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服配有氧气瓶和盔罩,足够在水底步行一个小时。盔罩上还有红外线热仰仪和体温感应系统,可以敏说地发觉50米内的任何生物,但要想防范快如闪电又狡猾莫测的人头蛇,50米依然不是安全距离。

高歌朝苏晴做了个手势,领着六人全副武装地率先下了通道。然后是关悦一行。

他们走了五分钟后,苏晴才带着我们沿着旋梯,慢慢地朝下走去。

除了她、我与Selina之外,还有四个年轻人,一个叫窦勇,一个叫张晓,还有两个是孪生兄弟司马雨、司马云。莎曼娜和昆西依旧被捆在胶囊罩舱内,由他们抬着,紧跟在我们身后。

苏晴告诉我,胶囊罩舱内的“脑神经元芯片”与“脑电磁波感应器”可以连接莎曼娜的意识,将其大脑里产生的图像,乃至所做的梦,全都还原成可视的影像,同步传输到她所携带的“画梦仪”里,这是在无法用鲧语交流的情况下,寻找鱼骨山的唯一方式。

我看着莎曼娜痛苦愤怒的表情,虽然多有不忍,却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不时抚摸玻璃罩,示意她不用担心。

穿着重达几十斤的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漂悬在幽深黑暗的海水里,感觉就像到了月球。除了流水声,就只能听见自己浊重的呼吸。

透过红外线夜视镜,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底舱的构造与设备。底舱呈扁月牙形,空空荡荡,漂浮着许多存储的箱子和备用物资。靠近船尾处,停了三艘青白色的梭形潜艇。

红外线热像仪显示,左右两艘梭形潜艇上分别有七个红色光点,徐徐移动,应该是高歌、关悦两组队员正在就位。

距离潜艇二十米远,有一个巨大的豁口,海水就是从那儿灌进来的。以潜艇的大小,正好可以从豁洞通过。苏晴示意我们原地观察,等前两艘潜艇离开十分钟后,再登船离开。

我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想起和玄小童在草原上遇见撞毁的飞船时,它也是尾部豁了个大口。当时在驾驶舱内,我看见苏晴所留下的录像,警告我快离开飞船,而录像的日期竟然是2012年11月18日!

自从将里雪山遇雪崩以来,我遇见过许多无法解释的离奇事件,但这件却最最不可思议。莎曼娜是去年8月发现那艘撞毁的飞船的,苏晴怎么可能驾着飞船,从两年之后的未来“穿越”到一年前的羽山?

那艘飞船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就是莎曼娜所预见的梦境?2009年的苏晴,为什么要以那么亲昵的口吻,警告当时尚不认识的“我”?飞船上有许多蛇形的鲧族文字,说明她肯定认识鲧语,为什么现在却要“画梦仪”才能和莎曼女沟通?此飞船到底是不是彼飞船?如果不是,那岂不是意味着有两个世界,两个苏晴,两个我?

我越想越混乱,忍不住打开通话器,问苏晴飞船是否曾遇到空难,迫降在草原上?她是否曾出于某种原因,假称来自2012年,留言警告我?

苏晴一怔,问我为什么提这奇怪的问题,我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她越听越惊讶,显然也和我一样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这艘飞船是我们委托欧洲的三家公司,分拆设计图纸,秘密研制的,绝对不可能有第二艘。飞船原本要2012年才能完工,华董失踪后,长老会要求尽快找到羽山,所以将工期缩短到了今年六月。‘盘古’找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发现羽山的确切位置。我们这次能找到这儿,多亏了你脖子里的微型追踪芯片。”

“追踪芯片?”我猛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

“丁先生,实在对不起,”苏晴歉意地笑了笑,“芯片是上次假面舞会时,我悄悄植入到你皮肤下的。根据华董的遗嘱,你是世上最可能找到鲧神庙的人,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很庆幸你通过了这个考验。”

我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这么说,我所乘坐的飞机遭遇离奇空难,突然变成了一年前就己死去的鬼魂,六亲不识,被国安局通缉……所有这些事情你们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帮我证明?”

苏晴坦然地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有的我们的确知道,有的也是事后才听说的。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我们仍在全力调查之中,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就算我们出面为你证明,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就好比你说的那艘来自未来的飞船,我想目前没有任何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原本还期望她能解开我所有的疑团,听了不免大为失望,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除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相信“我”就是原来的丁洛河。

正想问在她眼里,我的容貌和原来的“我”是否存在什么区别,红外线热像仪里突然闪起两条红光,警报声“嘀嘀嘀”地急促啸叫起来。

“邪蛵神!”我心里一沉,猛地转过头,果然瞥见两个人头蛇从右前方飞速地游了过来。

所有人立即拔枪开火,气泡滚滚,子弹无声地脱膛飞出,在水里划过一道道变形的抛物线,擦着那两个怪物的蛇身纵横掠过。

水阻太大,人头蛇的鳞甲又极为坚厚,虽然偶有击中,也只是泛起几缕血丝,难以造成致命伤害。眼看着它们上下左右地夭矫飞舞,狞笑的惨白脸庞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有些心里发毛,一边开枪狙击,一边飘飘忽忽地朝潜艇游去。

我们拖着两个胶囊罩舱行动不便,距离梭形潜艇还有十七八米时,终于被那两个怪物追了上来。其中一只人头蛇被乱枪击中,鲜血直涌,反倒激起了凶性,猛地扑腾翻卷,一口咬住了张晓的双腿,任凭我们如何朝它开火,始终狞笑着不松口。

张晓张大嘴巴,双眼恐惧而绝望地望着我们,血丝从周围弥漫开来。他猛烈地挣扎着,抓住窦勇的手臂,却始终拔脱不出,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囫囵吞入。相距咫尺,那种森冷的恐惧感就像刀锋刮着我的脊骨。

窦勇和他关系最铁,惊怒也最为强烈,将枪口抵在那怪物的额头上,接连开了七八枪。人头蛇的脑袋都被轰炸开来了,喉部仍在惯性地蠕动着,将张晓僵直的手臂咽入肚里。

另外一只人头蛇猛烈地攻击着司马兄弟,长尾狠狠地扫在胶囊罩舱上,将玻璃撞得粉碎,反身就朝躺在舱里的莎曼娜咬去。

两兄弟的子弹己经打光,急怒之下,司马雨紧紧抱住怪物的脖子,司马云趁机紧握匕首,猛戳它的腹部。雪白的肚皮被划拉开来,黑血四涌,露出半截尚未消化的尸体。

这时我已经顾不得什么“脑神经元芯片”、“脑电磁波感应器”了,急忙抱住莎曼娜,用枪轰断锁链,将她拉了出来。她紧紧地搂住我,蛇发飘舞,一起朝潜艇游去。

刚一转身,我脑子里就“嗡”的炸开来了。潜艇的上方滑过一条巨大的蛇身,直径足足有六米来粗,鳞光闪闪,惨白狰狞的人脸在黑暗中徐徐浮现。正是半小时前将飞船绞扭变形的巨型邪蛵神!

它盘着身,不紧不慢地朝我们游了过来,潜艇长不过十二米,被它轻轻一绞,立刻变成了麻花形状。只一瞬间,那张巨脸离我已不过七八米,几乎挡住了整个视野,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它脸上的每一丝褶皱,甚至连牙缝里填塞的血肉也毫厘毕现。

那双竖长的碧绿眼睛狞笑地盯着我,长长的蛇信舔过盔罩,在玻璃上留下湿乎乎的黏液……没法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全身仿佛突然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动弹,无法思考。

直到苏晴、Selina朝着它连开了十多枪,鲜血从那苍白的脸上一股股地喷涌而出,我才猛地醒过神来,翻身朝外溯游。

邪蛵神被激怒了,蟒身一弹,狂飙似的扫过水底,将苏晴等人拍得趔趄漂移,昆西的玻璃罩舱也被撞得粉碎,旋转着冲出了十几米。周围水流滚滚,强猛如漩涡,莎曼娜拉着我旋转了几个圈,仍然身不由己地被卷向那张血盆大口。

她指着邪蛵神喉咙下方一片月牙形的鳞甲比划,示意朝那儿开枪。我心里一动,传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难道这片鳞甲就是这怪物的命门?于是深吸一口气,双手持枪瞄准,接连扣动扳机。

Selina给我的这支手枪是着名的“沙漠之鹰”,在许多电影、游戏里露过脸,堪称是世界上威力最强猛的手枪之一,唯一的缺点是只能装7至9发子弹。“盘古”组织显然将之进行了改装,弹夹里至少有二十多发爆破力极强的子弹。

海水阻缓了子弹的速度,也消卸了不少后坐力,即便这样,双手虎口仍被震得发麻。这么近的距离,弹道变形不大,十多发子弹至少有一半打在了那片月牙形的鳞甲上,黑血四涌。

邪蛵神猛一收缩,龇着牙发出愤怒的咆哮,水里虽然听不见声音,耳膜却能感受到那狂猛无比的冲击波,震得我眼前金星乱舞,“沙漠之鹰”顿时脱手飘了出去。

它狂怒地翻江倒海,一下就将我紧紧缠住了。肋骨剧痛,浑身收缩,那滋味儿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罐牙膏,七魂六魄全被一点一点挤了出来。

苏晴、Selina、窦勇换了几个弹夹,围着它接连不断地开火,这怪物却丝毫不管,歪着头暴怒地瞪着我,红芯吞吐,慢慢地收蜷蛇身,似乎没打算让我死个痛快。

它身上的鳞甲就像天然防弹衣,所有人的子弹全都打完了,依旧毫发无伤。莎曼娜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紧握尖刀,贴着它那片逆鳞的下沿奋力猛刺。

这一刀显然扎中了要害,紧箍的蟒身猛地一松,邪蛵神咆哮着朝外翻弹卷扫,将莎曼娜、苏晴等人全都撞飞出十几米远,就连我的盔罩也被瞬间打得粉碎,海水汹汹灌入。

生死攸关,我顾不上多想,将氧气软管直接插入鼻孔,全速游到那怪物脖子下方,握住匕首顺势一剜,将那片掀起的逆鳞挖了下来,然后一口咬住鳞甲下模糊的血肉。

邪蛵神全身收缩,痛极狂吼。我十指铁钳似的紧箍住逆鳞伤口,贴在它的下颌,死死咬住不放。它发疯似的翻甩缠卷,猛撞底舱,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将我掀飞出去。

腥热的鲜血不断地喷薄而出,火辣辣地涌入我的喉咙,所过之处,犹知烈焰焚烧。右手无名指又是一阵剧痛,心脏猛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一道接一道强猛的电流随着那股热浪席卷全身,烧灼欲裂,痛得难以形容。

我迷迷糊糊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难道这怪物的血液竟含有剧毒?但这时再松口也来不及了,就算没被毒死,也必定被它生吞活啖。把心一横,反正都是死,倒不如和它拼个同归于尽!索性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