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大叫:“不要去!不要去!”

她挣扎着连叫数声,耳畔传来急促的呼唤:“小鹿,小鹿?!快醒醒!”

仙草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却给人抓住,接着有一点冷冷的刺痛从眉心传入,让她冲出幻境,骤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同样俏丽而秀气的脸,是夏叶跟袁琪。

袁琪满面忧虑,夏叶则眉头紧锁,手中正拈着一根银针。

仙草愣了愣,脑中一片混沌,竭力回想半晌,才模模糊糊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的伤……”仙草盯着夏叶,试图起身,“还有袁大哥……”

夏叶的脸色有些复杂:“这会儿还惦记着别人?”

袁琪却忙道:“你放心吧,她的伤已经洒了金疮药包扎妥当,我哥哥也只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仙草略松了口气,笑道:“若为了我弄的两败俱伤的,可真叫人不知怎么是好了。”

夏叶突然说道:“你身上的毒……是马三所为?”

仙草道:“是。你怎么知道?”

她问了这句,突然想起下毒的车夫跟夏叶本是同属于蔡勉的人,两人好像还认得,所以夏叶了解这毒倒也不足为奇。

果然夏叶道:“为什么拖延了这么久?”

仙草道:“一言难尽。”她略一犹豫,便把去五龙潭请濯缨老人医治,却又给中途打断之事告诉了众人。

此刻她觉着肚子里只稍稍地有些微痛,却并不严重。

袁琪听完后却皱眉道:“原来又是蔡勉老贼的人干的好事,方才你突然晕倒了,我们都不知怎么样,我还以为是她动的手呢。”她说着看向夏叶,对方却一反常态地并没有说话。

两人身后站着的是袁大哥,他却看出夏叶从方才开始便脸色沉沉,当下问道:“夏姑娘,这毒如何解法?你可知道?”

夏叶垂了眼皮。袁琪忙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仙草倒是有些明白,赵踞为了自己身上这毒,大费周章地要把濯缨老人接进京,又因老人死在路上,便又命人把五龙潭所有医书跟药物等尽数送到京城供太医们研究。

如果真是那么好料理的,又何必让皇帝如此操心。

仙草反而笑道:“这个没什么,再说也不是夏姑娘下的毒,她也不是大夫,又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袁琪忙道:“那我去请个好大夫来。”

她才要起身,夏叶冷道:“不用去,请再多也没有用。”

袁琪一愣。

仙草忙掩饰道:“寻常的大夫想必都不如夏姐姐,所以不用请,何况我现在觉着好多了,应该是就那么一阵儿,没什么大碍。”

袁琪半信半疑地:“真的吗?”

夏叶欲言又止,袁大哥也看出些蹊跷,便拉着袁琪道:“咱们去看看少主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也可以让少主拿个主意。”

别的无法说动袁琪,但是徐慈显然与众不同。

袁琪立刻答应,跟着兄长出门去了。

剩下夏叶跟仙草两人面面厮觑,仙草说道:“很棘手吗?”

夏叶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仙草道:“我……我一时忘了。”

夏叶冷笑道:“有趣,命在旦夕的事情,你竟忘了。你早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去夏州,你这般情形,只怕人在半路,就一命呜呼了。我只能带着你的尸首向将军交差。”

仙草顿了顿:“有这么严重吗?”

夏叶面挟寒霜:“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

仙草忙摆手笑道:“没有,我只是心存侥幸罢了。其实……当初在离宫的时候,就有人警告过我。”

“是谁?”夏叶问了声,却又不等她回答便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听说皇上屡屡召见太医院的人,还大肆动用各种珍稀药物,听人说好像是在调制什么奇药。我本以为皇帝是为了子嗣之事才弄的那样机密,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你?”

仙草笑道:“多半就是为了我。”

夏叶语塞,继而冷笑道:“皇帝对你……真个儿不错。至少他把你的性命放在心上,这比你自个儿都强了。”

仙草听她语带讥讽,便又笑了:“我也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

如果皇帝没有逼迫她,事情没有演变到那种地步的话,兴许两下权衡,仙草也不至于就这样着急地逃离宫中。

但是对她来说,让皇帝知道真相,那简直是比死更可怕的。

****

在天明之时,徐慈果然回到山庄。

袁氏兄妹接了徐慈,将此处的情形告诉了他。

袁大哥又悄悄地说道:“看那位夏姑娘的样子,这毒像是很棘手。只可惜沈公子不在这里,他在药理上是最精通的,怕会知道。”

徐慈不置可否,迈步往内而行,将到仙草卧房的时候,却见夏叶背了个包袱走了出来。

两下照面,徐慈倒也罢了,他身后的袁琪先问道:“夏姑娘,你要干什么?”

夏叶道:“我去找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救她身上的毒。”

之前她杀气冲天的,死也要带着仙草走,这会儿却突然二话不说地自己要走。

袁琪呆了呆,忙又道:“你要找谁,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帮手。”

夏叶淡淡道:“不必了,那人性子古怪,太多人寻他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不愿露面。只不过,我有两句话想告诉徐爷。”

袁琪还不解其意,就给袁大哥拉了去了。

徐慈道:“姑娘想说什么?”

夏叶道:“我这一去,顺利的话,月余能回来,若是坎坷些,倒要半年时间,若是半年还不回来……那就万事皆休了。”

徐慈微微皱眉:“这……”

夏叶道:“在小鹿体内的毒,因为拖延太久,毒性已经渐渐入了五脏,她命大的话,或许能撑半年,若是命短……这下您知道我为何说‘万事皆休’吧。”

徐慈变了脸色。

夏叶深深呼吸,又道:“我只想告诉徐爷,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如今我只想保住她的命,在我走后,拜托徐爷照看着小鹿,切勿叫她大喜大悲,大惊大怒,要平心静气,也不能太过颠簸劳累。”

徐慈喉头微动:“使得。”

夏叶又道:“我留了两颗药丸,未必有用,只是……吃着看看罢了。若她疼的厉害,就服一丸,若是不疼就不必。然后,因为我找的人行踪隐秘,回来的时间不定,所以想让徐爷给我一个联系方式,能让我最快找到你们。”

徐慈略一忖度,抬手把自己腰间的一个香囊摘下,从里头拿了一枚菱花形状的玉佩出来,递给夏叶:“姑娘拿着此物,但凡是有城镇的地方,就有集市,姑娘到集市上,只说叫卖此物,就会有人跟你联络,带你见我。”

夏叶看着手中的东西,她毕竟是跟过蔡勉的,也算见多识广,当下肃然道:“原来是清流社。”

她抬眸看向徐慈:“阁下就是清流社的少主?把这般珍贵信物交给我,不怕我拿了作乱吗?”

徐慈淡淡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夏叶道:“好。有这份气度,不愧是徐少主。”她将玉佩好生收拾入怀,回头看向屋内,“请帮我好好照看她。”

徐慈一颔首:“姑娘也保重。”

夏叶点点头,迈步往前,疾行而去。

徐慈目送她离开,才迈步进了房中,还没到里间,隐隐地就听见呻/吟的声响。

****

也不知道夏叶先前给仙草喝的是什么药,不过倒是挺受用的,她喝下之后,觉着肚子里暖暖的,同时一股困意涌上心头。

仙草本来听袁大哥说徐慈将回来了,还想等着见他,因喝了药,身不由己,便沉沉地闭上双眼。

只是双眸才刚闭上,魂魄飘飘荡荡,却好像又飞跃山河,回到了那个她拼命想离开的地方。

仙草进了紫麟宫门,疏忽到了内殿。

时光也凝驻在她想要彻底埋葬的那天。

徐悯在方太妃宫内喝的有三四分醉意,踉跄进内。

她素日喜欢清静,惯常只有紫芝跟小鹿在身旁不离左右,如今打发了紫芝,小鹿又不在,这殿内越发寂静。

她且走且把外面的一件袍子脱下扔在地上,随手撩开帘帐想要爬到榻上。

谁知一抬头,竟看见了一幕让她惊心动魄的场景。

就在自己的床榻前,地上赫然有两个人。

是小鹿跟赵踞。

赵踞骑在小鹿的身上,把她死死地压在底下,两只手竟掐在她的脖子上。

少年下手极为狠辣,似乎生恐小鹿不死,拼命地用力。

小鹿的脸都给憋得紫涨,后脑勺也因为他的动作而磕碰在地上,咚咚有声。

但是她仍是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徐悯魂飞魄散,她想也不想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赵踞将他推开:“混账东西!你干什么!”

她满心的怒火高炽,回头看向小鹿,却见她躺在地上,好像没了呼吸,可是领口的衣裳都给撕开,露出了纤细的脖颈。

徐悯扶住小鹿,急忙去试探她的鼻息,幸而好像还有微弱一线。

正想要叫人,身侧赵踞已经慢慢爬起身来,他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好像是因为给徐悯推倒,撞到哪里似的。

徐悯转头看他。

赵踞衣衫不整,双眼泛红。

方才给她拼力推开的时候,脸色还十分狰狞。

他仿佛一心想致小鹿于死地,又像是还想做别的企图。

所以,先前甚至连徐悯出现都没有发觉。

徐悯心头火起。

曾经她对这少年心存怜悯,又有爱才之心,当他是个可造明君。

不料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这会儿赵踞似乎回过神来,狠厉的眼神逐渐软化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徐悯:“是、是你……”

“是我,雍王没想到吧,”徐悯恨极:“你竟敢……跑到紫麟宫行凶。”

赵踞似乎不懂她说什么,愣愣地走前几步。

徐悯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嫌恶之极:这自然是借酒行凶了。

“下作!”当即想也不想一巴掌挥了过去:“是我错看了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踞本有些呆呆的,给她打了一巴掌,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少年下意识地捂着脸,目光直直地看着徐悯:“我、让你……失望……?”

他的脸色通红,眼波迷离闪烁。

声音微弱,吐字似乎也有些不清。

徐悯满面厌恶,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喝道:“给我滚!”

三个字掷地有声。

少年的瞳仁突然间收缩,却又在瞬间放大,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那道婀娜身影,最后一丝清醒,也在刹那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个留言~~小踞说你强了我还咋滴咋滴之类的,哈哈哈

小猪蹄子:委屈巴巴~~

第 138 章

当被从身后扑过来的少年紧紧抱住的时候, 全无提防的徐悯的第一念头是:赵踞是因为给捉了个现行而恼羞成怒, 决定杀人灭口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更震惊,还是更愤怒。

试图挣扎, 却给少年死死地从背后压制住。

徐悯才要张口呼救,整个人却又给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不等她反应, 便向着旁边的床榻上狠狠地扔了出去。

徐悯重重地跌在榻上,整个人给摔的七荤八素, 右肩碰在了床柱上,疼的令人窒息。

她本能地想爬起来,但是少年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眼前人影一晃, 是赵踞扑上来。

那时候徐悯看到少年凶戾的眼神,还以为自己命在旦夕。

直到他摁住她的肩头,毫不犹豫地压下。

呼救连同唇舌一块儿都给牢牢地堵住。

在徐悯察觉少年真正的意图之时, 情形已经不在她掌控之中了。

原先在徐悯的眼中, 赵踞仿佛只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在不知在宫廷里该如何容身的小小皇子,她用带偏见的目光敲瞧了他几年, 却没认真想过这数年他已经从一个瘦弱的皇子长成了身量健硕的少年,若两人站在一块儿, 赵踞还要比徐悯高半个头。

更不必提赵踞每日还要跟着禁军统领教头操练武功, 练习骑射, 以他的悟性跟进步程度,如今就算是对上一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何况是徐悯这种养尊处优的后宫女子。

****

徐慈循声到了内室,却发现仙草闭着双眸,眉心紧皱,像是极为痛苦,嘴里模模糊糊的仿佛在叫着什么。

徐慈隐约听见什么“住手”什么“一错再错”之类,不明所以,又看到她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滴,想着夏叶先前的叮嘱,还以为她是毒发了。

当下忙握住仙草的肩头轻声唤道:“小鹿,小鹿……”连叫了两声,仙草并无任何反应,徐慈心头一动,温声唤道:“阿悯,阿悯醒来。”

如此唤了数声,仙草果然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双眸十分清澈,此刻眸子里却多了一丝悒郁感伤,睁开眼的瞬间,眼中蓄着的泪闪闪烁烁,看着就像是惘然的水雾涌动。

徐慈看的怔住。

此时仙草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人:“哥哥!”她用沙哑的嗓子叫了一声,张手起身,将徐慈紧紧地抱住了。

徐慈察觉她紧紧地靠着自己,大概是冥冥之中的一点灵犀,让他的心也忍不住有些奇异的震颤。

略一犹豫,徐慈终于抬手在仙草的后背上轻轻抚过:“别怕,我在这里。”

仙草流着泪,方才昏睡之中,竟身陷那不可说的梦魇,正在最痛苦的时候,却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本以为是幻觉,谁知睁开眼睛,的确看到了最想念的人就在眼前。

徐慈安抚着仙草,又问道:“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仙草靠在徐慈胸前:“没有,已经好了,只是方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徐慈有些意外,却又有点放心,莞尔道:“什么噩梦把你吓的那样?罢了,只要不是肚子又疼就好。”

仙草抬头看向徐慈,却见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却跟自己记忆中的兄长形象完全地重合了起来。

徐慈看她怔怔地打量自己,略有些不自在:“你只管看着我做什么?”

仙草笑道:“没什么,我突然间想,假如能跟哥哥一直这样就好了。”

徐慈的眼神微微一变,却又不露痕迹地转开目光:“对了,我才想跟你说,我们要启程离开这里了。”

仙草问:“去哪里?”

徐慈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蜀中?”

仙草道:“只要哥哥去哪里,我自然就跟着去哪。”

徐慈笑看着她,忍不住抬手向着她头顶掠去,像是想要在她头顶轻轻抚过。

只是手刚碰到仙草的头顶,徐慈的手势一僵,终究还是讪讪地缩了手:“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经受不住。”

仙草道:“我好的很,之前只是偶然才肚子疼罢了,现在都全好了。”

徐慈也不知她是真心这样说还是怕自己担心,叹了口气道:“那好,待会儿我让阿琪来帮你收拾收拾。”

这日黄昏,一行人来至和县。

仙草事先告诉过徐慈皇帝可能在往蜀中的路上设置关卡安排密探,所以徐慈也提前做了准备,并没有选择官道,只从一些捷径小路而行。

这和县离京城有些远了,又是个小地方,内宫密探的手应该伸不到这里来。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仙草的肚痛再也没有发作过,倒是徐慈为了照顾她,往往是行个十数里就停一停,看看她如何,嘘寒问暖,甚是体贴。

仙草虽然很喜欢如此的兄妹相处,却又有些怕让袁琪误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谁知袁琪全不放在心上,还对仙草说道:“你何必操心我?我若在这时候胡思乱想,还是个人吗?可知我现在最想的是你好起来。”

仙草颇有点感动,袁琪又道:“我现在才知道,那个夏姐姐也不是个坏的,虽然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是禹将军的人。”

仙草哑然。

虽然她不想张扬此事,但那夜夏叶宁死也一定带自己走的劲头,自然连袁琪也看出了不妥。

袁琪又叹道:“禹将军果然是不世出的奇男子,所以才有夏叶这样的能人做他的死忠。不愧为小鹿你的心上人。”

仙草笑道:“是啊,是啊,禹将军是举世难得的。”

袁琪啧了声,又道:“如果我不是有了徐大哥,只怕我也会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