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

亲兵爽利应下,那几个女弟子却傻了眼,总共才十分,扣了三分岂不是连甲等都够不上了?

她们这时才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杭如雪却是一眼也未再瞧她们,只拂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骏马前,银枪一提,跃身上马,在长阳下头也不回地奔出了书院的大门。

几个被扣分的贵女们惊慌失措,想要追上杭如雪的骏马,“小雪……哦不,杭将军,我们错了,我们不与你玩笑了,你不要扣我们的分啊……”

这一出引得书院人人哗然,惊诧庆幸看戏皆有之,闻人隽却是站在赵清禾旁,望着马上那道远去的背影,目光悠远:“这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冷啊……”

赵清禾没有听清,扭头问道:“阿隽,你说什么?”

闻人隽摇摇头,只是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时在青州东夷山,第一次见到杭如雪的情景——

玉面战神,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玉面战神,从头到脚,连手里那杆枪都是结着冰霜的。

清冷似雪,人如其名。

同样注视着杭如雪背影的还有两人,一人白衣飞扬,双手抱肩,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眸中似乎站着另一个匪气冲天的山大王,有微不可闻的轻笑溢出风中:“玉面修罗,杭如雪,好久不见啊……”

另一人却是身姿清俊,面目沉静的付远之,他沉静面目下是一颗无端躁动的心,偏闻人姝还靠近他,担忧道:“付师兄,你,你的身子……可以参加这次的演练吗?”

你可以闭嘴吗?

付远之转过身,淡淡笑道:“林中对敌演练不仅靠骁勇身手,也靠地形分析、敌情侦查等多项能力,我想应当不成问题,师妹你不用太过担心。”

闻人姝长“哦”了声,信服地点点头,付远之藏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渐渐握紧了,他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那身白衣,眼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由暗中愈发咬牙——

原本打了个平手,却从天而降一个杭如雪,又多加一门考核,若不快些想法子应对,这狗屁演练的一门,他必输无疑!

“付公子,来日回京述职,我请你喝酒,你酒量几何?”

“将军多少,我便多少,来日一聚,不醉不休。”

“好,说定了!”

天边似乎又传来当日青州城外,杭如雪跨坐马上与他的一番对话,付远之调整呼吸,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书院大门,心中已做出一个决定。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缓缓勾起了唇,一双眼眸意味深长,声音幽幽:“杭如雪,我想,是时候请你喝上一回酒了……”

夜凉如水,密林外,一片营帐如星点驻扎,巡逻布防有条不紊,彰显着一代战神的治军有方。

这是西郊城外的一座树林,里头地形复杂,有小坡有河流,是最适宜进行野外对敌演练的地方。

杭如雪精心挑选后,不仅在里头做了不少布置,还安排了士兵分布埋伏,绘制了一份树林兵力分布图,届时演练当天,士兵们将扮作狄族人,四散在树林各处,以弓|弩追击书院弟子,那箭头是被削平了的,会绑上特制的面粉袋,哪个学生中了“箭”便等于丧命出局,考核结束,止步演练,越坚持到后面的人分数越高。

同样的,每位学生也会配上特制的弓|弩,可以与“狄族人”进行厮杀,射下的“人头数”越多,分数也相应越高。

总之这场树林对敌演练,杭如雪是精心策划,殚精竭力,务求每个环节都不出一丝纰漏。

冷风萧萧,帐中灯火通明,杭如雪仔细研究着那张兵力分布图,忽地耳尖一动,听到外头有人走近,亲兵一声通传后,帷幕掀开,一张清俊秀美的脸赫现眼前。

那人手中提酒,对着他粲然一笑:“杭将军,别来无恙。”

烛火摇曳,帐中酒香弥漫,闻人隽来时,杭如雪已与付远之对饮了半盏时光,帐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显然相谈甚欢。

闻人隽一愣,看着守帐的亲兵,有些出乎意料,竟有人先她一步拜访?

那亲兵压低了声道:“是付相家的大公子,早些时候就和我们将军定下了酒约,现下两人正在里头喝得畅快呢。”

他顿了顿,看向闻人隽手中提着的酒,也禁不住有些嘴馋:“我们将军真是好口福,没想到又有人来送酒了,你们宫学的弟子倒是知恩图报。”

没错,闻人隽正是来送酒答谢的,她得了母亲阮小眉的授意,务必要亲自跑一趟,将阮小眉精心酿制的两坛好酒,送到那位把她从青州救出,对她有“大恩大德”的少年将军手里。

阮小眉是个性情中人,讲究江湖上那套“有恩必报”,闻人隽拗不过她,到底还是来了这一趟,却没想到会撞上比她先到一步的付远之。

一时间,站在营帐外,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进退两难了。

夜风拂过她清浅的裙角,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以指贴唇,对着亲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退到一边,对着月光独自等待起来。

帐中相对,总归尴尬,还是等人出来后,她再进去吧?

月光洒在闻人隽纤秀的身影上,她衣裙随风飞扬,遥望夜空,心神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与付远之的关系,竟到了这样微妙的地步……心口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

何人堪伴轻暖,渐行渐远无书,人生终究……太多无可奈何。

如梦似雾,抓不住,留不下,看不明,待到天晓时分,长阳一照,只能支离破碎,消散无踪。

星月映照着那双清隽的眉眼,波光泛起,里面仿佛坐了一个小姑娘,手持书卷,坐在漫天杏花之中,鸟鸣微风依旧,只是却再也没有那个淡淡浅笑的世兄相伴。

飞不起来的风筝,回不去的儿时,一切物是人非,再也不辨往昔。

一滴露水渗入肩头,闻人隽一激灵,回过神来,向身后的营帐望去,里头的人却仍旧没有出来。

她深吸口气,抓紧手中的酒坛,一点点靠近,侧耳倾听,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安静得像是两个人都饮醉了,沉沉睡去般。

她一咬唇,到底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帷幕撩开了一条缝,这一掀,却叫她脸色一变,差点惊呼出声!

第五十九章:月下殊途

营帐里,杭如雪伏在案头,手边是一个歪倒的酒坛,人已醉得迷迷糊糊,另一道身影却是清醒的,不仅清醒,还在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付远之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地绕过杭如雪,将他案头的一物慢慢抽了出来,闻人隽眼尖,一眼就瞧清那分明是一份地形图,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付远之偷偷拿出来的是什么!

分布图,兵力分布图,那树林演练中最为重要的核心机密,据说包含了所有的机关布置,地形埋伏,掌握了这个就等于开了一双“天眼”,得到了一张绝无仅有的保命符!

瞬时间,“作弊”两个字跳入闻人隽脑袋里,她心跳不止,还来不及想更多时,营帐外的亲兵已经奇怪地探过头来:“怎么里头没动静了,我们将军是喝醉了吗?”

闻人隽手一抖,忙用身子挡住亲兵的目光,“没,没有,只是换了小杯在浅酌,我先进去送酒了,劳烦小哥守好帐外,就不用通传了,免得扰了杭将军的酒兴。”

那亲兵未想太多,点点头,帷幕放下,闻人隽提起一颗心,一步步无声地走近那道身影。

许是看得太入神,付远之竟没有察觉,直到闻人隽颤巍巍地触到他肩头,他才一个颤栗,回眸神色一变,嘴唇翕动:“阿,阿隽……”

闻人隽呼吸急促,眼泛泪光,正要开口时,伏在案头的杭如雪似有感应,浓密的长睫动了动,一声喝道:“谁!”

他一双醉眼迷蒙睁开,还未看清眼前场景时,一道纤秀身影已迎面扑来,似是吓了一跳,整个人没有站稳,径直往他身上栽去,他下意识要击出一掌,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手一顿,这短短迟疑的工夫间,两个人便齐齐摔了出去!

那女子身上的清香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他想将人推开,哪知却被两只纤纤玉手紧紧抱住不放,眼前更是被一截雪白的脖颈占满了视线,耳边只传来一道略带慌乱的声音:“我,我的脚好像崴了,起不来……对,对不起,杭将军,我,我是来给你送酒的,多谢你上回在青州搭救我,我是奉国公府的五姑娘,闻人隽,这酒是我娘亲手酿制的,她特意让我送来感谢你……”

乱糟糟的一通话里,杭如雪头晕目眩,酒劲一时上头,云里雾里一般,想发力却又顾及怕伤到人,只能嘶哑着声道:“你,你先起来再说!”

便在两人拉扯的短短片刻间,付远之已迅速将地形图塞了回去,物归原处,同之前一模一样,丝毫破绽也未有。

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闻人隽也恰好起身,杭如雪扶着她坐起,她与付远之一个对视,两人心照不宣,默契互通。

毕竟多年相伴长大,有些东西已到了无需言语的地步。

就在刚刚短短瞬间,他们当着杭如雪的面,完成了一出天衣无缝的“归位”。

一切有惊无险,杭如雪果然浑无所觉,只是招呼付远之过来搭把手,自己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按了按额角,对着营帐外一声喝道:“来人,唤军医!”

闻人隽一激灵,将他的衣袖一扯:“不,不用劳烦杭将军了,我勉强能够走路,付师兄将我送回去就行了,毕竟在军营,女儿家的多有不便……”

说完,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杭如雪两颊酡红,定定望着她,似乎在想些什么,正当闻人隽以为自己要被拆穿时,那张俊秀的少年面孔若有所悟,嗓音低沉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东夷山剿匪时,困在院落里的那个女人质?”

从军营里出来后,繁星满天,夜风飒飒,不知走了多远,闻人隽才推开了付远之搀扶的手,她似乎有些疲惫:“可以了,他们看不见了,别装了……”

付远之喉头动了动,到底唤了声:“阿隽。”

他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闻人隽的长发随风飞扬着,注视着付远之,半天没有说话。

那眼神清透沉静,像能望进人心底一般,倒叫付远之有些慌了,他咬咬牙,索性破釜沉舟道:“事已至此,你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张地形图我都记下了,包括兵力分布、机关设置、各处埋伏……你知道我能一目十行,记忆绝佳的,那张图已经刻在我脑海中了,我回去就能绘制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有了这张图,这场考核我有十足的把握,不说留到最后,至少不会那么快去送死,拿一个甲等的分数更是不在话下,所以,阿隽,你同我组队吧。”

听到“组队”二字,闻人隽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睫毛颤了颤,还来不及开口时,付远之已经继续急切道:“那杭如雪同我说了,这次跟那游湖泛舟一样,也是男女两两组队,共心协力,分数均等,所以只要你跟我一组,我一定能保证你活到最后,拿到甲等高分……”

考虑到女弟子身子纤秀,力气单薄,先天不比男弟子,所以杭如雪在陈院首的建议下,改成男女两两组队的模式,以显公平。

“阿隽,你再信我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扔下你,哪怕要我牺牲自己,我也会护你到最后一刻……”

听着付远之激动的话语,闻人隽却依旧一动未动,只是眼神更加复杂了,甚至带了些无以名状的哀伤。

付远之看懂了,心下一沉,忽地上前,不管不顾地就按住了闻人隽的肩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失态:“阿隽,你别这样看我,谁都可以这样看我,只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没办法……”

他双手颤抖着,眼眶已然泛红:“我身后有我母亲,有丞相府,有整个宫学的人在看着,我没有退路的,我不能输,你明不明白,阿隽!”

“可是,世兄,”闻人隽后退一步,忽然开口,每个字都极轻极缓,又重若千钧:“你已经输了。”

付远之身子一震,眼眸遽紧,甚至染了丝血红,他胸膛起伏着,猛然嘶哑了声音道:“是输给那个骆秋迟吗?”

“在你心里,我已经落了下乘,千般万般不如他了,是吗?”

满是戾气的话语在夜风中响起,闻人隽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付远之的一面,一改往日的温雅文秀,竟陌生得让她觉得可怕。

夜风中,那个嘶哑的声音还在质问着:“你还是选择要跟他站在一边,追随他,信任他,看他一步步走向胜利,跟他一同来对抗我,对不对?”

闻人隽步步往后退去,在星夜下摇着头,眼中满是浓厚的悲哀:“世兄,你醒醒吧!”

她眸中泛起波光,似是痛彻心扉:“你不是输给了任何人,从来都不是。”

她衣裙随风摇曳,还是那年漫天杏花中,坐在树下手持书卷,眉目清隽的小姑娘,只是眸中映出的另一道身影,已经面目全非。

“我跟谁组队不重要,追随谁不重要,你还会不会扔下我也不重要,我只是希望,希望那个我从小相伴长大,熟悉万分的世兄……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不要为势所迫,不要丢了自己啊!”

泪水滑过那张清丽的脸颊,月下每个字都飘得很远:“在我心里,我的世兄,始终是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

听到这句话时,付远之的身子一颤,再难以自持,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闻人隽接下来的一句话阻止了。

她说:“辜负旁人不要紧,辜负自己,才叫可悲。”

说完,那道纤秀身影转身而去,月下头也未回。

竟是第一次这般决绝,这般凛冽,迎面而来,避无可避,如刀割心。

夜那样深,风那样冷,周遭那样静寂,付远之久久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一双手颤抖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仰头,狠狠将眸中热流逼了回去。

“算雕栏玉砌,算功名富贵,算浮世人心,算相思长情……阿隽,你可知,我一无所有,所得一切只能靠自己谋算?”

俊秀的面目在月光映照下,苍白而狠绝,透着一股山林走兽的肃杀之意。

“丢了自己又何妨,剜骨钻心之苦我都尝过,我早已没有初心,只有想要守护的人……世道如此,我永不要再被人碾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首歌挺适合付远之的,蔡国权的《天意人心》,“凡人的一生,几多得到得不到,尽在天公手里操”,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听一下。付师兄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物,三言两语难以概括清楚,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后面他还会有许多备受争议的大动作,估计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唔,不剧透了,期待大家的书评分析~

第六十章:树林演练

树林对敌演练正式开始的前一日,陈院首在书院开了一场慷慨激昂的大会,以振学子士气,为众人助威,顺便还宣布了男女分组的名单。

高台之下,男女弟子依旧分站两边,一听到分组的消息,个个都兴奋起来,一些大胆的女弟子更是直接往甲班望去,视线在骆秋迟、付远之、姬文景几人身上不住打转。

奈何她们的小九九都落空了,陈院首兴许是图个省心,名单划分直接按照上次秉烛夜游日的来定,上回一起游湖泛舟的男女弟子,这次依旧分在一组,互相配合,共退“狄族”。

名单一出,台下的欧阳少傅就忍不住笑了,拉拉旁边的宣少傅,对他咬耳朵道:“这样分组好啊,没想到咱们院首还是知情识趣的,毕竟上回游湖泛舟,互赠发簪,男女弟子可是两相情愿的,各自都选了中意之人,如今再在一组进行演练,只怕也十分乐意,这可比‘乱点鸳鸯谱’来得好,院首不愧是院首!”

宣少傅面色淡淡,只开口说了两个字:“未必。”

果然,名单一出,有人欣喜万分,有人大失所望,更有人气得直跺脚。

台下已经按照男女分组,两两站好了,孙左扬看着旁边的妹妹,伸手一拍脑袋:“天啊,我不要跟你在一组,你这样五大三粗,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我是想跟清禾师妹在一组的!”

“谁五大三粗了?”孙梦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以为我就乐意跟你分一组吗?我明明只想要骆师弟的好不好!”

相比他们的互为嫌弃,赵清禾这一组就安静多了,她低着脑袋站在姬文景旁边,脸上红红的,心里小鹿乱撞般,说不出来的欢喜,姬文景在她旁边扬起唇角,故意看向前方,一句话也不说,两人都没有吭声,却连风中都飘着甘甜的味道。

而付远之那里,虽与闻人姝站在一起,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三两句,目光始终望着另一侧,看着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他暗自咬牙,心尖似乎都要渗出血来。

骆秋迟同闻人隽在一块就随意多了,他手背在身后,扯扯她衣袖,顺势挠上她手心,压低了笑声道:“小师姐,你说‘狄族人‘喜不喜欢吃猴子肉啊?”

闻人隽被挠得有些痒,想掐回去,又怕被台上的院首发现,只能把手往衣袖里藏,一边哼哼道:“哪能呢,那点骨架子还不够狄族人塞牙缝的,还是骆驼肉比较好,量足,管饱。”

骆秋迟扑哧一笑,最终修长的手一伸,勾住了闻人隽的一根手指,声音里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小猴子,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谁也吃不上你的猴子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闻人隽听懂了,她霍然看向骆秋迟,他笑眯眯的双眸在暖阳下,笼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温柔而和煦,如春风迎面,不尽缱绻。

天地间似是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人隽的一颗心忽地柔软一片,她怔怔地看着那身白衣,眼眶不知怎么微微一涩,她赶紧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勾,拉着那根手指在风中晃了晃,声音低不可闻:“好,我也不会扔下你,永远不会……我们谁都不要扔下谁。”

话中的深意不用多明,两个人都听懂了,抬头间四目相对,眸中映出彼此的身影,许久,相视而笑。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侧旁的付远之眼中,他袖中的手紧紧一攥,暗自咬牙,不甘与妒意一并涌上。

在一众师生学子的摩拳擦掌间,树林对敌演练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书院子弟皆换上了紫色劲装,头系抹额,肩挽弓|弩,个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远远望去一派再动人不过的少年气息。

女弟子们也皆扮作男装,长发高挽,纤腰紧束,淡蓝色的抹额随风飘扬,白皙的面庞沐浴在长阳下,竟比一众男弟子还要俊俏夺目。

出发前,姬文景在院舍中整理衣装,往腰间挂了一个精巧的竹筒,恰被骆秋迟看见,他不由笑声打趣道:“小姬,你这是在学我,也要带酒助兴吗?”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青竹筒,酒香飘出,姬文景拿起弓|弩,懒得理会,只说了句:“谁学你了?”

偏骆秋迟手疾眼快,顺势一捞,将姬文景腰间的竹筒抓到手中,仰头一倒,扬声笑道:“还说没学……”

话音戛然而止,他一脸出乎意料的神情,不防间被呛了几口,瞪大了眼望向姬文景,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这是酸梅汤?”

姬文景夺过竹筒,幽幽吐出四个字:“天热,解暑。”

屋里静了静,骆秋迟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姬文景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同他计较,随手将酸梅汤放到桌上,自己径直去床上找抹额。

便趁他这一转身的瞬间,骆秋迟迅速打开桌上的竹筒,将自己腰间带的酒往里灌去,等到姬文景回身时,那桌上的酸梅汤早已“大变模样”,兑了不少酒进去,喝起来味道定是别有风味。

想到这,使坏成功的骆秋迟心情大好,吹了声口哨,向姬文景抛去一个肉麻的眼神。

“小姬,到时在树林里遇到危险了,记得呼唤我啊,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去,不让你这大美人受到一点伤害。”

姬文景被恶心地身子一抖:“去你的,戏本子看多了是不是?”

两人说说闹闹地出了门,演练这便开始了。

密林之外,男女弟子两两而立,杭如雪跨坐马上,俊秀的少年面孔扫过全场,威严而锐利:“这场考核意义非凡,望你们全力以赴,待会儿进了树林,没有王孙公子,没有名门贵女,有的只是奋勇杀敌的战士,是大梁对抗外族的刀,是想要拼命生存下去的血肉之躯!”

阳光洒在那袭银袍铠甲上,光芒熠熠,每个字都在长空下掷地有声:“我要你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抗敌,叫战斗,叫铁骨铮铮,叫保家卫国!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真正的狄族人比演练中的还要凶残百倍不止,你们今日一切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切和平安逸的时光,都是前线的战士们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你们不该也没有资格忘却,你们生为大梁的皇族贵胄,身为宫学的天子门生,更加应该肩负起身上的重任来,不辱宫学风范,听清楚了吗?”

“是!”

在场弟子皆高声应答,风掠衣袂,个个心头似有一股热血升起,马上的杭如雪犹如天神一般,映入每个人的眸中,激起众人的铁血豪情。

“好。”杭如雪一声喝道,面目冷峻:“竹岫书院全体弟子,听我号令,树林对敌演练,现在——”

他举起手中的信号弹,朝空中猛地发射而去,声音响彻整片树林:“开始!”

就在信号弹发射的同一瞬间,一大波“狄族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飞箭如雨,书院弟子们猝不及防,个个失声尖叫着往树林中跑去,有些娇弱的女弟子甚至摔倒在地,被身边的男同伴手忙脚乱地拉起,屁滚尿流地向林中逃命去。

这阵势来得太过吓人,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在场的陈院首与各位院傅均看得目瞪口呆,望向杭如雪结结巴巴:“杭将军,这,这阵势未免……”

杭如雪将手中银枪一挽,调转马头,长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放心,死不了人,我回主营等消息了,希望结果不要太让我失望,至少能有人撑过一个时辰……”

第六十一章:酸梅汤

树林里弟子们如鸟兽四散逃命,却有些人连前路都未看清,就不下心踩了埋伏,连同着搭档一起陷落进去,灰头土脸,率先出局!

树林里响起各种嘶喊尖叫,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紧张,这群王孙贵女们现在才真正知道,杭如雪果然不是说着玩玩的!

付远之眼眶直跳,脑海中像有一张地形图迅速展开,指引他即刻作出判断,他拉住闻人姝的手,往一个偏僻方向跑去:“快,跟我来!”

闻人姝惊慌失措,脸上的脂粉都被汗水冲刷掉,她跑得踉踉跄跄,古怪至极,步子完全迈不开。

说来可笑,这完全要怪她自己,她素来爱美,即便扮作男装,也要“艳压群芳”,为此她不惜绞尽脑汁,在自己一身衣裳上动了不少手脚,花了各种心思,那手臂、裤腿、腰身各处都被她改良过,好看是好看,但根本不方便,跑起来处处受到束缚。

当下付远之扭头,一眼看出玄机,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来对敌演练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你动点脑子好不好!”

他从没这样对闻人姝声色俱厉过,吓得闻人姝一哆嗦,脸色尽白:“对,对不起,付师兄我……”

付远之没心思同她啰嗦了,往她身上一扯:“把你腰上那玉带给我拆了,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都给我扔了,快!”

闻人姝哆嗦得更厉害了,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将身上各种琐碎之物扔掉,紧跟上付远之的步伐。

付远之眼快心明,目标明确,直奔一早想好的路线,带着闻人姝七拐八绕,避开了所有的埋伏,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坡之下,借树枝杂草的掩护,总算安全了。

闻人姝还惊魂未定,不敢相信就这样躲过了追击,望着付远之心潮起伏,一时说不出话来,付远之倒是递给她水壶,又恢复了一派温雅模样:“师妹勿怪,方才情急之下,我有些失态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人姝如何会怪罪他,她此刻只差将他当成神明一样供起了,“付师兄,我,我原本以为,却没想到你,你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