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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请您放心,咱家不会出问题的。张胜利现出很严肃的样子说,我会注意的,一切请您放心。
爸,俺兄弟俩不会为您丢脸,您就放下心吧。张成功接着说。
好了,今天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但愿你俩以后真正让我放心。不说了,开始吧。张铁胆点点头说。
在父子仨说话的时候,王晓红和李梅面面相觑,担心话往深处说了会闹出不快,好在老爷了及时拦住了板,于是两人都松了口气。
听了爷爷、爸爸和叔叔的谈话,飞飞先是觉得有些迷惘,可一听到爷爷说开始的时候,他的情绪就顿时高昂起来。爷爷,你不许个愿吗?
张铁胆摆摆手说,飞飞,爷爷向来就不许愿,今年一样。
张胜利说,飞飞,不要勉强爷爷,一会儿你给爷爷多敬几杯酒吧。
张成功为父亲、哥哥和自己斟上白酒,给王晓红、李梅、张雪莲和飞飞斟上葡萄酒。接着,几个人帮助张铁胆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爷爷,祝您生日快乐!飞飞率先举起了酒杯。
第一章 春 花(5)
张胜利夫妇和张成功夫妇同时举起了酒杯。爸,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张胜利说罢,其他三人随声附和。
大叔,祝您老人家身心常健,心想事成。张雪莲也举起酒杯说。此时,尽管她这样说着,心思还没从刚才父子三人的对话中游移出来。说实在的,她没想到自己刚一踏进这个红色家庭的大门,听到的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张铁胆举杯欲饮,忽听飞飞叫了一声老鼠,便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果不其然,一只肥大的老鼠正在桌子下面左蹦右跳。
这时,全家人都纷纷离席去捉那个不速之客。但老鼠极为机敏,它在众人脚下跑了几圈之后,转眼间又窜到门外去了。
飞飞,快去跺死它!张铁胆气急败坏地吼叫。
飞飞出门撵了几步,老鼠不知去向,只得悻悻地回到客厅。
王晓红说,爸,你跟老鼠生真气干吗?别气坏了身子。
张胜利附和说,是啊,爸,快坐下吧。
张铁胆自觉有些过分,就耷拉下头说,都坐吧,不管它啦,咱喝。
于是大家重新入席都干了一杯。张胜利拿起筷子招呼父亲和其他人吃菜。他说,我和晓红下乡时常吃雪莲做的饭菜,觉得很可口,爸,你来尝尝。
大叔,我做的菜不合您的口味吧?我只会做些农家菜,以后要学做其他菜。张铁胆吃菜时,张雪莲歉疚似的说。
张铁胆点点头:味道还行,不要太咸就行。
张胜利夹一筷鳝鱼片放进王晓红的碟子里,一边说,记得我和李宏、王林经常在青龙潭后边的娲河滩里寻找鳝鱼。有时顺着圆眼往下抠,半天竟能抠出几条,又故意甩在晓红和赵小燕身上,吓得她俩直跳。回到知青之家就请雪莲炒,没油时就清水煮,原汁原味的。张胜利打住话,夹了一筷鳝鱼片放到父亲的碟子里,接着又说,爸,你也尝尝,看味道好不?成功,李梅,飞飞也吃点儿。哎,雪莲,你怎么不动筷?只做不吃,怎么还像当年在知青之家那样?风格还是那么高?来,快拿筷子。
张成功又执瓶斟酒。斟葡萄酒时,只给身边的李梅倒了一点,王晓红和张雪莲的杯子刚才几乎没动,所以只得说些劝酒话。把酒瓶转向飞飞时,他也没有再倒。他对飞飞说,当学生时不能饮酒,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可以破例,但仅限于已倒的半杯。
飞飞,你去把剑拿来。张成功放下酒瓶后,张铁胆低声对飞飞说。
飞飞知道爷爷的剑从不乱放地方,就径直去爷爷书房拿出那把不带鞘的短剑。
张铁胆接过剑,随即往剑上倒了一杯酒,用餐巾纸擦了几下,然后开始切蛋糕。
此刻,全家人和张雪莲都注意到了老人的手有些颤抖。
爷爷,你每次过生日,怎么都是用剑来切蛋糕?飞飞问。
这是习惯。张铁胆回答。
爷爷,这剑平时不能用吗?飞飞又问。
张铁胆没做声,继续切着蛋糕。
飞飞,你怎么啥事都爱刨根问底呢?张胜利瞪了飞飞一眼。
爸,你不是说过应该勤学好问吗?
张胜利摆了摆手:飞飞,爷爷不是已经说过这是习惯吗?用是习惯,不用也是习惯,习惯就是习惯,没什么可解释的。
飞飞白了爸爸一眼,虽不服气,也只好作罢。随后,他转向爷爷。爷爷,我帮你切吧!
不啦,让爷爷劳动劳动。张铁胆说。
切下七块蛋糕,张铁胆把剑放下来。
张成功给父亲夹一块蛋糕,又给哥嫂分别夹了一块。在给张雪莲夹时,被她用筷子挡住了,蛋糕偏转方向落在了飞飞的碟子里。
张雪莲夹一块蛋糕送给了李梅,又夹了一块送给了张成功。正在为自己去夹,王晓红夹一块给她送了过去。
来,都品尝品尝吧,这蛋糕还是在赵小三老店定做的,比其他店里的好吃一些。张成功说。
爷爷,你先吃。飞飞抓起蛋糕说。
大家正吃蛋糕,门铃突然响了。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移到张铁胆脸上,征询他是否开门。
开门去,看看又是哪个王八蛋!张铁胆把蛋糕扔到碟子里,气愤愤地嚷叫。
张雪莲慌忙起身去开门,张胜利拦住说,我去吧,雪莲,让我去对付他们。
来人是潘龙。他手中拎着一只不大的纸箱,闪门时便被张胜利发现了。
潘龙,今晚你来有事吗?
记得今天是大叔的生日,我来给大叔拜拜寿。
张胜利正想把潘龙拒之门外,但又一想,应该让他和张雪莲见上一面,否则自己进屋后没法向张雪莲交待。于是他说话的口气缓和下来。
你手里提的什么?
给大叔送一件工艺品,是匹铜奔马,仿东汉……
第一章 春 花(6)
不要说了!奔马?奔骡子也不行。你是了解老头的,让他见了肯定惹气,先放在院子里吧,你回去时带走!张胜利说着关上了门。
这……老同学,这并不值几个钱呀。潘龙现出很难为情的样子。
快放上去!张胜利指着厨房的窗台说,今晚叫你进来是想让你与张雪莲见个面,进去你就知道了。
张胜利出去开门时,张雪莲的心突突直跳,因为刚才做菜时,她已领略了张铁胆拒礼时的盛怒。
老领导过生日,也不给打个招呼,怕我喝寿酒吗?一个粗嗓音飞进厨房。张雪莲隔窗瞅了一眼,看见进来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又听到张胜利说,二炮,你是大忙人,不便打扰,其实我给谁也没打招呼。张雪莲听他俩的脚步声没有上楼,而是进了一楼客厅,便回过神来专心做菜。隔了一会儿,听到一楼客厅有吵闹声。张雪莲猜测是张胜利的父亲在和来人吵。她来个把钟头了,还没见老人出门呢。你是大款,真不简单。但我不知道你这钱是不是洗过。这是老人的声音。大伯,我和张市长亲如兄弟,他的父亲也同我的父亲一样,我应该给您加寿呀。这是粗嗓门。你去吧,这钱你还带走,我还没穷到花别人钱的份上!把钱拿走吧,不拿走不行!口气很硬。大伯,您老人家给我点面子吧,我既然出手了,就……接着只见老人冲出门来,把一叠钱抛出门外,钱在厨房门前散落一片。张雪莲急忙收回视线,用勺子去翻锅里的豆腐。又传来几句抱歉声。接着抱歉声消失在大门外了。随后是父子俩在院子里的对话。胜利,你怎么又通知别人啦?爸,我谁也没通知,真是这样,有的可能知道您的生日,但这没法,人走了就行了。这时张雪莲隔窗扫了一眼老人,看到的只是他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老人怒不可遏的脸。
门外脚步声近了。张雪莲起身给客人腾座,可抬头一看,来者竟是潘龙,便不由地哎哟了一声。
潘龙伸出手来,张雪莲和他轻轻地握了一下。
这时,王晓红站了起来。她说自己头仍然晕,要去楼上休息,让潘龙坐她的位置。
张雪莲要送王晓红上楼,张胜利说,坐吧,雪莲,晓红由飞飞扶一把就行了。
于是大家都落了座。张成功为潘龙斟上酒,正在说话,飞飞抱着潘龙送的那匹奔马闯了进来。
哎,都看,是一匹马,青色的,多好看哪!这是我在窗台上发现的,见是一个小纸箱,害怕是炸弹,打开一看,原来是这个……
飞飞。张胜利叫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
潘龙忙作解释:今天是大叔的生日,我无所表示,就将朋友送给我的这匹奔马拿来了,愿大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张铁胆正想发作,听潘龙这么一说,气立刻消了。潘龙,你大叔老了,哪还有什么大志!
大叔,您不老,年龄与老是不能划等号的。有的人岁数小,但无所作为,那才是真正的老呢。而大叔您的精神状态很好,往后当顾问,当参谋,还能干许多事哩。潘龙说。
好了,潘龙,你不要宽大叔的心了。你的礼我收下,但你要说出个价。
大叔,您别让我害臊了,这并不值钱,而且还是别人送给我的,让我借花献佛,略表一下晚辈的心意吧。
好吧,成功,让潘龙先补一杯酒吧。张铁胆说。
飞飞一看爷爷同意收下这份礼,便把奔马放在了餐厅的矮柜上。
潘龙主动端起杯子,正要送往唇边,门铃又嘤嘤地响了起来。
我去看看。潘龙说着放下了酒杯。
潘龙,无论是谁,也不要让他进来,就说我正给重要客人说事。张胜利阴着脸说。
潘龙开了大门,四个人嚷着往里挤。潘龙急忙拦住他们,把张胜利的意思说了一遍。
潘秘书,你开什么玩笑,难道只有你记得老局长的生日?我们都得了健忘症啦?市建行行长王昆仑说。
潘秘书,你让我们进去表点心意嘛!难道嫌我们官小,不够格呀?南郊乡党委书记刘跃进说。
另外两个没发话的是市人事局局长王明和包工头陈建设。潘龙想,这四个人与张胜利的关系绝非一般,如果再继续拦下去,恐怕也不太合适。于是便说,好吧,几位领导请吧。张市长安排我门前谢客,但他要是知道来的是你们四位,也许不会责怪我的。
四人正笑着往里走,张胜利从客厅里冲了出来。他看清了来人,一一握手后说,兄弟们,实在对不起,今天家里有事,老头正发脾气,恐怕进屋为难诸位。这样吧,让潘龙先带你们去成功那里,我待会儿就去陪你们。
来者不好强求,便掏出红包往张胜利手里硬塞。张胜利拒不接受,他们便把红包扔到地上,打着哈哈随潘龙走了。
第一章 春 花(7)
张胜利捡起红包,顺手扔到了楼梯下面的暗影里,随即回屋准备应付父亲。
然而这时正位已经空了,张铁胆回卧室生气去了。
散吧。张胜利向张成功摆了摆手。成功,你把雪莲送回酒店吧,明天腾好住室再把她给送过来。
张胜利回到二楼卧室,刚坐在床沿上叹了口气,电话铃响了。
喂,哪位?杨帆?什么,撞人啦?很重?人车都被扣起来了?怎么回事?急着赶来祝寿?
啪!张胜利猛地一下将电话挂了。
5
王晓红提前离席,除了头晕,更主要的是她不愿再陪坐下去了。她要休息,她要思考。她觉得她没有失去理智。张雪莲刚才见她时笑了好大一阵儿,她说自己来娲城之前,压根不知道是给谁家去当保姆,当她知道以后,简直感到十二万分的惊愕。这话她非常相信,因为她知道,张雪莲在知青时代对张胜利毫无爱意,不存在跟张胜利旧情再叙问题。而张胜利对张雪莲却情有独钟。这次张雪莲来到张胜利身边,或许就是张胜利以请保姆为名,行重圆旧梦之实。
张胜利暗恋过张雪莲,这是事实。记得飞飞满月的那天晚上,张胜利向我透露了这个秘密。刚吃罢晚饭,他就一把将我抱上了床。你急什么?我责怪他。他说不急行吗?这是战争,是男人和女人的肉搏。战争取决于男女双方的生理本能,或者说是欲望,这是天然的东西,因此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要立足于早打大打。矛盾积蓄的时间愈长,爆发后就愈猛烈。是的,那整整一个月我没让他动我,所以那一次就快得像闪电似的,一会儿他就蔫了。我开心地问,这场战争是谁败啦?他懒懒地说,战争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任何战争都是这样。不过,最终失败的是你,每次你都被打得嗷嗷直叫。我拧了他一把说,你不要脸。过了一会儿,他说,晓红,这个月我实在受不住了,晚上一个劲地梦见女人。我想这可能是病吧?也许是想发泄。下乡劳动时就是这样。那会儿我几乎每晚都要做梦,梦见这个或那个女人。我问,哎,那会儿你是真想哪个女人了吧?是呀。他说,这也正常,是在青春期嘛。晓红,那时你们女孩想不想男的?我说,不想。他说,你骗谁,晓红?你们怎么会不想男的?你们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男孩都拉到你们床上。我呸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耶?他说,我猜准是那个样子。我说,猜是不足为凭的,而你想女人是自己招的供。他叹了口气:唉,这次被你抓住了把柄。胜利,你还算老实,没有采取不承认主义。晓红,说真的,我还真有过一段早恋。早恋?我急忙问,恋的是谁?他诡秘地一笑:说出来你不要吃醋。其实她也未必有你好,但我却鬼使神差地迷上了她,你说怪不怪?我说,说吧,坦白从宽。他也以戏谑的口吻说,好吧,我坦白。其实这只是我自己的事,那个女人并不知道。我追逼他:说呀,到底是谁?他停了片刻,终于笑着说了。我啊了一声:胜利,你怎么成了一只癞蛤蟆啦?得到我就够你幸运了,还想搞颠那个浣纱女?唉,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敢向她表白过。真的?真的。我又问,想一个女人时幸福吗?他哇了一声:幸福,好幸福啊。但也非常痛苦。二者相较不等值,是痛苦大于幸福。夜不成寐,心烦身热,于是屁股底下出现一片玉液琼浆。我叫起来:张胜利,你越说越不要脸啦!他吃了一惊,以为我生了真气,便解释说,别生气,晓红。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况且我想她是在没爱上你之前。再说也只是想想而已,是做梦,做梦不能算犯罪吧?
后来张胜利还提到过他的那次早恋。只是我仍然没当回事。我不也有过那种事吗?大概是生理现象吧。不过,张胜利不该给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后心里总是有点别扭。一次我讽刺他说,胜利,又想你的梦中情人了吗?可你这辈子是完了,目标实现不了啦,别人已经捷足先登。这怪谁呢?谁不让你把心端给她呢?要是她知道了你的心,兴许会可怜你的。唉,他直叹气:我那时太自卑了,简直一无所有。包括你晓红,不也看不上我吗?不是后来我上了大学,恐怕你是不会看上我的。我哼了一声:张胜利,是我看上了你?你说的是哪个世纪的梦话?他急忙为自己挽回面子:晓红,不要不认账,你要是看不上我,怎会嫁给我呢?我轻蔑地说,我不是看上了你,只是出于可怜。对。是可怜你。他继续维护自己的尊严。晓红,我只约过你两次,只是试探你一下,放下一根钓竿,没想到一试你就上钩了。你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
有一次是我主动提起的。那也是开玩笑。时间有三年多了吧。张胜利从市里回来,对我说他去娲阴参观了,是看娲阴的集贸市场建设。看了县城,又去了青龙潭。他说青龙潭乡的集贸市场建得不错,那里是两省交界处,自由度大,环境宽松,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得很大。等他说完,我问,没见到她吗?谁?他可能是装糊涂。谁,你说呢?你的梦中情人呗。唉,晓红,那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还提她干吗?提她干吗?故事可以翻新嘛。怎么,当上副市长就忘旧情啦?现在虽说还带个“副”字,不过,比当知青时强多了。那时正像你所说的你一无所有。现在你做了副市长,梦中情人还会小看你吗?晓红,我真怕你这张刀子嘴,哪一句不带血你就不出声。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我求你了。不开玩笑了,但你得老实交代,你到青龙潭后想到她没有?唉,我真的把她早给忘了。晓红,如果我不忘掉她,心里怎能装得下你?这不是因为我的心太小,而是你在我心中非常伟大。是吗,张胜利?你说得娓娓动听,简直把我给迷住了。不过,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很多禁区都开放了。有的人开放得没了边儿,一切都开放了,包括自己的裤裆,你张胜利还会依然故我吗?唉,我说晓红,今晚我提参观的事算是提错了,没想到你的想像力这么丰富。飞飞已经大了,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心里真的只有你。自从你走进我心里,我的心门就关闭了。他说着抱住了我,随即用嘴封住了我的嘴唇。就是这样,我有时纯粹是拿他开玩笑,并且开得有点过分,好多时候都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说实在的,他那种单相思从来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因为我相信它只开花不会结果。事实也是如此,十多年过去了,从来也没见他去找过张雪莲。但这次张雪莲来当保姆可真蹊跷!张胜利是很有心计的一个人。这次是不是他的精心设计?若是这样,他就太胆大妄为了!
第一章 春 花(8)
听说请来的保姆是张雪莲,王晓红竟自一夜未眠!因为一夜未眠,加上第二天忙这忙那的,晚上做菜时就犯了头晕病,而张胜利还以为她是有意为之呢。
当时我正在厨房剁鸡块。张胜利显得很兴奋,站在我身边唠这唠那没个完。我心里很矛盾,也觉得头有些晕,所以对他总是冷冷的。见我不搭话,他便伸手捏我的下巴。晓红,你怎么啦?今天你是该高兴的呀,不仅是给老爷子过生日,也是你开始休闲的日子嘛。怎么,还是因为张雪莲?我昨天就给你说过,这纯属巧合,要不,咱就另外换个人吧?见我仍不搭腔,他又说,晓红,请你相信我吧。就相信我这一次得了,我说的全是实话。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要听我导演吗?今晚的戏就看你怎样唱了,等会儿你就装病。不要……哎,听我的,好晓红,乖乖。他又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我觉得心里难受,放下刀就冲他发脾气。张胜利,你还有完没完?我讨厌你了!他急忙罢手: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晓红每临大事有静气,一定会把事办妥当的。算我多嘴。我这就走。
张胜利走后,我想等切完菜再托病把张雪莲请到家来,可一时竟感到头晕得厉害,便赶快放下刀往外走。刚到楼梯口,我就走不动了,只得喊叫起来。怎么啦,晓红?张胜利跑步下楼,向我做个鬼脸。你不要动,我这就下去扶你。扶好栏杆,别动。让咱爸先扶你一下。老爷子从一楼走出来,一时急得手足无措,连问,怎么啦,晓红?快,胜利,把她扶到我屋里吧,楼不好上。张胜利也不理老爷子,抱起我就往楼上爬。上楼后,他把我放在客厅沙发上便吻起来。晓红,你真棒,表演得惟妙惟肖!好吧,我这就跟老爷子谈判去。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他又飞快地把我抱进了卧室。老爷子走到卧室门口,问是否需要住院。他说,晓红是累坏了,歇歇就会好的。累的啦?老爷子问。是的。他说,我妈去世的这几个月,晓红实在太忙了。课担得多,作业全由她自个改,不像有的老师经常让学生替改。回家后你也知道她有多忙。过年时她差点没撑下来,总说头晕。这不,今天上午她连上三节课,为的是把下午的课赶出来,能早些回来做菜,加上中午又上街买这买那的,就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听老爷子叹气。他也连连叹气:爸,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其实这也是晓红的意思。晓红说她想找个帮手——眼下就叫保姆——家里没人帮她一把确实不行了。我想晓红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会提出这个要求,咱应该理解她。你看这菜做个半截,晚上……不过,马上我给成功打电话,酒店里有帮厨的,让他派一个来。爸,晓红的想法您考虑一下吧,她也是为了更好地伺候您才……她就是这么想的。老爷子一声不吭地下楼了。他捂着嘴直笑,然后又吻我的脸颊。晓红,真没看出你身上有这么多的艺术细胞。真没看出。看来让你当老师是埋没你了。但是现在还不算晚,我准备为你大开绿灯,送你去“长影”或者“八一”深造。随你挑吧。不过,如果你将来成了大明星,是不是会与我拜拜呢?唉,与我拜拜也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你怎么不说话,脸色怎么这样黄?我要拧你啦。可是,可是我又舍不得。嗨,晓红你怎么这样投入?再深入角色也得从角色里走出来啊。老爷子默许了。真的。我这就去打电话让成功把张雪莲送来。
就这样,张雪莲来了。
6
王晓红知道,假如这次张胜利真是移情别恋,也不是没有前因的。近几年来,她接连不断地和他磕磕碰碰,怕是早已刺伤了他的心。
这也许怪我,可是我这都是为了他好呀。有时措辞过激些,但我实在气极了,再不说他就把他给毁了。说他最重的就是他装病住院的那次。他太不像话了,当市长不到一年便让别人到医院去了两趟。头一回是在春天,是老爷子感冒。本来打两支小针就好了,可他似乎特别孝顺,怕耽误老爷子的病,非让他住院不可。结果老爷子看不惯送礼那一套,气得溜出了医院。时隔几个月,他又把自己送进高干病房。唉,真叫人可笑可恼。
胜利,你的病到底怎么样啊?他住院的第三天上午,医生查过病房后,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已经好些了,在这儿住几天就好了。他躺在病床上吐着烟雾。
胜利,有病就不要抽那么多烟了。
晓红,你看我人躺在病床上,其实我的脑子在不停地想事,一摊子工作,不能不想啊。
胜利,你要是真想工作,就快点离开这里吧。我也耽误两天班了。
离开这儿,晓红?他猛然坐了起来,看样子是生气了。我倒是想离开这儿,可我不愿当八十年代的焦裕禄,把病带到办公室去,用一把破藤椅去对付它。我还想多活几年,多干些工作呢!
第一章 春 花(9)
胜利,有病住院是对的,但要看病的轻重。
嗨,晓红,你是说我的病不重吗?你怎么知道不重呀?
病重为什么不让输水呀?仅仅是怕麻烦吗?我也开始动气了。
不输水病就不重吗?难道一得病就非输水不可?你这是什么逻辑?晓红,你要是不想伺候我就请回吧。
我敢不伺候你吗?你是大市长啊,但伺候你也着实让我憋气。
你憋气?好吧,晓红,我算彻底认识你了,你这个女人太没良心。
这时一位女护士进了病房,我刚想反驳又停下来。护士给他打了两针,旋即赔个笑脸走了。
我没良心?你张胜利不知怎么说出口了,其实你的良心早就从你心里逃走了,因为你太虐待它了。
他很恼火:我没良心,我对你怎么啦?晓红你说呀!
你对我怎样先不说,你太对不起别人。胜利,让你自己说你的节奏是不是有点快了?
什么节奏?
宰人。
晓红,你在这儿胡扯什么?你也太……
我太不近情理了吧?但你的情理何在?你只以为你精明,别人都是白痴,是不?
你精明你看出了什么?难道我当市长的就不兴患病吗?患病就不能住医院吗?你也知道,今年的防汛任务有多重,我这市长哪一天不登几回娲河大堤?哪一天不是还要处理许多其他公务?你说吧,晓红。有理不在言高。
嗬,这么说,你这场病是一箭双雕了,既得了经济实惠,又捞了政治资本。这真不错。外行人看不出,不同张市长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也看不出。汛期过后病了,谁不说你这是防汛时累的呢?
唉,晓红,不要再说了,我认输了行不?
你输给我不要紧,就怕你输给别人。胜利呀胜利,有些话难听我也要说,谁让我是你的老婆呢。思来想去,还是说出来好。我觉得你对金钱在乎得有点过火了。自从你当上市长,咱的门庭比你当副职时热闹多了,平常不断有人登门道谢。可你还嫌这不够热闹,还要人为地去制造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