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点了点头,王步凡却有些困惑,他不知道扬眉要钱究竟干什么用,也不便多问。
扬眉引着王步凡操近路爬了一段坡,又越过一道山梁,然后趟过一条小河,再上了一段坡,进入一个小山村。进村后扬眉向王步凡要了那一千块钱,两个人来到一家正在办丧事的人家门前。扬眉把王步凡带到一个穿着孝衣的人面前说:“叔,这是我的老师王步凡,在春柳乡政府工作,听说奶奶不在了,他是特意从天南赶来的。”然后去柜上交了那一千块钱。王步凡这时细看穿着孝衣的人竟是县委书记,县委书记拉住王步凡的手很感激地说 :“谢谢小王,麻烦你了。”
直至这时王步凡才知上了扬眉的当,原来她是让王步凡来送礼的。依照他的性格是决不会来送这一千块钱的。也许扬眉知道他生性耿直,才骗了他,事先不跟他说明。
两个人要走的时候,扬眉跟县委书记说:“叔,王老师是个很能干的人,这次乡里提拔青年干部,你是否考虑一下。”
县委书记没有明确表态,只点了点头,然后挥手与王步凡告别……
恰是盛夏时节,山野里,小河旁,虽然没有桃李的落英缤纷,却有荷花的依水妖娆。王步凡心情还算不错,刚才本想埋怨扬眉几句,现在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知道扬眉是为他好。他现在已经快把扬眉忘记了,扬眉却对他仍然一往情深。翻过山梁,扬眉凝望王步凡的脸突然问道:“王老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封也没有回?难道真的是有情女子无情汉吗?”
王步凡一脸愕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扬眉的信,就一脸疑惑地说:“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扬眉顿时眼泪花花地说:“我明白了,是我父亲在作怪。我有一个姑姑在兴隆邮电所工作,肯定是他们截留了我的信件。听云三铭说你已经结婚了,唉……我算是白等你了!”
王步凡惊愕之后垂下了头,他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原先听到的传言竟然都是有人故意散布的,其目的无非是让他死心,不再等扬眉。现在面对扬眉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望望扬眉,扬眉出落得比当初更加漂亮,正用火辣辣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 就像当初热恋之中一样。然而事过境迁,面对扬眉,他已经失去了当初那份痴情,甚至觉得愧对扬眉。
路过那条小河时,中午的太阳正毒,田野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的人影。小河的流水无声地淌着,扬眉的泪水也不停地流着,王步凡的心里在滴血,他甚至想告诉扬眉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河两边是绿油油的庄稼,很有些诗情画意,但王步凡产生不了一点诗的激情,只是想到“将谓偷闲学少年”这句古诗。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把人烘烤得喘不过气 。扬眉擦干了泪水,很妩媚地笑着说:“王老师,天太热,我想洗个澡,你给我看着人,有人路过时你给我提个醒儿。”
王步凡不知该劝阻扬眉,还是该亲昵她,他知道扬眉的心思:想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她爱得发狂的男人。但是王步凡却不愿那样做,自己和舒爽结婚已经对不起扬眉了,决不能再伤害她,不能!
王步凡扭过头去不看扬眉,但身后哗哗啦啦的撩水声,将王步凡的心撩拨得痒痒的,就不由自主地扭回头,他惊呆了:那是一幅绝妙天成的裸女洗浴图,岸边垂柳下,阳光明媚,河水泛着点点金星,扬眉赤身裸体站在没膝深的河水中,正倾斜着身子在洗涤她那飘逸的长发,晶莹的水珠,缀满扬眉的玉体,顺着玉体亮晶晶地向下滚落,像银豆跳跃,泛着亮光。她白嫩的躯体,如雕刻的白玉工艺品,坚挺的双乳如倒扣在酥胸上的两只玉碗,两条修长的大腿如同两株玉笋插在水中,整个身躯展现在广袤的充满花香和水腥的夏日里……
王步凡心跳加剧,嗓子里像有一股火要往外窜,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又扭回头,不敢再看扬眉了。
扬眉洗完澡,光着脚走上岸来,迟疑着没有穿衣服,把身体暴露在王步凡的面前,她那光滑的肌肤刺得王步凡眼睛发胀,他不敢再看她,一直低着头。扬眉看王步凡丝毫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慢慢腾腾地穿上了红底白花的连衣裙,然后主动扯了王步凡的手上了山梁……
王步凡从天西县回来后一直处在困惑中,他说不清自己在困惑什么,是对扬眉,还是对送礼跑官,他甚至想到了离婚,最终自己又否决了自己。一星期后,乡党委书记在乡政府大院里碰到他,笑吟吟地来到他身边,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很亲密也很有江湖味地说:“步凡啊,祝贺你呀老弟,你被提拔为副乡长了。好好干,你是很有前途的,为你的事情我可没少去和伊书记说,现在终于成功了。”
王步凡知道乡党委书记是在卖乖讨人情,却不去捅破。他明白是那一千块钱买了个副乡长,心里酸酸的,差点掉下眼泪。自己凭文凭凭工作成绩竟然升不了一个副乡长,还得靠初恋情人的帮忙才升了个芝麻小官,这也值得庆贺吗?他不知是该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应该感谢扬眉的相助。他没有料到县委书记竟然是扬眉的堂叔,如果从今往后他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关系,也许会升得更高。但是他把这种想法抿灭了,他一心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并不想靠走后门换来什么官职和前程,他认为那样对自己的人格是一种亵渎。
后来无情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错了。伊书记在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去联络感情,伊书记调到天野后,县长武伟接任县委书记,他仍然没有去跑官,因此十二年时间他换了五个地方,仍然是个副乡长,再也没有晋升一步。他从来不收礼,也不送礼,甚至对那些收礼的书记乡长还很有看法,不免人前人后要说上几句风凉话,这就引起了当事人的不满情绪,然后想个办法把他贬到另一个乡里去。十二年间,他没有再与扬眉联系过,也不知道扬眉最终花落谁家,生活得怎么样。十二年时间,他从条件好的乡里调到条件差的乡里,最后又调到山区石云乡,现在又因为徐来和妓女同时死在办公室里无辜受到牵连,他愤怒、苦恼、彷徨、无奈……





第一部 第6章

一九九五年三月初,武伟调离天南,米达温调任天南县委书记,就连这个消息他也是听同学时运成说的。时运成因前任县委书记的离任,十二年时间也只熬了个天南县委招待所的所长,孔隙明因为会送礼会巴结已经爬到孔庙乡乡长的位置上多年了,孔庙乡改镇的时候他还差点当了镇党委书记。他走的是原常务副县长、现任县长安智耀的路子。王步凡是个从来不吃飞来之食的人,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铁乡长”,在老百姓那里是褒义,在官员那里却是贬义,甚至有人说他不通人情世故。如果他明白升官之道,脸皮稍微厚一点,凭他的能力,凭他带领石云乡群众修了天南县第一条乡村公路,凭他带领李庄乡群众修建了目前天野最大的水库那些诸多政绩,是应该进步和提拔的,可惜他不懂升官之道就是不会进步,也不可能被提拔,还差一点被诬陷为罪犯。
王步凡在苦闷的日子里,想起当初老师说的《厚黑学》和《中庸》,到书店里买了这两本回家打开看。
《厚黑学》的第一句是:我自从读书识字以来,就想做英雄豪杰,从四书五经里面去寻求方法,但茫然无所得……一次偶然想起三国时的几个人物……得到它了,古代成为英雄豪杰的人,不过脸厚心黑罢了。李宗吾先生的恍然大悟,对王步凡的启迪颇大……
《中庸》的第一句是:上天的定命就是“性”,遵循本性而行动就是“道”,按照“道”去修养自己就是“教”。“道”是不可片刻离开的。……君子在不被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敬戒的……
面对《中庸》和《厚黑学》上的说法,王步凡仍然困惑,联系到自己十二年的官场生涯,官场上那个“占”王步凡是占不住了,跑官他又没有钱也做不来,心里非常矛盾,看来还是厚黑之学没有学好啊。最近听说县里边又要调整各乡的领导班子,王步凡对此已经疲沓了,他也不去想自己这次是否会恢复工作调动地方,只好听天由命吧,反正在哪里也是干个乡镇副职,说话没份量,好事轮不着,苦差事总有份,整天像个生产队长似的,中心工作一来,书记乡长吆喝一声,副书记、 副乡长们带队下乡去,今天是督促抢种抢收,明天是突击搞计划生育,后天是催征公粮,大后天就是拦截上访告状的群众。书记乡长们坐镇指挥颇有大将风度,总苦了那些副职和乡干部们。他现在停职休息倒让他有些厌倦官场了,甚至还想去当一名远离官场的教书匠。厚黑学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学会和掌握的。

 




第二部 第7章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看似一盘死棋,有时候因为一个棋子一步走好而使棋局绝处逢生,由死棋变成活棋;有时候看似一盘活棋,因为一步走错就会全盘皆输。马风搞形象工程本想捞点高升的政治资本,偏偏出了麻烦,而王步凡因为马岭事件,眼看就要保不住乌纱了,不料救驾有功,逃过了一场政治劫难。嗣后他让张沉妥善处理了马岭事件,且建起了水塘,他还亲自给市长边关写了份汇报材料。寄出去很多天了,边关那边没有任何回音。他心里就有些不安,只好打电话问王宜帆,王宜帆说边市长收到了,很满意。王步凡这才放心了,这时笼罩在他心头的乌云才彻底消散,他觉得自己毕竟还是幸运的。
王步凡原以为边关说给马岭村拨打井款的事是政治谎言,没想到市长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过了一个月,打井扶贫款就拨下来了。
县长安智耀看市里把打井扶贫款拨下来了,觉得天南县不落实边关的指示也不行,就下令天南县水利局要想尽一切办法到省里去跑水利扶贫款。陈玫是水利局的办公室主任,她自告奋勇到省里去跑水利扶贫款,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打通省水利厅厅长的关节,省水利厅厅长对天南县孔庙镇马岭村吃水困难事情很重视,一下子拨了四十万元打井款。
陈玫因跑水利扶贫款有功,县长安智耀说要奖励她,并提议让她出任水利局的副局长。陈玫提副局长的事开初米达文态度很暧昧,后来听说陈玫与张问天有关系才同意了。
六十万元水利扶贫款到账后,王步凡下决心要彻底解决马岭村的吃水难问题。他先到马岭村去见张德,想请张德出山继续带领乡亲们打井找水源。
一个北风怒吼,天寒地冻的早晨,王步凡叫上张沉到马岭村去.进了马岭村,王步凡一看扩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八点钟,有很多乡亲已经用毛驴去驮水回来了。他正好碰上那次向他反映马二虎情况的那位大爷,就很热情地问:“大爷,起得早啊。”
那位大爷头发银白,铜红色的脸上爬满皱纹,笑的时候让人发现他的牙齿全掉了。“不起早不行啊,取水要排队呢,我清晨两点就起床了。唉,吃水难啊,祖祖辈辈都没有像现在吃水这么难,你说过去挺大的一个龙泉沟,现在说没水就没水了。”
王步凡听了大爷的话有些心酸,说到底群众有这么大的困难,政府不能帮助及时解决也是失职,他身为乡党委书记愧对马岭村的父老。
那大爷又说:“王书记,你怎么也得想想办法啊,你们天天高唱为人民服务,可千万别总挂在嘴上啊,要有行动哩!再这样下去村里不渴死人也得渴死牲口。”
“大爷,我这次就是来解决群众吃水难问题的,请问老支书张德住在哪里?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他商量商量这个事。”
那大爷一听王步凡说是来解决吃水难问题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一笑脸上的皱纹更多了,整个脸盘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牛皮纸。大爷急忙把毛驴拴到村口的树上,然后拉了王步凡的手说:“走,我引你们找德娃去,他可是个大好人,是真共产党哩,别看他打了几十年井都没有打出水,乡亲们心里有杆秤,知道他尽心了,是为俺们大伙好,为公不为私哩。”
王步凡道:“我知道张德同志威信高,想请张德同志继续担任马岭村的支部书记,带领乡亲们打井,我就不信咱马岭村打不水来。”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哩!我看王书记也是真共产党哩。”老大爷说着话把王步凡的手拉得更紧了,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王步凡觉得很不舒适,可是他知道这是乡亲们热情的表示,心里暖洋洋的,就一直让大爷拉着手来到张德家门口。还未进大门,大爷就嚷开了,“德娃,你看谁来了,嘿呀,这回我看是有盼头了哩,王书记亲自来解决咱村的吃水难问题了,说明党和政府没有忘了咱们马岭人啊。”
张德看样子像刚起床不久,正在院中用缸里存的雨水洗脸。王步凡环视一下院子,院内总共放了十口大缸,有的缸还封着口,那里面一定存的也是雨水。张德五十多岁,背有点驼,门牙掉了两颗,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没说客套话,只说:“ 走,王书记,张书记,咱坐上屋吧。”
王步凡和张德往上屋里去,见那个大爷转身走了,张德急忙说:“来水叔,你不坐一会儿?”
来水说:“不啦,毛驴还在村头拴着哩,那畜牲不安分,我怕他把水袋弄破。”
王步凡坐下后,隔着门望见张德的婆娘出来用张德洗剩下的水洗了脸,又把几条手巾放在水中洗了洗,才端给树上拴着的那头牛。牛好像也渴得不行了,把水喝完还用舌头在舔那个瓷盆。眼前的情景,使王步凡能够想像到马岭村缺水的现状,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失职的感觉。





第二部 第8章

过了一会儿,张德给王步凡和张沉倒了杯水,王步凡喝了一口,有些盐碱味,也有些泥腥味。他把水杯放下来,开门见山地说:“老张,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出山继续带领马岭村群众打井解决吃水难问题的,村里总是这么缺水可不行啊!”
张德面有难色,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见王步凡还盯着他的脸在看,就说:“王书记,我已经五十八岁了,还是让年轻人干吧,我打了一辈子井,也没有打出水,不成功臣,反成罪人,很惭愧啊。”张德说着这话竟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面对张德的委婉拒绝,王步凡能理解张德的心情和难处。大道理他一句也不想讲,就说:“别人没有经验,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有委屈,可是只要干工作谁都会有委屈的,你以为我就没有委屈了?这次咱们筹集了打井款,是非要打出水不可的,我就不信有六十万还打不出水来,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无法面对马岭村的父老乡亲啊。”
张德听王步凡这么一说,眼睛突然亮了许多,接下来就慢慢又暗了。“王书记,我请专家来马岭看过,人家说这里也不是没有水,只是水太深了,井要打一百米以下才能见水, 这么深的井还得安水泵,人家算了一下,少不了八十万呢。如果用人工打井要省一些,可是弄个鼓风机吹着也最多能打五十米,再往下单靠人工就不行了。过去为了打井村里已经有两个人献出了生命,我不能再拿群众的生命做赌注啊!”
王步凡道:“老张,只要你肯出山,钱的事我想办法,这次非把井打好不可,五十米以上咱们自己干,五十米以下让打井队干。”
张德这时才有了笑容,“王书记,说句心里话,不打出水来我死不瞑目啊,打井是我一辈子的心愿,有你王书记这句话我就是拼上老命也接下这个军令奖,完不成任务我再辞职一回。”
王步凡也为张德的真诚所感动,“张支书,你放心,打井的事我会一抓到底,马岭村如果不打成深水井我决不离开孔庙。”
张德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握住王步凡的手说:“王书记,你是个好干部,党没有白培养你啊,为党争光,为群众办实事,也就得靠王书记这种人了。”
王步凡也很激动,“老张,你不也是个好党员吗,像你我这样的党员全国何止千万? 是党员就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啊!”
张德不说话,两只手与王步凡的手握得更紧了。
离开马岭村时,王步凡满脑子都是钱的事,孔庙经济现在还很困难,只有靠外援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同学夏侯知,第二个想到的是让全镇干部职工给马岭村捐款。
捐款的事先行一步,镇干部今年的工资还没有发放,捐了一星期才捐了八千块钱,其中王步凡、时运成、张沉、夏淑柏和叶知秋每人捐了一千元,其他镇干部总共才捐了三千元。王步凡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夏侯知身上了,他给夏侯知打了电话,说让他回家乡看看,夏侯知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夏侯知回孔庙那天,王步凡专门陪他到马岭村去看了看,然后连讽刺带挖若地说:“猴老板,别光顾在外赚钱,自己肥得流油,乡亲们的死活就不管了,我不是马岭人,都为他们吃水困难感到伤心,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夏侯知还算是个开明的私企老板,听王步凡这么一说笑道:“王大侠,你小子别卖关子, 不就是想让我掏腰包吗?我听说省市县已经给弄了六十万打井款,估计差不了多少,缺的数目我补上不就得啦,何必挖苦我呢?你以为我真是个冷血动物啊?”
王步凡听夏侯知这么一说,觉得夏侯知的形象忽然高大了,并不像其他那些奸商,于是很感激地说:“猴子,你是马岭人,你如果为马岭村做出功德无量的事,这里的祖祖辈辈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我先替马岭人谢你了。”说罢给夏侯知做了个揖。
夏侯知笑着摆手说:“甩子,我可受不起你做的这个揖,要谢我得谢你,孔庙的书记镇长多少任了,有谁这么牵挂马岭人?马岭人吃水难我早就知道,老百姓用一盆水一家人洗脸,洗完脸再洗衣服、洗脚,然后再让牲畜喝,简直到了滴水贵如油的地步。我曾经想帮助他们,可是以前的干部是什么东西你也知道,他们不但不支持,还从中吃利,是人吗?现在就冲你王步凡的这份真诚,我也不能装熊啊!”
王步凡拍拍夏侯知的肩膀说:“哥们,够义气,我王步凡如果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不会亏待你。”
夏侯知笑了笑没说话。也不知是觉得王步凡这话有些迂腐,还是觉得他的话江湖味太浓了。 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马岭村打井开始了,开工那天,王步凡和镇干部赶到马岭村时,张德带领乡亲们已经先期挖了十米深,有人向井下喊话,然后把井下的人拉了上来,原来在井下的人竟是张德和来水,他们一脸土,一身泥。来水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要亲自下井去 挖土,可见他们盼水之心多么迫切。王步凡感动得眼睛有些酸涩,他把外衣一脱说:“乡亲们,我们镇干部向你们学习来了,运成,咱俩下井。”
时运成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脱掉外衣随王步凡下井了。然后张沉、叶知秋和夏淑柏等人轮流下井,一直挖到十二点钟。叶知秋见乡干部们一个个都成了土地爷就捂着嘴笑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比别人强,嫩白的脸蛋上沾满了泥土。 由王步凡的主持下,在马岭村头举行了简短的开工仪式,马岭村的打井工程正式启动。





第二部 第9章

清明节前夕,马岭村的井用人工已经挖了五十米深,这其中王步凡给他们弄来了炸药,还跑到县里通过关系借来了大型鼓风机和皮管子,县电业局的局长林君听说马岭人吃水困难的事,免费给马岭村装了一台变压器,又架设了高压线路。也就在打井队进驻马岭村那天,井下塌方了,老来水为了救张德被砸死在井下。因此打井队开始施工那天,没有放鞭炮,而是先到井下把来水的尸体弄了上来。
来水的尸体从井下弄上来的时候,全村人没有掉泪,而是齐刷刷地跪下高喊:“感谢共产党,感谢王书记。”
王步凡感动得掉泪了,“乡亲们,要感谢就感谢党,不要感谢我。是省市县各级政府为我们解决了困难,民营企业家夏侯知同志不忘故土,精神可嘉,你们也要感谢他。”
张德此时握住王步凡的手说:“王书记你放心,有党和政府的支持,这次再打不出水,我就不活着去见你!”
王步凡急忙说:“张德同志,你不光要把马岭村的井打出水,还要带领乡亲们致富呢,责任重大啊!再不能因为打井死人了。” 张德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打井队开始施工后,马岭人才抬着来水的尸体走了,那情景就像是去埋葬一位民族英雄……
…… ……
在此后的日子里,王步凡与叶知秋始终只保持着异性朋友的关系,他们都不是糊涂人,知道中国人对男女关系的事情特别敏感,没有的事人们也会把它说得绘声绘色,添枝加叶。俗话说男人怕嘴巴松,女人怕裤带松;男人怕偷懒吃嘴,女人怕夹不紧大腿;男人怕三只手,女人怕三次婚。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在财色上把好关,就别想高升。即使高升了,还会摔下来,甚至摔得粉身碎骨,身败名裂。在这方面,中国的无数贪官就是明证。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在男女问题上系紧裤子,夹紧屁股,就会被人视为破鞋或贱货。哪怕平生只有过一次,也会落下一世脏名,永远也挺不直腰杆,洗不净身子。因此叶知秋再没有去主动接近王步凡,仅仅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级关系,两个人爱得很苦爱得很累。
王步凡在恋情上是有深刻教训的。当年在兴隆高中教书时与扬眉谈恋爱的事曾闹得沸沸扬扬,为此还影响了她的婚嫁,据知秋说扬眉最后嫁了个离过婚的男人,白让那个二茬子男人捡了个便宜。后来那个男的死了,让扬眉年纪轻轻的守了寡,他一直为扬眉感到惋惜。有了当年的教训,王步凡在对待叶知秋的事情上显得格外小心。没有合适的机会他是决不会再和叶知秋单独在一块儿的,他现在把前程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不会为男女私情葬送了自己了前程,也不时在提醒自己决不能再毁了叶知秋的一生。
叶知秋也是个明白人。由于王步凡的推荐,她才被组织部门提拔了副镇长,她很感激王步凡,也更爱他。一个农村妇女摇身一变成了聘用干部和令人尊敬的副镇长,她也很珍惜自己的前程和声誉,就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用在自修本科函授上。王步凡是个很有前途的人,她决不会因爱而毁了王步凡。王步凡的办公室远远地对着叶知秋住室的门,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相互看一看对方的门,只要见到对方屋里亮着灯,心里就踏实,就能睡着觉,否则就睡不着。睡不着只有爬起来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然后才安心入睡。彼此只要见到对方就有一种团聚的感觉,但在公共场合从来不多说话,不多接触。因此截至目前,孔庙镇还没有人说王步凡和叶知秋的闲话。过去叶知秋有时还给王步凡洗洗衣服,现在连衣服也不敢洗了。她从来不单独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去,两个人都在控制着彼此的感情。有时甚至觉得是一种没有时间感的折磨,但为了彼此的事业和声誉,也只好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折磨中苦度岁月,苦苦等待。时间长了,这种控制力更大了,彼此之间似乎一直是同事,一直是相处很好的战友,把爱已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甚至快要枯萎了。
一九九七年孔庙的葡萄和烟草又一次喜获丰收,镇里的经济大为好转,去年年底各单位的工资都兑现了,每人还发了二百元奖金。人们都夸王步凡是个好领导,天南县还把孔庙镇树为全县学习的典型,要求各乡镇推广孔庙振兴经济的先进经验。边市长于一九九七年将孔庙定为他抓的农业试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带着王宜帆来视察一次, 边关对孔庙取得的成绩很高兴。

 





第二部 第10章

人们说新闻记者像苍蝇,嗅觉特别灵敏,哪里有政治气息他们就往哪里飞。其实抓宣传的领导也同样具备这样的政治敏锐性。宣传部长梅诗愚听说边关将孔庙定为自己抓的农业试点,且经常到孔庙视察,就带了新闻中心的赵稳芝来孔庙镇采访,准备搞一篇有分量的报道。王步凡知道梅诗愚和赵稳芝的关系很好,梅诗愚靠山吃果,靠水吃鱼。宣传部要说是个清水衙门,但梅诗愚却很会敛财。订报的回扣,宣传费的油水他吃了不少。有些时候还打着宣传的幌子伸手向下边的单位要钱,车换了新的,办公室也重新装修了一遍,听说在天西县还养了个小情人。而赵稳芝是个纯粹的文人,为写文章把两只眼睛累得高度近视,背还有点驼,他只管写文章并没有捞到任何好处,有时因为写了点揭露性的文章还得罪了不少人。赵稳芝揭露之后梅诗愚再组织人去作正面报道,这样被揭露的单位除感激梅诗愚之外,还会很慷慨地出一笔宣传费。后来双簧戏演得多了,人们终于明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原因。人们就骂梅诗愚是天南的姚文元,骂赵稳芝是条有神经病的赖皮狗。也不知是有人出息梅诗愚还是真有其事,说他写了一本书寄给某出版社,后来收到一封信。
梅诗愚先生:
来稿《貂蝉婚恋秘史》本社认真审阅,经研究不拟采用。由于诸多原因,一般不予退稿,您如果需要退还稿件,请寄邮费10元。本社从发信之日起等候一个月时间,若到时不见回音,我们将对稿件进行处理。
非常感谢您对我社出版事业的关心与支持!
据说梅诗愚竟恬不知耻地到处炫耀这封退稿信,说出版社非常感谢他对出版事业的关心和支持。不知这个消息准确与否。王步凡知道梅诗愚和赵稳芝都不能得罪,就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让叶知秋的堂妹叶迎春陪同。
梅诗愚是从天西县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升任天南县委宣传部长的,在天南县的几个常委中数他资格最低。 他的升任是上届副县长换届时的事,当时天西县副县长定了三个候选人,要说就他的关系硬,他与天野市委组织部长雷佑胤是表兄弟,但他所在的乡在天西县属于人口最少,最穷的一个乡。而另外两个副县长候选人一个是农牧局的局长,这几年弄了不少扶贫款,自己也富起来了。一个是中医院的院长,女的,又是非党员,据说还是天西县县委书记文史远的情妇,上边又规定班子里边要有个女的,因此女院长凭着女性的优势入选,而农牧局的局长有钱,用金钱收买了许多代表,也选上了,只有梅诗愚没钱,也不是女的,便做了差额选举的牺牲品。另外还有一个版本,说梅诗愚选不上是认干娘太多了,他每年都在乡敬老院认一个病重的孤寡老太太作干娘,开初报纸上还宣传过他,后来人们渐渐看出跷蹊了,原来梅诗愚是利用干娘来敛财的,干娘一死,他就当孝子,各村都得送礼,埋一次干娘就能敛取十万元。不过还好,有雷佑胤为他运作,没有当上副县长却调到天南县当了宣传部长,还进了常委,名次还排在副县长之前,总算不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