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科长有一张窝瓜脸,个子不高,瘦瘦的,四十多岁,一见我就诡秘的笑了,像个小鬼儿一样。他总是对我神经兮兮的,我想他大概听说过我是依靠美女脸蛋、妖精身段进入分行这段绯闻的。
会议是在一个清代建造的平房大会议室里召开的,市委、市府及其他政府职能部门的头头脑脑们都参加了会议。由于市委书记文英明同志随中央领导赴美国考察,主持会议的,是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谢庄严同志。他五十多岁,圆脑袋、白头发,皮肤白皙而红润,戴一副金丝眼镜,慈祥的微笑自始至终地挂在脸上,一副儒雅的大家风范。
面对亚洲发生的金融危机,面对即将加入WTO的京兴市,为了有效解决银行的不良资产问题,国家已经正式批准成立全国性的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收购并处置银行沉淀以久的巨额不良资产。此次大会研讨的主要议题是,银行如何向这些资产公司剥离不良资产,怎样确定剥离的标准。
我没想到王学兵除了会搞官场那套虚情假意之外,还很会出风头。谢市长的讲话刚一落,他就急不可耐地站起来,代表爱农银行慷慨激昂地率先发言了。
王学兵认为爱农银行不良资产比例过高,主要是为国家承担了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本,他立场很鲜明地表示,希望把爱农银行全部不良资产都剥离到资产公司去。其它银行的同志见王学兵这样说,也都放大了胆子,纷纷议论,纷纷大诉其苦,似乎银行的不良资产全部与政府干预有关,而与他们的经营失误没一点关系。
谢市长见状,不等王学兵把话说完,就拍了桌子,脸上慈祥的微笑消失了,带之而来的是大领导的威严。他立目注视着王学兵,像盯视着违纪的士兵一般,一字一顿地问:“难道你们爱农银行大搞帐外经营,自己给自己办的公司放贷款收不回来,也要记在国有企业改革的帐上?”见会场上,突然鸦雀无声了,谢市长才努力让自己的脸阴转晴。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操着南方普通话,说:“王学兵同志,你站起来。”
王学兵似乎没想到谢市长竟然能知道他这样一个处级干部的名字,立刻像触电一样,必恭必敬地起了身。但是,我感到,王学兵此时的得意,一定是大于恐慌的;表面上一脸谦卑的他,心底里恐怕早已经乐开了花。因为,我知道对于他这种在官场上混的主儿来说,哪怕被谢市长批一下,也比谢市长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强!
谢市长一字一顿地问:“请你负责任地回答我,你们爱农银行帐外经营的问题全部暴露出来了吗?”
我第一次看到王学兵少女一样羞红了脸,他的大额头上,在几秒钟之内,已经沁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见王学兵哑口无言,没回答,谢市长用鹰一样犀利的老眼直视王学兵身边的我:“那个年轻的女同志,你说两句!”
2、荒诞的账外经营(2)
我不敢相信谢市长是在对我说话,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在这些政府大员们的面前渺小得像一粒沙子。我顺着谢市长的眼光,回头后看,再惊异地环顾周围,以找出谢市长所说的那个年轻的女同志来。
“我说的就是你!” 谢市长索性用手指点了一下我,“你不是爱农银行的吗?你分析一下,银行自身对不良资产的产生是不是应该负主要责任?”
立刻,我的脸一定像涂了猪血,一定比王学兵还要红,我很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顾左右而言他的词。
“你们年轻人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没包袱,没束缚,说一说,你们年轻人的看法!”
身边的老崔倒像打了吗啡的赌徒,立刻精神绝烁起来。他唯恐天下不乱地对我挤挤眼,小声鼓励我:“大着胆儿,给老家伙们理论理论,怕他们干吗?!”
“银行作为一个企业,经营者当然要对他的经营结果负责!”我也像王学兵一样站了起来,按照书本知识进行照本宣科的分析,“但是,京兴市的银行的确又有他的特殊性,比如¨¨¨”
见我不说下去了,谢市长严肃的脸上重新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收回鹰一样犀利的眼光,摆手让我和王学兵坐下了,接过了话题:“这位年轻同志说得对,京兴市的金融业有它的特殊性,我们处理问题不可以简单从事,更不能推诿责任!银行不良资产剥离到资产公司,是京兴市为了应对金融入关的必要措施,是为京兴市银行输血,是提高京兴市银行外战的能力,可不是给银行擦屁股的手段……”
会后,在谢市长面前必恭必敬的王学兵在崔科长和我面前像换了个人,他换上了大领导的气派,眼睛看着材料,嘴却对崔科长不容置疑地布置道:“你回去给行长写个签报,咱们要借京兴市成立资产公司的机会,要借谢市长为咱们银行减轻包袱的东风,把能剥离到资产公司的不良贷款统统剥离出去!包括京兴伟业公司转存到咱们分行银鹏公司那笔四个亿的烂帐!”
崔科长像被点了麻筋儿,全身蔌地一机灵,鼓一鼓细小的眼睛,惊诧道:“您过去的布置,不是要我把这四个亿作核销处理吗?这核销工作可都做得差不离儿了!”
王学兵一顿,而后,让平和充满了整个的脸,语调平淡地解释道:“一从泰国回来,我就和行长重新商量了一下,他也同意,还是剥离到资产公司去!”
崔科长见王学兵主意已定,有如墙头的草被西风压倒了东风,马上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他赶紧附和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现在倒正可巧儿符合政策哩!”说罢,一边点头,一边拿个小笔记本煞有介事地记起来,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
趁王学兵一时没在场的时候,我借机请教了崔科长:“啥子叫帐外经营?”
老崔本是一个喜欢买弄、喜欢出风头的直爽人,我的疑问现在正好让他找回了在大会上没机会发言的失落:“一句话儿,就是银行吸收存款不入帐,放出贷款也不入帐,损失国家背着,赚钱全都入小金库!这,你们在大学里,压根儿没法儿学到!”
我惊谔了:“弄虚作假、损公肥私!这不是犯法吗!?”
老崔得意地一笑:“九十年代初期,银行开放搞活了,管理也就从汤事儿变成蒙事儿了!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大家都都这么做!法不责众嘛!你可能不知道,九十年代初,几乎所有的银行都自办一个或几个投资公司、服务公司!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啦!”
“投资方是谁?经营啥子嘛?” 我更吃惊了,一不留神,带出了家乡话。
老崔见我一副愚顽不化、傻乎乎的样子,立刻志得意满了,也仿佛在内心深处激活了他的自我实现。他逗弄我似地说:“投资方就是我们银行全体员工,经营的就是银行自身的货币资金,一句话儿说到底,其实就是把银行贷款加上二到三个百分点转手放给企业!”
“贷款收不回来怎么办?”
老崔鼓起了老眼,仿佛没有听懂我的话,他诧异地问:“刚才你咋没听明白?谢市长都说了,帐外经营造成的不良贷款也可以并帐到总的不良贷款中去,可以核销,也可以剥离给资产公司,低价拍卖。还问咋办呐?就这么办啦!这是京兴市的政策!”
我像个弱智女,依然好奇:“银行自办公司赚钱怎么分?”
老崔诡秘一笑,把有些驮的老腰抻直一些,拿出一副大学老师教小学生的架势,颇为自豪道:“你这话问到点儿上了!咋分?大家分,按照级别分!只可惜,那回儿你还小呐,没赶上!也就没机会先富起来啦!”
此时,王学兵突然回来了。他大概听到了崔科长卖弄的豪言壮语,大脸上立刻阴云密布起来,他打岔道:“老崔,别净跟年轻同志瞎掰!”见我狐疑和不高兴的样子,王学兵解释道:“帐外经营是一个历史的产物,怎么说呢?就像中国的大跃进,砸了宣德炉只是为了炼铁,怎么说对、错?谁来负责?又处理谁?这是京兴市一时放松了金融管制造成的政策失误,后来,国家大搞金融的治理整顿,我们就不得不刹车了。如果现在还搞这些活动,那可就是破坏金融秩序罪,弄不好要蹲监狱,甚至杀头啦!”
王学兵话音刚落,我的身后忽然来了一个人,我的胳膊也被碰了一下,回头仔细看时,却是早晨给我引路的那个膛音男人!他一脸地阳光灿烂,把一张名片递给我,持续微笑着:“下次再来市委大院儿,您就给我打个电话!”说罢,他对我们三个人都摆了手,继续微笑着告别,走了。
2、荒诞的账外经营(3)
我低头看了名片,立刻感觉出了自己的浅薄:原来,膛音男人叫耿德英,自称是市委大院后勤人员的他,竟然是市府办公厅的主任助理!当然,我更想不到,他还是黑色钱网里的一条邪恶的大鳄!
王学兵对耿德英的背影凝视了很久,把不高兴写了一脸,做着领导关心下属状,很装腔作势地说道:“小柳呀,你可是个女孩子,尽量别跟陌生人来往!社会很复杂的!”说罢,他让我们稍等,说要去卫生间方便一下,便悄没声地消失了。
可我和老崔眼看着日头一尺一尺地爬向西方,以至把所有来开会的车都等光了,还是没见王学兵从卫生间方便回来。
“王主任的尿不会这么长吧!”崔科长来了认真劲儿,他真的到卫生间去找了。而后,他像霜打的烂茄子一般,哭丧着老脸回来了,一摊老手:“没王主任半点儿人影!”
我又走到会议室的门口,发现会议室的门还没锁,虚掩着。我侧耳细听,里真的有人声:
“史笑法居然和我玩真的了!是不是你指使的?”这分明是王学兵的声音。
“笑话!本人起码也算个正处级国家干部!怎么会跟境外黑势力来往!”
“不是你,那是谁?”王学兵的声音里充满着迷惘。
“本来嘛,要保人家,您叫得最响;大家没事了,您却抛出了人家在泰国搞黄赌毒的证据,结果一切的罪都让史学法垫背,那史笑法不踅摸您踅摸谁!” 我仔细分辨,这好像是耿德英,市委办公厅耿助理的声音!
“史学法是罪有应得,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在薇洲侵吞公款二千万,投资泰国搞黄赌毒的证据,是国家安全部从泰国起获的,和我老婆又怎么能直接挂钩?”
“京兴伟业公司四个亿贷款和薇洲、天海的四个亿投资不是已经决定由你们爱农银行自我核销吗?怎么听说您又准备弄到资产公司去了!?”
王学兵尴尬地支吾几声,敷衍道:“这些公司虽然名存实亡,但是,必然是国有企业,划给资产公司拍卖,一了百了,名正言顺嘛!”
“咱俩谈好的事儿,您怎么说变就变了!让资产公司翻天覆地地一检查,您就不怕过去已经擦干净的屎屁股,再露出来!”
我虽然没听明白他们对话的内涵,但我感到惊诧:他们两个人分明早就认识!而且,他们还在一块儿做过业务!他们过去在核销呆帐的问题上意见一致,现在却矛盾起来了!可我搞不懂,刚才耿德英给我名片的时候,当着我和崔科长的面,他们为什么却彼此装作不认识呢?
我的好奇心更大了,把会议室的门悄悄拉开半寸宽的一条小缝,用一只眼睛偷偷向会议室里望去,由于视野过窄,除了黑乎乎会议室里黑乎乎的椅子,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耿德英又说话了,声音很低:“京兴伟业公司当时也没亏待了您嘛!据说,您最近还和夫人进行了一次海外资金交割?”
我的心里掠过了一片疑云:王学兵最近和他夫人在海外进行资金交割?莫不是王学兵在泰国约会的女人就是他的老婆?
耿德英继续说:“我的立场很明确,就是那几笔烂帐,你们爱农银行自个儿扛着,决不能往资产公司甩!”
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大概是王学兵或耿德英过来关门了。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现在或曾经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猫匿,但是现在,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一定对我极为不利,这是我一种本能的感觉。于是,我也来了个单身女不吃眼前亏,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开了。
见到老崔,我没敢说实话,更没敢传我偷听到的一知半解的对话,我也谎称去了卫生间,并且还故意问老崔:“王主任还没回来吗?”
此时崔科长的精气神儿已经消耗殆进,连眼皮也懒得抬,他苦了老脸,有气无力地说:“看来,领导同志又不知到哪儿研讨国家大事去了!”
3、神秘的旧恋人(1)
一个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王学兵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到银行办公大楼外面等他,他一会儿开车接我。
我当然不喜欢王学兵的纠缠,就撒了谎:“我有课!学外语!”
“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他坚持着。
我知道他找我,除了像禽兽一样,换着地方、换着花样打发掉他过剩的情欲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目的。于是,我就把谎言进行到底:“我要考试了!”
“学习?考试?目的是什么?趁早别去!”
“不考试,没了工作怎么办!”
王学兵笑了,说:“我原来有一个客户,老板叫葛浩。编了一个顺口溜,我说给你听:‘外语是个宝,文凭不可少;人脉最重要,德才做参考!’”而后,他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淫荡地告诉我:“我一个大活人,还不比你的高分和考试好使?你可别作高分低能的书呆子了!”
我心里说着“无耻”,嘴上只得同意了。那感觉说是硬着头皮吃掉一个被苍蝇踪过的馒头,也不过分。
我外表上大模大样,内心里鬼鬼祟祟,像一只偷粮食的麻雀一样,溜出了银行大楼,却依然碰上了熟人――崔科长。他驮着背,诧异着窝瓜脸,眨眨小眼睛,玩笑道:“小柳,有约会啦?”
我的脸立刻感觉出热辣,赶紧敷衍着:“我一个单身女子,和谁约会!”
支应走崔科长之后,我在市中心大街一个拐弯处站下了,这儿可以躲开崔科长之流的视线,王学兵的车也可以停下接人。
没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轿车在我的身边停下来,并按了一下喇叭。我懵了,王学兵开的一直是桑塔那2000轿车,现在怎么是奥迪了?我以为又遇上怜香惜玉的马路求爱者了,赶快准备溜。可奥迪车又按了喇叭,车窗落下了,王学兵的大脑袋伸出来。他戴着墨镜,简直像一个地下工作者!
我也以女特务般的敏捷身手,带着诧异,闪身上车。当然,我要问他车的来源:“你怎么突然发了?!”
他很沉稳地一笑,说:“谁发我也不能发!本人还是国家干部!借的呗!”
王学兵在东三环上的一家酒店旁停了车。
“大小姐,就这儿,开洋荤喽!”
“这是哪儿啊?”
“星期五。”
“啥子‘星期五’?”
“一个餐馆的名字。美国佬开的,口味倍儿棒。”
头顶小红帽,身着粉条短衫的男女服务生,站在大门两侧欢迎了我俩。他们给进门的所有小孩都发一个氢气球,那些气球被细线牵着扭扭摆摆的,一副飞天的样子,五彩缤纷,甚是可爱。
“太好玩了!”我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盯着气球看。
“小姐,给您一个粉的!祝您们吃好!”男服务生把一根牵气球的线,塞在我的手里。
“小姐,再给您一个黄的!像征希望!”女服务生又在我手里塞一根线。
王学兵高兴了:“他们把你当少年儿童了!” 他对服务生点点头,搂了我的肩,拉我上楼。
我俩牵着气球,在一个女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入座。
“来两块奶油蛋糕。” 王学兵对在身边恭立的女服务生说。
“我不喜欢吃,太甜。”我说,倒不是有意为难。
“不是中国土货,不怎么甜,有一丁点儿酸,奶酪忒多。忒好吃,你尝尝。” 王学兵解释着,像推销自己的产品一样,“再来两块牛排;一盘蔬菜色拉;两盘米粉,来西红柿的;两筒冰激凌,都来巧克力的;再来两碗吕宋汤。对了,再来两杯啤酒。”
女服务生又把他点的饭菜背诵似的重复一遍,确认后,轻声说:“先生,您点的菜,有点多,需要减点什么吗?”
“得,我和她都是大肚子,就这么着吧。”他玩笑道,一副大款的作派。
女服务生像验证他的话似的望望他和我,甜甜的一笑,转身去了。
我俩相对而坐,都把手插在肘弯里,平放在桌面上,肘下是雪白的餐巾。我俩相互对望着,相互端详。
如果我真的爱他,此时,我俩对视的目光里,一定会融入许多的甜蜜,燃烧许多的热情。一旦有了爱,这对视,一定比任何语言都表达得更多、更多,但是,我对他却没有爱,因此,这样的对视,让我感觉很尴尬,很令人窒息。
“啥子好消息?你说嘛。”我首先打破沉静,为的只是让自己不再尴尬。
“我家那位,又遛达出国啦!”
我笑了:“这算啥子好消息。”
“这阵儿,你不有家了!?”
内心深处那吃过苍蝇的感觉再也无法压抑了,我不加掩饰地说出了真心话:“我才不稀罕呢。”
“真的?”王学兵大概以为我是爱他的,依然故我地自作多情。
我的胃大概是对美国饮食不适应,没一会儿,肚子便像揣了个活物,先是“叽哩咕噜”地鸣叫,而后就突然疼痛起来。我急忙和王学兵打个招呼,就跑到了洗手间。等我回来的时候,肚子里的活物被消灭了,人也感觉清爽了,可我的心却被一片浓重的乌云包裹起来,难受不堪!我发现在我原来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这个男人瘦瘦的尖尖的小白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三角眼。他不是别人,却是在我大三的时候背叛了对我的海誓山盟的男人――孟宪异!!!
3、神秘的旧恋人(2)
此时,王学兵和孟宪异像两个接头的特务,头凑得很近,低声聊着什么。看他们那神态,我感觉他们已经不是初识,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自打孟宪异与公安大学我未曾谋面的女生因肚子大了的问题出了丑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和他再有往来,这一点从他背叛我时,我就下定了决心。而且,从大三到研究生毕业,再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一连几年,我拒绝见到他,也拒绝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后来,有人说他下海自办公司去了;有人说他已经与被他搞大肚子的女生分了手,一直单身一人;他也给我来过几封信,信很厚,有可能饱含了对我表示歉意或怅悔的绵绵情意,也可能写满了对我情意绵绵的无限眷恋,但是,我连看也没看就全部扔到垃圾桶里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现在,我不想让孟宪异知道我目前的情况,也不希望王学兵知道我和孟宪异的过去。于是,我跑到服务台,准备用服务台上的坐机给王学兵打电话。就在我刚开始拨电话的时候,他们那边却有了异动。孟宪异突然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呼”地站了起来,居然用干瘦的手对王学兵猛然拍了桌子,那“咚咚咚”的,以至把周围几个喜欢安静的美国佬惊得目瞪口呆。
在我的心目中,孟宪异像一只瘪臭虫,只是一个阴损、蔫坏之人,当众发怒似乎不是他的风格!真不知道王学兵究竟因为什么事儿如此触怒了他?我真怕他们动起手来,如果这样,这一定会成为肥大如牛一样的博士后对瘦小似瘪臭虫一般的博士的一场屠戮!
但是,比孟宪异个子高出一个头,身体宽大了两圈的王学兵倒没生气,他如牛一般强壮的身体也起立,不但没有牛鸣一样怒吼,却反而是笑脸盈盈的,并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拍了孟宪异的瘦肩膀,大概是安慰了他,于是,孟宪异又瘪臭虫一样地坐下来了。
我终于把电话拨通了,像鹦鹉学舌一样呻吟几声,之后,对王学兵撒谎说,我肚子疼得厉害,不能再吃了,一定要马上回去。
王学兵大概是不希望孟宪异听到什么,马上离开餐桌,躲到墙角:“怎么回去?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到门口了!”我撒着谎,而后又呻吟两声。
“行吧!不过,你可得住我那儿!”
我只得同意了。我想,再次遭受王学兵蹂躏,也比再次见到孟宪异强!
等王学兵驾驶的奥迪轿车驶进市中心公寓小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这么静,真吓人!”下车后,我为了把自称的病夸张成真的,便嗲了嗓子,主动投进王学兵的怀里。他热情地搂住了我的肩,很关心地问我的病情。
“那个瘦男人是谁?”我突然明知故问。
王学兵一怔:“你瞧见他了?”见王学兵这么说,我猜测他和孟宪异还没谈起我,我和他们之间曾经拥有和现在存在的这种微妙关系还被掩盖着,只要这层窗户纸还没在他们之间桶破,我就没什么尴尬了。于是,我便得势不饶人地追问:
“你们怎么了?为啥子吵架?”
王学兵顿了顿,才支吾道:“一丁点儿生意场上的事儿。”
“这个男人到底是干吗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想打听一下孟宪异的现状。
王学兵一笑:“你关心他干吗?”而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们是校友!你记得这么个人吗?”
我当然不愿意说出实情,那一定是让我和王学兵都尴尬和扫兴的事儿,于是,我支吾着:“不认识,不过,似乎有一点面熟,只晓得他过去是一个老师!”
在我这话的诱导下,王学兵终于说实话了:“这哥们儿叫孟宪异,前些年因作风问题在学校里没法儿混,就下海了。先是搞了一个什么高科技公司,按照什么《经济发明学》的理论,要把社会上那些鸡鸣狗盗的发明产业化。结果一败涂地,最后连饭碗儿都没有的他,只好又到远飞集团公司下属的东北天海公司打工去了。”而后,王学兵一顿,“这哥们儿,虽然说着一口土得掉渣的东北话,却不能小视,前几年,这哥们儿因为在天海公司搞资金拆借,蹦达大发了,进了局子,本以为至少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可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哥们儿居然活着出来了,还抹平了远飞集团公司的赃屁股!而且,越混越滋润,现在,这哥们儿不但继续与远飞集团公司穿一条裤子,而且居然与一个叫赵自龙的泰国阔佬傍在一块儿,准备收购远飞集团的不良资产,并对两个集团公司进行资产重组呢!”
我的心里仿佛响起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雷,便追问:“他也搞资金拆借?也跟帐外经营有关?”
“别尽听老崔瞎掰!”王学兵见我问得直截了当,便故作轻松的打了岔,而后,玩笑道,“你不会再推测这个孟宪异就是那个泰国杀手的后台老板吧?“
我故意吓唬王学兵:“我看像!你可要小心点!谁保证你就没冒犯这个小白脸!要不,他为啥子和你拍桌子?”
立刻,王学兵脸色难看起来。
我更好奇了:“他怎么会认识你?”
王学兵却没回答我。
我和王学兵钻出轿车的时候,突然,车内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我本是个做贼心虚之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王学兵似乎也有一点惊慌,见汽车没什么异样,才坦然了。他到车内查看后,说:“忒烦了,你的氢气球爆了一个。”他的手里牵出剩下来的那个黄气球,递给我,说:“好在你的希望之球还在!”
3、神秘的旧恋人(3)
见我依然是一副心惊肉跳的模样,他笑了:“你怕什么?这可是在中国!你还真怕孟宪异、怕泰国人找茬儿?”
王学兵的住宅是银行分的房子。在这个小区内,全部是五层的小板楼,板楼的周围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静静地耸立在夜空里。楼群中间是一个像足球场一样大的花园,园里黑乎乎的,平日里应该是开满了鲜花和长满了绿草,正所谓绿肥红瘦的吧。
王学兵搂着我,在一栋五层小楼里侧的门洞口站下,熟练地按动大门上的密码,打开楼门。悄悄地打开自家的房门,再悄悄地关上,之后,王学兵才作贼一般地松了一口气。他像是为了抛弃进门时的压抑,大声说:“知道吗?我要升官啦!”
“升啥子官?就你这么个坏人,还能当分行行长?”我半真半假地逗他。
“蹦达成行长?咱还不敢想,可糊弄一个副行长干,还不绰绰有余嘛!”
“分行不是已经有一个孙副行长吗?”
“那个老不正经,就要退休了。分行多我这么一个副行长又不会亏损!而且,不是更加长江后浪准备推前浪了嘛!”
他丢下包,两臂从我的腋下穿过,勾住我的后背,使我的身体离地,在半空中悠了起来,我俩在门厅里旋转着,我的长发随着旋转的身体而飘舞起来。无奈的我现在恐怕依然是很美丽的,我现在的美丽像一把旋转的花伞吗?不,也许像一朵从天上飞来的大绒花,漫无目的地随风旋转着、飘摇着;只是这花为谁开?又为谁败?我在心里默默地叹息着。
那只黄气球,孤零零地飘向空中,吸附在房顶上,随着我俩旋转而产生的气流,轻轻地摆动。
王学兵的房子有两层,虽然这房子的结构不错,但却是按照银行的标准,按照级别分的。房子的装修非常一般,四白落地的,让外人看来,这个未来的王副行长一定是一个简朴而清廉之人!
“叮呤、叮呤!”房间的门铃突然闹鬼一般地响了。
顿时,我和王学兵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心口都像揣了兔子,一齐狂跳起来。毕竟现在,我和他一块儿,都扮演着婚姻盗贼的角色!
“叮呤、叮呤!” 门铃再一次响得如催命鬼!
王学兵只得大着胆子,万般无耐地拿起挂在房间门口墙上的像电话一样的可视对讲听筒。这个听筒与楼道的大门相连,楼下的来人按一下要去的房间号码,房间里的门铃便自动响起来,房间里的人拿起听筒,便可以看到楼下的来人并进行对话了。
“王主任,我是老崔!”话筒对面传来崔科长的声音,他在液晶显示屏上依然是一副丑陋而必恭必敬的鬼德行。
“都这么晚了,你干吗?” 王学兵松了一口气,却颇为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