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婕自然知道这个师弟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便随口答道:“知道啦,那就拜托云神捕赶紧将凶手缉拿归案吧!这些日子住在这鬼里鬼气的镇子上,真是烦心,等你老师寿宴一过,我们就去江南吧。”

  江南……柳绿莺飞,小桥流水的江南,那里,应该是个温暖的天地吧……只是魏府如今阴云密布,危机重重,老师年事已高,自己又如何放得下?云寄桑的心中充满了犹豫。

  卓安婕看着他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叹:这个师弟心中实在是太多牵挂了。难怪他天分奇佳,武功却始终难以大成。不过,在自己的心中,这也正是他可爱之处。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喜福……”昏迷中的明欢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娇小的身体扭动起来,似乎想从一个噩梦中挣扎出来。

  云寄桑忙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明欢,师父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似乎听到了他的回应,明欢停止了挣扎,小小的脸上也开始变得恬静。

  云寄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小脸,为她将被子掖好。

  “喜福,鬼屋……小心……”明欢又喃喃地道。

  云寄桑皱了皱眉,问卓安婕道:“师娘在哪里?”

  卓安婕没好气地道:“你念念不忘的那个美貌师娘正在铿然居那里接受询问,王捕头他们都在那边,只是她似乎也受惊不小,一时怕也说不清什么。”

  云寄桑想了想道:“我得过去一躺,明欢就麻烦师姐了。”

  卓安婕点头道:“你去吧,不过记得早去早回,我怕这孩子醒来见不到你会难过。”

  云寄桑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明欢一眼,转身去了。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天空、大地乃至周围的一切,都在这纷乱的雪花中静默了起来,只有北风还在不甘地到处游走,咆哮着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云寄桑冒雪来到铿然居的时候,远远地便望到那沉默的管家杨世贞守在房门口,白雪青衣,身姿笔直得如同院子里那棵挺拔高耸的梧桐。见他来了,杨世贞微一点头,向一边让开。

  云寄桑跺了跺脚,一挑门帘,大片的雪花立即随他涌进了屋子。他连忙转身将帘子放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谢清芳头戴一抹素白的珠子箍,抚着胸口斜靠在桌边,脸色苍白,显然受惊不小,魏省曾正她身边低声安慰着。这位大儒似乎刚刚起身,一身靛青的落花流水员外袍有些凌乱,脸色也有些憔悴。王振武披着枣红的大氅,拄着他的九环大刀和王延思低声地讨论着什么;鱼辰机依旧一身素白的道袍,正怀抱拂尘,浅浅地嘬着茶,一副从容的样子;唐磐则一身灰色的文士服,面沉如水地坐在一边,手里把玩着那只雕着浮屠纹的玉箫,似乎心有所思。这些人神态各异地团团围坐着,生动得如同一幅梨园群生像。

  看着他们,云寄桑暗暗皱了皱眉,这些人看起来甚是和睦的样子,但却不知为何让他总是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屋子里虽然炭火烧得正旺,然而却无法令他产生一丝的温暖。

  云寄桑来到魏省曾身边,低声道:“老师,学生来了……”

  魏省曾抬起略显憔悴的面孔,看到是他,略显茫然的眼神又重新清晰起来:“是幼清啊,你来得正好。看看,我这魏府……当年先皇赐匾‘德厚文昌’,天下士子传诗共贺,排宴十日,那是何等荣耀?可现在呢?这堂堂的魏府却成了九幽地狱,妖魔出没,鬼怪横行!鬼缠铃,鬼缠铃,嘿嘿,这鬼缠来缠去,竟然都缠到家里来了!这鬼物害了长明还不算,竟然又差点害了你师娘!今日为师不过小睡了片刻,你师娘就出了这样的事,好在她没出事,不然为师我……你不知道,这些年你师娘为了我有多辛苦!青天不开眼,白日鬼狂猖!这鬼缠铃还真是肆无忌惮了,它以为我这魏府是什么地方?我魏亚子当初在朝廷上书直柬,数斗权阉,血雨腥风中谈笑自若,连掉脑袋都不怕,难道会被这些小小的妖魔鬼魅吓住?嘿嘿,这也太小瞧老夫了!你帮帮老师,把这个什么鬼缠铃给揪出来!老夫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些混帐在我魏亚子门前装神弄鬼!”说着,他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高亢,须发皆扬,颇有当年小天子而任天下的豪气。

  云寄桑心中一惊,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老师用自己的小字“亚子”了,每次用它时,定是他气愤欲狂之际,心忧之下忙劝慰道:“老师稍安毋躁,学生定将此事察得明明白白,还魏府一个安宁。”又转向谢清芳问道:“师娘,你可否再将今日之事再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谢清芳微一犹豫,点了点头,缓缓道:“今天我去药房取药,无意中看到明欢一个人在一处废屋玩耍,怕她出事,就想带她回来。谁知刚走不远,就遇到了那鬼物……”说着,脸上露出惊悸之色。

  “你如何确认那就是鬼缠铃呢?”王延思怀疑地问。

  “不会错的,这几年很多人抖曾经听到过那鬼缠铃在镇中穿行。那铃声真的非常特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所以只要听过,就绝不会认错。”谢清芳心有余悸地回答。

  “你们看到它的模样了么?”云寄桑沉声问。

  谢清芳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传说只要看到那鬼物的样子,就必死无疑。所以当时我只是抱着明欢躲在树丛后,根本不敢睁眼看它。”

  “哦?那真是可惜了。魏夫人可知那鬼缠铃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王延思望着谢清芳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怀疑。这也难怪,朱长明昨夜刚刚被鬼缠铃害死,而谢清芳和明欢遇到鬼缠铃却平安无事,的确令人生疑。

  “我真的不清楚,当时我只是感觉着那鬼物在树丛的另一侧停住了,心里吓得要命,只能拼命对自己说:不睁眼就没事的。后来就听到一声奇怪的铃响,我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那鬼物已经不见了。”谢清芳略显委屈地辩解道。

  鬼缠铃在魏府内白日出现有何目的?它在后花园碰到谢清芳是巧合吗?后花园的那座废屋又隐藏着什么?谢清芳在说谎吗?还是鬼缠铃原本就不打算加害她……

  云寄桑沉思了片刻,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芳想了想:“大概……离现在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时自己刚到唐磐处,想着,他侧目看了唐磐一眼,恰好唐磐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不由各自避开。

  “不知各位半个时辰前都在做些什么?”王延思突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