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泛起了一点点的窃喜。

  “只不过这个帝师并不好当。帝师,是皇帝的老师,是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和限制帝王。我是想教给润儿各派学说,让他选择最适合的那种。儒者认为自己是代天立言,而‘天道’高于‘皇权’,‘道统’高于‘政统’。我则不以为然。”谈沧羽的声音平缓地徐徐道来。“而庄子做官,从豪言壮语到花言巧语、到胡言乱语,最后是不言不语……”

  秦思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其实大部分她都完全听不懂。但是她觉得,就这么听着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内乱之罪,与其归之于武人,不如归之于文人。文人不得志,往往群集于他处,造出种种是非,尽他们挑拨离间之能事,久而久之,他们的主人就打起仗来了。”谈沧羽看着眼前这许多文人才子的画面,忍不住担忧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怕独孤家起兵造反。洛阳离长安只不过数百里之遥,虽然有函谷关这个险要之地,但是如果独孤家和叶家联姻,突厥从另一方挥兵南下,这样长安首尾告急……

  秦思思只消稍微一想,就知道谈沧羽担心的是什么,浅笑道:“这些人读书只寄兴于吟咏风雅,不管私底下是如何,至少表面上,吟诗作对才是晋级的快捷道路。所以难免让这些书生花大把的心思在这上面了。至于独孤夜月和叶野……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恐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秦思思笑得非常开心,叶野虽然举止文质彬彬,但是骨子里还是在大漠成长的一匹狼。什么事情都是用身体来解决的,不管打架还是求爱……

  谈沧羽默然无语,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野会这样直接,也没有想到秦思思居然会毫不怀疑地说出这种话。

  “不信吗?呵呵,你看看独孤家下人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是没找到他们。”秦思思示意让他看往暗处密集行动的人影,“而在守备这么森严的独孤府内,叶野扛着一个人肯定是逃不掉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独孤夜月替他指了路,两人躲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喽!”至于躲在无人的地方之后,叶野会有何行动,她不用想都知道。若叶野真把握不住这次绝佳的机会,那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秦思思自动用脑袋补充了一下充满颜色的画面,之后不小心瞥到谈沧羽锁眉深思的表情,叹气道:“你啊,还在担心叶家和独孤家联合?要我说,这两家不打起来才怪哩!虽然叶野和独孤夜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他们这两个家族的问题还真难搞定,一个弄不好,就是继承权易位的大事。所以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影响萧润的。往更好的一点方向去想,若是替他们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岂不是赢得了两大世家的支持?”

  秦思思说得非常无奈,她实在是觉得这么想很费神。但是她又不忍心见谈沧羽如此为难。

  谈沧羽一挑眉,讶异地看了过来:“你能解决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个死局。一边是嫡生独生女,另一边则是长子,哪边都不可能让步的啊!

  秦思思笑而不答,轻抬下颌指向鹦台水榭那边道:“宋家的公子要走了,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谈沧羽看了过去,发现孤坐了这么久的宋长群终于坐不住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准备退席。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他过去和他攀谈几句,应该是最好的接近时机。

  可是他却不想走,还想和她一起站在这里,尤其当他看到手拿着一杯果汁正站在九曲桥的桥头,等着他离去的李清岩。

  “不去了,这时宋公子的心情不好,打招呼会有反效果。”谈沧羽笑着说道。

  “喔。”秦思思也不再说,事实上,她也不想他离去,就算只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她都觉得非常的开心了。

  “对了,你出的那个对联,有人对上了吗?”谈沧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还没呢。烟锁池塘柳,五行的偏旁部首,我估计很难有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出。”秦思思期待地看向谈沧羽,“你对出来了?”

  谈沧羽微微地扬起嘴角,摇了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对出来?只是突然想到,下联用五行来对也未免太过于死板,用五方呢?金木水火土对东西南北中?喏……燕栖楠钟东?这个有点牵强吧?”

  秦思思双目异彩连连,忍不住笑弯了双眼。这个男人,不愧是她看中的,连思考模式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谈沧羽转了个身,望向池塘的对岸。夜更深了,那里又亮起了更多的花灯,竟连岸边的柳树都看得不太清楚了。花灯映照着整个桃花林如火如荼,在他这里看来,像是整个岸上都燃烧了一般。谈沧羽像是着魔了般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喃喃道:“桃燃锦江堤……”

  秦思思一怔,耳朵里听着他吟出的下联,看着对面的景色,这下是完完全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 游览……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对岸桃燃锦江堤的景色,谈沧羽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这个锦江还是有点不对此景,不过倒是能对上你出的上联。”

  “妙对啊……”秦思思几乎是闪着星星眼地向他看去,“这一对法在格律、意境、机关全契合之上,更道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

  “偶然而已。”谈沧羽扬起笑,“都是对岸的景色,否则也不会想到。”

  秦思思再次觉得谈沧羽极帅无比,领略到为何文人骚客都那么受女子的倾心,因为确实是有魅力。她抿嘴一笑道:“我去和他们说,对子已经对出来了。”

  “别去。”谈沧羽反射性地拉住秦思思的手,阻止她的离去。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而已。

  “为什么不去?”秦思思被他握住了手,顿时觉得不甚自在。

  “呵呵,让他们多想想吧。也许还有比我这个对子更好的呢?”谈沧羽温和地笑着。和她站在这里讨论这些诗词歌赋,几乎让他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只是这次,他看得很清楚,站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雅儿,而是这个不断给他惊喜的秦思思。

  秦思思借着举手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不着痕迹地摆脱了他的手。“唉,这可比刚刚你说的用五方来做对子要好得多了。”

  “呵呵,因为我五兄弟是用五音来作为名字的,所以我才想到这点的。而且我们中间的那个名字,正是用五音来对五行所起的。”谈沧羽笑着解释道。

  “宫商角徵羽吗?”秦思思略微讶异,用这五个字起名字,还真是不容易。看来谈家老夫人是计划生育啊!计划一定要生五个……

  “嗯,例如,我四哥就叫谈烨徵,他是二皇子的师傅。”谈沧羽的语气忽然间转为平淡,笑容也亦在他脸上消失。

  “二皇子?”她记得当今皇上就两个儿子啊!难道就是幽妃的儿子?

  “是的,你猜的没错。是我四哥,造成现在这一切的。”谈沧羽仰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淡淡地说道。

  秦思思听着他毫无起伏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的亲哥哥,是害死雅公主的间接凶手吗?

  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事实呢?

  秦思思看着他的侧脸,一时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话。若她不知道,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她苦苦地扯开一个笑容,知道她还是希望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只是事实向来都不简单。

  那个晚上,谈沧羽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天空许久许久。而他站了多久,秦思思也陪他站了多久。

  那个晚上,叶野和独孤夜月直到最后也没有露面。月到中天的时候,独孤家无奈,出来一位据称是独孤夜月的堂兄,代独孤夜月散了这个诗会。

  那个晚上,润太子的一句天连海际震慑四座,雅公主的一句烟锁池塘柳惊动全场,成为日后众文人书生的雅谈,均已当时在场而荣幸之至。

  ——————————

  秦思思第二天起来的很晚,因为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很高了。她毫不避讳地伸了一个懒腰,顺便还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身体。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叶野坐在厅堂内,一脸清爽地和她打着招呼。

  “咦?你还活着?”秦思思故作诧异地问道,还凑近了去仔细看了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咦?居然脸上一块伤都没有?”照她的预计,怎么样也该破点相啊!

  “切!本少爷是谁啊!”叶野的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好不容易昨晚美人在怀,得偿夙愿,这让他无比得意。

  秦思思无语地摇摇头,心想都已经自称少爷了,还真是让她……看着来气。

  她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更何况还热衷于拆台,所以她假假地笑了笑,就走到叶野对面坐下,懒懒地说道:“是啊,少爷您是谁啊!肯定能把独孤大小姐顺利娶回家的,对吧?”

  秦思思的话就好像一根针一样,立刻把叶野吹得涨起来的牛皮一下子刺破了。

  “这个,这个恐怕还有点难度。”叶野今天特意在这里等着秦思思起来,未尝也不是希望能等到她的帮助。想到这里,叶野的声音就不禁放得很柔,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带着恳求的意味看着她:“公主,您就帮帮在下吧。”

  秦思思用眼神示意他,叶野赶紧替她满上温茶。

  美滋滋地喝了口茶,秦思思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咦?谈沧羽他们呢?”

  叶野有点讶异,按理说这公主不应该是一张口就问润太子的下落吗?怎么谈沧羽比她亲弟弟还重要吗?他们不是说解除婚约了吗?不过心下猜想归猜想,叶野还是笑呵呵地回答道:“润太子被独孤阀主请去了,谈公子陪着去了。本来阀主还请了公主你,可是谈公子说让你多睡会儿,不去就不去了。”

  秦思思暗道谈沧羽终于有点人性了,否则她岂不是又要面对老奸巨猾的老头子?有他陪着萧润去,她也相信独孤阀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那夏侯春穆呢?”忍冬看不见人她还可以理解,反正那忍冬基本上就见不到人影。可是这小院里冷冷清清的,明显一个人都没有。

  叶野苦笑:“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夏侯公子一大早也出去了。”

  “夏侯那家伙在我妹妹那里呢!”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典型的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李清岩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袍服走了进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天蓝色,就好像是外面那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般。而他那张充满阳光的笑容,也越发的耀眼。

  “夏侯这家伙……”秦思思很是无语。

  李清岩大马金刀般地坐下,倒了茶水就一顿牛饮。喝罢用袖子随意地一抹嘴边的茶渍,“哦,对了,夏侯还让我替他说一声,他打算和清姝一起回太原,去游览一番。”

  秦思思满脸黑线,什么游览啊!意在美人不在河山吧!

  不过转念一想,夏侯春穆当初对佛主那么执着,这次只不过是换了个对象而已,性格还是一根筋的那么执拗。不过昨晚看起来李清姝貌似不是很排斥他,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结果吧。

  “所以,鉴于夏侯公子的缺席,我决定陪你们去杭州,我也游览下江南水乡的景色吧!”李清岩对着秦思思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看着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笑得更开怀了。

  第四十章 突变

  秦思思被李清岩的笑容晃得一阵眩晕,不禁可耻地点了点头。

  李清岩笑得更开心了。

  叶野在旁看着,笑眯眯地说道:“公主南下的船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足够大,公主再想多带多少人都没问题。”

  秦思思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道:“那就多谢叶公子啦!你的那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啦!”

  “求公主赐教!”叶野赶紧前倾了身子,急切地说道。

  “简单啊!你和独孤大小姐赶紧生孩子啊!多生几个,然后一个儿子姓叶,一个儿子姓独孤,各扔给他们,不就解决了继承权?然后你们在洛阳呆半年,在大漠呆半年。”秦思思知道这样的决定恐怕对孩子的生长极为不利,但是这好歹也保证了他们的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