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才要再说,突然间窗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她说的不错,天底下的人或许都要卖你禹大将军的情面,只可惜老子偏不如此,毕竟我就不是个正常人,是不是啊叶子。”

话音未落,只听到嗤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在屋内炸开,漾出了一片烟雾。

夏叶吃了一惊,忙跳起身来:“大家快出去!”

禹泰起跟徐慈反应迅速,也跟着开门而出,只不过两人都吸入了一点烟气,虽只是一点儿而已,却也不由地头晕身软。

眼前一道影子掠过,那人已经消失门口。

禹泰起看向夏叶:“是他?”

夏叶点点头,禹泰起不顾身上力弱,拔腿去追,夏叶冲过去将他扶住:“这是毒烟,将军别勉强!”

隔着院墙,只听见先前那人的声音又冷然说道:“怪不得你不顾一切地离开我,原来是来找你的相好,很好,很好。”

夏叶睁大双眼,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但那人的声音却渐渐远去。

片刻的寂静后,后院隐隐地传来谭伶惊怒交加的怒喝声:“你是什么人?站住!”

谭伶性情内敛沉稳,自来不曾听他这样惊慌恼怒,夏叶,禹泰起跟徐慈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往后院奔去。

等三人来到后宅,却见谭伶脸色灰白地跌在台阶之下,嘴角有血渍涌出,墙头上那道影子一闪而过,仍是那人的声音道:“哼,这下看你来追我吧。”

三人正不知如何,谭伶道:“快,那人把小皇子……”

夏叶禹泰起徐慈闻听,如同天塌一般。

当下,禹泰起跟徐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便跟夏叶冲往外头,徐慈却冲向内室。

内室之中,桌子给掀翻在地,彩儿倒在中间,正满面痛楚地爬起身,一个奶母惊慌失措地缩在角落里。

徐慈提心吊胆地扑到床边,却见仙草跌在床下,一动不动,手中还死死地握着孩子的襁褓。

****

那出其不意来袭的怪人,正是夏叶的师兄。

他先前本不愿替夏叶医治徐慈,后来要夏叶委身于他,才肯出手。

但夏叶只是迫于无碍而已,并不愿跟他天长地久的,所以终于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赶到夏州来向仙草报信,并向禹泰起覆命。

谁知这人竟然不屈不挠,一路追随而至。

又偏偏听见夏叶跟禹泰起说起他的性子,他自然不快,竟然把拓儿抢走,逃之夭夭。

尽管禹泰起第一时间命封锁城门,但是士兵搜寻了整天整夜,仍是没有发现此人的踪迹。

禹泰起又不想过于逼迫,免得逼急了这人,让他狗急跳墙做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举止。

出了此事,夏叶极为愧疚。面对一筹莫展的众人,夏叶道:“他的性格虽然偏颇,但是,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何况他临去留下的那句,是让我去找他,所以该不会对拓儿不利……将军,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向你跟娘娘保证,一定会把小皇子带回来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自也无用,禹泰起正色道:“只要你把拓儿好端端地带回来,便是我禹某人此生的大恩人。”

夏叶泪盈于睫:“本是我的过错,将军万万不可这样说。我……就不去见娘娘了,将军替我多多致歉,好好安抚娘娘。”

事不宜迟,夏叶简短说罢,便收拾行囊出府去了。

次日,谭伶也带了两名镇抚司之人,辞别了仙草跟禹泰起,出城搜寻那怪人踪迹去了。

此后月余,并无众人的消息。

在节度使府内,徐慈,小慧,彩儿等众人轮番照看仙草,不敢稍微疏忽。

这些日子里,仙草昏昏沉沉,精神恍惚,有时候总觉着耳畔有孩子的哭声,好像拓儿仍在身旁。

连日来竟然形销骨立。

虽然徐慈再会宽慰人,禹泰起再细心体贴,可却比不上拓儿不在身边带来的沉重打击。

两人十分担忧,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还没拓儿的消息,仙草先就出事了。

这天,禹泰起处理了边城政务,来到内宅。

还未进门,便见徐慈站在台阶前,双眼微红。

禹泰起道:“小鹿怎么样?”

徐慈勉强一笑:“她才睡着了。”

禹泰起放轻脚步入内,到了床边,却见仙草蜷缩身子卧着,怀中却还抱着昔日包裹着拓儿的那襁褓。

那天那怪人突然而至,一出手将彩儿打晕,便从奶娘手中将拓儿夺过去。

仙草本正在榻上,见状奋不顾身扑过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抓住孩子不放。

那怪人抬手要在她头上击落,看着她的脸色,心中一动,便闪电般改为在她的颈间劈了一掌。

仙草虽然晕厥,仍是不肯撒手。

那怪人才抖落襁褓,纵身去了。

如今对仙草而言,似乎这襁褓已经是她最后的慰藉似的。

禹泰起站在床边,很想把仙草叫醒,告诉她,他们也跟她似的惦记担心着拓儿,但是他跟徐慈……却也同样的跟惦念拓儿一样,也担心着她。

禹泰起站了半晌,徐慈从外进来道:“侍卫来传,是说外头有人前来拜访。”

“不见,”禹泰起凝视着仙草憔悴的睡容,几乎想抬手给她把皱蹙的眉心轻轻展开,“天王老子也不见。”

徐慈自然体谅他的心情,当下出来吩咐了侍卫。

不料那侍卫去了半天,又匆匆返回:“徐爷,我想还是让将军去见一见吧。”

徐慈道:“怎么了?”

侍卫欲言又止,皱眉说道:“那来人……看着有些古怪,不是咱们夏州人,听语气似是京城来的,而且派头好像还不小,轿子里的人一直都没露面,只有数十个随从,看着都是好手。”

徐慈皱眉:“京城来人?”

侍卫道:“是啊,尤其是那个为首的随从,说话更是怪里怪气,脸皮比女人还白,又很是娘娘腔,口气还大得很。”

徐慈心头一动,回头看了屋内一眼,道:“我去看看。”

侍卫松了口气,忙先带了徐慈出门。

果然,在节度使府门口的路上,前后有数十人围着一定黑呢的轿子,一个个身姿矫健挺拔,目光锐利,一看便知道是高手。

徐慈瞟了一眼,目光落在轿子边的一人身上。

看见那人熟悉的脸,徐慈心头一滞:“雪茶公公?”

原来那躬身在轿子旁的人,虽一身淡蓝色的常服,但面色白净而秀气,赫然竟是雪茶。

徐慈认出雪茶,心中震惊无法形容,他的目光迅速转到那停着不动的轿子上。

来的人竟是皇帝身边儿头一号的雪茶公公,那么,试问世间还有谁,能让雪茶这样恭敬地躬身回话。

像是要回答徐慈的疑问似的,雪茶抬手把轿帘子一掀,有个人躬身缓缓走了出来。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相对,徐慈看着对方锋芒内敛的眼神,屏住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小猪蹄子虽然嘴硬的很,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你们看新文了没有啊,记得收藏哦~

第 181 章

徐慈不由自主快步下了台阶, 上前一撩袍摆。

才要跪地, 皇帝已经走前一步,将他单臂扶住:“免礼。”

两人目光相对, 赵踞问道:“她呢?”

徐慈做梦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会亲临夏州,还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

但瞬间又想起来,也不晓得皇帝知不知道小皇子丢失之事……

惊心之余, 一时竟有些无法回答。

面对皇帝探查的眼神,徐慈勉强道:“在……府内。”

徐慈还在迟疑, 皇帝已经一点头,不由分说地负手转身,迈步往前走去。

雪茶跟其他众侍卫急忙跟上。

节度使府的守卫们虽然见徐慈对皇帝行礼, 可毕竟不知他的身份,见皇帝想要入内,本能地想上前拦住。

不料还未出声喝止, 给皇帝抬眸冷冷地一瞥, 侍卫心头一寒,竟下意识地后退出去, 身不由己地给他让开了路。

节度使府的守卫本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所以先前应对西朝人的突袭都能稳稳地挡住, 可此刻面对皇帝, 竟觉着有种比千军万马扑面而来更令人无法抵挡的威煞之气, 令人不敢冒犯半分。

瞬间恍惚中,皇帝仍旧闲庭信步似的负手腰后,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内去了。

那侍卫才反应过来, 见雪茶跟在后面,仓促中忙将他拦住。

雪茶才要跳脚,幸而徐慈从旁道:“快让开,来人是……将军的贵客。”

侍卫们闻听,这才迟疑着放行。

雪茶还不满地哼道:“这些家伙,一点儿也没眼力介儿。”

侍卫们看着他狐假虎威的样子,惊心诧异之余,却着实猜不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疑心是京城内下来的大官儿之类,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官儿,会是那样年轻俊美,却又气势逼人,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

徐慈本想请皇帝到堂上坐等见禹泰起,不料皇帝只略在厅下站了一站,道:“带朕去见她。”

这会儿,里头禹泰起因得了消息,大步流星地从廊下而来。

为保机密,徐慈只命人告诉禹泰起,说京内赵先生到了,请他速速出来迎接。

京城中有什么赵先生是需要他这位夏州王亲自迎接的,答案自不必说。禹泰起虽隐隐猜到所谓赵先生的身份,可当亲眼看见皇帝千真万确就在面前,却着实难掩心中惊愕。

但禹泰起毕竟是谨慎之人,知道皇帝不通声气儿地悄然而来,必有缘故,当下先屏退了左右,才忙上前跪地见礼。

赵踞略微俯身将他扶起:“禹将军请起。”

禹泰起顺势起身:“皇上为何会突然而来?事先竟毫无消息。”

赵踞道:“朕是微服出行的,自然不会事先张扬。何况禹卿先前拿下西朝皇子,跟西朝议和,朕也早想亲自前来祝贺。”

禹泰起听皇帝口口声声只提政事,心中却也忐忑。

原来禹泰起跟徐慈一样,都在暗中揣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拓儿失踪的消息,按理说谭伶等人已经离开多日,谭伶估计不会向皇帝隐瞒此事……可皇帝若是知道的话,脸色怎能是如此的平静无事?

禹泰起道:“那不过是臣应尽的本分,着实当不起皇上亲临。”

赵踞一笑,神色仍旧是温和不惊的:“对了,德妃呢?朕既然来了,总也该见见她。”

徐慈在旁边心头一跳。

雪茶却微微地撇了撇嘴。

当初雪茶自己要来夏州,皇帝还发狠说要打烂他的嘴呢,可一转头,皇帝竟要自己动身,简直是自打嘴巴。

如今,明明就是来见仙草的,却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祝贺禹泰起,真是死要面子的主子。

其实禹泰起也猜到皇帝特意前来不是为了什么嘉许,只是不必说破罢了。

当下禹将军后退一步,蓦地跪倒下去:“微臣向皇上请罪。”

赵踞面不改色道:“禹卿为何如此,你有何罪?”

禹泰起深呼吸:“微臣有数罪,之前在行宫救得小鹿,却并未禀知皇上,是欺君之罪在前。”

赵踞微笑道:“此事朕已经知道,横竖是禹卿你护了德妃平安无事,何况她又是你的妹子,你们兄妹情深你一心维护她,朕是体谅的,怎会怪罪于你?不必再说。”

禹泰起喉头一动,又道:“回皇上,臣还有第二大罪。”

赵踞道:“哦?”

禹泰起俯身,以额头贴地:“前日,臣疏于防范,让一名怪人闯入府内,把小皇子……掳走了。臣情知罪大恶极,不敢上报,但是一切罪责都在臣的身上,皇上就算要臣的性命,臣也无二话。”

赵踞并没言语。

雪茶却跳了起来:“禹将军你、你你说什么?小皇子给掳走?你是不是玩笑的?”

禹泰起额头见汗:“并不敢拿这个玩笑。”

徐慈听到这里,也跪在地上:“当时草民也在场,阻拦不及,皇上若怪罪,草民也有一份。”

雪茶直直地看着他们两人,头晕目眩,天昏地暗:“天、天啊!我不行了……”

他踉跄后退,跌在地上,却又突然想起来,便挣扎着问道:“小鹿呢?”

不等禹泰起跟徐慈回答,赵踞已经说道:“这件事,朕早已知道。”

雪茶才受了一记重击,突然听了皇帝这句话,更加魂不附体:“皇上?!”

禹泰起跟徐慈两个也都抬头看向皇帝,虽然两人早就猜测谭伶不敢隐瞒此事,但皇帝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平静了?

赵踞徐徐道:“朕在路上已经得了谭伶的密信,他说的很详细,此事虽然发生在节度使府,但也不全是禹卿你们的责任。”

禹泰起徐慈两人彻底怔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皇帝,简直不能置信。

“皇上……”禹泰起不敢动。

禹将军只所以这样提早请罪,其实也是怕皇帝万一不知情的话,入内见了仙草,那时候得知真相,对仙草自然不利,所以禹泰起才宁肯把所有罪责先包揽在自己身上。

而徐慈也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他们两人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都起来,”赵踞颔首,波澜不惊道:“现在,该带朕去见德妃了吧。”

****

禹泰起跟徐慈陪着皇帝往内宅而行,雪茶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头重脚轻地跟在后面。

到了房门口,正好小慧出门。

小宫女抬头看见皇帝,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彩儿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惊见皇帝跟雪茶都在,一时也变了脸色。

但她毕竟还镇定些,忙拉着小慧往旁边退开,双膝跪倒下去,低低道:“参见主子。”

皇帝一点头,迈步进门。

扑鼻一阵浓烈的药气,这有些熟悉的药香唤醒了皇帝心中某处深刻而柔软的记忆。

刹那间,脚步几乎也都放轻了几分。

当转入内室,看到卧在床上的仙草之时,皇帝原本波澜不惊的脸色松动了,负在腰后的两只手也忍不住随之握紧了些。

他情不自禁加快了步子,抬手过去,当手指将碰到仙草的脸的时候,皇帝醒悟过来。

当下又硬生生将手拐回腰间,只做是换了个姿势的样子。

皇帝重新站直了,回身扫了一眼禹泰起跟徐慈,清清嗓子:“朕……要单独跟德妃呆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禹泰起跟徐慈对视一眼,领命退出。

雪茶在皇帝身后,伸长脖子往床上打量,眼中的泪早就忍不住飞了出来。

皇帝喝道:“你也出去。”

雪茶委屈,可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也跟着退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了两人。

赵踞深深呼吸,咽了一口唾沫。

他复上前,近距离地打量着仙草。

她瘦了,是他记忆里最瘦弱的时候,下颌都尖尖的了,睫毛便显得尤其的长,看着这样脆弱,好像一根指头摁下去,就会要她的性命。

之前面对这张属于小鹿的脸,皇帝心里总会有些过不去,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她如此憔悴的模样,他的身心却有些无法按捺地微微战栗。

皇帝定了定神,终于缓缓地在床边落座。

他的目光下移,看见了给仙草抱在怀中的那小孩子的襁褓。

她紧紧地抱着那襁褓,就好像是飘零大海上,抱着的唯一能救命的一根孤木。

皇帝的目光停了停,想起谭伶在密信里的禀奏。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抬手在仙草的脸颊上轻轻地抚过。

“阿悯……”皇帝低低地唤了声,喃喃道:“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仿佛是听见了皇帝的呼唤,仙草的长睫抖了抖。

然后她褪色的唇一动。

皇帝俯身,却听见她是在含糊不清地叫:“拓儿。”

拓儿……是小皇子的名字,镇抚司的人在密报中早就告知了。

皇帝虽然有些不满是禹泰起给小皇子起名字,明明该是他这个亲生父亲的权力。

但这个“拓”字,寓意着开疆僻壤,大气磅礴,是禹泰起的风格,却也很合他的心意,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了。

皇帝凝视着仙草半晌,终于俯身将她轻轻地抱住。

睡梦中的仙草猛地一颤,竟下意识地把怀中的襁褓抱紧了些,仿佛是怕人来抢似的。

皇帝低低道:“阿悯别怕,是朕。”看着她微颤的长睫,皇帝尽量将动作放的极为温柔,他将仙草轻轻拢入怀中,在她耳畔低低道:“不要怕,有朕在……不要怕……”

几番安慰,仙草总算安静下来,她窝在皇帝的怀中,像是又睡了过去。

皇帝起初不敢用力,又过了会儿,却情不自禁地把她抱紧了几分,然而看着她瘦弱的这样,却又着实不敢抬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