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它急旋跌宕,几次贴着恐龙的头顶与脊背冲掠而过,心里一阵发毛。照这怪物刚烈凶暴的性子,迟早要带着我们一起撞入兽群,同归于尽。可惜一没绳套,二没鞭刺,找不到可供驾驭的工具。

忽然,我发现它的颈子上有吸血蝙蝠留下的伤口,灵机一动,将手指插了进去,奋力往下撕扯。

风神翼龙发出愤怒而痛苦的狂吼,果然不由自主地弯颈仰头,冲天飞起。

谁想这下变化太快,后方的翼龙来不及做任何闪避,全都接二连三地撞了上来。我眼前一黑,和它一起重重地撞落在草地上,后背疼得像裂开了似的,翻了几个滚,嘴里、喉咙里全是泥浆与血腥味儿。

侥幸的是,风神翼龙是侧身直撞在兽群的外沿。落地的一瞬间,我和玄小童既没被它庞大的身躯压住,也没被旁边席卷而过的恐龙与猛犸踩中。奔腾的兽群就像飓风,从咫尺之外呼啸而过。

一只巨大的腕龙受到惊吓,嘶鸣着摇晃头颈,昂身收起前腿。后方的角龙收势不住,头上的尖角与颈盾重重地撞在它的脊背上,顿时翻身抛起。

“快走!”我踉跄站起身,一把将玄小童拽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北边奔去。“砰”地一声,那头角龙从我们头顶飞过,重重地撞落在草地上。

腕龙也悲鸣着轰然倒地,泥水四溅,随后冲来的肿头龙、巨齿龙接连猛撞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惊嘶悲吼,震耳欲聋,短短几秒钟,相互推挤践踏,尸体堆积如小山。

后方的兽群如潮分涌,绕过那堆尸体继续狂奔。风神翼龙扑扇着巨翼,刚挣扎起身,就被飙卷而来的恐龙撞得翻了几个跟斗,转眼间就被卷入了万千蹄掌之下,血肉飞溅。

草坡又斜又陡,坑坑洼洼,我脚下一绊,抱着玄小童朝下急速翻滚了几十米,接着又猛地往下一沉,掉入了一个半米来宽、一米多深的沟壑里。

大地震动,吼声如雷,无数恐龙从沟壑上方跳跃冲过。我蜷着身护住玄小童,不敢抬头,泥水、碎石不断溅落在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隆隆声终于慢慢变小,野兽的嘶吼声也渐去渐远,只剩下了滚滚雷鸣。

※※※

我松了口大气,抬头朝外看,闪电飞舞,雷雨如注,草坡上东一片、西一片躺了几百具史前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尚未断气的,正在挣扎悲吼。

“喂,”玄小童拍了拍我的肩膀,亮晶晶的双眼里蕴着几分惊讶、笑意和几分难以描述的奇怪表情,“你在哪儿学的这本事?珠穆朗玛峰上该不会也有翼龙吧?”

他说的话正是三天前我骑在翼龙背上时问他的问题。我哈哈一笑,也拿他的话原样奉还:“这和骑马一样呀,除了多长了两只翅膀。谁让你这么小看我?现在服了没有?”

“服了。”玄小童嫣然一笑,泪珠却忍不住滑了下来,忽然埋头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么紧,滚烫的泪水洇透了我的衣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问他怎么了,他摇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我,抹了抹眼泪,笑着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上真正疼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如果你真是我哥哥,那该有多好。”

我知道他仍在为姥爷难过,心里一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敢对你不好啊,我怕被你大卸八块。”

“算你识相。”玄小童“嗤”地一笑,眉间又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似悲似喜,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洛河哥,如果你将来发觉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会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正想和他开个玩笑,西边突然“轰隆”狂震,就像万千惊雷同时在耳边怒爆,我脑子里“嗡”的一响,差点摔倒在地。

我转头望去,顿时被眼前恐怖的景象震慑住了。天摇地动,西边极远处一座漆的山脉上现出无数条细细的红线,一道巨大的赤红色火光从山顶腾空冲起几百米高,将满天乌云映得姹紫嫣红。

接着,灰黑的云浪从山顶滚滚喷涌,层层叠叠地向上翻腾。山体随着火光的喷发,不断塌陷,蘑菇似的云团则越来越厚,越来越高,云中闪电乱舞,就像无数条银蛇上下飞窜……

那种景象壮丽得难以描摹。玄小童的脸庞被火光映得彤红,满脸都是惊骇而迷醉的表情。我的胸喉也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闪过一个念头:火山!真的是火山爆发!难怪那些恐龙不顾一切地夺命狂奔。

轰鸣不断,火山云冲起几千米高后,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红光闪耀,数以万计的火山弹就像漫天烟花,破空划过一道道艳红的抛物线,“咻咻”连声,呼啸着向远处撞落。

“别发呆了,快走!”玄小童拉着我跳出沟,我这才如梦初醒,朝东边连绵起伏的草坡奔去。

火山与我们虽然相隔很远,但第一,喷发的岩浆会顺着地表的裂缝向下流淌,继续躲在沟壑里绝对不是好主意;第二,火山弹抛射的范围很广,如果不小心被撞中,后果不堪设想;第三,狂风暴雨会使得四处弥漫的火山灰更具威胁性。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尽可能跑得再远些,找一个地势较高、有可靠遮蔽物的地方,暂时躲避。

草坡斜陡湿滑,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沟壑。我抓紧玄小童的手腕全速飞奔。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左手抱着肚子都快跑岔气了,好几次脚下打滑,差点儿摔倒。

一前一后,左拐右绕地朝东奔逃了十来分钟,玄小童己经累得气喘吁吁。每过一会儿,我就不得不停下让他喘会儿气,就像一辆进行障碍赛的汽车,只能在空挡和一二挡之间不断切换,根本没法将速度提起来。

火山喷发得极为猛烈,高高的爆破云已经开始坍塌了,贴着山坡朝下汹涌席卷。

狂风吹来,空气中尽是硫磺味儿。赤红的火山弹从天而降,接二连一地击落在前后左右的草地上。

我头皮一阵阵发紧,顾不上多想,一把拽下背包,反背在胸前,弯腰将玄小童背了起来,全速狂奔。

他的身体娇小轻盈,如同女孩,伏在我背上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倒是那湿漉漉的发稍与温热的呼吸,挠得我耳后、脖子又麻又痒,让我有些分心。

草坡上的沟壑越来越多,有的宽达四五米,有的深不可测,一旦收势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朝左!朝左!朝右……小心!”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玄小童双臂交叉在我胸口,不停地微微颤抖着,就连贴在我耳边说话时,牙关也在轻轻地打颤。

我大步飞跨,接连跃过了六七道沟堑,越跑越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就像要飞起来了。

空中突然呼啸着冲下几团通红的热熔岩,擦着我的头顶撞落在前方的草坡上,“轰”地一声巨响,火光连着泥土腾空飞扬,坡地顿时成片朝下塌落。

我来不及做任何调整,一脚踏空,直接摔落到两米以下的土坑里,在泥泞里翻滚了十几米,重重地撞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两眼金星四冒。爬起身一看,猛吃一惊,泥地里竟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外壳飞船!

远处闪电飞舞,火山云沿着山坡向四周层叠喷涌,就像无数狂奔的狰狞怪兽。暴雨中夹杂着大量的火山灰,噼噼啪啪地打在草地里。

眼前的这艘飞船呈纺锤形,全长八十多米,高九米,最宽的地方将近三十米,前半部斜插入泥地,尾部撞毁,后下方露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豁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窗户或舱门,也看不见一丝缝隙。

外壳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青白色,坚硬光滑。火山弹越来越多,呼啸着从天而降。

这些炽热的熔岩碎石撞击在飞船的舱壳上,四下弹飞,竟然没留下半点痕迹。

我和玄小童对望一眼,惊讶骇异,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从飞船的造型来看,绝不是目前己知的任何一种民用飞行器,至于是不是某国秘密研制的战斗机或是航天飞船,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为什么,我对这艘飞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潜意识告诉我应当敬而远之,但理智又告诉我,飞船固若金汤,正好可以用来躲避火山弹和泥雨,加上好奇心作祟,我决定还是先到里面打探个究竟。

飞船尾部的豁口离地只有一人多高,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双手一撑,钻了进去,又拉住玄小童的手,将他拽了上来。

此行忘了带手电筒,手机浸水后又彻底坏了,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我们正想慢慢摸索着朝里走。上方白光闪动,顶壁上的LED灯似乎感应到了我们的热量,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飞船。中间是一条幽深的圆形通道,两边舱壁由银色的合金和厚实的阻燃材料制成,整齐地嵌满了仪表面板与操作台,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显得阴森而又神秘。

“奇怪,”玄小童蹙着眉头环顾四周,低声说,“洛河哥,你说……这该不会是巴士上那帮人说的‘飞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