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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屈伸半蜷,几经被埋在了冰雪地下。头顶上冰石交错,还留了一些空间,才万幸没有被闷死。更值得庆幸的是,我的额头、胸口、后背虽然受了伤,但都没有伤及脏腑和筋骨。

我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全身都快冻僵了,一动也没动,就连像要抬头舔一舔上面的冰块也够不着。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会,听见上面传来“咯啦啦”的声音,似乎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我急忙大呼救命。脚步声却突然停住了,直到我喊的喉咙嘶哑,几乎又要晕过去,才重新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到我上方时,脚步又停住了,冰块震动,冰碴簌簌地掉在我脸上。“嘭”的一响,亮光刺目,架在上面的几块大石、冰棱突然全部被掀开。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酸的泪水直流。

一片湿漉漉的东西贴到我脸上,热气扑腾,夹着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冒起来了,大叫一身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黑影背着光,矗立在上,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个黑影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声,漫漫地朝后退了两步。余晖斜照在它身上,我猛地打了个机灵,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惧。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不管是纪实频道,还是现实社会里。它高三米,浑身白毛,身体像一个巨大的猿人,却偏偏长了一个狰狞的狗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阴冷的盯着我,吐着舌头,獠牙毕露。

“你是说……你在明永冰川遇见了狗头人?”听我说到这里,苏晴再一次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并打断我,“你肯定那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我摇摇头,撩起左臂的短袖,给她看肩膀上那三条紫红黑色的伤疤,“这个抓痕就是那狗头怪物留下的。它一把就将我从雪地里抓了起来,摔怪飞出十几米远,就算是姚明也没辙力气。”

苏晴伸出手轻轻的触碰我的伤疤,温软细腻的指间划过皮肤,酥酥麻麻,我心里一跳,从耳根到脖子全部烧烫。虽然以前也曾和女朋友有过亲密的举动,但从没有这种触电的感觉。

幸好她在低眉沉吟,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样。我定了神,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

狗头人将我摔飞在雪地上后,并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双手捶胸,仰天发出凄烈可怕的怒吼。

过了一会,周围地上出现了几百条蜿蜒的长线,不断凸起陷落,朝我急剧地聚拢。

“噗”的一声,一条五颜六色的东西从几米外的雪堆里飞了起来,咬在我的手臂上。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几十条全都腾空蹿起,咬在我的手上。脸上、脚上……疼的钻心入骨。

蛇!我寒毛直乍,大叫着跳起身,双手狂乱的拍打,将那些长虫生生揪了下来。那时我太惊慌,忘了蛇牙有倒钩,这么生拉硬拽只会将自己连皮带肉的扯下来。

那些蛇嗅到血腥味儿,更加发狂,接连不断的弹冲跃起,咬在我身上。不到半分钟,我全身上下已经被几百条长虫咬中。任凭我如何扑打、翻身打滚,它们始终死死咬着,绝不松口。如果有面镜子,我现在一定像只浑身长满长毛的惊恐野人。

我经常远游写生,知道不少野外求生与对付野兽的常识,蛇怕火怕烟,怕刺激性气味的东西,比如酒精、烟草、雄黄等等。我包里到时有打火机和一瓶二锅头,但那时惊怖如狂,只记得就拼命拍打,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雪地上的蛇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飞速游来。我朝着冰川下游狂奔,不断摔倒,翻滚,爬起来继续奔跑……那些蛇始终穷追不舍。狗头人到时没有追来,远远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时的“路”已经被崩塌的冰雪封住了,冰川右边是大片的雪崩锥,再往下就似乎落差近四十米的冰瀑布,冰瀑布下是深蓝色的堰塞湖。

我在潭边缘踉跄急停,大风刮来,几乎站立不住。几个石子沿着冰面飞弹而落,溅起大多的水花,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头顶。

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不是疯了就是不要命了。但人固有一死,比起被数以千计的蛇群活活咬成白骨,还是这个开的爽快些。我后退几步,闭上眼睛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

“啪”的一声,首先是脚骨,像是断了,接着五脏六腑受到水压的强烈挤压,口鼻腥味直涌,森冷刺骨的湖水立刻灌了进来,撇着差点断气。

我汩汩吐着气泡,沉到七八米以下,睁开眼,灰蓝色的水底影影绰绰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水太冷了,冷的如同冰窖。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转了几个圈,慢慢的朝湖面游去。那些蛇似乎也受不了了,纷纷松口,漂浮在我的周围像一湖茂盛的水草。

浮出水面后,身上的蛇全都游开了,沿着岸石往草丛里钻进去,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打颤,身上到处都是蛇牙的咬痕,有的已经变成青紫色,这些蛇每条都是色彩斑斓,看似剧毒无比,但如果真是毒蛇,我早该翘辫子了,不会除了疼痛,感觉不到任何的麻痹不适。

那个狗头人站在冰瀑上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没有跳下来追我的意思。我松了一口气,刚想朝岸边游去,左脚突然一紧,像被什么缠住了,接着猛地一沉,被一股狂猛无比的气旋重新拉入湖底。

这下来的极为突然,我呛了两口水,惊慌中低头往下一看,差点魂飞魄散。缠住我左脚的竟然是一大团黑色的长发,海藻死的在水底飘舞。从这黑发中间,是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眼窝处只剩下了两个黑洞。

我奋力挣扎,那团海藻一样的长发却越缠越紧,一点一点的将我往下拽去。

这时我才看清湖底那些黑影居然是上百具棺材,就像一排排竖立在土里的墓碑。这具女尸就是从其中一个棺材里飘出来的,雪白的脚踝上锁着铜链,一直连接到棺材里。

我看过很多恐怖片,但没有一部能和那一刻的真情实感相比。从狗头人,从雪地蛇群,再到这堰塞湖底的棺材与浮尸……简直就像个醒不来的噩梦,我手脚乱划,恐惧的就快爆炸了。

女尸在水中悠悠的翻转着,黑发绞扭交缠,我脚跟忽的一疼,像是被什么咬中了。突然想起包里的多功能工具刀,急忙将背包解下来,掏出工具刀朝脚踝上的发丝狠狠的割了一刀。

那些发丝突然往后一缩,纷纷炸散开来,接着又像章鱼触角重新扑来。我和他们相隔不过半米,看得纤毫毕现。那些“发丝”竟然是无数极为细小的黑蛇!

这些细蛇如同花园鳗,尾部密集的根植在女尸的头皮上,身体则随着水波左右摇摆。

我又哈了一大口水,惊慌中挥着工具刀一阵乱舞,划断了几绺“发丝”,血丝缭绕,其他的细蛇立即铺了上去,抢作一团。我趁机全速朝湖面游去。

那些细蛇估计在水里饿的太久,三口两口把同类的死尸就夺得精光,又拖着女尸朝我飘来。冲上水面后,我来不及大口吸气,立即飞快的朝岸边划去。

我抓住岸边的石头,用尽力气爬上去。岸边石头全是冰块,还没站稳,脚底一滑,又四仰八叉的摔入湖中。

女尸“哗”的从水中浮了起来,黑丝乱舞,几千条细蛇纷乱将我的手臂、脖子、腰紧紧缠住,勒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就在我以为快要死的瞬间,一个铁钳似的大手突然抓住我的右臂,将我连同那句女尸一同高高举起。那时天色几经昏暗了下来,彩霞就像泼出去的颜料,数千条细小如发丝的黑蛇在我周围屈伸弓弹,嘶嘶吐信。

我看见口头人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我,眼珠幽蓝,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我来不及听清,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皮沉重的像挂了块秤砣,这处的雪峰摇摇欲坠,重新又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六天后的晚上。我蜷在雪山上的一个岩洞里,身上盖着一张熊皮,背包和所有的行李都完好无缺的放在边上。

洞口正对着卡瓦格博峰。夜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月光照在尖尖的峰顶上,白雪皑皑,像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金字塔尖。峰顶上空是密密麻麻的星辰,夜里摇摇欲坠。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色,纯净、神秘、浩瀚、壮丽。那一刻,我突然窥见了宇宙亘古的奥秘,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感。我觉的自己如此微渺,微渺的宛如一刻尘埃,但又隐约感到一种巨大的宗教体验似的喜悦和幸福,仿佛与整个宇宙同化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