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自己知道么?”云寄桑心中感叹,低声问。

  谢清芳摇了摇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病时候的事,身子好的时候,我总是想法让他坐下来写东西,不论是什么,信也好,诗词也好,总之要让他的文章流传在外,显得一切正常的样子。再加上唐先生的帮忙,总算还好,没出什么纰漏……”

  “唐磐知道老师的事?”

  “嗯,他一开始就知道,若没有他常常帮忙,恐怕我也瞒不到今天。他对老爷非常看重,一心想让老爷回朝廷作官,我却没那么多奢望,只想着能让他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也就是了……”谢清芳的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这些年,师娘一定很难吧?”云寄桑叹息道。

  “是啊,非常难,好在都过去了。”谢清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云寄桑眯起双眼,望向远方天边那片淡淡的轻云:“真的有那么难,甚至难到了必须杀人才行吗?”

  一阵微风吹过,两边松柏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宛若轻烟引素,流云泄霭。云寄桑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谢清芳,完全不顾自己的须发被冰雪打湿。在那一片蒙蒙的雪雾中,谢清芳沉默着浴雪而立,身姿婉扬,只是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许久,雪雾散尽,晴光重现。

  阳光下,谢清芳一脸温和的笑容,清婉如蓼花初放。她抬起皓腕。轻轻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髻,漫声道:“幼清说笑了,我何曾杀过人呢?”

  云寄桑也是微微一笑:“师娘当然杀过,而且杀过不只一个。长明和子通都是你杀的。因为你就是鬼缠铃,鬼缠铃就是你!”

  又是一片压抑的宁静,只有风还在叹息着。

  谢清芳摇了摇头,似乎想将什么荒谬的念头从脑中驱走:“此话从何说起?鬼缠铃明明是杨管家,他自己也已经承认了。”

  “是承认了,为了保全你而承认的。”云寄桑叹道,“哑仆和梁樨登是杨世贞杀的不假,但也仅此而已。而且他杀这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你。因为你是苏尼,而他是毕摩,同根同源,都是罗罗的法师。我想,就是师娘你也想不到他竟然是毕摩吧?他当初投入魏府时一定没有告诉你,怕的就是有这一天。”

  “你胡说些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怎杀得了人?”谢清芳恬淡地反问道。

  “鬼缠铃杀人一向只用铃声,何尝用过蛮力?”云寄桑反驳道。

  “可是,鬼缠铃总得会武功吧?朱长明死的那个地方你也看了,恐怕只有会轻功的人才能飞过雪地去杀人吧?”谢清芳依旧不以为意地笑着,似乎根本没将云寄桑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在和一个满脑袋胡思乱想的孩子开着玩笑。

  云寄桑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当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只是我,恐怕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其实,要不留痕迹的越过那片雪地根本不需要什么轻功,只需要把自己的脚印掩藏起来,而这,用一个简单而巧妙的方法就足以了。”

  “幼清是想说,我是踩着长明的脚印走过去,再倒退回来的?”谢清芳好笑地问。

  “不,当然不是这样。王延思是个经验丰富的捕头,这样的小花招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所以,你用了一个更加巧妙的方法,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谢清芳脸色微微一变:“哦,那是什么?”

  “记得当初鱼真人曾经和我说过,她曾经见你在当晚提着一个布袋,而后来我在铿然居也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布袋,而奥妙就在那个布袋里。”云寄桑肯定地道。

  “怎么,幼清从布袋里找到了什么不成?”谢清芳淡淡地问。

  云寄桑摇头道:“恰恰相反,我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几片梧桐叶的碎片。”

  “那又能说明什么?”谢清芳轻松地问。

  “说明了很多。梧桐树只有铿然居的院子里面有,现在又是深冬,什么地方才能含有梧桐叶的碎片呢?”云寄桑俯身,轻轻地从地上捞起一掬琼屑:“答案就是它,雪,铿然居院子里的雪。”说完,他松开手,任那掬白雪散落在地上。

  谢清芳神色淡然地望着他。

  “为什么袋子里要有雪呢?也很简单,你要用它去填平你经过那片雪地时留下的脚印!”云寄桑的目光突然如出鞘的剑一般锐利,“朱长明死的那夜正是天降大雪,你先是在铿然居用布袋装雪,又在雪中来到朱长明的房中,杀了他。随即一边沿着原来的脚印退走,一边用袋子里的雪将脚印填平。这样不过片刻功夫,大雪就完全把你原来的脚印覆盖了,而且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真是巧妙!”云寄桑赞许道,随即又向谢清芳道:“我说得没错吧,师娘?”

  谢清芳听后却不见慌乱,反倒又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不过不只是我,人人都能用啊。而且那袋子我当初打扫院子时曾经盛过落叶,留下叶片也是再普通不过。况且,我和长明无冤无仇,我又是他的师娘,为何要杀他?”

  “的确,师娘说得没错,这个法子谁都能做到。别人能,师娘也能。不过这样一来,轻功就不再是凶手必须会的了。至于长明……”云寄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在她面前一晃,“你虽然对他无仇,但是他对你有爱!”

  谢清芳凝目望去,只见那张纸上却是一首残诗:不似慧兰羡花间,恰如朝云伴堂前;

  獾狼獐鹿不同老,度母吉祥总解禅。

  经卷难执荒唐戏,舞衫还看旧时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