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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答应这是故技重施,她的衣裳被动了手脚,而这匹纯血马,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会焦躁不安,狂暴易怒。

  沈楚楚想要迈步逃离,可却已经为时已晚,纯血马反复的踏着马蹄子,像是在做助跑运动似的,抬起后蹄子,将她踢翻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猝不及防到根本令人来不及反应。

  姬钰眉头紧皱,手臂狠狠扯住马缰绳,马嘴里的马嚼子猛地往后一拽,劈天盖地的疼痛感令纯血马发出一声嘶鸣。

  纯血马似乎并不在意这疼痛,它并没有因为被拽疼了就乖乖听话,它的眼睛充红,一心只有攻击倒在地上的目标。

  仅仅就是一息之间,纯血马扭动着马身,将蹄子对准了她的脑袋,带着痛恨狠狠的踩了下去。

  沈楚楚根本来不及躲避,她也不指望武安将军再救她一次。

  他便是会飞,也不可能在眨眼的时间里,完成从马上跃下,再挡在她身前的一系列举动。

  她绝望的闭上双眸,等待无法忍受的剧痛来袭,她只盼着这疼痛不要太久,如果非要死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死的快一点。

  预想之中疼痛并没有来临,外界杂乱的叫喊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有马的嘶鸣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有尖叫和呐喊声,还有一声低低的闷哼。

  沈楚楚胆战心惊的睁开一只眼睛,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她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护在了怀里。

  她抬起头,抓住那片被血染红的明黄色衣角,手臂下意识的颤抖着。

  殷红色绽开的血花,像是一朵妖冶的罂粟,侵占了她的眼眸,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皇,皇上,你流血了……”

  司马致眉骨微动,低低的应了一声:“朕没事。”

  “你有没有受伤?”他强忍着肩胛骨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伸手捧住了她苍白的小脸,仔细的上下打量着。

  沈楚楚的唇瓣轻颤着,她咬住下唇,动作僵硬的摇了摇头。

  他见她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喃呢着:“没事了,朕在这里。”

  司马致的手臂每动一下,肩胛骨处都会传来难忍的剧痛,有鲜血从布料中渗透出来,顺着明黄色的衣袖缓缓淌下来。

  即使他不用看都知道,后背被马蹄子踩到的地方,应该已经血肉模糊了。

  一般来讲,马匹的钉马掌边沿的铁片都是经过打磨的,但这匹纯血马的钉马掌锋利的却像是刀片,就算有衣裳挡着,却也被伤的不轻。

  他十分庆幸受伤的人是自己,若是这一蹄子踩到沈楚楚身上,怕是要将她踩进鬼门关里。

  司马致扶着她站了起来,沈楚楚小腿肚子还一阵阵的发软,她朝着身旁看去,只见那匹纯血马浑身抽搐的倒在了血泊里。

  马脖子上插着一柄马球棍,从上至下贯穿了它的脖颈,粘稠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

  和马一同倒在血泊里的,还有脸色苍白的姬钰。

  他一身黑色缎绸被血浸透,惨白无血色的面上迸溅上一丝殷红的鲜血,呼吸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似的。

  姬钰看了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无力的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这一次,算是司马致赢了。

  他早就知晓那匹纯血马的来历,也闻到了沈楚楚身上的紫芳草香。

  几日前,太后给他传信,将此事告知于他。

  太后在信中写道,她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姬七的诡计,但她要他将计就计,试探沈楚楚对司马致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如果他不听从,太后就会让沈楚楚人间蒸发。

  这并非是威胁,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这一生,都被她紧紧操控着,她不会允许有人打破她的计划。

  便是为此,他才会从沈楚楚的生活中消失十年之久,他要努力变强,强大到有一天可以保护沈楚楚。

  直到收到那封信,他幡然醒悟,只要他还活着,这辈子就都会被太后操控着。

  他心有不甘,却只能选择臣服。

  当马蹄朝着她身上践踏而去时,他毫不犹豫的忤逆了太后之意,将马球棍刺入了纯血马的脖颈。

  纯血马疯狂的扭动这身躯,做着临死前的挣扎,以他深厚的内力,他本可以毫发无损,但他松开了缰绳,只任由它将他重重的甩下马背。

  太后想见血,那就见他的血好了。

  五脏六腑像是一块被摔碎的豆腐,火辣辣的灼痛着,他已经习惯了疼痛和忍耐,甚至不会因此皱一皱眉头。

  幸好司马致护下了她,幸好他停下了手,幸好……她还活着。

  沈楚楚被那血泊刺红了眼,她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眩晕,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撕裂了她的大脑。

  她眼前一片空白,姬钰惨白的脸庞,与一张陌生的面容重合。

  头疼欲裂的感觉,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眩晕感侵蚀着她的神智,她费力的喘息两声,终是无力的倒了下去。

  晕倒前,她似乎听到了司马致焦灼的低吼声。

  沈楚楚坠落进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能看见。

  她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再睁开眼睛时,黑暗被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楚楚!”略显严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你怎么又爬到隔壁去了?!”

  “娘说了多少次,隔壁那男孩是个又傻又病的,他爹娘将他锁在屋子里,就是怕他出来伤人!你若是再去找他,娘也将你锁起来!”

  沈楚楚捂住双眼,渐渐适应了那阵白光,那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将她吵得脑袋都大了。

  当她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掌,女人念叨的声音不见了,只有一个蹲在大树底下,郁闷的用手指头在地上画圈的小女孩。

  沈楚楚记得这个女孩,上一次赏花宴被雷劈,她晕倒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有这个女孩。

  没想到,这个梦还是连环梦,跟电视连续剧一样,还分上下集的。

  反正是个梦,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倒不如陪女孩说说话去。

  沈楚楚走过去,蹲在了女孩旁边:“你怎么啦?”

  女孩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娘亲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谁?”

  沈楚楚:“……”

  合着这女孩也跟跟她不在一个次元,她能衔接上次见面的记忆,但这个女孩却不记得了。

  “算了,我最讨厌娘亲了,娘亲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女孩梗着脖子,脸蛋红通通的。

  沈楚楚被逗笑了,这小姑娘还是个暴脾气,倒是跟她小时候有点像。

  “你被娘亲骂了?”她笑着看向女孩。

  女孩点点头:“娘亲不让我和隔壁的哥哥玩,但那个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根本就不像娘亲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沈楚楚其实有点好奇,从上一次她看到女孩钻狗洞,她就想知道,狗洞那边的人是谁。

  能让女孩钻狗洞也要去见的人,一定有特殊之处吧?

  “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哥哥吗?”沈楚楚露出了犹如诱拐良家妇女的笑容,声音微微有些发虚。

  女孩眼眶一下就红了:“哥哥被锁了起来,出不去屋子,我只能钻狗洞过去看哥哥。可是娘亲让爹把狗洞给堵住了,我钻不过去了……”

  说着,女孩愤恨的攥紧了小拳头,一圈砸在了树皮上。

  许是用的劲儿太大了,女孩原本泛红的眼眶,一下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孩,而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墙头。

  其实墙头不算高,看着也就是不到两米的样子,如果她脚底下垫着点砖头,想来是可以看见隔壁的。

  说干就干,她刚要去搬砖头,前方的破土屋里传来了妇人的声音:“吃饭了!”

  女孩一溜烟的跑了进去,没过一分钟,又从土屋里跑了出来。

  她小小的手心里握着一只鸡蛋,晶莹剔透的双眸含泪看着沈楚楚:“姐姐,你要是能帮我见到哥哥,我就把鸡蛋分给你一半!”

  说罢,她一手攥着拳头,另一手拿着鸡蛋往拳头上轻轻一磕,在院子中破旧的石桌上滚了一圈,轻松的将鸡蛋皮剥了下来。

  沈楚楚看见女孩的动作,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

  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这样剥鸡蛋皮,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第二个人这么剥鸡蛋。

  这女孩怎么跟她剥鸡蛋的动作一模一样,连一点细节都分毫不差?

第77章 七十七条咸鱼

  沈楚楚想要问一问这个女孩,是谁教她这样剥的鸡蛋,可沈楚楚的嘴还没张开,眼前的事物就模糊扭曲了起来。

  像是有一阵强大的水漩涡,又像是一个强力吸盘吸住了她,太阳穴处传来被撕裂的剧痛,她面目痛苦的抱住脑袋。

  沈楚楚蓦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薄薄一层冷汗,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间干巴巴的,有一丝铁锈的血腥味。

  她呆滞的望着榻上垂下的桃花红帷帐,呼吸略显急促,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那不单单只是一个梦。

  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就仿佛她曾经见过那些举动一样。

  每当她想要深究之时,便有一面墙挡在她面前,那面墙像是高山断崖一般难以翻越,阻止她去寻求那埋在深渊里的真相。

  到底她错过了什么?

  空荡的宫殿中,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沈楚楚闭上眼睛,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碧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预想之中碧月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耳畔边传来的,是司马致惫懒的嗓音:“戌时三刻,天色太晚,朕让碧月回去睡了。”

  沈楚楚微微一怔,而后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皇上……”

  司马致坐在榻边,按住她的手臂:“你昏睡了两日,将临妃吓坏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一句并未说出口,他比临妃吓得还厉害。

  她昏迷的这两日,他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生怕错过了她醒来。

  皇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为了防止太后作祟,他从皇宫外头找到了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他让人将那大夫打晕了,套着麻袋连夜送进了皇宫里,大夫脑袋上套着麻袋给她诊的脉。

  大夫战战兢兢的把了脉,只说她身体无碍,昏迷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很快便会醒过来。

  如今那大夫还被套着麻袋藏在乾清宫里,每天晚上都会被送过来给她诊脉。

  沈楚楚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色苍白,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似乎很憔悴的样子。

  她想起来那日击鞠比赛,他用身体护住了她,也不知他哪里受了伤,鲜血顺着衣袖不断的往下流淌,骇人的很。

  “皇上的伤口,今日可换过药了?”她望着他的右臂,犹豫着开口问道。

  司马致将手臂往后挪了挪,他这两日要忙政事,还要日夜守着她,哪里有功夫去换药,再重新包扎。

  他受伤有多严重,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所以他包扎伤药都是亲自来。

  偏偏那伤口伤在了肩胛骨上,他自己看不清楚伤口,伸手又够不到,上一次药都要花费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嫌太麻烦了,除了两天之前,包扎上过药,这两日都没有换药。

  沈楚楚看到他那个细微的动作,一下便明白过来,他还没有换药。

  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工作狂的形象,便是生病时,也不会好好休息,反而会带病批阅奏折,处理国政。

  她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至于被马蹄子踩到,受这种罪。

  “臣妾给你换药吧。”沈楚楚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

  司马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两日未曾进食,先用些膳。”

  说罢,他垂在身子左侧的手臂向上抬了抬,露出了手中提着的食盒。

  沈楚楚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醒来,但他却能在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拿出食盒……所以这食盒,莫非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的?

  她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没空换药,倒是有空时时刻刻挎着一个食盒到处走。

  只是为了让她醒来后,吃上一口热饭。

  沈楚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微微仰起头,不动声色的将在眼圈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最起码不能在他面前哭。

  这样懦弱胆怯的一面,怎么能漏给别人看?

  司马致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永和宫中只燃着几根蜡烛,烛光微微有些昏暗,他正垂着头从食盒中拿粥。

  “朕不知你爱喝什么粥,太医说要饮食清淡,朕便让御膳房多做了几种口味。”

  他将桌子拉了过来,把五层高的豪华奢侈版食盒,一层层打开,从中取出了十来碗不同的粥。

  小米粥、大米粥、红豆粥、菠菜粥、山药粥……精致的瓷碗中摆放着各种味道的米粥,每一碗粥都冒着热气。

  沈楚楚的眸光不经意瞥过那个食盒,原来他在每一层食盒中,都包裹上一层棉布,棉布中还放着热水囊。

  他的手臂原本就受了伤,还一直挎着这么沉的食盒,那伤口又没有及时换药,这两日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憋回去的泪水,一下又不受控制的决堤了出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她吸鼻子的声音,原本垂着头拿粥的司马致,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抬头看向了她。

  桌子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泛红的眼眶缓缓坠落,掉落在他右手的手背上。

  那眼泪明明是凉的,可落在他手上,却热的烫人。

  司马致见过无数女子落泪,其中在他面前哭的最多的,就是太后和嘉答应两人。

  大多数时候,他是无动于衷的,其实也可以说,他最讨厌女子哭哭啼啼。

  哭闹声真的很吵,即便是太后哭诉时,他心中也无法避免的觉得烦躁。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楚楚落泪。

  斋宴被人污蔑的时候,她没有哭。

  赏花宴被人陷害的时候,她没有哭。

  甚至于被送到宝莲寺中,每日吃着馊馒头,喝着白开水,还要照顾他一个可能染了天花,整日昏迷不醒的人,她也没有哭。

  今日,她怎么就哭了呢?

  司马致的胸口有些发闷,看到她无声的啜泣,他只觉得心脏阵阵抽痛着。

  他宁愿自己挨上一刀,也不想看她掉下一滴眼泪,看见那泪水,他喉间像是梗了一根鱼刺似的,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司马致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他颤抖着手臂,从怀里取出那张绣着五彩斑斓小虫子的绢帕,轻轻的擦拭着她的面颊。

  他不会哄女人,也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他只能笨拙的将她拥入怀中,用宽厚的掌心缓缓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司马致的薄唇轻颤了两下,他心中想出几十句华丽而又不失朴实的话,想要用来安慰她。

  ——别哭了,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朕顶着。

  ——脸蛋都哭花了,花了就不好看了。

  ——朕的心肝都要被你哭碎了,往后朕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可真正到了嘴边,司马致却忘了词,只是凭着本能,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朕在。”

  不知怎地,沈楚楚听见这句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不断的用绢帕擦着她的小脸,手无足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怪别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眼泪掉的跟淅淅沥沥的小雨似的,掉个没够。

  许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楚楚终于发泄够了,她吸了吸鼻子,顺带手用他的衣袖擦了擦鼻涕。

  司马致:“……”

  殿外有人撑着竹骨伞走了进来,沈楚楚抬起头看向外面,只见杨海撑着伞,小德子站在伞底下,用力的拖拽着一个麻袋。

  进了殿内,杨海小心翼翼的将麻袋往下褪了褪,露出一颗黑色的脑袋。

  沈楚楚:“???”

  小德子一抬头,便看见了沈楚楚,他惊喜道:“娘……呃,您可算醒了。”

  他刚一开口,便急忙打住,他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麻袋,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沈楚楚压根没听清楚小德子叫的是什么,她略显敷衍的应了一声,注意力全都在那麻袋里。

  司马致见她一直盯着那麻袋看,俯下身子,将薄唇凑近她耳边:“叫朕夫君,莫要喊皇上。”

  那唇瓣启启合合,沈楚楚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不经意间朝着她耳廓喷洒出的温热之息,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味,令她的身子下意识的轻轻一颤,像是过了一阵电流似的。

  她怔怔的侧过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心口像是擂鼓一般,跳动的飞快。

  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只要她稍稍往右一侧头,便可以碰触到他抿住的薄唇。

  那殷红的唇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草莓,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仿佛在向她叫嚷着,尝一口,就尝一口……

  司马致见她没有反应,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削瘦的指关节微微弯曲,大拇指与中指叠放在一起,朝着她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

  这一个脑瓜蹦,彻底将沈楚楚弹醒了,她吃痛的捂住额头,只觉得天灵盖嗡嗡作响,灵魂都要被他弹出窍了。

  “这大夫乃民间名医,被朕抓来给你瞧病,记得叫朕夫君,莫要露馅了。”他压低了声音,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的确没考虑过太多后果,只是一心想着沈楚楚的安危。

  毕竟他乃晋国君王,却知法犯法,为了一己之私去将民间名医绑来,还把名医囚在乾清宫两三日之久。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往后真是无颜面对晋国的百姓臣民了。

  沈楚楚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没想到,他整日端着明君的架子,私底下还能干出这种强抢民男的事情来。

  杨海将那大夫从麻袋里掏了出来,手中搀扶着大夫朝着床榻边走来。

  他刚要喊上一声皇上,却突然想起了皇上对他们的嘱咐。

  杨海弓着身子,恭敬的喊了一句:“爹,我将大夫带来了。”

  沈楚楚:“???”

  爹?她没听错吧?

  杨海已经四五十岁,都是一只脚要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管二十多岁的司马致喊爹?

  司马致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快让他来给你娘看病。”

  沈楚楚:“……”

  谁是杨海他娘?她才十八岁好不好?!

  大夫眼睛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布,完全看不清楚路,只能依靠着杨海的搀扶往前移动。

  司马致给大夫挪了一个位置,小德子十分有眼色的冲了上来,将板凳塞到了大夫的屁股底下。

  “我夫人已然醒来,还要劳烦大夫给把把脉。”他温润有礼的说道。

  大夫听见司马致的声音,小腿肚子都软了软。

  现在听着这般衣冠楚楚,宛如翩翩君子,那日他们将他套着麻袋绑来的时候,这位可是像是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发着疯。

  当初这位还说,若是他治不好夫人,便将他剁成块喂狗,吓得他差点当场尿裤子。

  如今夫人醒了,倒又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惜他已经见识过这位的真性情,才不会被这虚伪的外表所蒙骗。

  大夫细细的把过脉,摇头晃脑了一番,用手指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

  如果大夫眼睛上没有蒙着黑布,或许沈楚楚也不会忍不住笑出声。

  这大夫原本就生的瘦瘦小小,偏偏脸盘子圆润如珠,再一留山羊胡,活脱脱就是一只会诊脉的慢羊羊村长。

  沈楚楚努力克制着自己,人家被绑过来给她看病,她怎么可以因为外表而嘲笑人家。

  大夫眉头一皱:“令夫人血脉顺畅,许是昏迷的原因,脉象稍稍有些虚弱,补补身子就好了。”

  “不过这脉象波动很大,且脉搏强劲有力,不知令夫人今年贵庚?”

  沈楚楚刚要回答,司马致便率先开了口:“三十八。”

  大夫点了点头:“那应该不是喜脉,这个年纪不好生了。”

  司马致面色不改,低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她再年轻个二十岁,便可能是喜脉了?”

  大夫又捋了捋胡子:“不好说,看病需要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若单单只是把脉,月份太小的话,不能有十成把握确诊。”

  沈楚楚听着两人一来二去的胡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皇……夫君,我认为我就算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有身孕。”

  她还是处子,连个男人都没有,她去哪里怀孕?

  大夫不知情就罢了,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发生什么吗?

  莫非是这两日没有换药,他的伤口生脓了,连带着他的脑子也跟着一起出了问题?

  司马致自动将沈楚楚的后半句话给过滤掉,他选择性的只接收了‘夫君’两个字。

  他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对着杨海道:“送大夫上路吧。”

  大夫:“……”

  司马致停了一息,又补充道:“记得给大夫拿些赏钱,不能亏待了大夫。”

  听见这话,大夫才缓缓送了口气,在杨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殿门口,自觉的钻进了麻袋中。

  小德子先将大夫拖了出去,杨海弓着身子,不动声色道:“皇上,外头下大雨了。”

  与其说这句话是对皇上说的,倒不如说是对沈楚楚说的。

  外头下雨了,天色又黑,所以路不好走,不如留宿在永和宫中。

  杨海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比谁都了解皇上的心思,往日对楚贵妃不上心就罢了,如今皇上将她放在了心尖上,一举一动自然就不同以往强硬。

  别看皇上处理起政务一套一套的,可一到面对感情时,皇上还比不得那刚刚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若是楚贵妃不主动提让皇上留宿,皇上肯定不好意思赖在永和宫里不走。

  听见杨海的话,沈楚楚从榻上爬了下去,榻下摆放这一双绣花鞋,她踩着绣花鞋,朝着外殿走去。

  她站在贵妃榻旁,朝着窗棂外望去,外头黑漆漆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亮,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依稀能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证明外头的确是下了雨,虽然是很小很小的那种毛毛细雨。

  司马致将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了她的身上:“天气冷,若是红萝炭不够用,朕便让人多送些过来。”

  “还有那暖手的汤婆子,一定要备足了,你的脚一到夜里便冷冰冰的,莫要委屈了自己……”他絮絮叨叨的,像是个老太太,一样样的叮嘱着她。

  沈楚楚知道,他这是要离开的意思了。

  她打断他的话,对着杨海问道:“那伤药与纱布可还有?”

  杨海一愣,随即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有的,有的!老奴这便去取。”

  楚贵妃对皇上也是有心的,她身上并没有受伤,却问他有没有伤药。

  这便是在间接的表达,她要给皇上的伤口上药,让皇上留宿在永和宫中。

  杨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司马致怔怔的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差点就勾到了耳朵边,他上前一步,坐在贵妃榻上,双臂环绕住她的盈盈细腰,将头埋进了她的小腹上。

  “楚楚……”司马致吸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喜悦。

  沈楚楚神色自然的应了一声:“嗯?”

  他闷笑着,笑容璀璨的犹如孩童:“再唤朕一声夫君可好?”

  沈楚楚侧过头去,面色绯红的垂下眸子,假装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她怕他不依不饶,连忙转移开话题:“臣妾有些饿了。”

  司马致一听这话,没再死缠烂打下去。

  他站了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双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楚楚不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她小时候被父母这样抱过,长大后还被好姐妹这样抱过。

  但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心跳如擂,浑身像是触了电似的酥酥麻麻。

  他将她放在了榻上,端着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没喝下一口,她的脸都红上一分。

  司马致望着她红通通的面颊,疑惑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沈楚楚:“……”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之时,杨海将伤药和纱布等包扎需用的东西,全部送了过来。

  沈楚楚接过杨海递来的物什,对着司马致低声问道:“皇上伤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