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您还有伤,您慢着点!”

再看去,那个人的确是传闻中被陌轻尘重伤的二皇子姬定栾。他刚一跳下来,就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处,旁人忙想去扶他,谁料一下便被挥开:“别碰我!谁再拦着我去看我哥就都给我去死!”

“可是二殿下……”

“没有可是!他是我哥!就算再怎么伤我也是我哥!”姬定栾揉了揉几乎红成兔子的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哥哥,这么一个……”

他的头发是略有些怪异的短发,脸上的表情倔强而让人心疼。

其墨对姬定栾弯了弯腰:“二殿下,请节哀。”

他的表情是众人中显得最镇静,但那张俊秀的脸不再是往日温文中透着运筹帷幄的样子,倒像是强撑下来的。

“小墨子……”

其墨抿唇:“属下在。”

谁料下一刻,姬定栾一拳就打了过去,距离太近,那一拳将其墨的脸整个打得侧了过去,其墨再将脸转过来的时候,隐约可见唇角有血迹溢出。

速度太快,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为什么没保护好我哥,为什么让他死掉!为什么、为什么……”

姬定栾一拳拳捶在其墨身上,像是发泄又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

其墨没有躲,只是抿着唇任由姬定栾发泄。

凌画刚想去拉人,就见姬定栾仿佛是捶累了,一下扑倒在其墨的怀里,揪住他的衣服眼泪鼻涕都往上蹭,最后竟然孩子般的抱住他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哥、哥……”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这么没用体统的场面,没有人笑,反而越发沉默起来。

林池远远看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却一下被身后的索瞳抱住。

“林池,清醒一点,这些都是你的仇人,陌轻尘已经死了。”索瞳靠在她的耳畔道,“忘掉他吧。“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池仍旧是那个表情,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压根就没有去听。

马车逐渐驶离了陌轻尘的府邸。

她很想进去,不论是给陌轻尘上一炷香也好,还是最后看一看他的遗体也好。

但是……

做不到。

那个人是她刺死的,是她亲手杀掉的,更何况他也还是她的仇人,要用什么立场进去?

最终还是……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的地方。

“林池。”索瞳叫着林池的名字,“林池、林池……”

一声一声,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从后面圈紧林池的身体,却只是越发明显的感受到林池的消瘦,形销骨立,即便抱在怀里也像是随时会消失,怎么紧抱也无法束缚住。

“我们相识明明在他之前……明明比他更久……”

索瞳呢喃着道:“林池,我错了,我早该带你离开……”

林池终于动了,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滑动。

不一样。

像是瞬间被激怒,索瞳用手扣着下巴转过林池的头,强迫她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为什么不一样?他除了那张脸和一个管用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地方?没有感情杀人成性,这不是你最讨厌的人么?”

林池轻轻摇头。

她是讨厌这样的人,或许陌轻尘以前是这样,但她认识的陌轻尘并不是。

“还有他的身份……”

“北周皇帝的嫡长子,是吧……看起来很尊贵的样子……”索瞳突然笑起来,而后声音蓦然提高道:“尊贵个屁!那原本是我的!”

林池一愣,认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索瞳说出这样的话。

“对,是我的,都是我的,是他们从我身边夺走的!“

林池被索瞳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但很快,索瞳按了按额,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平静,他的手握住林池的手腕,轻轻吻着,似乎漫不经心般缓慢道:“我的本姓,也是姬。”

姬姓。

北周王朝国姓。

“晟帝在世时,我才是北周最名正言顺的皇长孙。”

晟帝,已经故去的前一代皇帝。

林池一下明白为什么索瞳会说他的父母是被陌轻尘的父皇杀死的。

当今圣上实际并非嫡长子,真正的嫡长子是早已经故去的睿王姬止,但当年在晟帝驾崩后,继位的却是皇四子姬恪,虽然圣旨上是说选贤而立,但其中耐人寻味大有文章可作。而且巧的是,同样不是皇长子的皇次子姬跃却反在当日以谋反罪论处。过不了两年,原本是皇长子的姬止也在秋猎中意外身亡。

当然谁也不相信是意外身亡,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姬止死了,他的封地被重新划分到了偏远地区,一家妇孺去往封地,便再也没有消息,有人说是被劫匪杀了,也有人说是失踪了,但睿王这一支也就自此彻底断了。

没想到索瞳竟然是姬止的儿子。

“姬恪那个老贼是怎么继承皇位的,以为谁都不知道么?”索瞳脸上露出了略轻嘲的笑容,“秋猎中身亡,亏他想得出来,我父王不擅骑射,每次围猎都会带着一大堆的侍卫随从,不是有人执意要我父王死,他又怎么能死得掉……还有那个封地,北疆,亏他想得出来,光是坐车过去就死得差不多了,他竟然还在路上埋了伏兵……“

几乎是完全不掩饰情绪的口吻,赤-裸裸的恨意在字里行间掩埋。

难怪索瞳从不曾告诉她自己过去的身世。

难怪他总是对陌轻尘,乃至整个北周,怀着这么深切的敌意。

难怪那些人叫他殿下……

“不过没关系。”索瞳的语气又突然轻快起来,“他最怕的不就是有人夺走了他的皇位,现在他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他自己也重病在床,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我会让他一点点体会他最惧怕的事情。”

最惧怕的事情……

林池紧攥了一下手指,在桌上写:你要造反?

“不是造反,只是夺回我的东西而已。”索瞳笑,仍然握着林池手腕的手指反向扣住她的手掌,同时又将腕间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啮咬,“皇位也好,你也好,都是我的。”

手腕处微微有些疼,但林池实在没有力气挣扎。

索瞳越来越爱腻在她的身边,把她当成玩具一样触摸或者亲近。其实过去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亲近过,有时露宿累极了的时候靠在索瞳的身上就径直睡去,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越来越难忍耐。

让她想起了最初呆在陌轻尘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陌轻尘也是这样,再怎么宠着她却并不把她当做人,所以她觉得无法忍受觉得恶心和痛苦,然而陌轻尘早已经不再如此,他尊重她不再强迫她,而索瞳……

松开林池的手,索瞳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恶心的感觉顺着皮肤一直到心脏,林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忽略那种感受。

……不行,还是做不到。

林池抽出另一只手,朝着索瞳打去。

孱弱的力气被轻而易举的制住,索瞳的黑眸看向她,里面有浅浅蕴着的怒气。

几乎是下一瞬间,林池就被索瞳按住双手的手腕,压在马车上,瞳孔里的愤怒渐渐盘旋起来:“林池,我已经在忍耐了,你为什么不能稍微接受我一点?”

的确是在忍耐,守候了多年的心上人天天就在怀里,却还是压抑住不去碰她。

他为林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林池就不能稍微体谅他一点?

没有力气挣扎,索性就放弃,林池只静静垂眸。

她倒不是很担心,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身体,索瞳若是强-暴她,恐怕没做到最后她就已经死了。

看着林池的表情,索瞳的怒火慢慢冷却下来。

……他不想伤害林池。

“抱歉。”松开压制的手,索瞳将林池抱进怀里:“林池,原谅我,我会帮你报仇的,姬恪一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然后我做皇帝,你做皇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这个逻辑很奇怪。

林池用手指在墙壁上划出一句话:你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那难道还能是为了皇位?”索瞳却笑了:“谁在乎那种东西?我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踩着别人的尸体光明正大的过着兄友弟恭和睦美满的生活,我也想让他们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啊……”

林池抬起头,那双眸子里是污浊不堪的颜色,这么久了,她竟都没有发现。

放弃吧。林池静静写着。

她已经不再恨了。

“不可能的。”索瞳一丝也不迟疑的回答,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抱住林池的手越发的紧,索瞳低声道:“不要离开我……林池、林池……”

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得到林池的身体。

林池是他的光,是他阴暗世界里的光,同样背负着仇恨,他被仇恨反复侵蚀得不到救赎,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在暗夜里龌龊,林池却可以那般简单明媚的活着,好像只要有能吃能睡的地方就能够满足,不会怨恨也不会怨天尤人,甚至仍然保留着那些坚强执着善良的品质。

那么美。

那么美得令他向往。

65、六五章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见索瞳对她说这样的话。

不要离开。

……像是再也不肯压抑,索瞳毫无保留的宣泄着自己的感情,好像只要一遍遍重复就能够成真一样。

明明之前索瞳不是这样的性格,明明他们相处了那么久,像亲人一样平和安定,她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林池,等我报仇成功了,我们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索瞳扬起嘴角,似乎又已经恢复了平静,唇吻着她的发,在林池的耳边呢喃:“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我,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都忘掉,好不好?我会让你幸福的。”

索瞳已经不正常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忽然这么说。

林池蓦然一惊,她抬头,看去,索瞳俊挺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病态的笑,混沌的眼瞳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是自己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么?为什么早没有注意到索瞳这些近乎于濒临爆发的情绪?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注意 ……是啊,自己专注的部分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陌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