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思却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冷淡地看着他:”在长乐宫,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不能进我在永寿殿的寝宫。“

  ”咦?我们不是新婚燕尔吗?“谈沧羽不知道为何她说变脸就变脸,刚刚的气氛分明很好。

  ”还有,在尚香会活动的日子里,你的活动范围最好就在永宁殿,我不希望你惊扰其他人。“秦思思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差。他在夸她笑起来好看,也许是再夸雅公主,毕竟她们两人长得很像,不是吗?

  若说嫉妒就像是一条隐藏在心底的蛀虫,那么秦思思的心早就已经被这条蛀虫啃得面目全非。她无法不去在意他的每一句话没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这让她变得不可理喻,让她疲惫不堪。秦思思打开暖阁的门,”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谈沧羽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吹进暖阁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知道她确实是不想说。他无奈地站起身,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禁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秦思思的眼圈一红,这句关心的话,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唤道:”明天上午,可否过来陪我批阅奏折?“

  谈沧羽并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响亮地回答道:”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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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谈沧羽每天上午都会出现在永寿殿的暖阁中。虽然旁听的是国家机密,但是年轻的皇帝根本没有立场提出反对。

  萧润当然知道,秦思思此举,自然是防止他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在做出不适当的行为。若旁听的是宫女太监的话,他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但是换成了现今已是驸马爷的谈沧羽,他根本就无法反对。更别提在他内心根深蒂固的是师徒观念。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谈沧羽在旁听之时,偶尔插进来的几句话,就可以简单地解决很棘手的事。直到后来,秦思思都直接每份奏折都去问谈沧羽的意见了。

  可是,萧润的心里难掩着焦躁。那天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和秦思思独处过,他想解释,想认错,但这些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如何说得出口?秦思思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更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这天,在批阅完奏折后,萧润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哀求道:”姐,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好不?“

  秦思思淡淡地拒绝道:”不了,我怕冷。“

  ”姐……“萧润又靠近了一些。

  秦思思直接站起身,借着给自己添茶的机会离他更远了些。”弟弟,今晚是苏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你应该准备好了贺礼了吧?“

  ”嗯。我让人准备了高丽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和一座一人高的翡翠长寿佛。算是姐姐和我的一点心意。“萧润失望地坐直身子,不爽地看向在一旁喝茶看戏的谈沧羽。

  ”很好,弟弟,记得,今晚我们是去祝寿的,注意你的态度。“秦思思非常不放心的叮嘱道。她这个便宜弟弟,在皇帝之位上呆的是惊险万分。由于年少不经事,身边又没有得力信任的人支持,他难免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来。她这些年不知道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希望他随着年事增长,可以变得可靠一些。

  但是,这城府深浅,也并不是一日可以练就的。

  秦思思看着萧润那透着稚嫩的年轻脸庞,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她有时候也会犯一些错误,这都是需要时间来历练的。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他一起在宫里慢慢变老。

  萧润朝一旁的谈沧羽撇了撇嘴,”姐,他也会去苏家吗?“

  秦思思点了点头,”会的。“

  谈沧羽有趣地挑起了眉毛,他”嫁”进宫里之后,还是头一次出宫,看来真是值得期待啊!

  第十一章 寿宴

  苏老太爷八十大寿的寿宴,堪称长安年底的盛事一件。

  苏老太爷本就是朝中的泰斗,官路几次沉浮,直到成为当朝的太师,乃是名副其实的朝中第一人。再加上朝中的过半朝臣都是他的弟子,苏老太爷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此,他八十大寿的寿宴,也就不由得他想要一切从简的吩咐了。从清晨开始,送贺礼的人就已经踏破了苏家的门槛,到了入夜之后,更是迎来了当今圣上和雅公主。

  当然,谁都不会以为皇上亲至苏家有什么不妥,毕竟当今的皇帝本就是苏老太爷的曾外孙,亲自前来拜寿乃是理所当然。苏家也早有准备,一切应对有方,不至于场面过于混乱。

  自从苏老太爷重回长安之后,苏家也随之从西湖湖畔搬到京城来。住在长安东城郊的一处园林内,几乎完全照着孤山的苏家主宅建造。只是无法把诺大的西湖复制下来,在苏府的东北角开凿了一个人工湖,布置得优美瑰丽,同时拥有着江南的精致和北方的粗犷,被人称作长安的小西湖。

  苏老太爷的寿宴宴席就安排在小西湖的湖畔观湖厅,整个观湖厅是沿着小西湖建造的,分主宴会厅和四个次宴会厅。全部宴会厅的地板底下都堆着用火烧热的石头,所以整个观湖厅内温暖宜人,加之地上铺满了毛织地毯,踩上去更是心情舒坦。观湖厅并没有隔间,中间用若干个香木为柱,开放式的建筑。靠湖畔的窗户都是用透明的琉璃拼接而成,不用开窗就可以欣赏到外面的湖景。

  此时外面的天空正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已经结冰的小西湖湖面上布置了许多盏冰灯,还有造型各异的冰雕,而屋内则温暖如春,香木散发着自然的香气。屋内屋外的温度和视觉反差,让人惊奇不已。

  宾客们都还没有入座,能留在观湖厅参加苏老太爷寿宴的宾客,那都是京城的上流人士。在今晚的主角未出现之前,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讨论的话题自然最多的就是之前不久谈家五公子“嫁”入宫里的事情。

  由于成亲当天并没有举行公开的仪式,谈五公子和雅公主谁都没有公开露面,所以留言也满天飞。什么事实上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成亲啊、谈五公子不堪压力已经逃婚啊、雅公主羞愧欲绝重病在床啊……各个版本的流言那是个个精彩,甚至还有人能说出来具体细节,简直是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但是所有的流言蜚语均在苏老太爷走进观湖厅的时候,全部戛然而止。

  陪在今天的寿星左右的,一边是当今的少年天子,另一边已经改作妇人发髻显得温婉尔雅的女子,正是雅公主。而站在雅公主身侧的,则是英俊潇洒的谈五公子。这对新婚夫妇的携手出现,自然是让所有谣言都不攻自破。

  苏老太爷一边含笑接受着众人的贺寿,一边低声不悦道:“雅儿,你看看,你不大办婚礼,就难免被人嚼舌根,闹的满城风雨,成何体统?”

  秦思思知道苏老太爷实际上是在借题发挥,她自己也知道婚礼没有大办是她的错,但是难为谈沧羽“嫁”进宫里就已经很对不住他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岂不更是让他难以做人?她对于苏老太爷的为难,早就有所准备,苦笑着说道:“太爷爷,成亲一生只有一次,雅儿又怎么不想风光一下?可是内务府定下来的那天,是母后的生忌,雅儿不想弄得太过于张扬。”

  苏老太爷为之哑然,刚想问她既然如此为何不改日,但他忽然回想起来,当初正是内务府的官员挑选了几个日子,让他定夺的。他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好的日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他孙女的生忌。

  秦思思见苏老太爷理亏的不再追问下去,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她是很理亏,拜堂那天根本连谈沧羽的双亲都没有请进宫。但是她真不愿意就这样误了他的终身。

  也许蒙混过这一阵,等事情平息了,她再还他自由。

  秦思思知道虽然她这话是对着苏老太爷说的,但周围的宾客耳朵都不是聋的各个都在竖起耳朵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她这一解释,自然也很巧妙地堵上了众人八卦的嘴。甚至还能让雅公主的声誉再上一个台阶。

  萧润在旁边听着,不禁掩不住愤恨地看向了谈沧羽,胸口一股恶气不禁来回盘旋。秦思思又怎么能记得他母后的生忌?自然是多年培养下来的良好记忆力。

  而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师傅倒好,一句话失忆便抛去了肩头所有的重担,转而全部压在了他和秦思思的身上。年幼的他还有对宫中完全不熟悉的秦思思,一步步如何艰难走来,他根本就无法想象。

  尤其是秦思思,她冒充雅公主之名,还不能让周遭看出端倪,拼命地记着不认识人的官职和姓名,每时每刻都活在惊险之中。甚至连退路都没有。

  她总不能也说自己失忆了吧?

  她总是在强作坚强,他一直看在眼内,可恨他没有能力,能让她轻松片刻。

  萧润默默地咬着牙握紧了双拳。

  谈沧羽不知道萧润在想什么,但投射过来愤恨的目光却启发了他,也提醒了他从这位少年天子这里,也许能套出来当年发生的一些事。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几位小辈簇拥着苏老太爷走到主宴会厅的头席之上,依次落座,寿宴也在优美的器乐声中开席,苏家的家丁婢女开始流水般地上菜。

  苏老太爷今日红光满面,也许是刚刚秦思思提到了他最疼爱的孙女,他便一直拉着秦思思说话,不断回忆着昔日,眼中不时泛着泪光。

  秦思思也百般感触,这个老人在宦海中沉浮了半个多世纪,自然也有他的原则和做派,但是对于他的亲孙女,估计是满怀悔恨吧!苏家管家沈洛,也随着苏家来到了京城,现在正站在他们这席的正后方,秦思思一直在他的目光底下如坐针毡。这位大叔仍没有娶妻,人用情到最深处,确实是让人唏嘘不已。

  苏老太爷一开始就说了这只是一场随意的宴席,苏家也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所以并没有请戏子助兴,只有亲近的一些人上来祝酒,说几句高兴的话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敬酒

  秦思思只吃了一点点饭菜就放下了筷子,她因为坐在苏老太爷身边,也就肩负起帮他挡酒的重任。虽然只是沾了沾唇意思一下,但是她那拙劣的酒量还是招架不住。谈沧羽看着她殷红的脸颊,忍不住之后的敬酒全部接了过来。

  “哎?既然换表姐夫挡酒,那你就不能像表姐那样,只沾沾唇啊!”坐在萧润旁边的苏陌阴阳怪气地发话道。今晚说好了只是家宴,所以苏陌也并没有尊称他们为公主和驸马爷。

  秦思思闻言恨不得把眼神化为刀子,这个苏陌,有心意的话他自己亲自替他太爷爷挡酒啊!真是顽劣之性不改,苏州小霸王到京城来照样还是败类一个。

  现在的苏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玉雕般的贵公子模样了,身材也开始抽条,个子比萧润还高一些,脸上还没有刮干净的胡子青茬,再加上痞气十足,更像是个纨绔子弟了。

  谈沧羽不以为意地一笑,豪爽地把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苏陌拍掌起哄,连忙让婢女把谈沧羽手中的空杯满上,又鼓动其他人上来一个个祝酒。

  秦思思看在眼里,知道其实这祝酒的人数都有控制的,现在被他这么一闹,很多没有资格的人都上来敬酒,摆明了是为难谈沧羽。

  她不满地看向苏老太爷,后者却满意地缕着依然黑亮的胡须,洒然笑道:“雅儿,你夫婿有孝心,很不错,很不错。”

  靠,若苏陌这样有孝心,恐怕你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喝坏身体了!秦思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却打定了主意若是谈沧羽实在喝不下去了,她一定出言阻止。

  但是谈沧羽的酒量颇好,喝过了十几杯脸脸红都不红一下,其他桌来敬酒的人簇拥而至,一时倒是热闹非凡,让苏老太爷老怀大慰。

  这会而前来敬酒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人,长得非常特别,就像是一个细瘦的竹竿。因为相貌奇特,秦思思对这个人有印象,好像叫范仲,是去年刚中的进士,现在在翰林院编史工作。他并没有良好的家世,来到这个场合都勉勉强强,更不说到这一席来敬酒了,显然若不是苏陌为了为难谈沧羽而放宽了限制,他是绝对没有敬酒的资格的。

  本来这个人来敬酒倒也没什么,只是秦思思不小心瞥到萧润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紧张,也不禁留意起这个名叫范仲的人来。

  “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七十古来稀,八十为耄耋之年。今天是苏老师的耄耋之年寿辰,希望明年的今日,在下仍能祝贺苏老师的寿辰。”范仲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先干为敬,抬头开始喝起手中的酒。

  他这句话,前面说得苏老太爷还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后半句,却一下子沉下了脸。

  越长寿的人,实际上就越怕死,已经位极人臣的苏老太爷也不例外。尤其范仲的这句话,有意无意地还包含着诅咒的意味,微妙的语气变化,听上去就像是包含着一根刺的糖果,让人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