧清楚五房的为人也好,这许多年来,您为着五婶婶冲锋陷阵,屡次得罪大伯母,好处没捞着一分,还要常常挨父亲和祖父的训斥,我早就替您觉着不值了。可是您记挂着祖父偏爱五房,祖母是五房的亲祖母,总是觉得投靠她们才有出路。而今您瞧清楚了吧,五房有再多好处,也轮不着旁人去沾光。她们能给旁人的,都是她们不要的,若是给了又后悔,还会随时拿回去。这样的盟友,您要来何用?一辈子都靠不着的。”赵姝彤挨着四太太,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细语道。

  四太太听了愈发伤心,抱着赵姝彤大哭:“那你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

第107章

  芝兰园,殷夫人,董夫人和徐念安站在道旁一株香气扑鼻的桂花树下,一边聊天一边看着不远处并排走路的那对小年轻。

  初见面,又在长辈的注视下一起闲逛,两人都有些放不开。

  走得远了,觉着自己说话长辈听不到了,余铭学就开口了:“我兄长说相看就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说话,我们听着就好了。为什么轮到你我,便成了我们说话,大人在那边听着?”

  徐惠安忍不住一笑,道:“不知道。”

  余铭学侧过脸看她,见她低垂小脸,双颊粉粉的,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嘴角旁还有两颗小梨涡。

  他觉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热,收回目光往旁边一瞧,道:“诶,你看那里有一只大蜻蜓。”

  徐惠安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湖边的香蒲上停着好大一只蜻蜓。

  “它怎么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蜻蜓。”她惊讶地说。

  “这是老虎蜻蜓,还会咬人呢,我捉来给你看。”余铭学说着,就往湖边去了。

  徐惠安忙道:“你快别捉了。”

  余铭学道:“没事,我捉这玩意儿有经验,不会被它咬到的。”

  “不会被咬到也别捉了,离湖边那么近,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反正这样也看得清,何必非得捉在手上呢。”徐惠安道。

  余铭学听她这么说,也就作罢了,重又回到路上,对徐惠安道:“你知道吗,这老虎蜻蜓可以烤着吃。它个头大,有肉。”

  徐惠安瞪大眼睛,问道:“你吃过么?好吃么?”

  余铭学腼腆点头:“吃过的,好吃,很香。”

  徐惠安又笑。她觉着很有趣,这人明明是个官宦子弟,说起这些事情来,倒像个乡野小子。

  余铭学瞧着她,突然问道:“若是我烤给你吃,你敢吃么?”

  徐惠安想了想,道:“好吃就敢。”

  余铭学眼睛亮了起来,忙道:“我还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呢,虽怪但美。我爹娘兄姐都不敢入口,直是暴殄天物。我给你说……”

  桂花树下,殷夫人肩上落了一层桂花,转过头笑着对董夫人道:“瞧,这俩小的不知在说什么,这般起劲,都在笑呢。”

  董夫人看了看一旁的徐念安,也笑:“看起来我们铭学很满意这次相看。”

  徐念安含笑颔首。

  徐府,陆丰突然造访。

  徐墨秀将他迎到自己的房间,命小厮上了茶,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陆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我祖母身子无碍了,只是……唉,她瞧上了你小妹,想让你小妹做她的孙媳。”对着自己无话不谈的好友,陆丰没什么好隐瞒的,开门就见了山。

  徐墨秀为他斟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将茶杯放到他面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凭心而言,他自然是希望小妹能嫁给陆丰的,不谈家世,就凭陆丰这个人,把小妹交给他他也是一百个放心。

  可是姐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徐墨秀纠结了一瞬,抬眸看着陆丰说:“你来晚了,我姐姐已经带着小妹去与太常寺丞余大人家的公子相看了。”

  陆丰愣了下,问:“真的?”

  徐墨秀失笑:“我骗你作甚?”

  陆丰松了口气的模样,道:“如此我回去便好交代了。”

  徐墨秀闻言佯怒:“明明只想要个交代,你还来问?若我小妹未去相看,你待如何?”

  陆丰望着他道:“不瞒你说,我确曾动过娶你小妹的念头,当时心里想的,是你小妹能服侍我祖母,又能哄她老人家开心。转念一想,这对你小妹委实不公平。可我祖母偏偏喜欢她,硬逼我来问,我能如何?若你小妹在家,我也只能请你为我支个招,将我祖母应付过去罢了。”

  徐墨秀听他这话,知道他原也是无心娶他小妹的,心中不免十分庆幸听了姐姐的话。两人便将此事揭过,聊些旁的。

  “明年三月书院招收新生,你要不要提醒你姐夫好好做做准备,到时候来投文章试试看?”陆丰一边喝茶一边对徐墨秀道。

  徐墨秀蹙眉:“可是他连童试都未过,能进么?”

  陆丰道:“书院本也没有要求必得过了童试的才能来读书啊,不过是先生眼光高,看中的都是高才罢了。但是你别忘了,你姐夫在先生那里,可是有旁人没有的优势的。”

  徐墨秀知道他指的是赵桓熙长得好看这个优势。先生爱看美人,不限男女,赵桓熙无疑是个十分优秀的“美人”,在寂园旁听时,先生便格外优待他。

  若是赵桓熙能进苍澜书院读书,那自是极好的。一来苍澜书院读书氛围好,先生同窗都是个中佼佼,便于提升自己。二来么,也方便自己盯着他读书上进。

  他琢磨一阵,觉得此事有利无害,便点头道:“我会去与他说的。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徐惠安与余铭学相看过后,双方皆是满意,徐念安备好马车令人送徐惠安回转徐家,自己跟殷夫人聊了一会儿,便回慎徽院去看赵桓熙。

  原本他也想跟着去看热闹,徐念安不准,不知他有没有在赌气。

  赵桓熙并没有在赌气,他在书房认真看书呢。

  徐念安很喜欢看他认真做事的模样,那样安静沉稳,像个大人。

  她在窗外偷偷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赵桓熙却发现了她,欢喜道:“冬姐姐,你回来了。”

  徐念安只好进去。

  “相看结束了?怎么样?”赵桓熙双目亮晶晶的,一脸八卦之色地瞧着徐念安。

  徐念安好气又好笑,问:“你这般关心作甚?”

  赵桓熙一脸正色道:“这可关系到咱们小妹的终身,我自然关心了。瞧我娘我三姐四姐,这女子嫁人便如重新投胎一般,必须好生挑选。”

  徐念安心中感动,走过去和他一起挤坐在他的椅子上,低声道:“你放心吧,这次我可仔细打听过了。这余家小公子在家受宠,无不良嗜好,房里也没通房,最与众不同之处大约就是喜欢自己下厨研究个吃食,恰好我小妹也喜欢,想来他们婚后必能相处融洽。”

  赵桓熙侧着身子抱着徐念安,问:“其实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不把小妹许配给陆丰呢?他那么好,跟文林又是朋友,肯定能好好待小妹的。”

  “陆丰是家中独子,没有母亲,陆侍郎官位又高,小妹嫁过去便是陆家冢妇。若她努力,或可胜任,但必定会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嫁给余家小公子则不然,余家小公子上有父母下有兄嫂,有事旁人顶着,他们小夫妻俩只需负责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陆丰很好是没错,但我选择让我小妹过得轻松快活。”徐念安道。

  赵桓熙又将下巴搁到她肩上,看着她问道:“那当初你说要与我三年和离,是不是也是觉着与我在一起会过得夙兴夜寐劳心劳力?”

  徐念安点头。

  “那……后来为什么又肯不和离了呢?”

  徐念安瞥他一眼,道:“明知故问,还不是被你这头小狐狸精给缠住了?”

  赵桓熙一下瞪大眼睛,笑模笑样地质问:“谁是小狐狸精?你说谁是小狐狸精?”恰好他正抱着徐念安呢,伸手便咯吱她。

  徐念安被他咯吱得在椅子上直扭,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要滑到书桌底下去。

  赵桓熙看她挣扎得厉害,唯恐她磕到哪儿,忙一把抱住她。

  徐念安伏在他肩头,慢慢喘匀了气息,正想抬手捶他,便听他在耳边道:“冬姐姐,只要你肯留下来,别说小狐狸精,小猫精小狗精小王八精,不计什么,我都肯做的。”

  徐念安脸一红,原本要捶他的手就改成了攀住他的肩膀。

  董夫人也是个利落之人,相看好了,回去便着手与徐家定亲的一系列流程。

  陆老夫人听闻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好几天都拿埋怨的目光看着陆丰。

  没过几天,国公府又出事了。

  何夫人回去思量了几天,按捺不住虚荣心作祟,暗地里与五太太一通气,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就这么敲定了婚事。待传到国公爷耳朵里时,何家都已经来与五房下了定了。

  四太太虽然已有猜想,但猜想成真,她一下子还是受不住这个刺激,病倒了。

  国公爷从四老爷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叫四老爷回去照顾好四太太,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到半夜,没去五房院里。

  他不去五房院里,徐念安却要去四房院里。不管几房关系如何,一个府里住着,婶婶病倒了,侄媳妇总是要过去探望探望的。正如当初殷夫人病倒了,四房五房的人也都要来探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