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铁夫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本来就在留心戒备的,一觉微风飒然,情知那个埋伏在暗中的高手已然出击,哪里还顾得去捏碎云瑚的琵琶骨?一个移形换位,避招进招,双掌之力合成一股,使到了六成的混元一炁功。

  只听得“嗤”的一声,章铁夫的衣袖给陈石星的白虹宝剑刺穿,陈石星的剑尖也给他的混元一炁功荡歪一边,只差毫黍,未能刺着他的“曲池穴”,陈石星暗暗叫了一声可惜。

  这刹那间,云瑚又喜又惊,不由得突然呆了!

  与高手搏斗,哪容得分了神:虽然章铁夫所发的混元一炁功不是正对付她,亦遭波及。云瑚一个踉跄,“当啷”一声,宝刀跌落地上。

  “陈大哥,果然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正找你呢?”云瑚欢喜之极,顾不得去拾宝刀,便先叫道。

  陈石星脚尖一挑,把宝刀挑起,接到手中,却不还给云瑚,叫道:“快拔青冥宝剑!”

  云瑚瞿然一省:“不错,对付这个老贼,非得用双剑合璧不可!”

  双剑合璧,形势登时不相同,章铁夫在剑光笼罩之下,已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章铁夫此时哪还敢手下留情?当下足尖一转,面向云瑚,双掌如环,变出个“怀中抱月式”,左掌虚抓,右掌斜劈,混元一炁功已是逐渐加到五成。

  要是他早一刻用混元一炁功来对付云瑚,云瑚不死也得重伤,此际却是迟了。

  双剑合璧,不但在剑法上配合得天衣无缝,所发挥的威力也要比各自为战至少强三倍,章铁夫使了五成的混元一炁功,不过仅能荡歪云瑚的剑点,令她刺不着自己而已,连她的宝剑也无法震脱手去,更遑论把她伤了。

  陈石星的无名剑法乘隙即入,哪能容许章铁夫后招续发去伤云瑚?眨眼之间,两道剑光已是合成一圈银虹,要不是章铁夫抽身得快,几乎被拦腰斩成两截。

  章铁夫运劲一推,混元一炁功增至七成,把陈石星的攻势阻了一阻,喝道:“好小子,你是何人?有胆的报上名来?”陈石星冷笑道:“不说给你听,谅你死不瞑目。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你的主子视作肉中钉、眼中刺的陈石星!嘿嘿,龙文光不是要你到桂林去对付我吗?如今我亲自送上门来,省得劳动你的‘大驾’了!”

  章铁夫大吃一惊,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这小子就是张丹枫的关门弟子,怪不得剑法如此厉害!”说时迟,那时快,陈云二人双剑合璧,又把章铁夫圈在剑光之内。

  章铁夫使出浑身解数,只能勉强招架,暗暗叫苦,想道:“我若不拼着耗损真气,只怕要当真伤在这小子的剑下。”不过,他虽是困兽之斗,掌力也还是强劲得十分惊人,每一掌劈出,都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呼呼轰轰,方圆数丈之内,砂飞石走。

  此时在龙文光所住的那座楼房,早已出来几个卫士,这几个卫士,本领本来也很不弱,但在圈子之外的三丈之地,脚步都难以站稳!

  剑影纵横,耀眼生缬,掌风雷动,震耳欲聋。不是一流高手,哪里插得进手去?这几个卫士身不由己的一步步后退,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忽听得钟声当当,原来是龙文光在屋内命人敲钟报警。他自己深恐章铁夫不敌刺客,早已从复壁隐藏的地道溜到别个地方去了。

  不过片刻,园中火把通明,人影幢幢,四方八面而来。陈石星一咬牙根,喝道:“先杀了这老贼再说!”白虹宝剑指东打西,一口气连发七招杀手绝招!

  云瑚与陈石星双剑合璧,两人心意,亦是相通。陈石星攻势一发,云瑚立即与之配合。转眼间章铁夫防御的圈子已是越来越缩小了。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章铁夫自己亦是明白,只怕等不及府中的高手来援,他的身上便要给双剑搠了几个透明的窟窿了。

  章铁夫好像要拼死突围的野兽一般双眼火红,发出一声怒嗥,喝道:“好小子,你要杀我,只怕也还未能如愿,哼,叫你识得我混元一炁功的厉害!”

  怒吼声中,双掌翻飞,陡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发了出来!

  双剑合璧的威力遇强愈强,在突遭对方猛力反击的这一刹那,也是发挥了最强的威力!

  只听得声如裂帛,章铁夫的双袖化为片片蝴蝶,露出了光秃秃的臂膊。利剑还没刺到他身上,剑气纵横,已是绞碎了他的衣裳了!

  这一下双方各以全力进搏,章铁夫固然是狼狈不堪,云瑚给他的掌力一震,也是不由得踉踉跄跄倒退几步。

  此时有几个卫士恰好来到,正要捡这“便宜”,冲上来捉拿云瑚。不料云瑚未曾出手,这几个人却已全都倒在地上,“扑通、扑通”之声夹着“哎哟、哎哟”的呼叫,不绝于耳!

  此际章铁夫全力施为,虽然能够突围而出,本身亦是精疲力竭了。他背转身子,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不敢让陈石星瞧见。

  陈石星此时亦是不敢恋战,连忙掠到云瑚的身旁,说道:“瑚妹,你怎么啦?”云瑚不待他伸手来扶,脚步已然站稳。低声说道:“没什么,但看这情形,今晚恐怕是报仇不成的了。”

  陈石星道:“没事就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咱们走吧!”

  龙府卫士虽多,却哪里能够拦截他们?尤其是在倒下了几个卫士之后,余众无不胆寒。陈云二人在众卫士虚张声势的呐喊之中,不过片刻,便已逃出龙府。

  陈石星回头一望,不见追兵,放下了心,说道:“云姑娘,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跑来这里的。”

  云瑚吁了口气,说道:“陈大哥,我更是意想不到,恰好正在着危急关头的时候,你会从天而降!”

  陈石星笑道:“我岂能让你单身独探虎穴?你既然来了,我还能不来吗?”

  “昨晚我到过你住的客店打听,老板说没见过你这样的客人,原来他是骗我。”

  “你别怪他,是我要他这样做的。我不知道你会来的。我最初的打算,是不想给龙家的人知道我的行踪。”

  云瑚嗔道:“我不怪他,却要怪你。你既然知道是我来了,为何不肯和我见面?你可知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吗?”

  “就因为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找我的!”

  “我妈已经死了。我知道你要回桂林报仇,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我也不能让你独自冒险。”

  “多谢你的热心,但我还是想不到你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还是意想不到?咱们的命运是联在一起的。你以为我能袖手旁观,只盼你去给我报仇吗?”

  陈石星讷讷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云瑚道:“那又是什么意思?说呀!”

  陈石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能措辞适当。此时他们已经踏进这个小镇了。

  “咱们取了坐骑,赶快离开此地。在路上再说吧。”陈石星道。

  云瑚道:“好,那么咱们待会儿在路上见。地点是镇外的那座凉亭,谁先到,谁先等。但我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你说过要告诉我的,可别以为就这样可以拖得过去。”此时东方天色刚刚露出曙光,小镇上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

  陈石星取了坐骑,快马加鞭,天刚亮的时分,赶到那凉亭,云瑚早已在那里等待他了。

  “说吧,为什么你以为我不会特地来找你呢?”云瑚果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一见面又重复刚才的问题了。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以为你会先到大理去的!”

  “我到大理做什么?”云瑚心中明白,却要故意问他。

  陈石星在她追问之下,已是无法回避,只好说道:“大理段府的小王爷本来是要你到他家里避难的。令堂不幸去世,我以为——”

  云瑚说道:“哦,原来你以为我在母亲去世之后,无依无靠,就必须投靠段家了?”

  陈石星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本是世交,段大哥又正在惦记你。”

  云瑚柳眉微蹙,说道:“原来在你的眼中,我竟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么?”

  陈石星忙道:“云姑娘,你是女中豪杰,我怎敢轻视于你?”

  云瑚道:“那你怎的会这样说呢?不错,段大哥是对我好,要是我闲着没事,在这战乱之后,我也会去看看他的。但现在莫说我有父仇未报,即使没有,我也不会到段家去的。我留在金刀寨周伯伯那儿,不是更有用处吗?”

  陈石星无言可答,勉强笑道:“我不会说话,说错了你别怪我。”

  云瑚忽地低声说道:“段大哥对我好,你对我更好。我敬重段大哥,更敬重你。你别因为自己的身世比不上段大哥而有自惭形秽之感,须知在我的心目之中,你的品格只有比他高贵,决不会逊色于他的。”

  这是云瑚第一次向他表明态度,虽然也许还不能说是表示爱意,但已令得陈石星面红心跳,好像喝醉酒一般。又好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了。

  好一会儿,陈石星方始能够说出话来:“云姑娘,多谢你这样看重我。”

  云瑚微笑道:“陈大哥,咱们是同一命运的人,我都已经叫你大哥了,你干嘛还对我这样客气?当我是你的妹子好吗?”

  陈石星说道:“瑚妹,昨晚我在外面偷听,听得不大清楚。龙文光好像是和章铁夫提起单拔群?”

  云瑚道:“不错,龙老贼已经知道单拔群前往桂林,他要章铁夫去对付你和单叔叔。”

  “他有没有提起一柱擎天雷震岳?”

  “这倒没有。不过,嗯,有一件事情我想起来了,只是可惜我动手早了一些!”

  陈石星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龙老贼有一张名单交给章铁夫,名单上开列他们在桂林的友人和敌人。

  “啊,这张名单对咱们是很有用的。他们的友人就是咱们的敌人,要是得到这张名单,就可以按图索骥了。”

  “一柱擎天雷震岳是桂林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想在他们这张名单上,雷震岳的大名是一定会有的。当时章铁夫正在看这张名单,可惜我动手早了一些,否则他们也许会提起一柱擎天的。”

  “章铁夫既然奉了龙老贼之命,迟早必定会跟踪咱们来到桂林,但愿他这张名单没有毁掉,要是给我碰上了他,咱们还有机会。”

  云瑚笑道:“昨晚章铁夫作了最后一击之后,元气似乎颇受损伤,倘若他敢来桂林,你碰上他,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了。”

  陈石星正色说道:“章铁夫的混元一炁功委实不可小觑,以他的造诣,功力纵然减了三两分,我也还是未必就能胜得过他的。不过,要是咱们双剑合璧,那当然又当别论了。”

  云瑚低声说道:“那你还担忧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双剑合璧,随时都可施展。”

  陈石星心里乐孜孜的,忽地冲口而出,说道:“报仇之后,你也不离开我么?”

  云瑚双颊微现红晕,“我还希望你指点我的剑法呢,你不赶我走,我就仍然跟着你。”

  他们的坐骑都是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不过十天功夫,他们便已踏入湖南与广西交界的兴安,进了兴安县,便是广西省境了。

  只见一条河水两边分流,一道长堤拦住了河水,堤上遍植垂杨,倒影河中,宛如一幅画图。河水澄碧,游鱼可数。两岸石峰突兀,平地拔起,好像一根根石笋。云瑚赞道:“这地方风景真好。”

  陈石星说道:“这是有名的湘漓分界处,在堤的这一边是漓江,另一边就是湘江了。这道渠叫做灵渠,据说是秦始皇开凿的,这道长堤也是秦始皇筑的,不过当然不是最初的堤岸了。”

  云瑚道:“啊,有这么长远的历史?”

  陈石星道:“桂林也是在秦始皇的时候开发的,他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正式列入他的三十六郡的版图之中。”

  云瑚道:“你说的史实,好像在贾谊(西汉人)的《过秦论》中也有写过。”

  陈石星道:“不错。《过秦论》是篇很好的文章。”

  云瑚笑道:“我小时候读过,现在早已忘了个七七八八了。嗯,江水真是清得可爱,咱们歇一会好不好,我想洗一把脸。”

  陈石星道:“好的,一别数年,我也想仔细看看故乡的景物呢。虽然此地还未是我的家乡,但在广西境内,也算得是属于故乡的景物。嗯,要是咱们到了桂林,在七星岩下的漓江江边,那风景才更美呢!”他见到了熟悉的故乡景物,心情不觉颇为有点激动。

  云瑚道:“在这山明水秀之地,你给我弹一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