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立刻就要上前效力,皇帝却阻止了他:“且慢。”

皇帝重又在床边落座,将仙草的手拉住,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给揉了起来。

雪茶还以为皇帝有什么要紧吩咐呢,出乎意料地看了这幅场景,眼睛都要瞪的跳出来。

皇帝揉搓着她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仙草。

却见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正也诧异地看着自己。

皇帝的脸上微热。

为缓解这种尴尬,皇帝恍若无事般问道:“朕的力道如何?……舒服吗?”

谁知仙草用一种失望的语气回答:“不如雪茶,太大力了,捏的我有点疼。”

皇帝脸色立变,耳畔听见雪茶“嗤”地一声轻笑。

赵踞竟然忍了这口气,他从善如流地将力道放轻了些:“现在呢?”

仙草皱眉:“现在又太轻了,没有什么感觉。”

赵踞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雪茶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再笑出来。

仙草无奈地叹气:“皇上明明不会这些,干什么要勉强呢?”

察觉她想抽回手去,赵踞反而握紧了些:“不许动。朕怎么不会?”

他低下头去,拇指在她柔细的掌心里缓缓地揉过:“朕会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像是赌气,又像是发誓。

因为经常练习骑射武功,所以皇帝的手指也不像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般娇嫩,反而有些略略地粗糙。

习惯张弓搭箭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扫过她浅浅的掌纹线,仙草觉着微微发痒,就仿佛他的手指不是在掌心里揉过,而是在自己的心头上一寸寸地揉过。

她下意识地又想抗拒,皇帝的力道却温和而强大,恰到好处,不容拒绝。

恍惚中,心底有好些模糊的影子闪过,它们飞的太快,稍纵即逝似白驹过隙,快的让她无法捕捉。

唯有一幕,这样的清晰而鲜明。

是少年的皇帝扬首而笑,明眸皓齿,光明而粲然,熠熠生辉的永不退色。

仙草愣愣地看着皇帝。

少年却也正抬眸看向她。

刹那间,两个人的眼中,赫然都有彼此小小的影子,盈盈闪烁。

雪茶本笑嘻嘻地看着,此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略一迟疑,便放轻了脚步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写得眼睛都花了~~小伙伴们周末快乐,么么哒~

第 152 章

内殿之中, 皇帝跟仙草面面相觑, 气氛逐渐变得十分的微妙。

赵踞望着面前这双眸色清澈而温和宁静的眸子,不知不觉里, 眼前所见的容颜模模糊糊里出现了变化,黛眉明眸,眼尾带一抹似玩味似了然的笑意, 赫然竟是徐悯。

心跳声像是擂鼓般清晰,皇帝情不自禁向着仙草倾身过去。

就在皇帝将要吻上她娇嫣的唇之时, 仙草却及时地转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皇上!”她低低地叫了声,把手也抽了回去。

赵踞愣了愣。

平心而论,皇帝自个儿也觉着他的动作太过突兀, 或许有些急不可待。

但……

低低咳嗽了声,皇帝不得不厚颜无耻却假装淡然自若地说道:“你躲什么?你……你不是喜欢朕吗?”

他说完了这句,脸颊上的热更重了几分。

喜欢他的不是徐悯, 是仙草。

皇帝明明知道。

但是现在他很愿意把这个按在她的身上。

仙草听了这句, 略微愣怔。

喜欢?

她悄悄地又回头看向皇帝脸上。

真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浓烈的剑眉, 双眸像是星子一样深邃,却又如此灿烈, 好像闪烁着太阳之光, 鼻挺口方, 轮廓鲜明。

这三年多的亲政历练,皇帝身上的少年锐利之气正在消减,渐渐多了一种沉稳内敛, 雍容仪贵的帝王之气。

仙草的眼神之中浮现出几丝茫然。

好像的确是很喜欢他,这是她醒来后所见的第一个自己能够认出来的人。

另外,纵然她忘了许多事情,可心里仍有一幕挥之不去,那正是皇帝灿然而笑的模样。

赵踞见她不回答,索性又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朕了”他盯着仙草的脸,口吻里多了一点戏谑之意。

此刻皇帝突然发现了一点便宜之处,面前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她了若指掌,甚至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隐秘。

原先面对徐悯,不管是在登基之前还是后来,皇帝心里总是或多或少总是有些压力的。

对皇帝来说,徐悯毫无疑问是生命之中最独特的存在,从最初的讨厌到后来的倾慕,乃至那份倾慕之情在无形之中酝酿至极无法纾解。

而正在皇帝试图找出一个可以纾解的法子的时候,她又突然给太后赐死。

皇帝相信,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左右他的人生跟性情,带给他足以能够翻天覆地亦或者毁天灭地的震撼。

然而,终于皇天不负。

兜兜转转她终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初在徐悯假冒小鹿的时候,皇帝其实是第一个看出异常的。

有几次皇帝甚至认定了她就是徐悯。

但是皇帝吃亏就吃亏在他是当局者迷。

理智至上的皇帝在深思熟虑之后,觉着自己之所以会屡屡地把“鹿仙草”看成是“徐悯”,全是因为他心中牵念徐悯至极的缘故,所以才捕风捉影情难自禁。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惊世骇俗,荒谬绝伦。

而他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竟把小鹿当成是自己心系的那个人。

皇帝觉着若真如此,是对徐悯的一种玷辱,更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他在极端的冷静跟无上的渴望之间困惑徘徊,生怕自己对徐悯的思念让他做出荒唐大谬之事。

所以就算几次谜底就在眼前呼之欲出,皇帝最终仍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现在,之前那种种的患得患失,欢喜哀怒都尘埃落定,皇帝满心欢悦地看着面前的人,很想抱住她,轻轻地亲吻她……

这都是之前只能存在于想象的绮念之中的,如今却竟然能一一实现。

她就在自己身边!

也许是老天也知道他的苦心,所以才在冥冥之中拨弄出如此的造化。

皇帝无法自制。

赵踞握住仙草的手臂将她往怀中轻轻地拽了过来,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落。

这一次,仙草没有来得及闪避。

****

雪茶踮着脚悄悄走进来,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幕。

无可奈何,雪茶重又低低咳嗽了声。

不料皇帝正心旌神摇,沉迷于此中无法自拔,竟然没有听见他的暗号。

雪茶生恐身后那些人就贸然闯了进来,便忙又重重地咳嗽了声,轻轻唤道:“皇上……”

直到此刻,赵踞才睁开双眼。

皇帝的眼波闪烁,他意犹未尽地看着怀中的人,心跳的让自己晕眩,但每一声的心跳都带着雀跃的喜欢,四处跳动。

却更无法餍足。

“出去!”皇帝头也不回地。

雪茶压低了头:“皇上,是太后那边儿派了人过来问皇上怎么样了。”

赵踞一怔,旋即回头:“这点小事你也办不了?就说朕无碍,已经歇下了。”

不料这会儿仙草因听见雪茶的话,忙推开了皇帝。

她往后躲了躲,惊疑交加:“太后?”

赵踞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暗惊,忙先安抚道:“不妨事,太后只是派人来问一问,你不用担心,朕去打发了他们就是了。”

他的口吻甚是温柔,仙草略微宽心,轻轻一点头。

赵踞在她的手上轻轻地又握了一把,倾身含笑叮嘱:“乖乖的等朕回来。”

皇帝起身,负手往外走去。

雪茶在旁边看了两眼,趁着皇帝不注意,眼疾手快地给他将龙袍的领子整理了一番,又扯了扯袍摆。

赵踞笑啐道:“就你眼尖,只是连两个人都打发不了,要你何用?”

雪茶忙道:“皇上,来的是江昭容还有太后身边的陆嬷嬷,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

皇帝皱眉。

来至外间,果然见江水悠跟陆嬷嬷立等着,众人见皇帝现身,忙行礼。

赵踞道:“怎么又特意让你们再走一趟?朕才想派人去告诉太后不必担心。”

江水悠含笑道:“太后惦记着皇上,本要亲自来探望的,是臣妾等人劝止了,才叫臣妾跟嬷嬷一块儿前来,不知皇上的头疼如何了?”

赵踞道:“如今已经好了,不碍事。你回去告诉太后安心便是。”

江昭容道:“可给太医看过了?方才看到许多太医聚在外殿。”

赵踞还未回答,旁边陆嬷嬷开口道:“皇上,奴婢隐约听说,是小鹿她醒了?这可是真的?”

幸而方才雪茶提醒了皇帝,赵踞淡淡道:“是啊,朕本要安歇了,太医又说她醒转。”

说到这里,皇帝忍不住一笑,道:“嬷嬷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太后,太后也一直都惦记着她呢,知道她正赶在除夕夜醒了,不知得多高兴。”

陆嬷嬷勉强笑道:“皇上说的是,小鹿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太后不知多操心了,这会儿总算可以宽心了。”

江水悠笑着颔首道:“这也是新春头一件大喜事,是了皇上,小鹿醒了,臣妾能不能去见见她?”

赵踞瞥她一眼:“今日天晚了,且太后那边儿还有席,不得方便,就改日再见吧。”

两人闻言,只得行礼告退。

皇帝目送两人离去,正要转身回殿,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高五。

高五正站在众太医之后,见状忙走上前:“皇上有何事吩咐奴婢?”

赵踞瞥了眼,见沈君言也跟太医们站在一处,垂头目不斜视的样子。赵踞便道:“谭伶现在在哪里?”

高五说道:“皇上之前把从蔡勉府内收缴的金银批了一部分给南边儿受灾百姓,又交代地方官减免赋税之类的,他负责监察,前儿才从南边回来,皇上有差事给他?”

赵踞道:“他办事倒是利落,如今外头无事,就先调他进来。”

高五诧异:“让他进宫来?”

赵踞一点头,却并没有说让谭伶进宫做什么。

高五满怀不解,又有些莫名地心慌。皇帝向来很器重信任他,如今居然要调谭伶,是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事儿做差了?

毕竟高五之前隐瞒过禹泰起失踪之事,未免有些心虚,只是皇帝不言语,他也不敢多问,只得忐忐忑忑地先领命。

雪茶在旁边听了个正着,跟着皇帝往内而行的时候,雪茶便小声问:“皇上,好好的怎么要调谭伶公公进来办差?难道……是嫌弃奴婢们粗手笨脚,办的不好?”

雪茶却不像是高五一样心思过人细腻有许多顾忌,他想到什么立刻就问了出来。

赵踞正在忖度心事,闻言脚下一顿,说道:“方才江昭容要见她,你觉着如何?”

按照雪茶之前的性子,恐怕上来就是一句“那就让她见”。

可是现在雪茶也学乖了,忙先在心底快速地把皇帝这句话深深琢磨了会儿,才道:“难道皇上、是怕江昭容有个言差语错的,或许对小鹿不好?”

赵踞冷笑了声:“宫内让朕放心的人太少。她才醒来,又是现在这个情形……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雪茶给皇帝提醒,一时毛骨悚然:“是、是啊!皇上所言极是,小鹿现在、呆呆的,不像是之前那样聪明伶俐,如果给那些人知道了,只怕笑也要笑死,对了,也许不仅会笑死,还会抽着时候,拼命地踩她一脚呢。”

雪茶越想越怕,浑然不顾自己竟在皇帝面前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赵踞却笑了:“你果然学聪明了,知道举一反三了?”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雪茶忙自己打了嘴巴一下,又谄媚道:“奴婢也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毕竟给皇上调/教了这么些日子,就算是个笨驴也要开点窍儿,不然岂不辜负了皇上的栽培。”

赵踞嗤地笑了:“混账东西,近朱者赤就是了,什么近墨者黑!朕也是白调/教了。”

雪茶道:“那皇上是想调谭伶公公进来瞧着点儿小鹿?这倒是个极好的安排,之前是谭公公把小鹿从济南府带回来的,他之前又是在宫内办差,是个极老成的,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果然皇上毕竟是皇上,奴婢拍马也赶不上。”

赵踞摇头笑道:“你别的能耐没见精进,这拍马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

雪茶自己堵住嘴。

两人回到内殿,却见仙草已经平躺在榻上,远远地看着竟然一动不动。

毕竟是关心情切,皇帝不由加快步子,三两步冲到跟前儿,忙不迭地俯身看去。

却见她面色宁静,鼻息沉稳,竟好像是睡着了。

赵踞的心这才又安然放下。他松了口气,坐在床边上。

雪茶在身前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声问道:“皇上……您今晚上、是要回寝殿歇息吗?”

赵踞瞥他一眼,又回头看向仙草,终于说道:“朕就在这里了。”

雪茶心惊,又不敢透出来:“那……”雪茶担心这传出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可想到自打仙草给留在乾清宫养病,这宫内的飞短流长还少吗?雪茶就听说过无数的故事,而他听过最离谱的一个,是打死也不能告诉皇帝的。

皇帝心不在焉地向着他一摆手:“你先出去吧。”

雪茶领命,连同身旁的宫女们也都悄然退下。

瞬间人都去了,这殿内复又安静下来,好像天地间只有他守着她。

赵踞回头看向身侧的人,她仍在熟睡,无知无觉似的。

皇帝看一眼便又忙回过头来。

有些心惊。

因毕竟是小鹿的脸,再怎么样也是不太习惯。

如果她在说话,在动作,从那神态举止上,他能看出那是徐悯。

但这样……

长指在龙袍上抓了两把,把那上好的贡缎捏出了几道皱痕。

终于,皇帝手势一停,陡然放开了那被蹂/躏皱蹙的缎子。

这动作,却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

仙草毕竟才大病醒来,也并未进食,气虚体乏。

又给皇帝跟雪茶引逗着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去后,不免有加倍的倦乏袭来。

她抬头环顾周遭,宫内的装饰,隐隐地让她心里生出一点点异样之感。

看不到让自己觉着熟悉的脸,仙草几乎就想让人把皇帝快叫回来,不然雪茶也成。

但她最终还是按捺着低下头,慢慢地重又窝着身子躺倒。

双眸缓缓闭上之时,目光下垂,看到了自己的手。

手上似乎……还有些许似陌生似熟悉的香气,隐隐缭绕。

她突然想起皇帝先前给她捏了半天手,只怕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将手举在唇边,手指蹭过唇瓣,心里隐隐想起来:这是龙涎香的味道。

同时,先前给他吻落时候的炽热感觉复又升腾起来。

仙草的心跳加快。

她忙闭上双眼,举手捂住耳朵,像是惧怕什么似的喃喃道:“不要想,不要想。”

如同自我催眠般念叨了半晌,身体的倦意涌了上来,促使让她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仙草感觉身体好像落入了一处极温暖的所在。

那暖意包容着自己,和煦而强大,就如同阳春三月的艳阳。

而她是一朵刚刚萌芽的花,小心翼翼地舒展着自己的枝叶花片,心生喜悦地向着那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