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贵妃裙下臣

作者:山间人

文案:

心机妩媚贵妃X高冷禁欲将军,女非男C,洁党退散。

丽质穿成了亡国祸水。

十五岁及笄那年,睿王对她一见钟情,

于是哭着求着让太后提亲;

十六岁成婚那日,当今皇帝对她一见钟情,

于是不择手段强夺弟媳,金屋藏娇;

一朝得宠,她成了人人羡慕的贵妃。

只有她自己知道,

三年后, 皇帝与睿王将兄弟反目,昔日强盛的帝国将陷入战火。

她这个贵妃则会成为人们口中造成这一切的亡国祸水,

最后被坑杀在逃亡的路上。

为了逃离这一切,丽质将目光转向了年轻的河东节度使裴济。

……

起初,望着这个对他手指勾缠,轻抛媚眼的妖艳祸水,

裴济轻嗤一声,冷眼旁观,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屑。

后来,明知她不过是个惺惺作态,心机深沉的虚伪女子,

他却开始压抑不住地心疼与嫉妒。

……

逃亡路上,十万将士挡于阵前,跪请天子诛杀贵妃。

天子满心不忍,却仍是奉上三尺白绫:爱妃自行了断吧。

丽质转头扑入裴济怀中。

年轻的河东节度使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一念成魔,领着叛军一路攻入长安,亲自抱着美人,捧上皇后宝座。

【排雷必读,入坑慎重】

1. 女主非C,男主是C,洁党退散。

2. cp是丽质X裴济,也就是宫妃X臣子,雷者勿入。

3. 女主内心冷漠,男主典型古代直男。

4. 文风还是偏正剧,其他还没想到,到时再补。

5. 初始防盗比例80%,随字数增加逐渐下调比例,订阅不足将在72小时之内无法阅读最新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丽质,裴济 ┃ 配角:李景烨,李令月,钟妙云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机妩媚贵妃X高冷禁欲将军

立意: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即使身处逆境,也不要妄自菲薄。

作品简评:

丽质穿成被皇帝强抢回宫的“亡国祸水”,按照既定命运,无辜受害的她会在前夫造反之后,死在皇帝所赐的一道白绫之下。为了离开皇帝,也为了自保,丽质主动接近古板严肃的少年将军裴济。正直不阿的裴济从原本的抗拒与厌恶,渐渐抵挡不住内心的动摇,最终解救丽质离开牢笼。本文剧情跌宕,行文流畅,情感细腻,揭露古代背景下女性被动与无助的地位,展现出属于不同时代的观念之间的矛盾。女主角理智始终占领上风,男主角克制而有担当,有血有肉,饱满立体,令人读之心动。

第1章 扶风

扶风城下,月色皎洁,初夏晚风吹拂,带来阵阵草木芬芳,似要将陷在战火中的颓靡与躁动都掩盖住。

此地距长安百余里,本旧时三辅之地,多慷慨豪迈之士,常教人想起悲壮激昂的乐曲。

只是数百年过去了,如今的扶风城里,早已没了当年的豪壮气势,反倒因天子逃难至此暂驻而多了几分悲凉。

驿站中,因天子跸驻,四下有羽林军把守得密不透风。众人皆凝神而立,丝毫不敢出声。

唯其中一间燃着烛火的宽敞寝房中,隐隐有一道清润女声,忽高忽低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那声音缠绵悱恻,悠远动人,仿佛天上仙乐,又如人间艳曲,像长安城中常能听到的胡姬吟唱的曲调,却又比那奔放活泼的乐曲更多几分塞外的苍茫哀婉。

士卒们手握长枪,立在四下,听着那似歌盛世,又似叹衰靡的歌声,渐渐黯然欲涕下。

不久前,大魏还是一片万物安宁,歌舞升平的盛世之象。不过数月,由金玉与锦绣织就的繁华气象便被战马的铁蹄轻易踏破。

睿王李景辉的叛军已进抵蓝田,再行百里不到,便是长安。

半月前,天子李景烨领着最后的两万左右羽林卫军仓皇西逃至扶风,等着往河东调集援军的羽林卫大将军、河东节度使裴济前来救驾。

叛军起得突然,李景烨自知身边不过两万人,无论如何也撑不多久,遂于四日前,听心腹们劝告,忍痛割爱,将从前最宠爱的钟贵妃送往敌军阵营中去了。

毕竟,钟贵妃本该是睿王殿下的王妃,如今陛下与睿王手足相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都道贵妃天生丽质,一朝与睿王成婚,却被陛下一见钟情,随后更被不顾伦常,强夺入宫中为贵妃,数年来受尽恩泽,为天下女子艳羡。

盛极之时,贵妃从眉心的花钿,到鞋履的绣纹,都曾为长安妇人们争相模仿。

天子与贵妃成了人们口中的神仙眷侣,睿王却远走边地,渐渐被人遗忘。

人人都道他与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不会为区区一女子便反目成仇。

直到不久前,睿王起兵谋反,众人才知他早将仇恨深埋心中,只等厚积薄发。

夺妻之恨,有多少男子能甘心忍下?更何况是自小生在天家,骄傲异常的睿王。

一夕之间,钟贵妃自云端坠落,成了天下臣民最痛恨唾弃的红颜祸水。

连曾爱她如珍宝的天子,也不得不亲手将她送往睿王军中。

传言睿王当夜便命大军停驻在蓝田,将她掠入帐中,直到两天后方出来。

恰是这两日,给了前去调兵的裴济喘息的机会。

昨日,裴济领着十万河东军赶到蓝田,不但重创叛军而归,更将贵妃一同救了回来。

此刻那屋中低吟浅唱的女子,便是今日才自敌军营中回来的贵妃。

贵妃归来后,在陛下屋门外长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却始终不得见天颜,只得大监代传了句“爱妃辛苦”。

贵妃怔了许久,终是自地上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一人坐在屋中吟唱。

都道贵妃歌舞俱佳,今日羽林军将士闻此歌声,方知传言不假。

她的歌声时而高亢,令人畅怀,时而缠绵,如怨如诉,令周遭之人惘然不已。

她仿佛要将毕生所知之曲调通通唱完,整整两个时辰,断断续续,始终不曾停歇。

便在众人听得入神时,歌声却戛然而止。

守卫的将士们忍不住侧目望去,却见是陛下身边的宦臣,中御大监何元士手持托盘,领着三人推门入内。

那托盘中何物,将士们虽看不清,却隐隐能猜到,不由心下凄然,转开眼去。

……

屋里,丽质穿着一身华贵宫装,乌发挽做高髻,云鬓插步摇,花容点胭脂,整齐精致,仿佛还是大明宫中那位回眸一笑,令万物黯然失色的贵妃。

她端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格外仔细地贴着眉心的牡丹花钿。

十余支红烛摇曳生辉,明黄色火光照在她妩媚动人的面庞上,教红唇愈浓烈,眼神愈艳丽。

何元士入内时,她只透过铜镜淡淡一瞥,仿佛早已料到,仍是不慌不忙将花钿贴好,待见眉心那一朵瑰丽牡丹闪出靡丽光泽,方满意地移开眼,转身冲何元士微笑:“可是陛下有谕令?”

何元士似不忍看眼前妩媚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只躬着身子,将手中托盘捧高,轻声道:“正是。陛下赐贵妃白绫,老奴奉命,请贵妃上路。”

丽质望着托盘上叠放整齐的白绫,晶亮的眼眸闪了闪,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何元士默不作声,替她将白绫取下展开,似不忍再见她垂死模样一般,扭开脸颤着手将白绫绕上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白绫宽而洁净,却无端教人想起沾满灰尘,层层叠叠的蛛网。

发力前,他哽咽着问:“贵妃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想来贵妃与陛下恩爱数年,即便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总还会有些话要说。

哪怕是不甘心地问一句,也是人之常情。

可丽质只眼神恍惚一瞬,便笑了笑,道:“若大监还能见到裴将军,劳烦替我向他道一声谢。归来时,他急着赶回蓝田,我未曾来得及言谢。”

她是千万人唾骂的祸水,天子也好,睿王也罢,没人在乎她的心,她的命。

如今,连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只有那位年轻的裴将军,在她狼狈不堪时,将外衫解下,将她包裹住,挡去了无数肆无忌惮窥伺的目光。

尽管他的眼中也有与旁人无异的鄙夷与不屑,可无论身边将士如何劝他不必理会她这个已被天子抛弃的妖艳妇人,他仍是一言不发,亲自将她送回扶风城。

如今她终要赴黄泉,再没别的憾事,唯欠他一声“多谢”。

何元士怔了怔,手上用力之前,轻轻道了声“好”。

屋门紧闭,外头守卫的将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见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双腿不住蹬动地板的声响。

片刻后,所有声响都消失了。

三人抬着一具被缟素盖住的尸身出来,匆匆移至不远处的沙土地,拾起铁锹,一铲子一铲子地将沙土丢到那尸身上。

沙土地上渐渐堆出个土堆来,那一片缟素也慢慢被掩埋,唯一截雪白皓腕还露在外,腕上一只羊脂玉镯,闪着幽幽光泽,凄寒清冷。

月光洒下,万籁俱寂,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女子悠扬悱恻的吟唱,经久不散。

第2章 道观

大魏立国至今,已有六十余年。

历高祖、太宗、高宗三位皇帝的精心治理,从开疆拓土,平定乱世,到休养生息,积极而丰,终于在交到第四位皇帝手上时,开启了一片百年未遇的盛世景象。

大魏第四位皇帝李景烨,身为高宗嫡子,才过弱冠年纪便登上天子宝座,至今已整整六年。

到底帝国已到了受报守成的时候,这六年里,李景烨虽未如父祖辈一般于文治武功上有举世瞩目的成就,却大体算得兢兢业业,严于律己,宽以御下,众臣逆耳忠言也多能听入耳中,姑且是个为天下臣民称道的好皇帝。

可便在这第六个年头里,称得上循规蹈矩的年轻皇帝,竟罔顾伦常,做了件令天下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

五月初夏,夜色正浓,草木芬芳。

大明宫望仙观的西厢一处僻静屋舍外,大监何元士领着两名宫人,端着鎏金铜盆,捧着素纱巾帕,轻声入内。

才将外间烛火点燃两支,便听那道低矮的鸟木石夹缬屏风后,传来几声女子痛苦无力的泣吟,紧接着,便是男子低哑的轻唤。

“丽娘,丽娘,快醒醒!”

女子仍断断续续低低泣吟着。

男子似有些担忧,微扬声唤“元士”。

“来了。”何元士忙接过宫人手中巾帕,绕过屏风,躬着身将巾帕捧高,将牢牢笼罩着宽敞床榻的曼丽纱帐揭开一个小口。

一片旖旎风光霎时倾泻而出。

床帐里横躺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浑身上下只披了一身轻薄纱衣,隐隐绰绰遮盖着斑斑红痕,以及起伏有致,纤秾合度的身段,胸腹处堪堪搭着被衾一角,掩住三分艳姿,愈有种朦胧动人的风情。

只见她洁白细腻如羊脂玉的面容上,眉心微蹙,双目紧闭,眼角与额角俱有一层薄薄水珠,分不清是泪珠还是汗珠。

她似是陷在梦魇中出不来,丰润朱唇轻启着,时不时溢出两声泣吟,听得人身颤心酥。

年轻俊逸的天子李景烨发冠松散,身上的亵衣亵裤也凌乱不堪,此刻正满面忧色地俯身靠在她身边,一手支撑着身躯,一手揉抚她的面颊,时不时唤她。

何元士将巾帕递入其中,便迅速收手,不敢再看。

纱帐没了支撑,又翻飞着合拢回去,重新掩住其中的暧昧春色。

何元士望着那微微浮动如波纹的轻纱,缓缓站直身子,有一瞬出神。

方才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帐中情形,饶是已做了十几年阉人,见惯宫廷中的浮华艳色,也不禁要脸红心跳。

怪道连天子也着了道,不管不顾地在婚礼当日便将人弄进这望仙观来了。

那女子不是旁人,却是本该为睿王妃的钟家三娘,名唤丽质。

去岁,才至弱冠年纪,恰要选妃成婚的睿王李景辉自长安街头打马而过,一眼便相中了才刚及笄的钟家三娘。

几番打听后小娘子身份后,便直接入宫,求太后替其赐婚。

太后宠爱幼子,虽不大满意钟家小门小户,到底抵不过睿王多番恳求,终是松口答应了。

本是桩令人称羡的好姻缘。

婚仪那日,天子为显对幼弟的格外恩宠,亲自前去观礼。

便是那一日,天子一道圣旨,将睿王妃召入大明宫中的望仙观带发修行,美其名曰“为北方将士祈福”。

眼下北方的确与突厥有些许摩擦冲突,可要祈福,谁来不好,非要让才入了皇室之门的弟媳钟三娘来?

起初众人还未参透陛下的意思,只道陛下爱护幼弟,看不上钟家小门小户,要替幼弟给王妃一个下马威。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先前的揣测慢慢变了味。

大魏奉道,长安城中由皇家敕建之道观数不胜数,皇帝何以偏偏选中望仙观?

须知望仙观建于大明宫中太液池畔的山坡之上,寻常皆是宫中女子才会来此。

即便钟三娘成了睿王妃,入了宗室籍,也断没有到宫中修行的道理。

皇帝哪里是要给弟媳下马威?分明是也看上了这位万里挑一的美人,想据为己有!

只因不好当场强夺,方才想了这等迂回的法子。

何元士按下心中感叹,侧目看一眼香炉中即将燃尽的香,轻声提醒:“陛下,时辰已到,该回去了。”

床帐之中,李景烨静了静,凝望着仍昏睡梦魇的丽质。

此刻才过酉时,正是该享良辰美景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同美人作别,独回宫院中去。

李景烨俯下身去在丽质绯红未消的面上轻吻了下,只觉唇齿间触碰的肌肤似牛乳一般滑润,微扬声道:“知晓了,待丽娘醒来再走。”

何元士自不敢再催,只轻轻退回屏风外。

床上仍昏睡的丽质似有所觉,缓缓睁开双眸,待看清眼前的年轻男子,下意识问:“陛下怎还未走?”

她在望仙观中幽居已有三月。

一月前,皇帝实在按捺不住,开始隔三差五出入此处,却从不敢留宿,戌时之前定会赶回内廷去。

李景烨拿着巾帕替她掖汗的手倏然顿住,脸色也渐渐阴沉下。

“丽娘,你便这般盼着朕离开?”

丽质浓密眼睫颤了颤,掀起一双氤氲着水雾的乌眸睨他一眼,先是一言不发便转了个身,半撑着酸软的身子起来,待撩开纱帐,背对着他坐到床边,方幽幽道:“妾不敢。”

嗓音轻软,语调幽幽缠缠,仿佛含着无限屈与怨,听得人心尖酸软。

李景烨方才已被她那一瞥勾得失了魂,又见掌中芙蓉面倏然远离,正觉怅然若失,不由追眼望过去。

美人逆光而坐,明黄色的烛火恰透过她玲珑身段照来,自背后看时,那一段段婀娜曲线间,竟隐隐泛着暖融融的光泽。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月前在婚仪上初见她那日。

便是这样的风情,教素来端方持重的他连步子也挪不动,差点在宗室和群臣面前闹了笑话。

那日他独自在紫宸殿中来回踱步,只觉迟迟难忘美人颜色,不由怅惘异常,最终在夜色降临后,下旨命王妃入道观出家修行。

如今这般迂回着,好歹美人已在怀中。

可到底对不住亲弟弟,他心中不安,只断不能对她说。

“丽娘!”李景烨唤她,心中渐软,不由自身后将丽质重新搂在怀里,一手拨开她堆叠在颈边的乌发,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细腻脖颈。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凑近去吻:“你别恼,朕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只要你别再想着离开朕,怎样都好。”

丽质微闭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凉意。

起初那些时日,她丝毫不信,不愿低头,时时想着逃离。

可从现代魂穿到此整整三月,她已见识到了皇权的威势。

身边的人,无不对权势臣服得五体投地,逼得她也不得不屈膝折腰。

若非眼前人是大魏天子,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事,她定早已将人推开,躲得远远的了。

幸好,她早已见惯了人情冷暖,最是能屈能伸的。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人得学会示弱,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

尤其近来她断断续续地梦魇,不但将过去十六年的点滴都弄清了,还知晓了数年后的凄惨下场。

身后这个紧搂着她的男人,如今还口口声声同她诉着柔情蜜意,数年后为了自己保命,便会亲手将她送入敌营,最后更是一道白绫刺死!

想到此处,丽质禁不住微微颤抖。

她不得不暂时妥协。

她想活下去,不但是现在,还有三年后。

她轻抚上李景烨自她腰际渐渐上移的手,止住他越发肆意的动作,咬着唇轻声道:“妾不敢恼陛下,只是眼下的确已到戌时,陛下该回内廷了。”

李景烨听着她轻言细语的话,心中登时熨帖了不少,转头瞥一眼香炉里燃尽的香,果然时辰已不早,只得松开手,起身让内侍们进来服侍梳洗更衣。

待收拾妥当,将要离去,他又牵着丽质的手,一直要她送至道观门口。

丽质只盼他快些离开,只好匆匆披衣跟着一同去了。

望仙观虽是皇家敕建,却因建在宫中,规制并不大。如今丽质住在西侧,观中其余修行的女道便都搬去了东侧厢房,是以这一路行去,除了皇帝随行的内侍宫人外,并不见旁人。

可至道观门口,却能见数个壮硕魁梧,身披圆领窄袖袍,脚踏尖头皮靴的羽林卫侍卫,分列两侧。

此地虽是大明宫中,却不属妃嫔寝居,又逢天子停驻,自然有侍卫们把守。

尤其自丽质住进观中,附近更时常有侍卫往来巡查。

她垂眸行在李景烨身后两步处,忽而感到不远处侍立的侍卫中,有一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投注过来,令她如芒在背。

当着天子的面,敢这般毫不顾忌地肆意打量她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

她悄然抬眸,循着那道目光望去,果然见道边侍卫中,立着个紫袍玉带的年轻郎君,身量颀长挺拔,面目英俊,气度不凡,似是个矜贵自持的贵族子弟。

可稍一细观,便能察觉他年轻俊朗的面容间满是肃然与冷漠,仿佛对这世上大多人与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连望仙观中修行多年,不出尘世的女道,看来都比他更有烟火气。

裴济。

果然是他,冷心冷面,一身正气,同梦境中如出一辙。

丽质对上他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与鄙夷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事到如今,长安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定已甚嚣尘上,在背后议论她的,怕是排队绕大明宫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厌恶她的,大约屈指可数。

她脚步微顿,垂下眼,伸手轻轻扯了扯李景烨的衣袖,咬着唇拿一双雾蒙蒙的眼眸望他。

“陛下……”

她声音极轻,却又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柔弱暗示,缠绕在李景烨耳边。

他侧目扫视,自然也见到了非但未收敛目光,反而更加冷然地打量这处的裴济。

若换做旁人,李景烨定龙颜震怒。

可面对裴济,他却只稍稍蹙眉,将丽质往身后遮了遮,压低声斥道:“子晦,丽娘胆小,莫吓着她。”

说着,又转过身来将丽质搂进怀里,一手捏住她下颚抬起,柔声道:“丽娘莫怕,子晦是羽林卫大将军,每日守卫宫廷,从来都是这般直来直往,不假辞色。朕已训过他了,往后他不敢了。”

丽质仰面对上李景烨的双眸,眼角余光却瞥见裴济微挑眉,慢条斯理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她垂下眼,心中已然知晓皇帝对他的信任,遂道:“有陛下在,妾便不怕了。”

这话听得李景烨心中大悦,忍不住将她下颚抬得愈高,俯下身亲吻两下。

丽质仿佛看到周遭宫人内侍们纷纷躬身埋首,就连始终岿然不动的羽林卫侍卫们都悄然侧开目光。

她面颊绯红,忙别开脸伸手推拒。

美人薄汗浸身,轻喘不已,两片丰润红唇娇艳欲滴,靠在他怀中,仿佛一支带露海棠,随时待人采摘。

李景烨到底记得该走了,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又嘱咐两句,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皇帝一走,便将一众宫人内侍也带走了,连侍卫们也都退开到远处。

观中女道避居东厢,眼下只丽质一人立在半山之上的道观门口,遥望着不远处的太液池,方才的含羞带怯渐渐变作冷静漠然。

水面静如明镜,映着天空中一轮满月,偶有清风拂过,皱起一片粼粼波纹。

第3章 睿王

微风中带着浅淡槐香,令丽质本有些混沌的脑海清醒许多。

她未急着回去,只借着此地些许凉爽意,细细梳理着眼前的一切。

梦中的情景大多断断续续,并不十分清晰,却已足够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

原本的丽质生在小门户中,父母早逝,从小与长姊兰英一同寄居叔父家中,常受刻薄,又因天生一具玲珑躯壳,一张妩媚面庞,反倒令她心底藏满渴望。

她一辈子都在渴望别人真心实意的爱。

所以当天子不顾一切将她带回宫中,封为贵妃,又对她恩宠有加时,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后来,她成了长安城里所有女子歆羡的对象,家人也因她鸡犬升天。

她沉浸在繁华织就的美梦中。

直到三年后的扶风城下,才知这一切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宠爱她的天子抛弃了她,钟情她的睿王侮辱了她。

只余月下沙土掩埋了一具枯骨。

倒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

夜色中,丽质一声轻叹,姑且算作对那女子的些许怜悯,随即便觉她愚不可及。

情意也好,爱欲也罢,都不过眼前浮云,若早看透了这些,又何至于含恨而终?

如今换她来,定要收敛锋芒,以退为进,小心谨慎,做长久打算,才能避免将来的凄惨下场。

眼下,她正缺个破局的突破口。

她心中正思索着,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呼:“原来小娘子在这儿呢!”

丽质闻言转身,就见观中行来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生了张圆圆憨憨的脸蛋,右眼下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朱红胎记,正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春月。

此刻春月面露担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奴婢还以为小娘子又一人躲起来不愿回去了。”

丽质轻声笑了下,伸手捏捏春月的脸蛋,道:“不会,若我不回去,你又该吃不下饭了,到时面上这几两肉又得少了。”

她初来那一月里,时常惶惑不安,想要逃离,每逢她一人躲起来,春月便急得茶饭不思,原本鼓鼓的圆脸也剥落了不少,直到这两个月才重新养回去。

春月被她这一捏,脸红不已,羞赧地望着她,说出的话却十分真挚:“奴婢少吃些不要紧,只小娘子能好好的便足了。”

丽质有一瞬愣神。

她极少见到这样发自内心的好意。

春月心眼实在,并未察觉她太多异样,只道她是因婚事生变,被困宫中,才导致性情大变。

“傻孩子。”她低喃一声,带着春月往回行去,“我想开了,不会再那样了。”

春月圆圆的脸蛋顿时舒展了,可紧接着,又皱起眉头,低语道:“小娘子,睿王来了,就在小娘子屋里。”

丽质面上的笑意顿时淡去。

已经是第三次了。

自她奉旨从王府离开,住进望仙观中,睿王李景辉便时不时借故逗留宫中,更有两回,直接避开众人,悄悄潜入她屋中。

他从小在大明宫中长大,对宫中各处了如指掌,尤其望仙观建在半山坡道上,多的是林荫间不为人知的小道,更令他来去自如。

前两回,他只在屋中与她隔着数丈距离,相对而望,默默不语。

可丽质知道,他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今日已经入夜,皇帝才离开不久,他便来了,俨然是再也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