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君子:“你又耍什么小聪明了?”

周颂:“两个小区是同一个设计单位设计的,规划基本相同,我想先看看那边开盘后的市场反馈,可以适当做一些修改。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周边地产价格会上涨,到明年年末恐怕会再上一个台阶,所以将开盘时间有意向后拖了,直到现在才开始动工,计划明年下半年完工。”

风君子:“那个赵东山早知道你有这个打算是不是?”

周颂:“确实是这样,结果落进了对方的圈套。”

风君子:“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一个圈套,而是偶然?”

周颂:“其实可能性很多,有可能赵东山早就知道这块地有问题,有意拿来跟我做交换;也有可能赵东山买完地之后才发现有问题,设了个套让我钻;当然也有可能对方根本就不知情,不过这种可能性现在看很小,因为我发现土地有简单整理过的迹象。但是现在谈什么都晚了,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已经栽进去了。”

风君子似乎是在安慰周颂,接着说:“也许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你就当没挖出死人,照常建你的小区就是了,以不变应万变也是一种办法。”

周颂愁眉苦脸的说:“你不知道南方人大多信风水,尤其是在房地产方面,比你想象的要迷信,现在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原先预订的客户纷纷要求退订。”

风君子:“退订的情况严重吗?”

周颂:“这么跟你说吧,本来这个小区预计销售情况非常好,还没开盘,有77户已经预订出去,但是现在有76户要退订。”

风君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周颂才好,说:“你看光州人也不是全迷信,不是还有一户没有退吗?”

周颂抬头看了风君子一眼,似乎不太情愿的说:“那一户就是秦小雅,她说她将来有兴趣把生意做到南方,这套房子是我替她订的。”

风君子心中叹息,他一直在猜测,周颂对秦小雅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现在看恐怕已经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如果秦小雅已经接受了周颂的这个提议,也表示她准备接受周颂这个人。但是他不想跟周颂谈这个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迷信,现在很多刚结婚的人最犯愁的事情就是买房子,如果你的小区比附近的售价都便宜,从概率上来讲肯定有不介意的,特别是年青人愿意买你的房子,”风君子给周颂往好处分析。

周颂苦笑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是房价便宜的幅度太少不起作用,降价太多那和逼我破产没什么区别,你也知道房地产利润的构成。这个小区所有建筑面积加起来有十八万平方米,每降一百块就是一千八百万,你知道这个概念吗?”

周颂看风君子不做声,又接着说:“这个小区原先预计平均售价4200一坪,降到4000以下我就几乎没什么利润,实际上我本来预计到明年末售价在4500没问题,现在即使按照你的想法三千多能卖出去就不错了。毕竟对于每个家庭来说这都是一笔大投资,谁心里不忌讳这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趁着小区没动工趁早不干了,这样损失还小一点。”

风君子倒不像周颂那么悲观:“如果你现在不干了,损失有多大?”

周颂:“跟破产没什么区别,这两块地的土地平整、设计规划,再加上赵东山那个士林小区的土建,我已经投入至少两个亿了,现在我手里只有这块坟地,不知道能值多少钱。不瞒你说,我全部自有资产加起来也只有几千万,地产讲究的是滚动开发,资金链一断我只有等死了。晚死不如早死。”

风君子眉头一皱:“你说的不对,人迟早要死,或早或晚而已,早死当然不如晚死,至少你现在看上去还没事。如果你真的破产了,欠一个亿和欠三个亿有分别吗,你这种情况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在这一年的过程中等事情出现转机。”

周颂觉得风君子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抬头问风君子:“你说的有道理,欠一个亿和欠三个亿没有分别,钱到了这个程度就是数字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银行还会继续给我贷款吗?”

风君子:“这就是事情的轻重缓急,将来销售的事情只能将来去想,你现在应该抓紧银行的工作,先保证资金不出问题,让这个项目能够继续运行下去。”

周颂:“这确实是选择之一。”

风君子:“选择之二呢?”

周颂:“我收拾收拾家当,卷款走人,找个地方重新过下半辈子。”

风君子苦笑,开发商卷款走人的事情听说过,他一向很不耻这种行径,没想到周颂也有可能落到这一步,看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他却不能劝周颂这么做,只好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这是下策,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再去想,你也是一个经过风浪的人,要想下半辈子抬头做人就应该想办法应付眼前的这一切。”

周颂似乎被风君子说动了,接着说:“银行的事情我还可以对付,但是眼前却有一个难题,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阴德,我总不能把房子建在死人上面,但是现在不知道哪里还埋着死人,我总不能把整个小区土地都深翻一遍,这个成本简直太高了,况且也不知道得挖多深。”

风君子想了想,决定还是劝人劝到底,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这个好办,凡事墓葬都是有迹可寻,有墓葬的地方土色、土层分布都会有特点,找个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你不用把整个小区都翻过来。”

周颂似乎吃了一惊,问风君子:“你懂得考古,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风君子:“我不懂考古,但我却研究过盗墓,大前年回乡祭祖的时候还专门考察过几处被盗的古墓,你这点小问题我还能应付。”

周颂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风君子,似乎发现了一点希望,连忙问他:“那你也会看风水吗?”

风君子:“我不是迷信,但是传统的地理堪舆我还是学过一些,你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玄学。”

周颂抓住风君子的手,急切的说:“那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风君子心中苦笑,他知道周颂要求他干什么,反正事情是自己惹的,还不如主动一点,说:“我可以帮你去光州一趟,看看那块地,你赶紧落实银行的事情,不要出现问题。”

周颂心下稍安,又对风君子说:“那你能不能明天就去,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再请一个专家一起去,费用我出,你不要跟我客气。”

周颂一提到费用两个字,风君子突然想起了昨天秦小雅的事,赶忙说:“我帮你跑一趟没有问题,但是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要先把小雅的事情解决了,否则万一你真的破产了我找谁帮小雅去,我明天走,这件事情你今天办。”

周颂说:“这个还用你提醒,支票我已经准备好了。”

风君子:“既然这样我就再帮你跑一次,现在我就把钱给小雅送过去,你要借据吗?”

周颂沉吟道:“借据?就──不用了吧?”

风君子:“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唉!好人你来做,恶人我来做吧,我去打一份借款协议让小雅签上字,再给你送过来。”

风君子正要出门的时候,周颂突然又问了一句:“风君子,你盗过墓没有?”

风君子没好气的回答:“没有!”

第一部 神欺鬼骗 第06章、民俗学家宋教授

风君子办完了秦小雅的事,天色还早,他也没有心情去工作,想找个地方呆会儿或者找人聊聊,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宋教授。宋教授大名宋召南,是财经大学的教授,但是不是教财经的,他是社科系的教授。

在经商大潮刚刚涌起的时候,最先受到冲击的高校可以说就是财经大学了。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大学精英们想的是学以致用,亲自去下海建功,可惜大多非常不成功,不过精英毕竟是精英,后来他们的策略变了。门道小一点的,纷纷开始在社会上举办各种各样的考证考级培训班,门道大一点的加入了政府或大型企业的智囊团,知识就是金钱的力量这才开始体现出来,大部分人已经提前进入小康。

但是宋召南刚开始的时候却是个例外,在市场经济中财经大学的社科系的地位显得有点尴尬,研究马列的宋召南并没有多少生财之道,为此没少挨夫人的白眼。宋召南感慨命运不济,开始关注玄学,因此而认识了风君子。

风君子曾经给宋召南看过相,连蒙带唬的安慰他:“你这个人四十之前多有沉浮,四十之后方可功成名就,现在不必担忧,早晚有春风得意的一天。”

没想到还真给风君子蒙对了,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社会风气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变,各地领导一夜之间都有了经营城市的理念。各种各样以政府名义举行的国际文化活动突然多了起来,打着民俗文化的旗号开发所谓的旅游产业和招商引资成了一种时髦。宋召南的学术地位又显得重要起来,他的专业不再是革命理论,而是传统文化与民俗,不仅副教授扶正,而且还频繁的出入各地官方举行的各种节日与庆典活动当中,成为了重要的专家嘉宾。他现在不是当初受夫人气的那个宋召南,而是著名的民俗学家宋教授。

宋教授今天正好没课,也没参加什么活动,在家闲坐,也很乐意风君子找上门来聊天。风君子上门当然不是闲聊,是有问题来请教宋教授的,虽然他对宋召南那套跟中国人说外国、和外国人说中国的把戏看不惯,但是也知道宋教授确实有比自己有学问。

宋教授听完了风君子的诉说,对这两天来风君子遇到的事情也很感兴趣,用一种学者的口吻对风君子说:“首先谈谈那五千双左脚皮鞋的事情,那样的事情我印象中似乎听说过。”

风君子:“什么?你听说过同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教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这好像是一个财经课堂上的案例分析,关于合理避税的,哪个国家发生的事情记不清楚了,总之情况是这样的:某国的关税很高,特别是对于高档成衣的关税非常高。有人想进口一批高档的皮手套,但是却想避过关税,就想了一个办法。他首先通过海关进口了一批手套,但是包装里都是左手的。剩下的右手也分别做好包装从国外直接发到海关,但却没有去提货。”

风君子一听大感兴趣,他忙问:“后来呢?”

宋教授不紧不慢的说:“货物在海关仓库超过一定的时间,按照当地规定就按无主货物处理,处理的方式是公开拍卖。有谁会买只有右手的手套呢,所以处理的价格非常低,最后自然是这个进口商自己买回去,买的价格比原来应交的关税低多了,事情的前后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风君子感叹道:“看样子骗子都是有师承的,有可能就是受了这个案例的启发想到这一招,虽然做法不一样,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宋教授淡淡的说:“这两件事情不一样,这五千双左脚皮鞋显然是一个有针对的圈套,你最好去问问你那个朋友秦小雅,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人想对付她,碰上怪事总是有原因的。”

风君子:“你这么说到提醒我了,我会提醒小雅的。”

宋教授:“小雅?你叫的好亲热呀,你们俩什么关系,风流君子?”

风君子干咳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接着问宋教授:“周颂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宋教授还是不紧不慢的说:“虽然可能性有很多种,但是只有一种可能性最大。那就是曾经有人发现过这块地是坟地,所以当地政府很难处理,而那个赵东山正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同时买下这块坟地和另外一块地皮。这也是一个讨价还价的交换条件,虽然这两块地看上去是同时买的,实际上这块坟地是个人情,恐怕是买一送一。”

风君子接着说:“不是买一送一也差不多,这两块地加起来平均价格肯定不会太高,但是真正值钱的却是赵东山开发士林小区那块地。”

宋教授又接着补充:“赵东山还耍了个连环计,寻找不明底细的外地开发商合作,借机用这块坟地做交换,他的士林小区土建费用也省了,让周颂白白给他盖房子,真是个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宋教授说到这里突然问风君子:“就算不是周颂上当,赵东山也会找别人上钩的,但是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劝周颂坚持把这个项目做下去,其实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周颂趁着手里还有几千万卷款走人好像更可行?”

风君子今天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回叹气了:“如果周颂能把项目做完但最后销售失败,倒霉的只是他一个人,但是如果现在他跑了,倒霉的却是太多无辜的人。我劝他这么做不是出于狗朋狐友的角度,而是社会道义的角度。”

宋教授冷冷的说:“社会道义,现在的社会凭你一个风君子能维护道义吗?该倒霉的是赵东山,真是奇怪,周颂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风君子:“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周颂,但是周颂说赵东山这个人他绝对惹不起,而且从法律角度也拿他没办法。”

宋教授口气有所缓和,说道:“世界上的事情总有因果,赵东山设计骗人,但是似乎不应该拿死人做扣,惊动亡灵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许你的建议是对的,先不谈鬼神作怪,只要尽了人事就好。”

风君子:“唉!我现在想的也不过是尽人事,你能不能帮我借一把洛阳铲,口径小一点的,我明天就要。”

宋教授此时才露出奇怪的神色:“你要洛阳铲干什么,是要去考古还是盗墓?”

风君子:“二者有区别吗?总之你帮我借就行了,这东西这里买不到,只有你能帮我弄到了。”宋教授似乎明白了,点头答应。

第一部 神欺鬼骗 第07章、吸血鬼与狐狸精

风君子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也松了一口气,环顾左右问宋教授:“怎么没看见嫂夫人呢,她不在家?”

“你嫂子出国了,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下个月才能回来,”宋教授笑了,“我现在耳根清静多了,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书。”

“恐怕不是好好看书这么简单吧?好不容易单身一回,宋教授不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吗?”风君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站了起来,看着宋教授书架上的书,随手抽出一本《阅微草堂笔记》,问宋教授:“你也喜欢这些神仙鬼狐?”

宋教授也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对风笔记》怎么能算神仙鬼狐,《聊斋志异》才是经典之作。”

风君子故意逗宋教授:“我看不出纪晓岚有什么比不上浦松龄的地方,但是在大陆学术史上的地位评价为什么差这么多,是不是你们这些研究马列的学者按照阶级成份论给划分的呀,地主阶级的学者不宜做宣传?”

宋教授无可奈何的说:“有可能有这方面的因素吧,但是《聊斋》确实是一部经典之作,同时代的国际文坛上恐怕也只有薄伽丘的《十日谈》能与之相比。”

风君子:“没想到你对《聊斋》的评价这么高,也许主流学术界不这么认为。”

“去他妈的主流”,宋教授也说了一句粗话,“我说的不仅仅是《聊斋》,也指的是整个国学,中国国学博大精深,但是现在却有那么多人盲目的媚外,我不反对研究西学,但是至少要把自己的东西学好了才有发言权。现在的学生言必称西方如何如何,却连《论语》都没读过,整个的文化洋奴!”

风君子很同意宋教授的话,也知道宋教授为什么要说这些,说到文化洋奴,宋召南本人何尝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心里嘀咕而已。他当然不想揭别人的伤疤,只好又把话题转移到神仙鬼狐上。

“国学我没有你那么多研究,但是就说鬼文化吧,中国就比西方完整的多,从《山海经》开始的就不说了,就是这本《聊斋》,也是洋洋大观。从神仙鬼狐也能看尽人间世情,其艺术性绝对不是西方的鬼文化传说能比拟的。”

这番话似乎对了宋教授的胃口,宋教授答道:“是啊,你看西方那些鬼怪传说,不是吸血鬼就是僵尸,再加上个巫婆黑猫之类的,追求的无非是最肤浅的恐怖心理描述与简单的感官刺激,思想深度差的太远了。”

风君子和他纠缠不清,笑着说:“《聊斋》里的神仙鬼怪,你最感兴趣的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