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清:“是这样的,章文正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是被章家捡来的孩子,爹妈将我抱回家的时候,哥哥已经十多岁了。”

风君子:“我听说你考上卫校之后,你哥哥还在上高中,后来又辍学了?”

章文清低下头,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现:“家里生活很苦,哥哥上学很晚,其实只比我早两年,我初中毕业考取了卫校,哥哥就不念书了,出去工作供我读书。”

风君子知道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话题,于是不再继续说下去,沉默了一阵子,他又想起了那份遗书,问道:“遗书你看见了,上面说的都是事实吗?”

章文清:“井下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关于我们家的事情都是事实。前几天信用社到我们家要钱,说是哥哥生前的借款,我嫂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了遗书才清楚,原来去年村里有人出去打工和我哥哥借路费,嫂子不答应,但是哥哥还是借了,是向信用社借的钱,总共一千块。我看了遗书去问了那家人,这才明白。”

风君子叹息道:“你哥哥是个难得的好人。”

章文清:“可惜他没有好福气。”

风君子怕引起章文清的伤感,又转移话题道:“刘万山死的很离奇,如果真是王明高下手的话,他这个人也太狠毒了。刘万山本来是想揭露这件事情的,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章文清:“刘万山?他哪里又是什么好东西!”

风君子:“我看此人一脸淫邪相,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件事情上他好像是想帮忙的,我听说你哥哥去世后也是他帮忙把你从乡卫生所调到矿区医院的。”

章文清:“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你还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刘万山的目的不过是想抓住王明高的把柄,想在暗中要挟他,这种人怎么会去当主持正义的英雄。”

风君子:“你好像对刘万山很有成见。”

“他──我──”章文清的喉咙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眼圈莫明其妙的又红了起来。

风君子在一旁看着章文清的神色,发现她的目光中交织着哀伤和怨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幸的往事,心里已然明白了一些,试探性的问道:“他欺负过你?”

章文清的胸脯急速的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做几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恨恨的答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如今也不得好死!”

风君子见章文清如此,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也不好继续深问下去,于是两人之间又沉默了很久。渐渐的天色已经很晚了,风君子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于是又问章文清:“你知道刘万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去那个矿坑那吗?”

章文清的回答让风君子很意外:“我知道,他昨天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在那见面,并且问我想不想给我哥哥报仇。”

风君子刚才只是试探,没想到章文清却非常坦然的说了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也出乎他的意料,他紧接着问道:“你去了吗?”

章文清:“我没去,昨天晚上我值班,就算我不值班我也不会去的,我不想见这种人,如果真要给我哥哥报仇的话,我也不会去找他这样的人,我想我哥哥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风君子:“你真的没去?”

章文清淡淡的说:“我昨天夜班,不相信的话,和我一起值班的医生护士你可以去问问。”

风君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奇怪刘万山找你为什么事情。”

章文清面上又浮现出怨恨的神色,说道:“他还能有什么好事。”

然而风君子心里想的却和章文清不太一样,他突然想到了王明高现在正在医院住院,刘万山找一个与王明高有仇的护士有什么目的?想到这里,他说道:“也许刘万山是想借你的手害王明高,王明高现在正在这间医院住院。”

章文清:“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如果刘万山已经有王明高的把柄,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再说了,他也不可能找我,我不是那种帮他害人的人。”

风君子:“那倒也不一定,阴险小人从来都把别人也当成阴险小人,他习惯了害人,总以为别人也喜欢害人…谁在外面?”

风君子说话间突然提高声调问了一句谁在外面,章文清也听到窗外有动静,此时就见风君子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拉开了门。只见一个人影一闪,飘进了住院部的后门,风君子看见这个人影觉得很眼熟,他疑惑的回头看章文清,章文清也来到门前,一脸惊讶的神色。

“你看见什么了吗?”风君子问章文清。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章文清的语气显得有点心虚,风君子觉得她似乎有意在撒谎,刚才他们俩都应该能看见那个人影。

风君子不放心林真真,给她发了条信息,林真真很快也回了信息表示平安无事,并且在信息中加了两人约好的暗号,风君子这才放心。

一夜无话,林真真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一夜总算过去了。可是,矿区原定推迟一天召开的会议却又因故延迟,延迟的原因仍然是因为出了意外情况。这次意外发生在医院里,当然,出意外的不是林真真,令风君子意想不到的是──王明高死了。

王明高死于药物反应,但是警方推测这是谋杀。有人将心脏病患者忌服的药物混在了王明高所服用的药物当中,而护士居然没有发现,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明高已经死了。警方办案的效率很高,很快查出确实有人在药局拿了那种药物,看样子是趁护士不备的时候将王明高的药调了包,初步推断是医院内部人作案。

刘万山死后,上市公司的会议推迟,计划王明高接着主持第二天的会议,此时王明高的病情已经稳定,主动要求带病坚持工作,现在看来他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矿区里乱成一团,参会人员也感到不安,有些人表示尚有事务处理,现在就要提前走了,还有一些人遇到这种离奇事件莫明其妙有了好奇心,反倒愿意留下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热闹。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清江股份董事会仍然决定会议再推迟一天,按原计划召开。

第三部 幽灵矿工 第14章、所长的往事

清江市最大的企业清江集团三把手死后的第二天,二把手也意外身故,这一系列案件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警方一方面封锁消息避免不必要的传闻和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也加紧了侦察工作。不要小看公安人员的工作效率,虽然平时看起来很多案件处理的非常拖沓,但是一旦领导们真正“重视”起来,动作还是非常快的。

警方已经得到通知尽量不要打扰外地来的参会人员,如果有必要的话,可单独问询。风君子就是警方认为有必要单独问询的人员,原因很简单,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宾馆过夜。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风君子是在宾馆的房间里接受问询的,警方的调查人员态度很和善,首先为打扰表示道歉,接着表示此次问询是一种例行的程序,公安人员有必要了解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警方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刑侦大队的侦察人员,另一个是配合调查的乡派出所陈所长。风君子大约用了十分之一秒时间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然后决定实话实说──他昨天晚上一直呆在章文清的宿舍里。

陈所长四十来岁年纪,已经在这一带工作了很长时间,显然对附近的居民很熟悉,听见章文清的名字十分吃惊,追问道:“你和章文清一个晚上都呆在一起吗?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风君子:“没有,我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右去她的宿舍,早上七点左右离开,我去的时候和走的时候都有人曾经看见过,当时也许他们不太留意,但是你现在去问一问医院的其他人员,应该有人能想起来。”

此时另一名警察问道:“你说的话我们会调查的,你晚上留在那个叫章文清的人宿舍里做什么?”

风君子低下头,脸上似乎有了扭捏的神情,答道:“我这次到矿区来,偶尔认识了这个护士,一见投缘很谈的来,找时间好好聊聊呗。”

那个探员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接着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还没等风君子答话,所长却接着说道:“他们聊什么是别人的私事了,一男一女晚上关起门来还能聊什么,我看我们就不要问了,等风先生说的情况核实后再深入调查吧。”

所长似乎在有意回护风君子,这让风君子感到很吃惊,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短短三天多时间,根本不认识这位派出所所长。惊讶归惊讶,风君子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两位警方人员又简单的问了风君子其它几个问题,就结束了谈话,看样子这确实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调查。临走的时候他们对风君子说:“你说的情况我们会核实,如果有什么出入还会再来找你的。”

这一天会议暂停,但是矿区对参会人员的招待比以前更加热情,让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矿区的生活设施情况:也许有人很奇怪这样一次重要的会议没有安排在清江市里却决定在乡村中的矿区召开,其实这个矿区的生活设施与娱乐设施比之清江市的高档场所一点也不逊色,档次可能还更高。一批别致的新式建筑出现在矿区中央还是近几年的事情,而周围的厂矿建筑依旧显得破烂不堪,置身其中使人有走到了非洲和欧洲交错地带的感觉。

出现这种情况也很容易解释,煤炭成为紧俏物资、价格飞涨只是近几年的事情,倒退三四年,这里还是清江市最大的国有亏损企业,负债累累濒临破产,厂矿设施也破烂不堪。但是从河东到河西用不了三十年,只是两三年的时间,清江集团从当地最大的亏损企业一跃成为了市里最大的利税企业以及第一出口创汇大户,所以这几年矿区新建了很多高档生活及娱乐设施。

吃完午饭之后,风君子从“欧洲”走出来,向“非洲”走去,他想去章家看一看,然而刚刚走出宾馆几步远,就有人叫住了他,风君子回头一看,是上午见过的派出所陈所长。

陈所长主动过来打招呼:“风老师,你出去走走吗?”

风君子知道所长不会莫明其妙的叫住自己,答道:“是啊,随便逛逛,陈所长叫我有事吗?”

陈所长:“你上午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医院里至少有三个人证明你说的是事实,你和章文清一夜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宿舍。”

风君子:“这也能证实吗?如果有人半夜我出去过难道大家也能发现?”

陈所长笑了笑说道:“也许你不了解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你一个大男人进了单身姑娘的宿舍,自以为不会被注意,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风君子:“有人暗中盯着我?”

陈所长:“好事之徒很多,对面楼上值班的大夫、一个院里住的护士,也许还有对章文清有意思的单身青年,都有可能暗中留意。”

风君子:“难道他们半夜不睡觉?”

陈所长:“你别说,还真有半夜不睡觉的,尤其对面楼上值班的那个男大夫可一直瞅着章文清的窗户看呢。”

风君子:“真无聊。”

陈所长:“确实无聊,不过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现在章文清没有嫌疑了。”

“什么?”风君子有点意外的问道,“难道你们怀疑过章文清?”

陈所长:“不是我,但是警方推断是医院内部人作案,并且调查什么人可能与王明高结怨,结果首先就怀疑到了章文清。我们上午和你谈话的时候,章文清还被扣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呢。幸亏你证明了她昨天晚上一直和你在一起,否则的话她现在还回不去。”

风君子:“你们现在把人放了吗?”

陈所长:“听了你的话,我立刻去调查,查清楚后马上把人放了。”

“你好像很维护章文清呀?”风君子淡淡的说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陈所长的表情。

陈所长的回答坦然的让他感到意外:“是的,我是想维护这个姑娘,我不想她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去,我欠他们章家一份情,是欠他哥哥章文正的。”

章文正已经死了一年了,陈所长突然说起这样一段话来让风君子感到很好奇,问道:“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陈所长:“我们边走边说吧,我陪你逛逛。”

陈所长的这段往事至今已快七、八年了,当时章文正一个村子里有两个男青年载着一拖拉机药材去城里卖,章文正恰巧要进城就搭了他们的便车,路上碰到了警察,这两个人突然跑了,警察只抓住了章文正。原来这批药材和拖拉机都是偷来的。

章文正百口莫辨,因盗窃被关进了监狱,当时负责这一案件审讯和结案的就是还是普通干警的陈所长。后来那两个人因另案被捕,此事才调查清楚是一起冤假错案,然而此时章文正在监狱里已经住了大半年了。半年的时光只换来二百多元的补偿,很多人都替章文正感到气愤,让他去告姓陈的警察。

陈所长当年态度粗暴、仓促结案,其实留下了很多疑点,如果章文正一口咬住他不放,陈所长的前途也就完了,后来也更不会当上所长,然而章文正却很大度:“陈警察也不是有意冤枉我,拖拉机和药材确实是脏物,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场。后来我在监狱里也学到了不少法律、科技方面的知识,我看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就这样,陈所长躲过了一劫,但是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章文正,总觉得欠章家这么一份人情。

风君子听完陈所长这一段回忆,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陈所长不会这么断案了吧?”

陈所长叹息道:“这是一个教训,再说当时的情况也不一样,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疑罪从无。”

风君子这时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问陈所长:“你是听了我的话才去调查那天晚上的事的,难道章文清本人没有说吗?还是你们的问话技巧有意没有跟我提这件事情?”

陈所长:“我也奇怪,章文清什么都没说,这姑娘脾气真倔。”

风君子:“那恐怕也是因为陈所长有意照顾她,否则谁也不可能在派出所里倔!”

陈所长似乎有点脸红,答道:“其实这也正常,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呆了一夜,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别人…风老师,你是大城市来的,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章文清是个好姑娘,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她。”

风君子没想到陈所长说出这么一段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有支唔过去。他岔开话题道:“这里的事情真奇怪,想当年大兴安岭火灾的时候,有大火烧不散的常委会,现在在你们清江煤矿,又有了死人死不散的研讨会和董事会,这种情况下会议居然还要继续开下去。”

陈所长:“别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清江煤矿的生产经营对我们市里的经济工作非常重要,我刚才已经说了他是我们市排在第一位的出口创汇大户,不知道风老师清不清楚。”

风君子冷笑道:“这种事情我当然清楚的很,这里有一条铁路直通秦皇岛,从你们这里出产的优质无烟煤,到秦皇岛码头装船出海到日本。日本人买了煤之后,既不烧也不用,而是用蜡封好,大块大块的沉到海湾里,成了他们战略性能源储备,这你知道吗?出口创汇大户?哼!”

风君子所说的事显然超出了陈所长所知范围,他吃惊的看着风君子,似乎想了半天,才说了两个莫明其妙的字:“活该!”

风君子:“你说什么活该?”

陈所长:“我说矿上的领导死的活该,您不知道,我爷爷那一辈几乎全族的人都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唉!不说了。”

陈所长走后,风君子一个人站在那里沉思,其实他知道章文清为何什么都不说,因为他和章文清都在怀疑有一个人与王明高的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