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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闭上眼睛,微笑着睡着时,他的父亲死了。那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夏夜。或许就是从那时起,那个笑容灿烂如阳光的男孩,就永远沉睡于流星飞舞的草坡,再也没有醒来。

直到他看见丽莎双眼那一刻。

夏知行告诉他,杀死他父亲的人是一个大他八岁的少年,名叫里奥·阿波罗。十三年后,当他直视着丽莎那双眼睛时,再次听见了这个名字。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不是那双澄澈如夏夜、深邃如星辰的眼睛,丽莎或许已经死了。

他浸满了仇恨的灵魂却在那一瞬间苏醒,如见当年流星。

“砰!”就在他半梦半醒、胡思乱想之际,冰屋突然一震,像被什么重物撞中。

高歌一凛,猛地睁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暴风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冰屋上,玲珑剔透,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发出一声惊雷似的狂吼,转身抡拳,猛地击撞在冰屋外侧,“轰”的一声,冰砖四炸飞舞,阳光刺眼,整座冰屋竟被瞬间瓦解震飞!

狂风扑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高歌心里陡然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巨大的黑影竟是一个高近六米的半人半猿的怪物!尖尖的脑袋,披着红褐色的毛发,周身则长满了灰白的绒毛,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着他龇牙咧嘴、捶胸咆哮。

他下意识地抓起朗基努斯枪,朝那怪物刺去。但奇变突生,身体又近乎冻僵,动作不免慢了半拍,枪尖还没扬起,已被怪物紧紧攥住。

怪物龇着尖利的犬牙,纵声怒吼,夺过圣枪,又一把拔起真十字架,重重地踹在镇魂棺上。沉重的金银铜棺竟猛然凌空飞起,就像一叶扁舟,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在滚滚雪浪里急速跌宕下冲。

高歌后背猛撞在棺沿,气血翻腾,痛得几欲晕厥。

天蓝如海,四周雪山巍峨耸立,云海翻腾。他们所在的雪坡极为斜陡,铜棺冲滑如飞,几次磕在冰川上,险些直立翻转,将他们颠抛而出。

好在高歌从小滑雪、冲浪,掌握了大量随形就势、平衡身体的经验技巧。他左手紧抱丽莎,右手死死地箍在棺沿,压低重心,随之跌宕起伏,有惊无险地朝下雷霆飞冲。

那巨猿似的怪物扛着真十字架,握着圣枪,时而欢呼时而啸吼,大踏步地朝下奔掠。这么滑陡的雪山斜坡,它竟如履平地,始终紧随其后。

怪物的吼声在群山之间遥遥回荡,过了片刻,四面八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应声,越来越近,听得高歌毛骨悚然。竟仿佛有许多它的同伴正朝着这里赶来。

“嘭嘭”连声,铜棺撞在几个冰锥上,速度随之大幅减慢。又向前滑行了几百米,斜坡渐趋平缓,终于停了下来。

怪物冲到左侧,低头狞笑,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高歌呼吸一窒,正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不想去被它轻轻地放在地上。怪物将真十字架往雪地上一插,转身把朗基努斯枪横放到他手里,态度竟然十分恭敬,连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呜呜也像是在讨好他一般。

高歌一愣,还没回过神,怪物又已毕恭毕敬地将丽莎连着那镇魂棺扛在肩头,大步朝右前方走去。

他这才发现右前方有一个结满厚冰的天湖,天湖边的山崖上有一个山洞。

洞边竟匍匐着数十个身高五六米、红发白毛的似人似猿的怪物,正朝着他们贴地伏拜,发出恭谨的呜呜声。而在那群怪物中,赫然站着一个戴着巨大的狗头的怪人,目光灼灼地上瞪视着他。

高歌心里猛然一震,突然想起丁洛河所说的那段云南遇险的经历来了!同样是在雪山,同样是在堰塞湖畔,同样有一个山洞,同样有一个神秘的狗头人!“盘古”曾找遍了梅里雪山,始终没有发现丁洛河所说的景象,难道他所描述的一切竟发生在这里?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但这儿不是阿尔卑斯山吗?为何会与梅里雪山产生了联系?除非……他心里“咯噔”一跳,除非这里已不再是昨夜抵达的“欧洲屋脊”!念头一起,环顾四周,果然觉得一切都大不一样了。虽然同是雪山,同是蓝天,却像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当他目光暼向冰湖边的一块石碑时,全身更陡然僵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石碑上刻写着:1989年,中国登山攀珠穆朗玛峰于此。高度8210米。登山队成员:独孤洛、华静之、玄道明、陆娜、高恒、苏正宇。

珠穆朗玛峰!

拜那水晶头骨和“时间之沙”所赐,他竟然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穿越”到了世界屋脊!

但让他浑身战栗、震骇不已的,不是身在何处,而是这声石碑上所列的名字。

高恒、苏正宇分别是他与苏晴的父亲,玄道明是“太岁”的现任大宗师,华静之是上一任“盘古”的女娲、玄小童的母亲,而独孤洛则是上一任“光照会”的领袖,只有“陆娜”不知是谁。

这些人分属三个掌控全球的对立组织,彼此之间有着纠缠难解的恩怨渊源,为何会一齐出现在这里?1989年的珠穆朗玛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似人似猿的怪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喜马拉雅山雪人”?那么狗头人又是谁?水晶头骨又为何将他们带到此处?这儿究竟隐藏着什么惊天之秘?

这些疑问如惊涛骇浪的从他脑海里涌过,压抑得他喘不过气。但当他看着那群雪人将镇魂棺中的丽莎高高举起,山呼海啸似的反复呐喊“Job-Mo-Glang-Ma-Rib”时,心里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沁满全身。

在藏语里,“珠穆朗玛”就是“圣母”的意思。这些雪人高举着“怀孕”的处女丽莎,莫非就是在欢呼着“圣母”?珠穆朗玛峰名为“圣母峰”,莫非是在冥冥暗示着这里就是“圣母”诞下“圣子”的所在?莫非正因如此,“耶稣”的水晶头骨才将他们从“上帝之殿”传送到了“圣母峰”?而“太岁”、“光照会”、“盘古”三大组织齐聚于此,莫非正是为了促进或阻止“圣子”的降生?

狂风鼓舞,艳红的太阳在万里蓝天上灼灼闪耀,而他却石人似的一动不动,连呼吸、心跳也似已顿止。

就在这时,他听见镇魂棺里传来了丽莎一声凄厉的尖叫,盖过了雪人欢腾的呐喊,直破云霄。

第013章 猛虎蔷薇

佩戴花环的阿波罗

对着失聪的亚拍拉罕反复吟唱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西格里夫·萨松

这条大峡谷高近百米,两侧尽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茂密浓绿的荫盖连成一片,遮天蔽日。遥遥俯瞰,就像一条苍龙若隐若现,蜿蜒于层峦叠嶂的几内亚高原。

谷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在清澈的溪流长年累月的冲刷下,早已光滑圆润,长满青苔。玄小童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丁洛河,贴付在“帝陀龙”的巨颈之上,随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急速穿掠,影子投映在水面,疾如鬼魅。

狂风呼啸,阳光在上方的密林枝叶间缤纷闪烁。嘈杂的鸟叫声,夹着野兽此起彼伏的惊吼,就像是雷鸣暴雨,四面八方地挤压着耳膜。

回头望去,那点银光依旧在那深碧浅绿的层层绿阴闪动,他们在这广袤而又隐秘的西非山林里亡命飞掠了几个小时,始终未能甩脱飞碟的追踪。

有几次,那轮飞碟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顶冲过,巨大的气旋将峡谷两侧的树林连根拔起,如果不是“帝陀龙”反应迅疾,反击之力又狂猛无比,早已随着那漩涡般的断枝碎叶,吸入飞碟了。

玄小童惊怒恼恨的心情已渐渐平复,疑虑却越来越深。为了这次逃亡,她秘密谋划了几个月,所有计划都只存于脑海。就连那间瀑布边的木屋,也是两个月前途经巴黎,用现金从一个法国佬手里买下来的,成交时,她甚至未曾亲眼见过,除了对方提供的照片与经纬度,一无所知。

此外,她故意在电脑里存留了一个加密的文档作为烟雾弹,语焉不详地记录了几十个地点,以及她在世界各国开设的秘密帐户。“圣子”至少需要三天才能破解;而要搜遍上述地点,验证真假,最快也得两个星期之后了。

然而为何仅仅相隔12个小时,“圣子”便追到了此处?是她缜密的计划出现了致命纰漏,还是她体内被值入了绝难发现的追踪芯片?

还没来得及细想,“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峡谷都剧烈地摇动起来,崖壁裂缝四迸,土浪滚滚,无数巨石沿着陡坡朝谷底冲落。

帝释天!玄小童呼吸一紧,他果然还是追来了!帝陀龙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惊怒,尖啸着盘旋冲天,凌空撞来的石头被它长尾横扫,纷纷碎裂,反弹抛飞。

在飞碟摧枯拉朽的气旋冲击下,两侧的参天大树原就已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此时更是成片成片地倾轧断折,就像一张张巨大的绿网,接二连三地朝他们兜头撞来。

“小心!”丁洛河下意识地转身抱住玄小童,右掌朝外挡去,“嘭!”气浪鼓舞,那株迎面倒下的大树应声炸飞。虽然修行了几个月,他体内的真气仍是时灵时不灵,只有到生死攸关之际,或是极为愤怒、恐惧的时刻,才会源源不绝地喷薄而出。

帝陀龙张口咆哮,喷涌出一团团炽白的烈焰,双翼猛扫横舞,卷起滔天火浪,盘旋着朝上冲去。两人骑在它颈背上,只觉天旋地转,轰隆连震,等到视野能重新看清时,已经飞上了高空。

群鸟惊飞,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野兽。朝下望去,方圆十余里朝下塌陷,高原上形成一个极为壮观的圆坑,断层落差将近四五十米。峡谷两端生生断裂,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乱石,溪流飞泻,犹如瀑布。如果他们迟上半步,后果不堪设想。

玄小童吸了口凉气,怒火上冲,朝着四周高声大叫:“帝释天,你给我滚出来!”连喊了几遍,没有应答,前方的山林倒传来了幽幽的口琴声。丁洛河一凛,这口琴声如泣如诉,凄厉诡异,在司马台木屋的那夜就曾听过!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轮飞碟的正下方、密林起伏的树梢之上,端坐着一个印度裔青年,白衣鼓舞,面无表情地吹着口琴,鹰隼似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们。

漫天飞鸟凄厉地尖叫着,汹汹如潮,含着口琴魔魅的旋律,在空中发狂地摆舞。就连那些狂奔逃窜的豹子、野猪、大象、鬣狗……甚至远处草原上的狮群也仿佛被口琴控制,凄烈地咆哮着,掉头朝这儿围拢。

看得他浑身鸡皮泛起,惊骇交集。这景象也与那夜所见极为相似,但比起那些发疯的猫群,眼前这数以千计的西非猛兽显然危险了百倍!他听说印度人能用乐器操纵蟒蛇,然而帝释天究竟是如何通过口琴操纵兽群的呢?

就连“帝陀龙”也似乎为之所感,凌空乱转,发出低沉的悲吼。玄小童俏脸晕红,用力拍了拍它的颈背,高声冷笑:“好啊,我爸不在,你就当自己是大宗师了?要想害死我就赶紧动手,否则等我爸来了,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帝释天不为所动,继续低首垂眉,幽幽地吹着口琴。

口琴声越来越快,汹汹激越。那些鸟群狂乱地尖叫着,盘旋着,“噗噗”连声,羽毛突然接二连三地燃烧起来。转眼之间,数千只非洲飞禽全都成了发疯的火鸟,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撞来。

地面的兽群也如百川汇海,越集越多,狂嘶怒吼着在下方环绕穿梭。内只豹子爬上高高的树枝,不顾一切地腾空跃起,尖爪只差半米就将触到帝陀龙的肚皮,嘶叫着坠落谷底。

帝陀龙被彻底激怒了,尖啸着急速盘旋,长尾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圆弧,势如雷霆。鸟群要么被它喷出的烈焰烧成焦骨,要么被扫得血肉横飞,惨叫迭起,不停地朝下簌簌掉落。

然而这些疯鸟就像是被设置了攻击程度的机器,将目标准确地限定为帝陀龙,无所畏惧,前赴后继,几次险些已碰到丁洛河的脸上,却又鬼使神差地擦沿飞过,猛撞在帝陀龙的身上,喷涌起团团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