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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致推开门走进外殿,瞧见的便是这幅光景。

  穿着红裳的楚贵妃翘着二郎腿,一本书册遮住了她的脸,只留出殷红的小嘴,她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冬枣,齿间还含糊不清的哼着什么古怪的曲调。

  这就是宫人们口口相传,不休不眠抄了一整夜佛经的楚贵妃。

  杨海老脸一红,只觉得楚贵妃那荒唐的举止,简直都令人没眼看了。

  他想出声提醒一下楚贵妃,还未张口,便看见皇上大步走了过去,悄无声息的将贵妃榻上摆放的小碟子中,剩下的最后三颗冬枣拿了起来。

  沈楚楚嚼完嘴里的冬枣,伸出一条手臂凭着感觉朝着碟子摸去,摸了半天却一颗枣都没摸到。

  她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就吃完了……”

  都怪狗皇帝太小气,才给她分了半斤冬枣,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他小气?

  进贡的贡品分到内务府去,便由着皇贵妃来操持剩下的事情,这冬枣又不是他分的,怎么就成他小气了?

  沈楚楚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冬枣的余味,胃里有一股气流向上顶去,她一张开嘴,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嗝声在略显空荡的永和宫中回荡,犹如余音绕耳,在众人耳中久久不能散去。

  杨海和身后的两个太医,老脸都憋红了,这次不是羞的,而是憋笑憋得。

  他们进宫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毫无形象仪容可言的嫔妃,听闻贵妃娘娘突染风寒不能侍疾,但听着这声如洪钟的饱嗝,可不像是个病人能发的出来的。

  无需诊脉,太医们便已经心知肚明,贵妃娘娘是没病装病,若非要说她有病,那估计她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听说过学堂的学子装病逃学的,就是没听过哪个嫔妃为了不想侍疾而装病,多少嫔妃想给皇上侍疾还没资格,贵妃娘娘却对侍疾避之若浼,这可不就是脑子有病吗?

  沈楚楚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没吃饱?”他声线清冷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是有点……”

  话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顿住了。

  这充满磁性的男声,似乎有些耳熟。

  沈楚楚动作僵硬的把遮在脸上的书册拿开,只见一道明黄色欣长的身影,就站在她的右手侧,居高临下的用眼角斜睨着她。

  她愣了一瞬,仿佛清楚的听到脑中有一根弦,‘啪嗒’一声崩断了。

  狗……狗皇帝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也没人跟她通报一声?

  司马致慢条斯理的弯下腰,不紧不慢的将指间夹着的一颗冬枣,轻轻的塞进了她的小嘴里。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不经意间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她的身子下意识的微微一颤,心脏跳得像是要跃出胸口似的。

  司马致眸光懒散,面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吃吗?”

  沈楚楚嘴里含着又圆又大的冬枣,将她脸侧的腮帮子都撑了起来,活像是一只在嘴里藏了松子的花栗鼠。

  她把高高抬起的二郎腿放下,从贵妃榻上慌乱的爬了下去,齿间含糊道:“皇上赏的冬枣,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没等她跪下,司马致便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笑容可掬的望着她:“听闻爱妃苦抄佛经一夜,不慎染上了风寒?”

  她努力的嚼着嘴里的冬枣,想赶紧把枣吃完再说话,可她还没刚嚼完嘴里的,他就又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好吃就多吃点。”

  沈楚楚:“…………”

  她咬了咬牙,就当着众人的面,嘎吱嘎吱的嚼起了冬枣,她在心中暗暗催眠自己,她吃的不是枣,而是他的项上狗头。

  司马致神色一顿,忍不住眯起了双眸,他的……狗头?

  “臣妾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昨晚上着凉了,有些腹痛腹泻,臣妾怕侍候不好皇上,这才让碧月去养心殿通报了一声。”沈楚楚往他身后两个太医身上瞥了一眼,连忙改了说辞。

  得没得风寒,太医甚至都不需要诊脉,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

  但拉肚子就不一样了,她咬死了说自己腹泻,太医就算没诊断出什么异常之处,狗皇帝也拿她没法子。

  她就不信了,狗皇帝还能派个人来旁边,观察她上茅房的次数?

  司马致骨节分明的手指中夹着最后一颗冬枣,他动作懒散的把玩着圆润的枣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爱妃腹泻了还吃冬枣?莫非这藩国进贡的冬枣,有止泻的作用?”

  沈楚楚:“……”

  冬枣吃多了伤肠胃,别说腹泻之人,就是正常人一次吃太多的冬枣,也难免会腹痛腹胀拉肚子。

  这都无需太医说,但凡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腹泻之时不能吃冬枣的道理。

  她小脸一红,将脑袋埋进了脖子里,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装个病咋就这么难呢?

  这个病不行,那个病也不行,皇贵妃和嘉嫔生病不去侍疾,狗皇帝也没亲自带人跑过去看她们。

  为什么到她生病不去侍疾,他就带着这么多人来围堵她?

  她只是不想时时刻刻面对狗皇帝这张脸而已,怎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都这么难?

  正当沈楚楚脑子飞快的转动,想着该如何自圆其说之时,只听到狗皇帝微微一笑:“杨海,将养心殿里那三斤冬枣拿过来……”

  “既然这藩国的冬枣能治好爱妃的病,那朕便留在永和宫中,看着爱妃吃完三斤冬枣再走。”他笑容满面的坐在了贵妃榻上,从容不迫道。

第12章 十二条咸鱼

  杨海憋着笑意,应了一声便走出宫殿,跟小德子简单说了两句,让他去养心殿跑一趟腿。

  小德子临走时,看了一眼碧月刚刚捡起来的食盒,他想了想,好心的提醒道:“碧月姑娘这食盒许是无用了,还是多去找几个恭桶备着为妙。”

  碧月:“……?”

  听到自家徒弟的话,杨海的老脸憋得通红,见碧月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咳,今个风真大,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

  说罢,杨海便匆匆转身进了永和宫。

  司马致坐在贵妃榻上,沈楚楚也不敢与他同坐,只好像根铁柱子一样杵在他身侧站着。

  他不说话,殿内便一片寂静,火盆里的黑炭燃得正旺,除了空气中偶尔响起‘噼啪’的声响外,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黑炭燃烧时,难免就会产生些烟雾,那火盆就在沈楚楚的腿旁边,白烟飘上来,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她眼睛痒,却又不敢伸手去揉,忍到最后一双眸子都红通通的,像是兔子的眼睛似的。

  司马致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声线清冷:“红萝炭不够用?”

  沈楚楚想点头,可又不想给自己惹没必要的麻烦,她摇了摇头:“够用。”

  白日烧黑炭,晚上烧红萝炭,对付一下总能忍过这个冬天。

  皇贵妃既然敢克扣她的炭火,将她的份例添给嘉嫔,自然就不怕她将此事闹大。

  反正就算她真的跟狗皇帝告状,他也不会怎么样皇贵妃,届时只会令皇贵妃更记恨她而已。

  为了五斤红萝炭,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拉仇恨。

  司马致皱起眉头,他在楚贵妃的眼中,便是如此的昏庸无能,不明事理?

  皇贵妃若真的克扣她的炭火,他如果知情此事,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就算他对她没有一丝情分,可这宫规不可废,皇贵妃徇私克扣嫔妃的份例,他定然是要责罚皇贵妃,以正宫风宫气。

  他抿住薄唇,眸中染上几分淡漠:“爱妃可知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沈楚楚不明就以的抬起头,眼眶泛红的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目光正好与她的视线相交,望着她那双含着淡淡水雾的双眸,到了嘴边的重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伸手扔给她一条帕子,侧过头对着杨海吩咐道:“永和宫阴寒,跟内务府交代一声,往后楚贵妃每日的份例多加十斤红萝炭。”

  说罢,他挑了挑眉:“那十斤从皇贵妃份例中扣除,她是后宫之主,理应为后宫开源节流做出表率。”

  杨海弓着身子应了一声,他刚要离开准备去内务府,却看到了杵在一旁的两位太医。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太医们说道:“劳烦二位先回太医署,想必娘娘有皇上陪着,身子已无大碍。”

  两个太医连连点头称是,皇上不开口,他们站在这里别扭的不行,却也不敢擅自离去。

  如今有杨海开口让他们走,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恨不得立刻从永和宫离去。

  一时间该走的人都走了,殿内就只剩下沈楚楚和司马致两人。

  沈楚楚呆滞的望着手中的帕子,这是一条冰蚕丝手帕,跟她上次在养心殿侍疾,被狗皇帝用来擦鼻涕的那条帕子质地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条,不是她葬送在他手里的那条手帕,这条冰蚕丝手帕右下角的刺绣样式,和之前那条完全不同。

  她捧着手帕不敢动,心中疑惑至极,他为什么突然要给她增加红萝炭的份例?

  给她添红萝炭也就罢了,可他却偏偏要从皇贵妃的份例中扣除十斤添给她,这不是给她招仇恨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狗皇帝说了皇贵妃的坏话,指不定日后如何在背后编排她。

  她算是发现了,狗皇帝就是看她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想给她找点事干。

  沈楚楚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样说来,他给她这帕子,只怕也是不安好心了。

  可这冰蚕丝的帕子真的好诱人,这纵享丝滑的触感,简直令人神魂颠倒,就算他有什么阴谋,她也想将这限量版的帕子偷偷窝藏起来。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她的脑子是被门夹过吗?

  给她帕子是让她擦眼睛,他还能在帕子上下毒不成?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帮她出了口气,她却认为他是看不惯她,故意想给她惹麻烦。

  明明往日的楚贵妃骄阳跋扈,仗着沈丞相这娘家的势力,从未在后宫中怕过谁,怎么如今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动辄便怕这怕那?

  莫非是因为她做贼心虚,怕自己红杏出墙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才这般收敛,凡事都是能忍则忍?

  司马致越想越是,他一抬眼便扫到了贵妃榻旁的书桌,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她抄写的十遍《金刚经》。

  一个不会磨墨的人,却能写出那般娟秀整齐的正楷小字,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又或者,那字根本就不是楚贵妃写的,而是她的奸夫趁夜潜入永和宫,替她出谋划策写完了十遍《金刚经》。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要白日烧黑炭,晚上烧红萝炭了,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奸夫一起享用。

  司马致脸色一黑,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已经可以同时容纳下几万匹俊马一起肆意奔跑了。

  只怕晋国之内最大的贝加尔草原,都比不上他头顶的草原大。

  他不光大,还绿。

  “爱妃昨日抄的佛经,朕甚是满意。”司马致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朝着书桌走去:“说起来,朕还从未见过爱妃亲笔的书画。”

  沈楚楚趁着他不注意,悄悄的将冰蚕丝的帕子塞进了衣袖里,她用手指揉了揉眼睛,连忙跟了上去:“臣妾不爱舞文弄墨,因此并未留下书画之作。”

  “哦?”司马致挑了挑眉,神色漫不经心:“那朕亲自为爱妃磨墨,爱妃给朕写几个字瞧瞧。”

  沈楚楚愣了愣,倒也没反驳他,估计他是以为《金刚经》那几个字不是她写的,所以想试探她一番。

  她自然不会犯怵,写几个字而已,就算写成百上千个字,她的笔法字迹也是一模一样,不会让人寻出错处。

  司马致拿起墨条磨着墨,沈楚楚沾着墨水随手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楚楚。

  他放下墨条,抬眼细细的打量着纸上的两个字,虽然今日她写的不是‘金刚经’这三个字,却也能看出她下笔时的笔力和笔法,的的确确是练过不少年的。

  “写的不错。”他沉声夸赞道。

  沈楚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装作羞涩的模样:“臣妾不敢当。”

  司马致抿住薄唇,看来是他误会她了,想必昨日那《金刚经》是她自己抄的,和她的奸夫无关。

  他正想迈步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张纸团,他动作一顿,弯腰拾起了那一团纸。

  沈楚楚一转身便看到这一幕,她看到狗皇帝手中那张熟悉的纸团,小脸蓦地一白。

  完了,那是昨晚上她写来抱怨狗皇帝的,本来碧月想扔到火盆里烧掉,但后来她和碧月说话时把纸团接了过来,之后她回去睡觉,就随手将纸团扔了出去。

  今日她起的晚,碧月还未来得及打扫宫殿,狗皇帝就带人来围堵她了。

  心里想想狗皇帝的不是也就罢了,若是让他看见她骂他是驴骡,这便是砍头的大罪了!

  她神色慌张的上前一步,想从他手中抢过纸团。

  司马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骨微动,轻松的侧身躲过了她伸来的手臂。

  他抬手举起纸团,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在空中展开了皱皱巴巴的纸团。

第13章 十三条咸鱼

  沈楚楚彻底慌了,她这两日真是有些飘了,竟然忘了自己身处后宫之中,需得万分小心才是。

  她就是不想去侍疾,撒谎自己拉了肚子,而后不慎被他抓住了把柄,他就要逼她吃掉三斤冬枣。

  这纸上的内容要是被狗皇帝看清楚,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指定是要被扒掉半层皮的。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上装温婉淑女了,沈楚楚够不到他的胳膊,只好三步并两步踩着花盆底助力朝着他狂奔而去。

  司马致哪里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包天,他拆纸团的功夫,她便像只饿狼一样朝他扑去,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她扑了一个正着。

  沈楚楚用手臂按住他的肩膀,借力跃了起来,一把从他的手掌中抢夺过了纸团,朝着火盆的方向扔了出去。

  看到纸团扔进火盆,她还未松一口气,脚下的花盆底便向后一歪,身子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了,她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司马致本想拉她一把,谁知道她手劲那么大,跟头壮牛似的,扯住他的衣襟就往下拽,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一同朝着地上栽去。

  在摔倒的一瞬间,望着狗皇帝的脸在眼前越放越大,沈楚楚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别亲上。

  狗血言情小说的定律就是,如果是女人摔倒,那男人就会搂住摔倒的女人并且转圈圈。

  如果两个人一起摔倒,那绝对是要两唇相碰,发生一些尴尬又难堪的事情。

  事实证明,沈楚楚想多了,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大半截,就算摔倒了,他的唇也不可能就正正好好的亲在她嘴上。

  是了,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那张俊脸栽进了一片柔软之中,高挺的鼻梁因为冲击力太猛,撞的一行鼻血缓缓的从鼻息间流淌下来。

  沈楚楚也不好受,她疼的龇牙咧嘴,亏得衣裳穿得厚,若不然就他这沉重的身躯砸下来,屎都要被他撞出来了。

  她感受到胸口上压着什么重物,梗起脖子一瞧,只看见一颗黑漆漆的脑袋,她一把扯开他的头,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

  两人相视而对,寂静的空气中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若不看两人扭曲的面部表情,倒也是十分唯美的一幕。

  杨海手里提着一筐子红萝炭,小德子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盒子的冬枣,两人走进永和宫,便看到了这一副不可描述的场面。

  他们九五之尊的皇上,将楚贵妃扑倒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解开她的衣襟,便将那颗高贵的头颅埋进了她的胸口……

  杨海的手臂一颤,急忙扯着小德子想往后退去,可皇上却已经抬起了头,看见了他们。

  从未见过皇上翻过绿头牌,想必皇上定然是憋坏了,瞧那鼻间都流出鼻血了,小德子在心中暗暗想道。

  司马致深吸了一口气,他眸光冰冷的望着沈楚楚,本以为她近来因为奸夫之事有所收敛,谁知她如今胆子大的都想要上天了,竟敢和他抢东西。

  他方才瞄到了纸团上的几个小字,好像是‘玉树立风前’,而玉树通常是指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那纸团定然是她写给奸夫的情诗,要不然她也不会反应这般大,不顾冒犯龙威去抢那纸团。

  看来楚贵妃是有段日子没见过她的奸夫了,若非如此又怎会心痒难耐,忍不住在纸上抒写出自己对奸夫的思念。

  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的沈楚楚缩了缩脑袋,她的胸口被撞得好疼,可她也不敢伸手去揉,毕竟狗皇帝还压在她身上呢。

  幸亏她发育的好,若是嘉嫔那种平A身材,被他这么一撞,只怕要把土坡撞成盆地才是。

  杨海见躲不过,所幸也不躲了,从红漆柱子旁弓着身子走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扶起了皇上。

  司马致站起身来,挥了挥身上的尘土,他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楚贵妃,只见她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里,仿佛他做了什么欺辱她的事似的。

  “爱妃此举是何意?”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蹭了一下人中处的血迹。

  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爬起身,而后跪在了他的脚边,她用眼角轻瞥了一眼火盆中烧了干净的纸团,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反正烧干净了,就是死无对证,接下来只要她随便编个借口将此事糊弄过去便是了。

  沈楚楚声音诚恳道:“臣妾打小便体弱多病,因此养父为臣妾求了一道护身符,但护身符只能用七年,到了时间便要烧毁掉,不然便会惹来不吉。”

  “昨日到了时间,臣妾本想烧毁掉此符,可抄《金刚经》时太过入迷,便将此事遗忘了。臣妾是怕此符给皇上招来不吉,这才一急之下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沈楚楚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心中暗叹道,她真是聪明绝世,连这种扯淡的借口都能想到。

  司马致望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若非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差点就相信了她的鬼话。

  经此一事,他心中越发认准了她有奸夫,既然她鬼话连篇,他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总之她绝对不会说实话就是了。

  他感觉到鼻间一热,又是一股殷红的鼻血淌了下来,杨海想给他递上绢帕,他却抬手拒绝了杨海的绢帕。

  “朕给爱妃的帕子呢?”司马致面无表情道。

  沈楚楚面带为难:“臣妾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开什么玩笑,既然那限量版的冰蚕丝手帕给了她,他就别想要回去。

  司马致眯起眸子,漫不经心低声笑道:“毁坏丢损御赐之物,乃是大不敬,按罪当斩。”

  沈楚楚连忙从衣袖中掏出了冰蚕丝手帕,从牙缝中挤出两声讪笑:“臣妾突然想起来,方才怕弄脏了皇上的帕子,便给收了起来。”

  司马致从容不迫的弯下腰,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的将帕子撕扯成两半,卷成长条塞进了鼻子中。

  沈楚楚:“…………”

  狗男人!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

  她的限量版冰蚕丝手帕啊!又被他用来擦鼻子了……

  见她心态崩溃,司马致总算是心情舒爽了一些,他将染上血的手帕从鼻子中拽出来,扔进了火盆中,而后用接过杨海的绢帕擦了擦鼻间的血痕。

  他瞥了一眼小德子手里捧着的食盒,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沈楚楚:“杨海,你留下陪同楚贵妃,定然是要看着她将冬枣吃干净,才可回养心殿。”

  “若是楚贵妃的病不好,明日参加不了宫宴,朕拿你是问!”他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

  说罢,司马致便负手离去,一刻也不愿再在永和宫多待下去。

  杨海接过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示意小德子先回去伺候皇上,待到人都离去后,他将食盒中的冬枣装在了精致的小碟子中。

  “娘娘,天色不早了,您用完冬枣,老奴也好回去跟皇上复命。”

  沈楚楚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封建时代真要命,动不动就要下跪,跪的她膝盖生疼。

  她坐回贵妃榻上,望着碟子里二十多个冬枣,心中松了口气,这碟子中肯定没有三斤冬枣。

  毕竟这冬枣珍贵,皇上说的应该只是气话,她意思一下吃完这些就好了。

  沈楚楚将碟子里最后一个冬枣吃完,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本宫吃完了,劳烦杨公公等候多时。”

  杨海笑了笑,从食盒中又端出一盘子冬枣来:“娘娘,这里头还有两碟子,您慢慢吃,老奴候着便是。”

  沈楚楚:“……”

  吃到最后,她感觉嗓子眼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那蜜似的冬枣甜的她心里直发慌,胃里一肚子冰凉。

  她只好一边吃着,一边悄悄的将冬枣藏在衣袖里,能少吃两个是两个。

  杨海对于楚贵妃的举动,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皇上虽然说让他在此监督楚贵妃吃完,可后来临走前皇上还添了一句,明日要楚贵妃必须去参加宫宴。

  楚贵妃要真吃坏了肚子,那宫宴肯定就参加不了了。

  因此皇上让他留在永和宫,并非想是让他盯着楚贵妃将冬枣吃完,而是留他做个威慑的作用,免得楚贵妃下次不长记性,又装病糊弄皇上。

  以楚贵妃的性子,自然不会乖乖将三斤冬枣全部吃完,所以他只需要对楚贵妃的小动作,装作看不见就罢了,没必要非要跟她较真。

  就算是边藏边吃,沈楚楚也撑得够呛,她将最后一碟子冬枣吃完,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将碟子递给杨公公:“吃,嗝……吃完了。”

  杨海接过碟子,将东西装进食盒里,他收拾完东西,临走之时,对着她温声笑道:“皇上对娘娘上心,那是娘娘的福分,明日的宫宴,娘娘莫要迟到才是。”

  他这话便是在提醒她,明天不要再装病不去宫宴,届时再惹恼了皇上,那她指不定还要受什么折腾。

  沈楚楚小脸有些白,她面上感激的对杨公公笑了笑,心中却已经将狗皇帝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这种福分谁爱要谁要,她可承受不起!

  杨海走后,沈楚楚硬是挺了一宿没睡着,她吃的胃里发胀,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吃下去的冬枣也不见消化掉。

  幸亏原主跟着樵夫生活,平日里总要干些粗活累活,又是吃粗粮长大的,身子比娇小姐要健壮,这才侥幸没有拉肚子。

  翌日一早,沈楚楚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榻,她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到了清晨虽然开始犯困,可她又不敢再多睡。

  昨天杨公公都提醒她了,她今日要是再迟到,只怕那狗皇帝要挟私报复折腾死她。

  宫宴约莫是在申时开始,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的时候,如今还是冬日,天比较短,到了五点多太阳就落山了。

  听碧月说,皇上一般会在申时三刻到场,因此嫔妃们要提前一个时辰到那里等候,再加上要梳妆打扮一番,她清晨就得开始准备。

  自打皇上登基以后,便无心后宫,整日忙着前朝政事,每次宫宴都是吃一顿饭便匆匆离去,从未翻过任何嫔妃的牌子留宿。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沈楚楚记得在原文里,原主花粉过敏被抬走之后,狗皇帝翻了嘉嫔的绿头牌,当夜嘉嫔留宿在养心殿,翌日更是有流水般的赏赐进了嘉嫔的长春宫里。

  剧情回到原轨上,沈楚楚却不大高兴,昨日狗皇帝那样折腾她,今日狗皇帝的老情人又要折腾她,难道她上辈子欠他们这对狗男女什么吗?

  她闷闷不乐的从梳妆台上随手拿起一盒口脂,刚要打开,却被碧月急声制止了:“娘娘,这个万万不能再拿出来,这口脂中添了桃汁,皇上对桃子过敏。”

  沈楚楚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哦,是吗?”

第14章 十四条咸鱼

  碧月没听出不对劲,只当是主子在问她话,她一边给主子梳头发,一边回答道:“听闻之前有个贵人,她擦面的香脂中加了桃汁,皇上只跟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晋国人喜欢往胭脂口脂中添加一些水果的汁水,这样做出来的胭脂口脂会散发果汁独特的香甜和芬芳,更受贵族女子们的追捧。

  这种桃子口味的胭脂和口脂,因为制作过程甚是复杂,在晋国内十分受欢迎,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老百姓只能买一些最普通的胭脂口脂来用。

  沈楚楚把玩着手中装口脂的小瓷盒,这瓷盒表面光滑剔透,瓷盒底部有一个红色的印章,印章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看起来这瓷盒跟着原主不少年了。

  碧月见自家主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瓷盒,忍不住劝慰道:“奴婢知道您不愿意扔掉这口脂,自打您回了相府,便日日将它随身携带着。可皇上对这口脂过敏,这口脂带在身上若是被旁人发现,指不定要给您安个什么罪名。”

  “娘娘不如将它收起来,私下里用一用倒也无妨,只要面圣时不用便是了。”

  沈楚楚挑了挑眉,听碧月这意思,原主在被接回京城之前,就已经拥有这一盒口脂了。

  可当初原主是在小村庄的樵夫家长大的,樵夫穷的家里叮当响,只是勉强糊口,又怎么会给原主买这种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口脂?

  又或者说,这是别人送给原主的口脂?

  那既然原主将此物当做宝贝一般携带,便说明这送口脂的人,应该对原主来说很重要了。

  她努力的想了许久,也没回忆起原书里有关于这口脂的剧情,所幸便也不想了,就算原主有什么往事,那也都已经过去了。

  沈楚楚将口脂放回去,对着碧月吩咐道:“去取来嘉嫔送的那套华服,今日本宫便穿那一套。”

  碧月应了一声,便转身去衣柜取衣裳了。

  她趁碧月不在,连忙打开口脂的小瓷盒,用手指蘸取一点淡红色的口脂,朝着自己的唇上涂抹而去。

  望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她抿了抿嘴唇,将唇瓣上的口脂抿的匀称了一些,在碧月回来之前,她将口脂的瓷盒盖上,又放了回去。

  沈楚楚咂了咂嘴,唇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水蜜桃的香甜气息,她细细的品了品,这口脂中似乎还添了少许的清酒,光是闻着就令人有些醉了。

  碧月拿着华服走过来,她一边给自家主子穿衣裳,一边抬起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娘娘,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去启祥宫候着,莫要迟到了才是。”

  启祥宫紧挨着养心殿,一般皇上翻完牌子,就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嬷嬷帮嫔妃沐浴,沐浴过后嫔妃赤身钻进棉被中,太监将卷着棉被的嫔妃抬到养心殿中侍寝。

  所以将宫宴设在启祥宫中,便是方便了宫宴过后,皇上翻牌子宠幸女人。

  沈楚楚轻笑一声,她今晚上过敏,狗皇帝也别想好受。

  他晚上不是要翻嘉嫔的牌子,和嘉嫔共度春宵吗?

  且看看狗皇帝顶着一身红疹子,狗头肿成猪脑袋,可还有那个兴致宠幸嘉嫔。

  沈楚楚不紧不慢的伸手理了理发髻,在碧月的搀扶下,从容不迫的上了殿外备好的步辇。

  许是一炷香的时间,步辇便停在了启祥宫外,她还未下步辇,便在殿外看到了嘉嫔的身影。

  几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围在嘉嫔身边说笑,嘉嫔一脸羞涩的与她们说着什么,她们发出了艳羡的惊叹。

  沈楚楚对于她们说什么并不感兴趣,可她已经重新回到了剧情的轨道,接下来就必须要按照原轨来演戏。

  她慢吞吞的下了步辇,缓步走近了启祥宫,嘉嫔一看到她,连忙对着她行了个礼:“嫔妾给娘娘请安。”

  旁边的几个女子,也跟着嘉嫔一起福了福身子,给沈楚楚请安。

  沈楚楚挑唇一笑:“这是说什么呢?都笑的这么开心,也说给本宫听听。”

  她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吱声,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楚贵妃有多爱慕皇上?

  听闻前两日楚贵妃因为嘉嫔染病之事,被皇上责罚抄了一宿的佛经,皇上又给嘉嫔送了不少赏赐,简直羡煞旁人。

  嘉嫔方才说起皇上给她的赏赐,还要拿出藩国进贡来的冬枣分给她们尝一尝,她们自然是要奉承她一番。

  她们这些嫔妃个个出身名门世家,可在这后宫之中,谁得皇上的宠爱,谁才是赢家,她们只能违心去讨好嘉嫔。

  楚贵妃和嘉嫔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一个是跟着粗鄙樵夫生活,如今拥有娘家强大背景的真千金,一个是相府金枝玉叶养大,深受皇上宠爱的假千金,她们哪一个也惹不起。

  若是说错话惹到楚贵妃和嘉嫔其中一个,那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