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她说完之后,小竹林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是没人。

  秦思思不解地皱了皱眉,就算苏老太爷不在,也应该有伺候他的仆人在吧?难不成他真是一个人在这里隐居?还是隐居只是个幌子?其实苏老太爷早就仙逝了?

  秦思思的脑海里转哟着各种可能性,但是谈沧羽已经身体力行的实际转悠了起来。这块山尖的平地并不大,所以他只转了半圈,就有了收获。

  “在下面。”

  原来从小竹屋的后面有一条下山通往湖边的料峭的小路,在山石之间有些人为雕凿的台阶,从光滑程度来看,可见有人长年累月的从这里经过。但是更多的地方需要依靠天然的石头凹凸,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秦思思穿着长裙非常不便,在差点摔下山之后,她索性把裙摆高高的系起来,弄好之后一抬头,却发现走在前面的谈沧羽正回过头好笑的看着她。

  “看什么?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里又没人,不用注意什么公主仪态。”秦思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谈沧羽展颜一笑道:“把手给我,我扶着你。”边说边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修长干净的手,秦思思的脸一红,无法拒绝地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干燥又温暖,又拥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一只手提着长长的裙摆,另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有种做公主的感觉。

  秦思思忍不住抿嘴偷笑,在她正得意忘形的时候,脚下一滑,就那么失去了重心。

  一双手及时地从她的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把她从将要摔倒的窘态中解救了出来。

  “姐,小心点。”身后萧润的声音,近的几乎就是从她的耳边传来。

  秦思思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吓人。萧润手臂的力量根本就不像是个孩子。

  可是,他的手放着的时间有点长了吧?

  秦思思定了定神,略低头轻声说:“谢谢。”

  像是被她的这声道谢惊醒,身后的手臂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秦思思发现前面的谈沧羽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那视线越过了她,看向的是她身后的萧润。那目光中包含了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走吧。”谈沧羽接触到秦思思疑问的眼神,淡淡一笑继续握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并不太远,但是因为其陡峭,三个人还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达湖边。在湖边修砌好的湖沿尽头,有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坐着一个戴斗笠正在钓鱼的老翁。

  秦思思顿时觉得有些意外,下山的路如此崎岖不平,她没想到年过六旬的苏老太爷还能每天上下山路来垂钓。

  “太爷爷,雅儿和润儿来看您了。”秦思思走了过去,轻声唤道。在这里观景,和山上又是不同的一种感受。水花一波波地温柔地拍打在岸边的大石上,让人感觉到,这片浩瀚的湖水像是有着生命一样,这阵阵的水声就像是它平稳的心跳声。

  “哦,你们到得比老夫预计的要早。”垂钓的老者徐徐说道,声音没有声调起伏,让人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但是秦思思却知道这句话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赞赏,所以她一直走到苏老太爷垂钓的那块大石头之后,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在那块石头之下放着个木桶,里面有两条手掌大小的鱼在其中打转,应该是苏老太爷今天的收获。不远处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摆着一些棋子,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块石头上刻着围棋的棋盘,而上面摆着的那些棋子则是一些平滑小的鹅卵石,只是颜色深浅来判断出哪些是黑子哪些是白子。棋子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维持着天然的形状,所以基本上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仔细看去未免就有些大小不一凹凸不平。

  秦思思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尽管她还没见到苏老太爷的真面目,但是对他这个人已经有所了解。从山上的竹屋,和这里所有的细节,就不难可看出,这个苏老太爷是铁了心的在隐居。

  第五十七章 苏老太爷

  这个隐居当然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神隐,而是任何事都自己完成。例如山上的那个小屋,八成就是他自己砍伐忧乐苑中的竹子自己建成的,而这棋盘上的棋子,也是从西湖中一颗颗捡来的。若说她脚下的这个木桶是他今天的午饭,她都不会太惊奇。

  事情有些难办啊!

  秦思思抿了抿唇,衣食住行,实际上都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欲望。而像苏老太爷这样一个欲望淡薄之人,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对待别人必然也是一样的刻薄。

  并不是贬义上的刻薄,而是他会要求他人和他一样的欲望淡薄,这样的一个苏老太爷,他们又怎么请得动他为萧润重登太子之位而说话呢?

  秦思思忍不住向后看去,谈沧羽的眉头紧锁着,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不知道该如何切入。

  “润儿见过太爷爷。”萧润则没有考虑那么多,他上前一步,站在秦思思的身旁,昂首朗声说道。谈沧羽则没有再进一步,毕竟他从亲戚角度上来看,算是外人,从身份上来说,更是没有资格和太子公主并肩。

  苏老太爷沉默了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你们来,老夫很高兴。不过你们要求的事情,不用说出,老夫不会帮你们的。”

  “太爷爷!”萧润一惊,忍不住出声唤道。

  苏老太爷连头都没有回,像是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反应般,徐徐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苏家这么大,总是养得起你们的。”

  萧润存了多少希望,才走到今天这步,心中祈望的火苗,就这么被当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苏老太爷……"谈沧羽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苏老太爷举起的手制止了。

  “老夫不管你是谁,我们谈的是家里事,老夫今日见客已经是破例,更不想听不相关人的意见。”

  谈沧羽一愣,知道这是苏老太爷的变相拒绝。他准备的若干说辞,至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抱着希望看向秦思思,萧润那小子就不用想了,不说出什么反效果的话就不错了。虽然他可以回去给他补课要说什么,但是这次绝佳的机会,一去就会不复返了。

  秦思思咬着下唇,知道这里谈沧羽帮不了她什么,毕竟苏老太爷若支持,也不是支持他谈沧羽登上皇位。他就算要考验,考验的也是萧润的能力。

  到底说什么好呢?秦思思差点当场抓狂。

  不行,她要冷静。

  扭着手指,秦思思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

  苏老太爷真的是隐居吗?她有点不大相信在大染缸一样的朝堂之上,这么位高权重的人说退就退的。即使他自己想,他身后的人也不会轻易地让他真正隐居。

  但是,要先说些什么。

  秦思思看着萧润求救的眼神,忽然灵光一闪,指了指他们脚下的木桶,和不远处的那个石头棋盘。萧润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秦思思到底想说什么。

  秦思思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对口型,可是萧润还是不明白。

  “雅公主,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假借他人口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苏老太爷果然是做惯了别人的老师,就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股摄人的气势,给人紧张的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怪不得连那个苏陌都怕苏老太爷怕得要死。

  秦思思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想法,硬着头皮说道,“太爷爷,其实,根本不需要您重回朝堂,您德高望重,只需要您的一句话就够了。”

  “呵呵,丫头,老夫老了,每天只会钓鱼和下棋,其他事情不去想了。”苏老太爷笑了两声,言语中透出无限的沧桑。“人老了,就是有这点好处。年轻的时候得不到的,年老之后,就不想要了。”

  秦思思闻言一愣。

  他年轻的时候,想要什么?

  他位极人臣,还想要什么?

  秦思思一激灵,知道自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苏老太爷恐怕也动过那个金銮殿宝座的念头。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的欲望总是无休止的,只要身在局中,有那么点可能,谁人能拒绝去想象那种一手遮天的感觉?

  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把自己的孙女嫁入宫中,也许他真的有过那种想法。可是苏大小姐在生下萧润之后就死了。

  而且,苏老太爷向来是以仁义宽厚闻名天下的,就算他谋权篡位,也定然会被历史扣上一个奸佞之臣的大帽子。

  所以,他才隐退,才淡薄一切,过着这么清苦的日子吗?

  但是,那曾经涌动过得念头,也许会隐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而表面上,就像眼前那平缓的西湖湖水一样,外人无法看得见水下暗处的波涛涌动。

  权利,就像是让人上瘾的毒品,就算一朝戒掉,再重新忍不住再次吸食的时候,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得住了。

  秦思思脑海中瞬间转过这些想法,突然有些不确定苏老太爷出山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姐……”萧润可能是看到秦思思楞住了,怯怯地拽着她的袖子。

  秦思思别过头看着他哀求的眼睛,下定了决心。

  事到如今,她也必须赌一把。毕竟萧润很年轻,他不能就这样废了。

  想到这里,秦思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一个闷骚的老头子她还解决不了?这么多年的历史书真是白读了。

  “太爷爷,依雅儿看,您根本就没有看开。”秦思思清了清嗓子,脆生说道。自称雅儿还是让她非常别扭,不过挺一挺也就忍了。

  “哦?”苏老太爷只是挑起了一个单音,显然在等她的下文。

  秦思思指着他的钓竿和旁边的棋盘,朗朗道,“钓鱼,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劝战争之心。钓鱼和下棋从来不是什么风雅的事情,雅儿就是从太爷爷每天所做的这两件事,看出您根本就没有看开。”

  苏老太爷仍然坐姿未变,但是从秦思思这个角度,可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中的鱼竿动了分毫,引起平缓的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

  就像是他心中的反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