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只见一个人露出身形,跟着摇摇晃晃的踏上沙滩。众人一看,大感意外,这个人竟然是令狐雍。

  云瑚心头一沉,喝道:“你,你害了我的——”“陈大哥”三字未曾出口,已是听得陈石星的声音笑道:“我把这贼子押回来,葛大哥,你处置他吧!”闻声现形,陈石星已是跃上沙滩。

  原来令狐雍由于内功深厚,虽然不通水性,却能够在水底闭住呼吸。

  陈石星在水底的功夫当然比他高明得多,但却不杀他,一步步将他逼上沙滩。

  池梁喝道:“是你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葛南威道:“师叔,这笔债让我亲自去讨!”抖擞精神,一跃而起,举起玉箫,迎上前去,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债你付是不付?”

  此时令狐雍早已是精疲力竭,如何还能再斗,他举起右臂发出极为难听的嗥叫,猛地跳将起来。

  葛南威只道他是临死反扑,倒是不禁退了一步,横箫当胸,准备他一冲来,再给他一下迎头痛击。

  只见他一头撞去,却并非是撞向葛南威,而是撞向一个桥墩。脑袋与石头一碰,登时血流满地,一命呜呼。

  葛南威呆了一呆,跪在地上叫道:“爹爹,今日大仇得报,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也应该可以瞑目了!”他报了杀父之仇,不觉也是心力交疲,站不起来了。

  池梁将他扶起来,说道:“贤侄,恭喜你报了大仇。好啦,好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欢天喜地,唯有郭师道苦脸愁眉,面色苍白如纸。

  池梁喝道:“没你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

  郭师道忽地跪在他的面前,叫道:“池老爷子,我求求你,别赶我走。”

  池梁一时间无暇替他着想,不觉倒是怔了一怔,喝道:“你不走干吗?”

  就在此时,只见两辆马车跑来,到了桥头停下。其中一个汉子跳下马车,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你们大功告成了。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未能看见这贼子毙命。”

  这个汉子正是丐帮的北京分舵的舵主赵赶驴。

  他梁道:“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你们未曾见过,快来相见。这位是赵舵主,这位就是陈石星,陈少侠了。”

  赵赶驴这才知道陈云二人已经脱险,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和陈石星见过了礼,立即说道:“我们大伙儿正在等着你和云姑娘回去呢,请上车吧!”

  郭师道连忙叫道:“赵舵主,赵舵主,你替我作主!”

  赵赶驴早就看见他跪在地上,此时方始回过头去,冷冷问道:“你这是做啥?替令狐雍当孝子吗?”

  池梁道:“我叫他回家,他不肯回去。”

  赵赶驴道:“为什么不肯回去?”

  郭师道哭丧着脸道:“赵舵主,你是明白人。令狐雍是由我陪他来赴你们这个约会的,如今令狐雍死了,我如何还能够重回北京?要是他们那边没人知道,还好一些。可我刚才已经是给濮阳昆吾和麦武威看见的了,追究起来,当然会追究到我的头上,要我回去,那不是等于要了我的性命吗?”

  赵赶驴道:“你想要怎样?”

  郭师道说道:“请赵舵主准许我执鞭随镫。”

  赵赶驴说道:“哦,我这位北京城里的大财主竟然跟我当叫化子么?不过,纵然你肯讨饭,我们丐帮也不能随便收弟子的。”

  郭师道道:“我不敢盼望贵帮收我为徒,只盼能够托庇贵帮,随便做什么,我都愿意。赵舵主,请你念在我这次也曾为你出过一点力……”

  赵赶驴沉吟不语,心里想道:“这人虽然也是个坏蛋,但这件事情是我托他出面把令狐雍引诱来的,如今他受到牵累,总是因我而起。”

  郭师道见他许久没有说话,急忙又道:“我但求能够保全性命,家财是不想要了。他们追究起来,当然也少不了要抄我的家的,不过我有几处藏金,他们未必查得出来,我愿意全部献给你们,只求你们保护!”

  赵赶驴斥道:“谁要你的臭钱,但看在你曾经替我们做过一点事情的份上,我就暂且保你平安吧。”

  他是和丐帮的一个五袋弟子来的,当下吩咐那个弟子,叫他把郭师道带走,暂时住在丐帮另外一个秘密的地方,妥为保护。

  郭师道大喜叩谢。

  丐帮弟子和郭师道走了之后,赵赶驴把葛南威扶上马车,一行七人,赶回西山。

  路上虽然碰上两次官兵搜查,好在他们都是扮成乡下人模样,应付得宜,塞给官兵几个小钱,差幸也没闹出什么乱子。回到秘魔崖分舵,已是入黑时分。

  群雄得讯,都是惊喜交集,纷纷围拢上来,听陈石星报告去见皇帝的经过。

  众人听罢陈石星报告的夜闯禁宫,逼使天子低头的经过,不禁都是眉飞色舞,连呼“壮哉”!

  乐隐夫道:“皇帝的说话,不管他说得如何好听,我总是不能相信!”

  林逸士笑道:“皇帝的话虽是不能相信,但皇帝也是最怕死的。陈兄弟留给皇帝的那两句话说得妙:‘背信弃义,天子不恕!’谅他在‘背信弃义’之前,他不能不摸一摸自己的脑袋。”

  葛南威报了大仇,心情欢畅,好得很快,不过三天,功力已经恢复一半。乐隐夫亦已渐渐痊愈,只有伤得最重的戒嗔和尚还需调养。

  第四天有丐帮的弟子偷出京城,来到秘魔崖报告消息。

  不出陆昆仑所料,这丐帮弟子带来的第一个消息,果然就是京师加强了戒备。

  第二个消息是龙文光请了病假,连日都没上朝。他的兵部尚书本职仍然保持,暂时由侍郎代理部务。但他“京师九门提督”兼职则已由御林军统领穆士杰兼任了。

  林逸士道:“好,皇帝小子的第一个诺言算是兑现了一半。”

  第三个消息是瓦剌密使已经离开京师,但他的随行武士,却留下了濮阳昆吾和麻大哈二人尚在龙家。这两个人是应龙文光之请留下来的。

  陆昆仑说道:“他失了一个令狐雍,多了濮阳昆吾、麻大哈两个人,可是比以前更不容易下手刺杀他呢。不过,我却怀疑,瓦剌密使留下这两个武士的目的,不一定就只是为了帮他。”

  金刀寨主的使者之一沈匡说道:“那还用说,这两个武士自必是在京师做坐探的了。我还想到一件事,恐怕也须提防呢。”

  林逸士道:“什么事情?”

  沈匡说道:“皇帝显然不会把和咱们的密议说出去,但这次龙文光和瓦剌密使所拟的那份和约给皇帝搁置,那瓦剌密使自必猜得到这一‘突然有变’的原因。”

  陈石星道:“那又怎样?”

  沈匡说道:“瓦剌密使赶回本国,可能马上就要起兵对付我们。我想我和周复这两天也该赶回山寨了。”

  陆昆仑道:“你们多等几天如何,我把本帮事务稍加料理后,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第四个消息比较没那么重要,只是关于段剑平。段家一案,本是龙文光应侄儿龙成斌之请而生出来的。龙文光如今自顾不暇,这件案子已经没人管了。

  池梁道:“明天我也送芷儿和你回去。我送你们回到大理之后,我准备重返我的第二故乡广元。”

  商量妥当,第二天大家便给他们三人送行。葛南威的病已好了七八分,吃过了饯行酒,独自送他们一程。

  分手时池梁说道:“贤侄,可喜你大仇得报。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

  葛南威道:“师叔,这次你老人家帮我报了杀父之仇,大恩不言报,你老人家未了的心愿、不知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池梁笑道:“这个心愿是只有你才能替我完成的。”葛南威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韩芷噗嗤一笑,说道:“你这样聪明,还猜不着?爹爹和我是盼望你早日把杜姐姐找回来呀!”

  池梁说道:“是呀,芷儿的婚事,如今是不用我担心了。我唯一的心愿就只是希望能够喝得到你和杜姑娘这杯喜酒了。”

  其实不用池梁父女提醒,他的伤虽然未曾痊愈,他的心早已飞向杜素素了。

  他的心早已飞向了杜素素,只不知杜素素是“飞”向何方。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他的伤也痊愈了。

  这一天他在秘魔崖上练师叔传给他的“惊神笔法”,忽听得有人赞道:“妙啊!”抬头一看,原来是陈石星和云瑚联袂而来。

  云瑚说道:“葛大哥,恭喜你练成了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大仇又已得报,要是让杜姐姐知道,不知该多高兴呢!”

  好友面前,无须掩饰,葛南威说道:“我是恨不得现在就能让她知道,只不知到哪里找她。”

  云瑚说道:“我是女儿家,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杜姐姐决计不是想要避开你的,她多半会躲在你容易找得到的地方。”

  葛南威道:“那你猜应该是在什么地方?”

  云瑚笑道:“这事应该你去猜才对,你想想你们的旧游之地,哪个地方是你们永远难忘记的!”

  葛南威瞿然一省,“对,我应该回到家乡找她!青梅竹马之时,她最喜欢陪着我在廿四桥边吹箫。”他和杜素素是扬州人,“廿四桥”是扬州的一处名胜。

  云瑚说道:“你的伤已经好了,那你就去找她吧!”

  葛南威道:“不过——”云瑚说道:“不过什么?”葛南威道:“我一个人离开大家恐怕不大好。四哥(戒嗔和尚)的伤又未痊愈。”

  陈石星道:“或许我们也会陪你一同去的。至于戒嗔大师的伤,有那么多人照料着他,你也不用担心。”

  葛南威怔了一怔,说道:“你们不是要留在这里,等待龙老贼垮台,以便报仇的吗?为何你们忽然想起要陪我去扬州一趟?”

  陈石星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你的。”

  “你们说了老半天,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你知道太湖有一位英雄王元振吗?”

  “你说的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

  “不错。”

  “我是江南人,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江南水道豪杰的盟主我怎能不知?说起来他还是先父的知交,小时候我也曾和他见过一面的呢。”

  云瑚说道:“那就更好了。陈大哥,你这个主意是打对了!”

  “王元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葛南威道。

  说话之间,他们已回到了秘魔崖的丐帮分舵,陈石星道:“这件事情,你见到沈头领他们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