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寄桑抱着她走到灌木从边,仔细观察着。

  “看来这里就是师娘抱着明欢躲藏的地方,痕迹非常明显。”云寄桑判断道。

  卓安婕来到灌木丛的另一侧,突然道:“师弟,你看这边的痕迹好乱。”果然,云寄桑发现另一边的足迹非常多,而且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足迹。

  “似乎有很多人来过这里了,也许他们想查出些什么。”他低声说,“或者……”

  “或者掩盖些什么。”卓安婕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深深的忧色。

  “喜福,欢儿肚子饿嘞!”明欢在云寄桑的怀里苦着小脸道。

  “不管了,我们先去吃饭。今天我带你们到镇上吃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面馆,那里的刀削面非常地道,已经好多年没吃了,不知道那家馆子还在不在。那味道,可真是好吃啊。”云寄桑一副怀念的样子。

  云寄桑所说的面馆在平安镇的西头,离魏府有半里路。馆子不大,生意却好,虽然未到正午,却已有了三、四桌吃面的客人了。一个身材矮小却透着股机灵劲儿的店小二正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腾腾的热气从厨房里隔着帘子不时地冒出来,屋子里散发着葱花混合着烧酒的气息。

  云寄桑一进馆子便熟练地高声道:“小四,来三碗中面,一盘鲊脯肉,一盘闭翁菜!”看了看卓安婕,又道:“再烫壶烧酒!快点儿上!慢了少爷可不给赏钱!”

  那店小二见了云寄桑,脸上登时露出惊喜之色:“是云少爷!您真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稀客啊!掌柜的还一直念叨您哪!掌柜的!掌柜的!云少爷来了!您先跟掌柜的聊着,我去给您上菜!”说着,一猫腰又钻进厨房里去了。

  “掰嚼(胡说)啥呀,晕少爷咋会到咱店来咧?”朝着山西口音的胖掌柜才从柜台下迷迷煳煳地冒起头,就立即瞪圆了双眼:“晕少爷!真四你么!”

  “可不就是我?徐掌柜的,今个儿我可是要招待人的,你可把料给我下足了,不然我可不给饭钱!”云寄桑笑道。

  “莫问题!”徐掌柜将圆圆的脑袋晃着,“小四儿,给晕少爷的菜加料咧!听见莫?”

  “好嘞——!”厨房里传来小四响亮的回答。

  看着云寄桑的一言一行,卓安婕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自己这个师弟,从来不讲什么架子,到哪里都能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尤其是市井中人,都格外的待见他。也许,在他们的眼中,师弟并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什么大明双璧,他只是一个街坊家的顽皮孩子,一个从小看到大的亲人。

  这样的师弟,不由得他们不欢喜……

  明欢倒是对师父受欢迎不感到奇怪,在高丽时,她的那些同胞也是最喜欢师父的。不知有多少高丽姐姐偷偷地塞给明欢好吃的,为的就是多打听点师父的消息,可惜,明欢的嘴可是很严滴未!

  很快,菜便上来了。

  明欢好奇地望着碗里的面条,白生生的面条薄薄的,看起来像叶片一样,很是惹人喜爱。她用筷子将面条高高挑起,好奇地问道:“喜福,这系面条么?”

  “是啊!这就是师父我最喜欢的刀削面!你看,这一片片的面叶都是用菜刀削出来的,所以才厚中薄边,棱锋分明,形如柳叶。这徐家面馆的刀削面味道最是一绝!吃起来外滑内筋,软而不粘,绝对是面中的极品!放心吃吧,保证越嚼越香,你师父我可是面中的行家!”云寄桑向她夸口道。

  “哦?不知你这位面中的行家,第一次吃刀削面又是谁带你去的呢?”旁边卓安婕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漫不经心地问。

  云寄桑顿时无语,他平生第一次吃刀削面,正是面前这位师姐带他去的。记得那时的师姐便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饕了,自己今天竟然来了个卓门弄剑,让师姐看了自己的笑话。

  卓安婕刺儿完了云寄桑,又向明欢笑道:“欢儿,这刀削面呢,做的时候讲究的是刀不离面,面不离刀。厨师削面时一手托着面团,一手持刀,对着汤锅流星赶月一样嚓!嚓!嚓!一刀赶一刀,一叶连一叶,面叶落入滚起来的汤锅,象银鱼戏水,煞是好看!你知道吗,当初我和你师父啊……”

  云寄桑看着师姐兴致极高地为明欢解说刀削面的来历,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小时候师姐拉着自己的手,偷了她师父的钱去吃面,两个小孩子看着厨子削面时那精湛的刀功都是又入迷,又佩服。记得那时师姐便赌咒发誓要创立一门“削面剑法”,既能杀敌,又能削出好吃的刀削面来。自己也很热心地帮忙,把厨房里所有的面都拿来揉了面团给她练剑。结果剑法没练成,自己的面倒是吃了个饱。后来这件事被师门的长辈知道了要责罚他们,师姐又挺身而出,担下了全部的责任。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师姐血迹斑斑地趴在床上敲着自己的头说:小桑子,你哭什么,不就是打板子么,这样都哭,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真没出息……

  师姐,你知道吗,从那时起,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你能微笑着敲着自己的头说:小桑子,你终于成为一个男子汉啦……

  师姐,现在的我,算得上一个男子汉么?

  “……好的厨子瞬息之间能连削几百刀,足以看得人眼花缭乱,所以有诗称赞它: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一边,卓安婕女侠终于用一首诗结束了她的长篇讲解,主要是因为烧酒终于烫好了。

  云寄桑听了她的诗,心中却是一动,想起了朱长明死前留下的那首残诗。

  不似慧兰羡花间,恰如朝云伴堂前……

  记得朱长明以前作诗是最喜用典的,那首诗意有所指,其中可有什么典故么?

  明欢喃喃地念着卓安婕说过的‘刀削面诗’,又用圆嘟嘟的手指指着一盘暗绿色的菜问道:“喜福,介系甚么未?”

  “啊?这个啊,这是闭翁菜。”云寄桑仍然在想那首诗的事,随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