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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这画像明显是个年轻人,只是方才仓促瞥去,有几分和沈丞相神似罢了。

  沈楚楚蹙起眉头,心中否定着自己的想法,眯起眸子,细细的打量着画上的人。

  这人身着墨青色长衫,一袭墨发披散于肩后,削瘦的指关节微微弯曲,握住一把竹骨伞,立于斜风细雨之中,一派书生气息。

  唯一有些不和谐的是,他的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废墟,那片漆黑中,隐约藏着三、四点看不清楚的暗红色。

  沈楚楚不禁咂舌,许是她天生就没什么艺术细胞,这种诡异的画风,她实在是欣赏不透。

  忽略掉那背后的废墟,她将视线放在了画中人上。

  她第一眼看到画时,便从画中少年上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如今细细一看,才发觉他的眉眼像极了沈丞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沈丞相的私生子。

  沈楚楚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少年眉心骨处的一颗痣,神色僵硬的顿住了动作。

  这是沈丞相,又或者应该说,这是年轻时的沈丞相。

  沈丞相的眉心处,有一颗不怎么明显的眉心痣。

  她记得上次见丞相夫妇时,相夫人还以沈丞相的这颗眉心痣与她说笑,打趣沈丞相这辈子是投错了胎,原本是个天生丽质的俏美人,阴差阳错就托生成了糙汉子。

  晋国的女子都很少有长眉心痣的,更不要提沈丞相是一个汉子了,这在男人中的确很少见,是以一向记性不太好的沈楚楚,也算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哪里有这么巧,长得和沈丞相相似也就罢了,就连眉心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样?

  这幅画显然是刚刚画好的,连墨水的痕迹都是刚刚干透,还隐隐带着一股墨香的味道。

  如今太后被变相软禁在慈宁宫内养病,外人进不来,太后更是出不去。

  慈宁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进宫之前连饭都吃不起的那种,更不要提学过画画了。

  不是画师作画,不是宫人作画,那这幅画到底是谁画的?

  太后在寝殿中藏着一副沈丞相年轻时的画像,这又是何意?

  “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太后不咸不淡的嗓音。

  沈楚楚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画像藏到了身后,脸色煞白的转过了身。

  “太,太后娘娘……”她垂下头,磕磕巴巴的喊道。

  太后怎么走路跟个鬼似的,连点声音都没有?

  许是沈楚楚的神色太过慌张,太后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楚楚拿着画像的手指打着颤儿,她总觉得这画像中藏着什么秘密,太后若是知道她瞧见了这画像,怕不是会激动之下杀人灭口吧?

  她不动声色的将画像藏好在身后,蓦地伸出左手指着太后的脚下,‘嗷’的一嗓子尖叫出声。

  沈楚楚一边跺着脚,一边嘶声力竭的低吼着:“耗子!娘娘,您脚底下有只大耗子!”

  许是她表情和动作太过到位,太后的眼角抽搐两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一下可将太后吓得不轻,便是她再强势,也终归是个女子,总会是有害怕的东西。

  沈楚楚不等太后反应,又是一声尖叫:“娘娘,快动一动!耗子想爬您的腿!”

  太后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花容失色的蹦起了野迪。

  她踩着花盆底的两只脚,像是羊癫疯发病一样,左右脚替换着跳跃起来,浑身止不住的抽动。

  “在哪里?它在哪里?!”她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躁动。

  沈楚楚一边胡乱的指着地上,一边趁着太后上下蹿跳,没心思顾及她的这阵功夫,连忙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的将藏在背后的画像放回了书桌上。

  最终太后是在沈楚楚的一声叫喊中,结束的蹦迪:“跑出去了,跑到院子里了。”

  太后毫无形象的叉着腰,心有余悸的扶着一旁的高花瓶,心跳激烈的宛如要蹦出胸腔,气息都沉稳不下来。

  其实她最开始是不怎么害怕耗子的,如果她没有在乱葬岗,亲眼看见一群大黑耗子和乌鸦啃食她爹娘的尸体。

  沈楚楚调整了一下表情,像是戏精附体了似的,上前几步走近太后,神色惊慌的扶住太后的手臂:“太后娘娘,您没事吧?这慈宁宫是如何洒扫的,怎么会出现这种腌臜的脏东西!”

  太后连吸了几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你来慈宁宫做什么?”

  沈楚楚见太后根本不接她的话,态度还有些冷淡,也丝毫不在意。

  她的目的是将画像放回去,不要让太后发现她看过这幅画,如今目的既然达到了,太后对她什么态度,这个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沈楚楚面不改色道:“皇上允臣妾明日出宫省亲,臣妾来慈宁宫给娘娘请安,顺带将此事跟娘娘知会一声。”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擅自闯进慈宁宫殿内的事情,便温声补充道:“臣妾没瞧到云瓷姑姑,在殿外给您请安,又不见您回应。”

  “臣妾担忧娘娘身体,才斗胆闯了进来,是臣妾失礼了,还望娘娘勿怪。”

  太后选择性失聪,她只听见了沈楚楚前面那一句‘出宫省亲’,剩下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你要回去省亲?”她像是在问沈楚楚,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沈楚楚微微颔首:“皇上说的仓促,臣妾一知晓此事,连赶忙过来了。”

  她以为太后是在责怪她,没有将省亲之事提前告知。

  一般像这种出宫省亲,都是提前半个月准备,压根就没有皇上临时下决定,一时心血来潮便让宫嫔翌日出宫的案例。

  太后表面上最是守规矩,怕是会以为她故意隐瞒,从而心生不悦。

  “哀家知道了。”太后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沈楚楚听到这话,便知道太后是在赶客了。

  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高兴,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就走。

  沈楚楚不怕太后赶她走,就怕太后留她在这里喝茶。

  她刚刚将画像的事情糊弄过去,但太后这个老狐狸,只是因为被她一打岔将此事给暂时遗忘了,谁知道片刻之后,太后会不会又想起来这事。

  虽然心中高兴自己逃过一劫,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端庄淡然,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沈楚楚转过身子,朝着慈宁宫的殿门口走去,就差一步迈出慈宁宫时,背后传来了太后不冷不淡的声音。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太后的嗓音缥缈,轻的犹如从空中坠落的羽毛,若是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沈楚楚脚步一顿,愣了一瞬,而后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太后已经知道了她偷看画像的事情。

  可按理来说,太后若真的知晓此事,应该生气或是恼怒才对,这种反应算怎么一回事?

  沈楚楚向来看不透太后的心思,她只知道赶紧离开慈宁宫才是正事,和太后相处之时,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太后那双眼睛,像是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当她站在太后面前,就犹如赤裸的婴儿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小心思,仿佛早已经被太后尽收眼底。

  这让她不由得生出一丝危机感,当司马致与太后为敌,他真的能争得过太后吗?

  沈楚楚绷紧了后背,额头上缓缓淌下一滴汗水。

  这一晚,司马致没有来,只有杨海过来通报了一声,说皇上让她早点睡,不用等他了。

  之前他忙碌的时候,她五六日都见不到他一面,那时候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还觉得乐得轻松。

  可现在不知为何,沈楚楚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是吃饺子的时候没有醋,吃完饺子又没喝到饺子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她最近没睡好觉,又或者是因为今日那画像的事,搞得心乱如麻,这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其实他已经对她够讲义气了,这几日他除了上早朝,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是晋国的皇帝,若是真的闲下来什么都不干了,那他就成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沈楚楚想,他是因为太忙了,觉得可能会顾不上她,所以才会突然决定让她回去省亲。

  他近来下了早朝,便会来永和宫找她,他的右臂受了伤,批阅奏折时不方便,为了帮他减轻负担,她会代笔帮他写字。

  所以她也不是对现在的情势一无所知,她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司马致要对姬家动手了。

  沈楚楚呆滞了好一会儿,在杨海的呼唤下,才回过神来。

  “皇上还说,殿内记得多烧些红萝炭,免得娘娘夜里踢被子,再着凉就不好了。”杨海弓着身子,如是说道。

  沈楚楚老脸一红,他怎么知道她踢被子?

  难道他夜里偷看来着?

  她的唇瓣颤了颤,犹豫了半晌,末了才从喉间挤出来一句:“皇上明日还过来吗?”

  省亲一般都是三两日,也就是说,她这一走,有好几日都见不到司马致。

  碧月正在给她收拾包袱,明日最迟不过午时,她就得从皇宫里离开,坐上马车前往丞相府。

  司马致下了早朝,也不过就是辰时,相当于早上七、八点的样子,若是要见上一面,时间倒还宽裕。

  杨海忍俊不禁的笑了笑:“皇上近几日忙于朝政,明日怕是没有时间过来探望娘娘……”

  没等杨海说完,沈楚楚便垂下眸子,急匆匆的打断了他:“本宫便是随口问问,杨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又补上一句:“皇上一忙起来,总是忘记用膳,还有那换药之事,要多劳烦杨公公想着些。”

  杨海笑的一张脸上满是褶子:“娘娘就当此次省亲是出宫散散心了,入了宫再想出去,实属是难。此乃不可多得的机会,娘娘无需挂念皇上,老奴会照料好皇上的。”

  沈楚楚点了点头,让碧月给杨海递了赏钱,杨海倒也没跟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赏银,恭声谢了恩。

  杨海走后,碧月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娘娘今日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往日皇上不过来,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楚楚瞥了她一眼,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本宫是怕没人给皇上换药,你这个小脑袋,天天胡思乱想什么?”

  碧月也没跟自家主子争,主子已然对皇上上心了,早晚有一天,主子会自己察觉到的。

  如今她便是说再多,主子都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认为她瞎说八道。

  虽然她没有感情经验,但她小时候听娘亲讲过,感情这种事情,旁人都帮不上忙,只有自己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才行。

  碧月将沈楚楚要穿的宫装都收拾好,又拿了些日常需用品,见该拿走的东西,都拿的差不多了,这才将包袱打上了结。

  她谨遵皇上的吩咐,将红萝炭烧的旺极了,那冰凉的床褥也都用汤婆子暖好了,生怕自家主子受了凉。

  沈楚楚让碧月回去睡觉,她自己躺在榻上,明明暖和的像是开了空调,但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太后和沈丞相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若是太后喜欢沈丞相,又怎么会作为司马致亲生母亲的陪嫁滕女入宫?

  再者说,如今太后已经拥有了尊贵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前尘往事毕竟都过去了,她何必执拗的非要与姬家联手,冒险再去帮姬家造反?

  便是姬家造反成功了,太后不也还是太后,又不可能因为造反成功,太后的地位就比现在高多少了。

  而且姬家根本就不靠谱,太后怎么就能打包票,姬家上位之后,能比司马致对她更好?

  沈楚楚以为,太后不是傻子。

  就算司马致的亲生母亲,曾经可能对太后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太后憎恨他亲娘,但他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明明可以百无一失的成为晋国最尊贵的女人,却非要铤而走险去帮姬家造反,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待到明日回去省亲,她可以试探着问一问沈丞相,没准沈丞相知道一些内幕。

  想着想着,沈楚楚就来了困意,她蹭了蹭玉枕,没过多大会儿,便睡得沉了。

  翌日一早,许是刚到辰时的样子,碧月就进寝殿中,唤醒了沈楚楚:“娘娘,临妃来了。”

  沈楚楚以为临妃是来送行的,便挥了挥手,示意碧月让临妃进来。

  当她看到全副武装的临妃,以及临妃身后婢子身上挎着的大包小包后,沈楚楚惊呆了。

  “你……这是要搬家?”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临妃的面纱随风而动,清澈的眸子弯了弯:“听闻贵妃娘娘要离宫省情,臣妾便去求皇上,让皇上允许臣妾陪同。”

  沈楚楚的小嘴都合不上了:“皇上同意了?”

  这未免太不合规矩了,临妃可是和亲公主,她出宫回丞相府省情,临妃跟着算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说不想跟临妃同行,只不过有些太过震惊,她认为司马致不像是会同意临妃跟她一起走的那种人。

  临妃摇了摇脑袋:“皇上不同意。”

  沈楚楚满脸问号:“那你这是?”

  “臣妾跟皇上说,贵妃娘娘走了,臣妾便天天去乾清宫找皇上。”临妃歪了歪头,不明就里道:“然后皇上立马就说,让臣妾赶紧滚出宫去。”

  其实临妃并没有听全,司马致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你当这皇宫是胭脂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赶紧给朕滚出乾清宫去。

  沈楚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临妃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临妃。

  她一边用早膳,一边差遣小翠去乾清宫,准备让小翠问一问,临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小翠便回来了,气喘吁吁道:“皇上不在乾清宫,奴婢四处找了,都没找见皇上。”

  沈楚楚蹙起秀眉,莫非司马致还没下朝?

  可是现在都快早上八点了,一般来说,七点也能下早朝了,难道一个小时都不够司马致回皇宫?

  临妃摇着她的胳膊,眸中全然是渴望:“贵妃娘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宫?臣妾已经等不及了!”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碧月低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离宫了。”

  马车在一个多时辰之前,便已经停在了神武门,一般来讲省亲都是提前走,没有拖延到大中午再离开的。

  若是一直让人在神武门等着,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楚楚点点头,对着临妃道:“既然皇上同意你出去,本宫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到了丞相府离那些男人远一些。”

  她没去过丞相府,但从原文那些描述来看,沈丞相的几个庶出的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临妃长得美若天仙,她就怕那些混账玩意,万一再对临妃生出什么邪念来。

  听沈楚楚愿意带上自己,临妃连忙点头:“贵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

  几人坐上步辇,一同前往神武门,一直到坐上马车,沈楚楚都时不时的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司马致到底去哪里了?

  他让她回去省亲,是怕她在皇宫里待着,会碍到他的事吗?

  沈楚楚带着一个个疑问,离开了皇城,望着那朱墙碧瓦,她突然有些迷茫。

  她费尽心思的想要逃离皇宫,现在不过是离开几日,她为何会觉得心中不舍?

  这一路,沈楚楚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待到马车停稳了,她都没有想通。

  临妃掀开马车帘子,率先跳下了马车,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也跟着下了马车。

  丞相府是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知晓沈楚楚要回来省亲的,丞相夫妇根本来不及准备,好在沈楚楚的房间每日都有婢女按时打扫,倒也不算太紧张。

  沈楚楚刚一下车,便看到了丞相府的匾额下,站着三五十个人,为首的是丞相夫妇,后面紧跟着丞相府的小姐和少爷,最后面站的则是一些下人。

  看见那些人,她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其实除了丞相夫妇以外,根本没人看她,他们的视线都黏在临妃身上,挪都挪不开。

  临妃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挎着沈楚楚的胳膊,环视了一圈:“难怪只有贵妃娘娘进宫,丞相府里只有贵妃娘娘最好看,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但说出口的话,却略显尖酸刻薄。

  原本痴痴沉迷于临妃容貌的人,像是被临妃的话给刺醒了,纷纷神色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沈丞相上前一步,便要下跪行礼:“臣参见贵妃娘娘……”

  显然沈丞相眼里只有沈楚楚,站在一旁的临妃,毫无存在感。

  沈楚楚连忙走过去,虚扶了沈丞相一把:“无须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相夫人看见自家闺女,泪眼婆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闺女回家,她听见这个消息,激动的连早膳都没吃下去。

  沈楚楚在丞相夫妇的嘘寒问暖下,被众人簇拥进了丞相府。

  她跟沈丞相说话时,不断有小厮上前与沈丞相低语。

  但沈丞相毫不理会,只专心致志的听着沈楚楚说话,面上笑的像是一朵菊花一样灿烂。

  沈楚楚看多了沈丞相的笑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沈丞相板着脸的时候,这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她真的有些承受不来。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铁憨憨的沈丞相,是如何与太后那个宫斗满级的老妖婆,有前尘过往的。

  小厮再也忍不住了:“老爷,刑部侍郎将那些发霉的卷宗,都扔在您书房门口了!他说您再不过去,他就把卷宗和您的书房一块烧了……”

  沈丞相瞥了一眼小厮,脸上的笑容被肃穆所取代:“让他烧去,没看见老夫正在干正事吗?”

  小厮抽了抽嘴角,原来聊天也算是正事吗?

  明明刑部侍郎提前好几日,跟老爷约好了今日将卷宗送来。

  老爷一听说贵妃娘娘回来,便将刑部侍郎抛在了脑后,这都等了老爷快两个时辰了,人家刑部侍郎能不急吗?

  也就是刑部侍郎与老爷是多年的好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沈楚楚见小厮一脸焦急,便知道这事情应该很重要,她不想耽误沈丞相的公事,却也知道沈丞相的倔脾气。

  她抿了抿唇,面上带笑:“说起来,女儿许久未去过爹爹的书房了。”

  沈丞相微微一愣,下一息嘴角便咧到了耳朵边,楚楚喊他什么?

  他没听错吧?

  “去,去,咱们现在就去书房!”沈丞相笑的合不拢嘴。

  沈楚楚本想让临妃先找个房间住下,好歹稍微休息一会,但临妃死活不愿意离开她半步,她只好让临妃跟在她身侧了。

  到了书房外,沈楚楚便看到了一脸怒色的刑部侍郎,他瞪着眼睛,指着一地的卷宗:“相爷真是让我好等,也就是我手里没有火折子,不然我非要将这些卷宗连着书房一起烧了……”

  刑部侍郎的话还没说完,临妃便蹲下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

  “你,你干什么!放下,快放下啊!”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只是说说气话罢了,这都是刑部的卷宗,他哪里敢烧了。

  临妃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要烧了它们吗?你没有火折子,本宫有啊。”

  沈楚楚连忙拉住临妃,尴尬的对着刑部侍郎笑了笑:“她说笑的,莫当真。”

  刑部侍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位,是宫里头的娘娘。

  他连忙对着她们两人行礼,心中将沈丞相骂了个狗血淋头,贵妃娘娘回来省亲,也不跟他说一声,让他出这种丑。

  沈楚楚好奇的看着地上一卷卷的竹册:“这是刑部的卷宗?为何都发霉了?”

  刑部侍郎刚要说话,沈丞相便抢答道:“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卷宗了,这次拿出来,便是要将之前的卷宗再审阅一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冤案错案,顺带着将卷宗清洗一番。”

  说罢,沈丞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原本这事跟老夫也没关系,偏生有的人懒得皮疼,非要找上门来,求着老夫帮忙一起审阅。”

  沈楚楚道是没想到,沈丞相还有这样傲娇的一面,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拿起卷宗:“本宫可以看一看吗?”

  刑部侍郎刚要说话,沈丞相便又抢着开口:“随便看,这里不够,老夫再让他去刑部拿。”

  刑部侍郎:“……”

  这个老不休的,当他刑部是什么地方?

  沈楚楚随手翻阅了几个,的确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刑部掌管负责的案件,大多都是关于朝廷命官的,基本上这些卷宗上的犯人,不是满门抄斩了,就是被流放了。

  临妃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卷宗看:“贵妃娘娘,这一家人好惨哦。”

  沈楚楚听见她说的话,将脑袋伸了过去,这一册卷宗比较久远了,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这个官员姓贺,犯的罪是涉嫌造反,准确的说,是帮人造反。

  沈楚楚大概了解一点,先帝并非一开始就是储君,好像是太子造反来着,后来太子造反失败被处死了,先帝就被立为了新一任的太子。

  那个姓贺的官员,就是涉嫌帮废太子造反,才会受到牵连。

  他家所有男丁都被处死,女眷有的被流放,有的成了最下贱的罪奴,被卖到了各个地方去当丫鬟。

  沈楚楚的眸光,停在了卷宗的右下角,一个名叫贺林宝的女孩身上。

  所有人的名字旁都是‘死亡’,或者是‘罪奴’,而这个女孩的名字旁,只有两个字——失踪。

第80章 八十条咸鱼

  像是这种涉嫌造反的罪名,都是关押在地牢里的,地牢有重兵把守,就算是插上翅膀,也很难逃出去。

  基本上只要刑部将犯人从地牢中带出来,那就是要杀头或者是流放了,杀头就是直接把犯人带到菜市口斩首,而流放则是有侍卫一路看守。

  若是说这个贺林宝是在流放的途中逃跑了,似乎也不大可能。

  贺林宝失踪时才十一岁,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想从侍卫眼皮子底下逃跑,除非是侍卫有意为之,或者有贵人出手相救,不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楚楚总觉得这个卷宗有些奇怪,她反复看了两三遍,都没看出关键之处。

  临妃又蹲下了身子,朝着一旁的卷宗翻去,许是因为没接触过刑部的卷宗,她每看一个便唏嘘一声,直叹他们死的好惨。

  “晋国的律条好残忍,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和诛九族,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要杀他们的家人?”临妃发出灵魂一击的质问。

  刑部侍郎听的吹胡子瞪眼,满门抄斩和诛九族的罪犯,基本上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例如谋反、谋逆、大不敬等等的罪名。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没有铁律规制着所有人,那这王朝要乱成什么样子?

  再者说,每一任皇帝的为人处世不同,处置罪犯的程度也有轻重之分。

  像先帝在位之时,便处置过不少大臣官员,大部分都是被直接满门抄斩,免得为朝廷遗留下祸根。

  而在皇上登基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从未用这种刑罚处置过大臣们。

  “娘娘此言差矣,若是只处置一人,怎能保证他的家人不会因此而憎恨朝廷与皇上?”刑部侍郎终是没忍住,话语中略带讥色。

  临妃眨了眨眼睛:“那若是全都处死了,万一有人跑掉了,晋国的朝廷与皇上的安危就得到保障了?”

  刑部侍郎不屑的捋了捋胡子:“不可能跑掉,微臣为官二十余载,就没见过有人跑掉!”

  这一次不等临妃说话,沈楚楚便率先开了口,她指着手中的卷宗问道:“那这个名唤贺林宝的女孩,为何失踪了?”

  刑部侍郎:“……”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探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卷宗:“原来是贺家的案宗,这女孩没逃跑,是被处死了的。”

  除了那些表亲和家奴,是被流放了,那罪臣的所有直系亲属,都是直接处死了。

  只不过因为晋国开国皇帝设定律法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仁慈。

  如果大臣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需要一同处死大臣的家眷,那么大臣年龄较小的子女将会用鹤顶红来赐死,而不是被拉到菜市口砍头。

  说来也是这贺林宝命大,刑部里头采购鹤顶红的官员,私底下吃了回扣,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掺了假的鹤顶红。

  贺家一共有二十三名稚子,吃了假药之后,一个都没死,那官员一看便急了,直接拔刀将他们捅死了。

  只有贺林宝是个聪明的,她混在那些稚子的尸体中,将自己的舌头咬破,鲜血从嘴角流淌而下,制造出了她已死的假象,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正好贺家的罪犯们,该被砍头的都砍头了。

  官员生怕自己买假药的事情被人发现,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检查一遍,这些人死没死透,便直接将他们的尸体都摞到了一起,扔进了乱葬岗中。

  这小丫头也是个沉得住气的,那官员把人扔到乱葬岗之后,又回过神来,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命亲信守在乱葬岗周围,暗中潜伏了整整五日,那贺林宝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装死。

  后来买假药的官员被人检举了,这件事也跟着暴露了,待到官府再去乱葬岗清点尸体时,发现独独少了一个贺林宝的尸体。

  没人知道贺林宝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总之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晋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知道沈丞相是个爱女狂魔,他不敢用对临妃的态度,去对待沈楚楚,只好简略的跟她解释了几句前因后果。

  沈楚楚听过之后,心中不禁唏嘘,这贺林宝十一岁便有如此过人之聪慧,还有非常人能比拟的忍耐力,简直令她自惭形秽。

  想她十一岁的时候,好像还只知道在学习时偷懒,背着父母暗地里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呢。

  临妃扔下卷宗,似乎是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她摸了摸肚子:“贵妃娘娘,臣妾饿了。”

  刚一说罢,她的肚子便十分配合的响起了‘咕噜’的声音。

  沈楚楚放下卷宗,临妃一大早就来了永和宫,怕是连用膳都没来得及用,此时也已经过了午时,临妃定然是饿坏了。

  反正她已经将沈丞相引到了书房这里,能不能留住沈丞相,便看刑部侍郎的本事了。

  “爹爹若是有公事在身,女儿便先行告退,带临妃去用午膳……”

  没等她说完,沈丞相便摇了摇头:“没有公事,这个时间的确该用午膳了,想来大堂已经备好了午膳,正好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说罢,他冷着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这些卷宗,你先搬进老夫的书房里。若是你饿了,便先回府去用膳,待到晚上亥时之后再来找老夫。”

  刑部侍郎:“……”

  亥时?那都深更半夜了,这老不休的怎么不让他子时再来?

  明明知道他家中有母老虎,还叫他晚上出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老不休大晚上喊他出来,搞得那只母老虎以为他去了妓院,好几夜都不让他进屋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