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瑚怔了一怔,说道:“做什么?”但还是把那盒子交给了他。

  陈石星道:“我开给你看!”开启机关,手法甚为纯熟。

  云瑚诧道:“你怎么会开?”

  陈石星说道:“这盒子里本来藏有张丹枫手抄给你爹爹的几页剑谱,你爹爹把这盒子给我,可惜我有眼无珠,误交匪人,给龙成斌这小子抢去了。”当下把如何到石林求师,又如何在途中给工于心计的龙成斌巧相结纳,后来又怎样在石林入口之处几乎遭了他的毒手等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瑚。

  云瑚不由得又相信几分,“若不是我爹教他开启机关,他怎能打开这个盒子?”

  陈石星接着说道:“当时龙成斌抢了这个盒子,他的手指倒是曾经被割伤的。不过,他得了那几页剑谱,受的这点伤倒也是值得了。”

  云瑚想了起来,龙成斌那次来见她的时候,右手中食二指都有伤疤,当时虽然因伤疤显眼,曾经留意,却没有推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想必就是因为给割伤手指留下的了。

  云瑚说道:“依你所说我爹爹是怎样被害的,你姑且说出来让我听听。”

  真相大白之后,云瑚伤心不已,咽泪道:“原来你是我爹的恩人,我爹虽然已遭不幸,我还是一样感激你的。”

  陈石星道:“你能够相信我,那就好了,这是令尊托我转交给你的宝刀和刀谱。”

  云瑚想起陈石星的爷爷是受了自己父亲的连累而死,心中更增内疚,接过爹爹的遗物,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对陈石星说些什么话才好。陈石星道:“还有这把宝剑也要给你。”

  云瑚怔了一怔,“这把宝剑,可不是家父之物。”

  陈石星道:“虽然不是令尊之物,可也是你家的东西。”

  云瑚又是一怔,“此话怎说?”

  陈石星道:“你不是有位姑婆,是张丹枫张大侠的夫人吗?”

  云瑚说道:“不错,怎样?”蓦地恍然大悟,说道:“敢情这把宝剑就是我的姑婆生前用的那把青冥宝剑?”

  陈石星道:“正是。我到石林向张大侠报讯,多蒙张大侠收我为徒。他临死的时候,叫我把这把宝剑给你的。”

  云瑚说道:“据我所知,张大侠还有一把白虹宝剑,那把宝剑——”

  陈石星有点尴尬,讷讷说道:“家师把那把宝剑传给了我。”

  云瑚虽然没有见过这两把宝剑。但这两把宝剑的来历她可是曾听得父亲说过的,知道这两把宝剑本是一对雌雄宝剑,也正是张丹枫夫妇当年定情之物。

  云瑚不由得脸上一红,“张大侠把这对雌雄宝剑分给我和他,恐怕,恐怕——”张丹枫的用意,云瑚自是猜想得到,但却不知陈石星知也不知。她当然不敢再问下去,但已是止不住心乱如麻了。

  陈石星道:“天就快要黑了,咱们再赶一程路吧?”

  云瑚道:“不错,你我都是急于去见金刀寨主的,要是今晚有月亮的话,走夜路那也不妨。只是这匹坐骑,不知还能不能跑路?”说至此处,不觉又是难为情,说道:“对不住,那天我抢了你的坐骑。”

  陈石星道:“其实这匹白马也不是我的。”云瑚道:“我知道。它是江南女侠钟毓秀的坐骑。那天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钟女侠的坐骑会到了你的手里,它又这样听你的话?”

  陈石星道:“是我将它从强盗手中夺回来的。”

  云瑚怔了一怔,说道:“她的坐骑怎的会落在强盗手中?那天,我还以为,以为——”

  陈石星笑道:“那天你以为我是抢了钟女侠的坐骑吧?”

  云瑚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所以我就更以为你是坏人了。不过后来一想,却又有点思疑不定。”

  陈石星道:“为什么?”

  云瑚说道:“这匹白马很通灵性,要是你从它的主人手中抢了过来,它不会这样听你的话。”

  陈石星道:“它也很听你的话呀,你和江南双侠想必是相熟的朋友吧?”

  云瑚说道:“不算怎样相熟,三年前他们和段剑平曾经来过我的家里,我也骑过它的。它的记性很好,还认得我。”

  陈石星把江南双侠在红崖坡遇盗的事情告诉云瑚之后,说道:“他们是早我几天来这里的,我还以为可以在你家中碰上他们呢。小王爷猜想他们一到大同,一定会先来找你的。”

  云瑚说道:“或许他们曾经来过。不过三天之前我已经离开家里了。对啦,你刚才说段剑平托你捎口信给我,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陈石星道:“他想请姑娘到大理避难。”

  云瑚说道:“多谢他的好意,这个难我已避过啦。今后我打算在周伯伯的山寨住下来,大理恐怕是不能去了。”

  陈石星道:“小王爷很惦记你,他是恐怕江南双侠找不着你,又再托我的。”

  云瑚说道:“段家与我们云家有几代交情,段剑平这人也很不错,一点也没‘小王子’的架子,我一向把他当作大哥一样看待的。”

  陈石星听得云瑚称赞段剑平,心里不觉又是有几分高兴,又是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随即哑然自笑,“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们两家乃是门当户对,云大侠的女儿和段府的小王爷匹配,正是珠联璧合,我应当为他们高兴才对。”

  云瑚哪里知道他有这样复杂的心情,说道:“陈大哥,你的坐骑恐怕就要跑不动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陈石星道:“反正天就快要黑了,让它多走一程,再找地方歇息料也无妨。”

  云瑚说道:“其实这匹白马是你从强盗手中夺回来的,我应该和你掉换坐骑才对。”

  陈石星笑道:“咱们还分什么彼此——”这几个字吐出口来,忽地发觉似有不妥,不禁脸上一红。云瑚听了这句话,不觉也是怔了一怔,脸蛋儿羞得比他更红。

  陈石星连忙说道:“我想,你和我都是要到金刀寨主那里去的,你骑这匹白马固然要等我,我骑这匹白马也要等你,那么谁骑不都是一样?”他本来的意思原是这样,不过经过了这么一番辩解,倒反而似是显得有点“画蛇添足”了。

  云瑚心想:“他一定知道他的师父叫他把青冥宝剑送给我的用意,说起来他对我的爹爹也是有恩……不过,我和他只是刚刚相识,我可不能只为了报恩,就把终身许托给他。”一时间芳心缭乱,不知所措,对待陈石星的态度也就渐渐没有初时那样自然了。

  陈石星骑的那匹瓦剌战马越走越慢,一看太阳业已落山了,陈石星说道:“前面有座松林,咱们就在那里歇息吧。”云瑚有生以来,从未试过与陌生的男子单独相处,何况还是在荒山野岭之中过夜?她虽然知道陈石星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不觉有点难为情。想了一想,说道:“好的。咱们轮流睡觉,你先歇息,我给你守夜。”

  陈石星听了这话,心中可是有点不大舒服,暗自想:“还没走到那座松林,你何必就把话说在头里?难道我还会欺骗你不成?哼,你是名门大侠之女,我本来就配不上你,等待到了金刀寨主那儿,见到单大侠,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之后,我还是赶快和她分手,独自回桂林去吧。免得给别人怀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两人各怀心病,一时间大家都找不出话来说了。云瑚策马缓缓前行,陈石星默默无言的跟着她走。

  正在走进那座松林,忽听得后面蹄声得得,来势之急,有如暴风骤雨。

  陈石星道:“看来似是追兵,云姑娘,你的马快,你先跑吧!”

  云瑚眉头一皱,说道:“既是追兵,为何要我先走?你以为我会害怕追兵不成?”

 

  陈石星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蹄声,好像只有四五个人,我想我可以对付得了,用不着麻烦你的。”

  云瑚心中有气,说道:“对,我忘记了你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你是英雄,你本来用不着我帮忙你!”

  就在此时,追兵已然来到,为首一人,大声叫道:“瑚妹、瑚妹,你怎么和这个小子一起。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串通了一柱擎天,谋害令尊的那个陈石星小贼!”

  云瑚心中有气,本来是想把陈石星抛下独自赶往金刀寨主那儿的,一见此人,她倒是不想走了。对陈石星的一点怒气,变成了对这个人的满腔怒气。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龙成斌!

  龙成斌身后有四个一式打扮的武士,不但服饰同,相貌也是甚为相似,似乎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一名武士“嗖”的一箭射将过来,陈石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根本不去理会那枝暗箭,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喝道:“龙成斌,你这小子来得正好!”宝剑出鞘,连人带剑便冲过去,疾如飞箭!那枝箭射死了他的坐骑,他的剑尖也指到了龙成斌的面门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龙成斌身旁的一个武士身手也是甚为矫捷,举剑相迎,恰好替龙成斌挡住了陈石星的这招杀手!

  双剑相交,火花四溅,这武士用的是一把厚背阔身的长剑,损了一个缺口,并无大碍。不过他对陈石星这一招精妙的剑法,却是颇为惊异,微微“噫”了一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名武士能够招架陈石星这么凌厉的攻势,陈石星也是始料之所不及。不过他自忖对方纵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也还是有把握在三招之内,把他毙于剑下的。

  陈石星运剑如风,不容那人喘息,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另外一名武士跳下马背,飞快扑来。先头和陈石星交手的那名武士长剑自左而右的划了半道弧形,刚好和这名武士所发的剑招配合,陈石星的凌厉攻势,又给他们化解了。陈石星不觉心头一凛,“他们的剑法虽然不算太差,但也不见有何精妙之处。怎的两人联手,威力却突然如此之强?”要知道陈石星已得张丹枫所传的无名剑法的精髓,即使是各大剑派的上乘剑法在他的眼中也不见得是如何精妙的,这两人的剑法严格说来,还不能算是上乘剑法,但奇就奇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剑法,在他们两人手中使出,竟然毫无破绽可寻。

  龙成斌道:“这小子厉害得很,你们的大哥二哥恐怕未必能够将他拿下,我看你们也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了,大伙一齐上吧。”

  第三个武士说道:“四弟,你上去助大哥二哥一臂之力吧。”跟着回过头来,对龙成斌笑道:“公子放心,有我的三个兄弟布成剑阵,这小贼的本领即使再强,也是决计逃跑不了的。让我留下来陪伴公子吧。”他是恐怕云瑚突然发难,龙成斌抵挡不了。龙成斌懂得他的意思,目光注视云瑚,无可无不可的神气“嗯”了一声,说道:“也好。”云瑚此时亦已下了马背,全神注视陈石星和那三个武士的恶斗,对龙成斌根本就不理会。

  第三个武士加入了战团,陈石星越发感到吃力。剧斗中他的一招“三转法轮”,白虹宝剑扬空一闪,抖起三朵剑花,似左似右似中,一刹那间,三个对手都感到剑花耀眼,冷气森森,好像那明晃晃的剑尖正是向着自己的要害刺来。三兄弟心意相通,陡的一声大喝,三剑齐挥,首尾相衔,连接成一道剑圈。

  这一招乃是陈石星从无名剑法中参悟出来的杀手绝招,快、狠、准、变,四字诀兼而有之,剑势飘忽,变幻莫测,当真是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对方三人动作如一,布成的剑阵也是有如天衣无缝,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陈石星非但突不破对方的防御,反而给围在对方的剑圈之中,虎口也给震得一阵酸麻。原来龙成斌带来的这四个武士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复姓呼延,依次以龙、虎、豹、蛟为名。围攻陈石星的是老大呼延龙,老二呼延虎,老四呼延蛟,留下来保护龙成斌的是者三呼延豹。这四个武士是龙成斌叔叔——京师九门提督龙文光的心腹卫士,论本领,单打独斗,他们比不上昨晚来搜云家的那两个军官沙通海和石广元,但他们四人却有一套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剑法,十分厉害,布成剑阵,一等一的高手也是难以脱身。

  他们的这套剑法出自西藏天龙门,和中土各家各派的剑法全不相同,只是一个人应敌的话,剑法看似平平无奇,两人联手,威力就强一倍;三人联手,威力又强一倍;四人联手,那就等于十六个一流高手同时向着对方攻击的威力了。

  陈石星此时一对三,亦已等于和八名一流高手作战,虽有宝剑之利,但给对方强劲的力道荡开,也难削断对方的兵刃,占不了多少便宜。斗了三五十招,包围的圈子越缩越小,陈石星的身法剑法已是渐渐施展不开。急得连忙叫道:“云姑娘,你快走吧!麻烦你给单大侠送个讯,请莫留在这里理我了!”

  说也奇怪,云瑚既不拔刀相助,也不走开,陈石星叫她逃跑,她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龙成斌自作聪明,“她和陈石星这小子同在一起,想来是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她对这小子的说话,一定还是半信半疑。”

  陈石星被呼延三兄弟围攻,看来已是决计难以脱身。龙成斌放下了心,踏上前两步,说道:“瑚妹,你别给这小子哄骗,他当真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要不要亲手报仇?”

  云瑚装出心中思疑不定、脸上一片茫然的神气,一双惶惑的眼睛瞟着龙成斌,道:“龙公子,请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呼延豹在龙成斌身边低声说道:“公子小心!”

  龙成斌道:“在这里不能说么?”

  云瑚哼了一声,说道:“我爹娘的事情,我要问清楚,才能相信你的说话。哼,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呢,你不肯过来,那就算了。”

  云瑚父母之事,事关“家丑”,她一个女孩儿家,不便当着龙成斌的手下启齿,那是情理之常。

  龙成斌想到了这一层,不觉喜形于色,乐在心头:“只要她对那小子已经起了怀疑,我就可以哄得她相信我了。”

  于是不听呼延豹的劝告,挥了挥手,说道:“你别跟来。云姑娘是我的妹子,我们兄妹谈体己的话儿,有什么需要提防的!”

  说罢,偷偷向呼延豹使了一个眼色,就径自向云瑚那边走过去了。

  陈石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然是在围攻之下,处身险境,对云瑚的说话也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为着急,连忙叫道:“云姑娘,切莫上这小子的当!”

 

  高手搏斗,岂能分了心神?呼延龙长剑一指,平胸便刺,呼延虎呼延蛟双剑相连,划了一道圆弧,封住陈石星的剑势。陈石星虽然还是能够用巧妙的身法闪开呼延龙的杀手,但听得“嗤”的一声,衣襟已是被呼延龙剑尖穿过,幸亏没伤着皮肉。无可奈何,只好暂且不管云瑚,凝神应敌。

  龙成斌走到云瑚身旁,笑嘻嘻的低声说道:“瑚妹,你要问些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陡然间只见金星闪烁,云瑚已是一把梅花针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