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女侠好剑法,老夫自愧不如。”王振武坦然道。

  卓安婕手中的别月剑一抖,将三枚金环送了过去:“老爷子老当益壮,令人敬服。”“卓女侠好剑法!王老哥好刀法!我们则是好眼福!二位入座吧!”魏省曾拍掌赞道。

  两人回到席中,众人也都对刚才的一战赞不绝口,谈论不休,一时都没了饮茶的兴致。魏省曾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却见谢清芳坐在一边,神情有些憔悴,忙将茶放下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么?”

  谢清芳抬起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昨夜睡得晚了,有些乏力罢了。”

  “都是为夫的不是,多饮了几杯,害夫人受累了。”魏省曾向众人抱拳道,“各位,今日贱内身子不适,茶会便到此为止了。不便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云寄桑却为老师和师母暗自高兴,虽然二人是老夫少妻,看样子却着实恩爱。

  转头望向卓安婕,却见她也正微笑着望自己,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云寄桑心中一片温暖,他断臂以来,还是首次如此祥和安宁。

  就在这时,身边的梁樨登却抬头望了望天色,喃喃地道:“今夜怕有大雪啊,天公好怒,风雪无情,云少兄还要多加小心才是……”天色已暗,云寄桑却无心晚膳,一个人出来散心。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迟睡的习惯,此刻虽然天色尽墨,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想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铃铛,心中不免疑虑重重,便想着去镇上打探一番。才走几步,他便停下来,猛然转头。

  只见那个丑陋无比的哑仆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持着扫把,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哑仆看似呆板的目光中透着股深深的敌意。云寄桑皱了皱眉,向府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竟再没有碰到一个人,心中不由暗自奇光:老师府里下人怎地如此之少?却也不再多想,和魏安打了个招唿,径自出了魏府,镇上依旧冷冷清清,只有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店还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在晦暗夜色中是那样孤独,静静燃着远方游子心中的伤感。云寄桑紧紧衣襟,在刺骨北风和凄厉铃声中向那家小店走去。

  挑起厚厚的门帘,云寄桑躬身进了小店,他站在门口,先四下看了看,店中空无一人,他笑了笑,选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小店没有伙计,年迈的掌柜佝偻着身子,亲自给他端了一壶老酒和几个小菜。酒很浊,小菜也并不爽口,不过云寄桑原本就志不在此。啜了一口酒,他向老掌柜温言道:“我记得您老人家的酒店在这里开了好些年了吧?生意还好么?”

  老掌柜憨厚地笑了笑:“是有些年头了,小买卖,比不过人家,勉强煳口而已。您老不是镇上的人吧?不知怎地,老朽却看着眼熟得很。”

  云寄桑笑了笑:“您老也许不记得了,六年前,我在魏府中求学,那时常常偷偷跑出来和其他的同窗来您这里喝酒的。”老掌柜仔细地端详了他一阵,突然恍然大悟道:“您是云少爷!哎呀!您看我这记性,差点认不出来了,您这胳膊是……”

  云寄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右袖,淡淡一笑:“没什么,倒是您,一点儿都没见老呢。”

  “哪里,老多啦,看东西都不清了,模模煳煳的,没个清楚影儿。云少爷,您这次回来是给魏老爷子祝寿的吧?”一边问,老掌柜一边颤巍巍地给云寄桑把酒满上。

  “是啊,这次回来,这镇子上可是大变样了呢,到处挂了铃铛,害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云寄桑若无其事地道。

  老掌柜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您是不知道啊,唉……”

  “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么?”云寄桑好奇地问。

  老掌柜犹豫了一下,缓缓道:“那些都是请鬼的铃铛啊!”“请鬼的铃铛?”“可不是!这事儿要从三年前说起了……”老掌柜叹息了一声道,“那年冬天,镇上打更的老王头有天突然说他半夜看到有个恶鬼披散着头发一边摇着铃铛,一边从镇子口走过。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喝多了胡说八道,可隔天那王老头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大家都说他撞了鬼。收敛他的那天,我也跟着去看了,那尸身的模样真像撞了鬼一样,手脚扭得不成样子,翻着眼睛,舌头伸得长长的,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了。”老掌柜心悸不已地道,似乎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云寄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昨日见到的尸体,“那后来呢?”

  “一个月后,镇东头老赵家的三小子不学好,晚上出去盗墓,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坟地里,死的模样和老王头一模一样。打从那以后,时不时的就有人在晚上听到镇子附近听到断断续续的铃铛声,可没一个人敢去看一眼。赵老三死后大约半年吧,那个摇铃鬼没了什么动静。大家也渐渐地安心了,可不知怎地,一场大雪过后,那个鬼竟然又出现了,这一次它竟然走到镇子里来了。虽然没人看到那恶鬼的模样,不过很多人都听到了铃铛声。只有开豆腐店的老徐不听他婆娘的劝,隔着门缝偷偷瞧了一眼,也不清楚他看到没有。第二天他喝多了和别人胡吹,说他看到那鬼的模样。结果老徐当天晚上就死在回家路上了,还是那种死法,惨哪!后来大家报了官,官府里派了差人下来,也没见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月后,连镇上有名的刘大夫也被那鬼害死了。从那后,越来越多的人就搬到别处去了,这镇子上也冷清了不少。后来不知听谁说,那鬼是阎王第七殿的招魂鬼,没有耳朵,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铃声,要是听到铃声了,就知道那也是招魂鬼,就不会来害你。若听不到,就会取你性命。幸好这鬼的眼睛只能平着看东西。所以遇到那鬼时,若是没带铃铛,只需闭上双眼,马上趴在地上,那鬼就看不到你,这样就能逃命。”

  “果真如此么?”云寄桑沉吟道。

  “确是如此,从那儿以后,就没有人再死了,镇上也没了那摇铃鬼的踪迹,虽说有偶尔在荒郊野外遇上那摇铃鬼的,只要听到铃声,马上闭上眼睛,原地趴下,都逃过了一劫。”老掌柜庆幸道。

  “这样……”云寄桑若有所思地道,沉吟了片刻,岔开话题道,“老掌柜,怎么这么晚了,你这小店还不关门呢?”

  “不关,有的客人就喜欢晚上来小老儿这里饮酒呢!”老掌柜得意地笑道。又坐了一会儿,云寄桑告别谈兴渐高的老掌柜,走出店门。

  一出门,扑面便是急卷而来的雪花,天地间便只余下这一片沉沉的白色。那种苍茫沉郁似乎昭示着什么,让云寄桑心中不由得一阵压抑。环顾而视,只有寥寥的几户人家仍旧亮着昏黄的灯光。云寄桑深深地吸了口冰冽的空气,举步离开了小酒馆。

  才走了几步,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便在风雪中迎面而来,险些将他撞着。云寄桑侧身避开,那人却一转身,进了那家小酒馆。

  云寄桑摇摇头,迈步走开,不知怎地,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突然,他停住脚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样事物,缓缓举到眼前。

  那正是一枚小小的铃铛,这铃铛竟然是银制的,分外精巧,只是这铃铛上却没有那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