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等着他们的奔驰轿车前,见费斌正在车内呼呼大睡,鼾声似乎把车窗都震得沙沙响。王成思敲窗把费斌叫醒,先进了车。袁可在车外与郑路镓通电话。“报告局长,一切顺利,正准备上车往回赶。”“很好。我的车已派出,在深圳罗湖海关的停车场等你们。从现在算起,你们四个小时左右能赶回省城。现在六点,十点我在办公室等你们,请你们吃宵夜,庆祝庆祝。”“一定准时赶到。”“我等着你们喝庆功酒。”袁可上车对费斌说:“开车,从罗湖口岸出关。”

  轿车启动,飞驰而行。“事办好了?”费斌问坐在旁边的王成思。“好了。”王成思阴沉着脸,哼了声,不想多说话。袁可对档案内容一点也不向他透露,他觉得很不舒服。透过反视镜,费斌发现后坐的袁可正在把密码箱锁在手腕且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动作小心翼翼。费斌见状心情突然紧张起来,那手铐的金属反光冷浸浸的让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有种寒意,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但意识到一定非常重要,否则袁可不会把密码箱铐锁在自己手上。他吓得再也不敢多问什么,全神贯注把握方向盘。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千万出不得差错。一路上,高耸的楼房建筑从车窗飞速闪过,费斌全神开车赶路,脑里不断闪着各种念头;王成思闭目养神,盘算着自己的后半生怎样潇潇洒洒度过;袁可神思凝重盯着车窗,思考向郑路镓建议怎样使用这批档案,选择哪几个案子先开刀。车内谁也没说话,气氛沉闷。

  赶到罗湖口岸时,天空最后一丝光亮隐去,华灯初放,远在身后的东方之珠在暮色中像遥远夜空星光闪烁,眼前的深圳则完全是一片光的海洋。进出境的人潮仍然川流不息。“我的任务完成了。”费斌把他们送到港方出境处,伸出手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10、这人面孔陌生

  因香港廉政公署打了招呼,离境手续很顺利。入境手续也因事先同边检和海关作了联系,在海关人员陪同下,从特殊通道直接出关。

  刚走出海关,袁可正在想郑路镓的司机该来了,一个三十来岁西装革履的男子迎上前,恭敬地自我介绍道:“王局长,袁处长,我是郑局长派来接你们的。车在外面停车场。”“我怎么没见过你?”袁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不是郑路镓的司机小陈来接。见这人面孔陌生,好像从没见过。反贪局内部人员,无论干部还是勤杂人员,即使叫不出姓名,面孔他都熟悉。“我也没见过你嘛。”王成思说。

  “你叫什么名字?”袁可问,见王成思也不认识,心底升起一丝疑云,不明白郑局长为什么派个不熟悉的人来接站。

  “我叫李云,是院办公室的司机。”李云谦恭地说,“我经常看见你们到院里开会,你们不会注意我这么个小人物的。”

  “我还以为是局长的司机小陈来。”袁可又说,上下打量着李云。

  “小陈要接送开会的郑局长,抽不开身。所以郑局长就让我来了,怕你们不放心,车还是郑局长的奥迪车。过几天人代会一开,郑局长就是检察长了。”

  李云边说边把他们领到停车场郑路镓那辆黑色六缸奥迪车前,这辆车袁可很熟悉,他曾多次坐过。

  “是老郑的专车。”王成思点头道。

  李云拉开车门:“上车吧,两位领导。”

  王成思看了袁可一眼,先坐进车内。

  见王成思已经上车,又确是郑路镓的专车,已经主持检察院工作的郑路镓从检察院派司机接他们,情理上也说得过去,尽管袁可仍然有几分疑虑,但也没作更多思考便坐进了车内。一坐进车内,他们的命运从此将驶入另一个轨道。

  接到袁可接收顺利已往回赶的电话时,郑路镓在省人大刚开完会,这次会议实际上是听几个省人大副主任和人大法律委员会的主任副主任对他即将在省人代会上代表检察长作的检察院工作报告的修改意见,几个领导对他的工作报告是满意的,并指出要重点突出反贪工作的成绩。他明白他们的意思,突出反贪工作成绩有两重意义,一是反贪工作在当今社会本身就是社会关注的热点和检察院工作的重点。二是反贪局是他亲自挂帅指挥,反贪工作的成绩就是他的成绩,对他将面临的检察长选举大有好处。他对几个领导的指点非常感激。袁可顺利完成任务又给他锦上添花喜上加喜,他感到仿佛一切幸运都将在这几天同时降临,真该好好庆祝一番。与袁可约好晚上十点在他办公室见面后,他亲自驾车去该市最著名的首家合资五星级的黑天鹅大酒店赴宴。今天的饭局不在他日程安排内,他准备开完会随便吃点东西便到办公室去等袁可,以便尽快查阅袁可送回的廉政公署的档案,为这批档案他已经等了三年,等得好辛苦呵。这种迫不及待一阅的心情,使他已经推辞了不少应酬,就连省人大副主任留他会后共进晚餐,他也谢绝。但这次是丁吾法的邀请,他慨然接受。

  11、心照不宣地互相帮助

  丁吾法是郑路镓中学同学,两人是该年级难分瑜亮的尖子生,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从初一相遇,友谊就一直持续到现在。班主任曾预言说他们将是他的学生中最有出息的。但是,高考时丁吾法却遇到一场家庭变故,他父亲为供养家庭和保障他的学业,贪污公款事发入狱,悲羞交加走投无路的母亲上吊自杀身亡,作为长子的丁吾法焦头烂额,陷入困境,高考失败。于是,为了生存,他只得放弃学业,只身独闯江湖,他本想赚点钱养家糊口,第二年继续参加高考,但一入商海身不由己,经过十多年的奋斗,成绩斐然,成为该省最大的私营企业家,在香港和美国都设有分公司。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学习,在经商过程中,他自学完成大学学业,后又上了北京大学为优秀青年企业家开办的经济管理类的研究生班,在同一批下海的私营企业家中,他的智商和素质都属佼佼者。丁吾法最大的特长还不是他能经商办企业和他的学业,而是他的过人胆识以及豪爽义气的性格。早年刚起家时,他曾因一起违法情事被公安机关追究,关进看守所半个月,一些不干净的政府官员和国有企业家为此担惊受怕,但不管公安人员怎样追问审查,他硬是一个字也没吐,一个人也没出卖。许多人都信得过他,愿意与他打交道,愿意为他提供方便,使他的事业突飞猛进,成为企业界令人瞩目的知名人士。当时,还是省检察院办公室副主任的郑路镓曾为他奔走疏通关系,因此他们的感情越发加深,成为无所不谈的密友。随着丁吾法事业的成功,他结识交际的范围更广。郑路镓受命组建反贪局时,丁吾法为他祝贺,两人开怀畅饮,有了七分酒意后,又到一个茶室喝茶聊天聊到深夜。谈起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算是成功者时,丁吾法不无感慨地说:“有钱并不能买到一切,就像有人虽然有权却无势一样,还得要会做人,人生在世首先要会做人。如果权钱结合,相依相存,加上会做人,才能在这个社会中取得最大的自主权。”近十年来,他们虽然再也没提过这些,但却都心照不宣地互相帮助,丁吾法在经商过程中,除了早年起家时那次困境,还有过一次濒于破产的危机,郑路镓为了拯救他,替他广牵关系,奔走联络。丁吾法则利用自己身在商海的有利条件,多次为郑路镓提供贪污贿赂线索,使他的反贪工作年年有成绩。丁吾法人生最大的转折是父亲贪污入狱,但他却不像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对贪污贿赂的人抱有物伤其类般的同情,反而对他们的逍遥法外格外气愤,觉得他们也该尝尝铁窗滋味和家破人亡。而且,他特别憎恨那些有保护伞逍遥法外的人。因此可以说,郑路镓的仕途畅通,有他很大的功劳。

 


资料网上收集 啃书虫制作 请勿作商用

刘平《廉署档案》                


第二部分
12、还有什么人

  最近,为使郑路镓的检察长提名在即将召开的省人民代表大会上能顺利通过,丁吾法利用自己人大常委和企业家身份主动开展了游说活动,几乎每天都在黑天鹅大酒店请客,花钱如流水,令郑路镓大为感动。郑路镓赶到黑天鹅大酒店时已经七点。这座巨大的建筑外面彩光打照着,所有窗口灯光又从里透出,像块巨大的镂空雕刻的宝石。

  他把车开到门前,身着制服的礼仪生,恭敬地替他开车门请他下车。他随手把车钥匙交给礼仪生。黑天鹅大酒店配有专职人员替客人停放轿车。他是常客,黑天鹅的领班级的服务人员都知道他的身份。“路镓———”

  他走进大厅,正准备直接上电梯到预定的包间,丁吾法从大堂旁的咖啡厅走出并向他打招呼。丁吾法只要在黑天鹅请客,事先没特别提醒,包间都是固定,客人也都不在大堂等候,直接去包间。“今天我特意在此恭候。”丁吾法快步走到郑路镓面前。“为什么?”郑路镓随意问道。“恭候检察长大驾。”

  “你开什么玩笑。”郑路镓戏谑地给了丁吾法一拳。“哈哈———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

  两人并肩向电梯走去。

  “吾法,这段时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其他我不多说什么,谢谢。”郑路镓真诚感激地说。

  “嗨,谢什么?朋友之间嘴上还挂着谢字,不是真朋友。”

  两人在电梯前说话,电梯已经开了几次门他们都没上去。这时电梯的门又开了,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走进电梯。

  丁吾法和郑路镓身高差不多,都戴副眼镜,都显得温文尔雅,郑路镓不像威严冷峻的检察官,丁吾法则不像经常可以见到的大腹便便的粗俗的令人生厌的个体老板,尽管他已是亿万富翁,但他身上从不见什么钻戒宝石之类的东西,他已用不着这些装饰品炫耀财富抬高身价赢得社会尊敬。乍一看,两人都像儒雅多智的学者,不同的是郑路镓多了几分严肃,丁吾法则多了几分幽默,郑路镓沉稳不轻易流露自己的喜怒,丁吾法却健谈热情洋溢。郑路镓喜静,丁吾法好动。在电梯里,郑路镓问:“还有什么人?”

  “沈冠一,洪琦,完全是小范围的聚会。”

  “好。”郑路镓满意地点头。

  沈冠一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处长,洪琦是省中国银行的信贷处长,他们四人属于他们生活圈子中私交最深,走动最勤的朋友。

  从电梯出来,同他们已经很熟的迎宾小姐热情迎上前向他们打招呼并亲昵地问丁吾法:“丁总,客人到齐了吗?”

  “齐了,今天是小聚,没多少人。”

  然后迎宾小姐领他们去包间。

  13、什么档案这么重要

  郑路镓和丁吾法走进包间时,沈冠一和洪琦正同四位漂亮的年轻姑娘调侃取乐。

  “郑兄。”沈冠一和洪琦站起来招呼。

  “两位早到啦。”郑路镓客套道,看了丁吾法一眼,“这四位……”

  “你不用紧张,四位小姐是正宗的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我不会什么女人都叫来陪你。”丁吾法解释道,他知道郑路镓身份不同,在选择娱乐伙伴时十分谨慎。而且郑路镓最多同小姐唱唱歌说说话,不会更进一步。“郑兄,你马上双喜临门,今天我们三兄弟提前为你庆祝,因此特意到歌舞团请了几位小姐一起吃饭,仍然去卡拉OK,唱唱歌,开开心。”又转向四位小姐。“这位是我们的大哥,你们跟着叫郑大哥吧。”“郑大哥好。”四位小姐齐声叫道,神色羞涩,娇媚可爱。

  “吾法,今天我不能玩了,九点左右我就得走,很要紧的公事。”坐下后郑路镓对丁吾法说道。“今天谁也不准早退,不尽兴不准走。”沈冠一叫道。

  “郑兄,你不要辜负了丁兄的良苦用心。”洪琦表态道。

  “要走大家一起走。”沈冠一说。“你走我们也走了。”洪琦说。

  “你看,你一走大家就扫兴了。”丁吾法说,“今天是专门为你庆祝,你怎么能走呢?”

  “我这人不说假话,你们是知道的,今天真的有重要工作。吾法说庆祝我双喜临门,其实,其中一件今晚见分晓,你们说,我能放开这事静下心来玩吗?”郑路镓解释道,“吾法,你应该知道的。”“还是公务重要。好了,这事不说了,到时郑兄你去忙吧。”丁吾法通情达理地说,见郑路镓自己提到,便对沈冠一和洪琦说:“香港廉政公署准备把一批档案移交郑兄,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开不得半点玩笑,下次再找机会重新聚一次。”“什么档案这么重要?”洪琦又问。

  “先吃饭吧,小姐们肚子恐怕都饿扁了,我可是怜香惜玉的人。”

  丁吾法一句话马上把气氛调轻松,沈冠一和洪琦随即便同身旁的小姐调侃逗乐起来,逗得小姐含羞掩嘴窃笑。

  郑路镓则感到还是丁吾法与他心有灵犀,一点就明。其实,严格说向香港廉政公署要那批档案的主意是丁吾法出的。那年郑路镓向丁吾法聊起许多案子得到香港取证,因此谋求同廉政公署合作,丁吾法建议说,据了解香港廉政公署收集了一批内地实权人物和一些企业家违法的材料,如果他们能提供,就会大大提高反贪效率。随后的这几年,郑路镓多次同他聊起谈判的艰难,他也替郑路镓出过不少点子,也找香港的朋友替郑路镓引见廉政公署的要员。快到九点时,酒桌气氛已进入高潮,郑路镓与身边的小姐聊天已聊得十分融洽,小姐告诉了他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的爱好追求,告诉他当舞蹈演员的甘苦,说收入低又没有前途。他开玩笑地说帮她介绍个外商嫁出去,问她五六十岁的要不要。小姐也开玩笑道,只要有钱,七八十岁也要,结婚后一包安眠药就解决问题。小姐正嚷着要同他拉勾,他的手机响了。

  1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以为是袁可来电同他保持联系,掏出见显示的是个完全陌生电话,不是袁可随身带的手机号码,他不想接,让手机响到自动停止断线。但刚断线几秒钟,手机又响,还是那个陌生电话。无奈,看来打电话的人不打通不罢休,他又因为随时得等袁可的电话不能关机,只好接话。没想到一听声音,他就听出是袁可,以为袁可已经提前赶到,他欣喜万分,立即拿着手机离席到休息间说话。

  他刚走到休息室,丁吾法等人突然听到他惊恐地叫了声“什么———”,声音仿佛来自坟墓般刺耳惊悚,立即把视线投向他,发现他浑身瑟瑟地颤抖,接着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他的身子像中风似的摇晃了几下,沉重地瘫倒在地,当场昏厥,人事不省。“郑兄———”丁吾法和沈冠一见状,大惊失色,推开酒醉软绵绵倚在身旁的小姐,奔了过去,把郑路镓扶到沙发上,见他仿佛被什么恐惧惊吓而扭曲的脸苍白得不见血色,身体瘫软,像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丁吾法立即用拇指使劲掐他人中穴,沈冠一捡起手机,但已没有声音。

  在掐压人中穴刺激下,郑路镓苏醒过来,睁开了眼。“郑兄,出什么事了?”丁吾法急切地问。“没事。”郑路镓说,扫了其他人一眼,接过洪琦递来的热毛巾在脸上焐了片刻,让自己心绪稍平缓,然后站起整了整领带。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警告他必须保持镇定,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流露出自己的虚弱。丁吾法默默跟随着郑路镓出了包间门,一直陪他到大酒店大堂,然后吩咐把他的车开来停在门外。“我来开吧。”丁吾法说。“我已经好多了,自己能开。你也不要送了。”郑路镓坐进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丁吾法站在车窗旁盯着郑路镓的眼睛说。郑路镓迟疑片刻,心想自己正六神无主,又知道自己关于缺氧的解释连自己都觉得拙劣得可怜,丁吾法这种人精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事他终将找个人商量,听听丁吾法的意见也好。丁吾法遇事的机变和深谋远虑,有时他也感到自己有所不及,再说廉署档案的事,他没必要隐瞒丁吾法。他和他的关系早已不仅是同学朋友,自从那次深夜深谈后,已心照不宣成为荣辱与共的合作伙伴,何况丁吾法为他检察长提名在省人大顺利通过所做的努力,确实令他感动。“上车吧。”他说。丁吾法上车后,他缓缓启动,没开上路,而是把车开到黑天鹅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熄了火。“坐在车上说几句吧。”他说,“我还得赶回去。”“谁来的电话?”丁吾法见他情绪已平稳,便直接切入主题。

  15、廉署档案被劫

  “袁可来的。”郑路镓沉郁地说,深深吸了口气。

  “袁可……”丁吾法沉吟道,凝思不语。

  “他们被劫,王成思和我的司机小陈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最要命的是廉署档案失去。”郑路镓极力想用平静平淡的语气说,但不管他怎样努力,他颤抖的声音透着绝望的悲哀。“袁可又是怎么回事?”丁吾法大惑不解,为什么王成思和小陈失踪,单单留下袁可。“他们被高效药物麻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荒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得等他回来后才知道。”“郑兄,现在我不便多说什么,廉署档案失踪,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一旦公开,你的政治生命就将断送,这事急不得,得三思而行,谋定而动,千万千万要慎重。”

  “你放心,我知道。”

  “需要我做什么,你千万不要客气。为你的事,刀山火海我也敢上。在这节骨眼上,再也出不得半点差错了。”

  “弄清情况后,我给你打电话。”

  郑路镓差不多已从骤然临之的打击下回过神来,他和丁吾法约好,待见了袁可后再找他一起商量对策,然后把丁吾法送回黑天鹅,自己驾车赶回办公室等袁可。

  驶过车流量仍然很大的街道,回到自己单位大楼前停好车,郑路镓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办公楼。

  通往自己办公室的走廊似乎变得很长很长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好像前面有种未知的恐怖的东西使他迈不开步。静静的走廊只有一个声音,但他已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是心跳声。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他终于来到办公室门前,但开锁又仿佛开了很长时间。他的时间观念好像已经紊乱,自己也好像是洪荒时代的孤独者,周围看不到有生气的活物。廉署档案被劫,使他落入无底深渊,他怎么能向组织交代?偏偏又在人代会即将召开,涉及他检察长任命能否通过的关键时刻。

  进了办公室的门,他靠在门上,突然感到自己很累很累,从来没感到这样累过,好像精力枯竭,心志衰弱,整个身子发软!

  他恨自己怎么不亲自去,但是,即使他亲自去了,能保证不发生这样的事?事情已经发生,不管是谁去都必然会发生!

  事情已经出了,即使天塌下来,他也得顶住。

  他在办公室内缓缓踱步,走了十来分钟,感觉到能正常思维了,才坐到沙发上,闭目凝思,整个大脑神经高度兴奋地运转,梳理头绪。

  16、是什么人干的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泄的密。

  检察院反贪局内知道这次行动的,只有三个人。他本人,王成思和袁可。派去深圳接站的司机小陈根本不知道王成思和袁可去香港是干什么,可以排除。王成思和袁可都可能泄密,尽管他们都明白保密的重要性;但人天性喜欢炫耀,接收廉署档案是件令人兴奋的大喜事,将使反贪斗争上一个台阶,也可说是件天大的功劳,难保他们不在得意忘形之下流露点什么,对象可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也可能是香港的接待人员。如果真是他们泄的密,他相信他们决不会是有意识的行为,尽管他认为王成思的思想观念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他仍然相信他的党性和人品,某种程度上说,王成思的党性原则比他还要强。至于袁可,临行前他与袁可的谈话,已把他的前途暗示得很清楚,他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另一方知道这次行动的是香港廉政公署的主管官员,他们应该懂得这批绝密档案的重要性,不可能一面移交档案一面暗地里披露出去。但是,他阅读过大量有关秘密斗争内幕的书籍,深知国际政治体现在秘密战线上的令人惊心动魄的尔虞我诈,香港回归在即,也不能完全排除廉政公署内对香港回归有抵触情绪的官员有意泄露以求制造混乱的可能性。再一种可能,他刚一设想就感到背心冒冷汗。是否存在某种秘密势力或者有势力有实权的腐败分子对他这位反贪局长的电话进行了监听,以便掌握反贪局的动向和打击目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他的一切包括私生活全都被人掌握。第二个问题:是什么人干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黑社会组织,不管是内地还是香港黑社会组织掌握了这批档案,就等于找到了一个金库,发现政府官员和企业家污点进行讹诈是黑社会组织惯用的手法之一。再就是国外的敌对势力,掌握这批档案无疑是掌握了一批政府官员和金融经济界人物的命运,他们可以从中物色寻找代理人,在特殊的国际国内的社会环境下,充分把这批人的能量运作起来,将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对国内的政治经济都将产生震荡性的影响。而且,这两种势力都具备策划并实施这种劫持行动的能力。害怕这批档案有自己犯罪记录的人也具有作案动机。这批档案涉及的面广对象杂,但都是大老虎,要么金额巨大,要么权重官高。但这类人策划并实施这种行动的能力条件有限,何况,档案仅是复制的副件,即使他们劫持并销毁,香港廉政公署还有底,反贪局还可能去复制。他们犯不着干这种增加罪行又无半点好处的事。他认为可以基本排除这类人。如果确是这类人所为,其最大动机是拖延时间,转移财产,外逃他乡。

  17、怎么办

  再一种对象是他的政敌,虽然他认为他并不存在什么政敌,但他懂得政敌分两种,一种是公开的双方都清楚,另一种则是隐蔽的潜在的。他的仕途非常顺利,可说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顺利得很容易引起人眼红嫉妒,嫉妒发展到一定程度,其往往会做出有悖常规甚至疯狂的举动。如果是前两种势力的行为,失踪的王成思和司机小陈凶多吉少,但为什么又让袁可活着?这难以理解。

  如果第三种人所为,王成思和小陈将仅是暂时失踪,还是不可理解为什么不把袁可也关押起来。留下袁可,从情理上倒像是最后一种人所为,让袁可成为宣传员,使此事披露,引起上级立案追究有关人员责任。但为什么不选与他多少有矛盾的王成思而选尽人皆知的他的亲信呢?后一种人的身份应该是他的同事或与他有某种冲突的人。难道是为了以此来威胁要挟他控制他?如果真是这种目的,对方就打错了算盘,他决不会屈服的,他十分清楚,这件事的责任在他来说,最多是失职,后果也无非是断送他的前途,也许还没有那么严重,可能是仅在一段时间内影响他的前途,当不上检察长或者从反贪局换到其它局,丢不了乌纱帽,对此,他并不害怕。第三个问题:怎么办。

  对策之一,是稳住阵脚,隐忍不发,以不变应万变。

  绝密行动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知情者少,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有条件把内情限在最小范围,有的甚至几十年后才披露。只要对方不主动披露,他有信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密,最起码也得拖到人代会他的检察长任命通过之后。当然,如果对方确是针对他的举动,必定会在短期内披露,以求在人代会上造成轰动,使他难逃失职责任。而且,此事一旦披露,将是特大新闻,香港和海外媒体必定大肆渲染推波逐浪。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天命,他只得认命,引咎辞职,他相信上级会给一个恰当的安排。但他凭直觉感到对方绝不会轻易披露。因此,他打定主意封锁消息。他的司机小陈的问题不大,小陈是外省人,是他从省军区选调来的志愿兵,在本地没有亲属,妻子还在外地,他正在帮助调来本市,这可以缓办。而且小陈是他的专职司机,一段时间不见,不引人注目,一般人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王成思就难一点,他是本地人,妻子儿女亲朋好友一大串,突然无声无息,很容易引起怀疑。首先得弄清他去香港之前怎样向亲属交代的,是否透露回程日期。他决定找个合适人选去告诉王成思的家属,说他外出执行任务时间延长,因任务特殊,不能与家属联系。这样做虽说缺少人情味,但情况特殊,他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待危机过去,他再登门谢罪。至于袁可,他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说袁可已与他同在一条危船,定会与他齐心协力荣辱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