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容双从腰间摸出一条软鞭,只听一道利落的破空声响起,最高的那枝梅花便被她轻轻巧巧地卷了下来,看得小宫女眼睛都睁圆了。
容双收起软鞭,从那枝清香扑鼻的花枝上挑出两朵开得最好的,分别别到两个小宫女的发间。她笑眯眯地说:“难怪都说好花赠美人,花儿戴在你们头上瞧着都更好看了。”
两个小宫女对上容双含笑的眼睛,都莫名地红了脸。
“皇姐。”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打破欢快的气氛。
容双正哄着小美人,听到这声叫唤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小宫女已瑟瑟地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惶恐和害怕。
容双皱起眉,抬头看向来意不善的姬晟。
姬晟想到她刚才的笑脸,想到她刚才逗弄小宫女时的语气,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这女人笑起来确实好看,容易让人忘记她的蛇蝎心肠。
“天看起来是放晴了,外面还是太冷。”姬晟伸手攥住容双偏凉的手掌,语气带着几分告诫意味,“皇姐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少出来吹风比较好。”
容双越发捉摸不透姬晟的想法,只觉得他活得真累,明明都是一国之君了,竟还要在人前装姐弟情深。
她也不挣开,由着姬晟攥着她的手往前走。
兄弟姐妹之间亲近一些也很正常,当初云初表哥借住她们家,常年帮她打掩护不说,偶尔她在外面受了伤,他还要负责把她背回家。
可惜表哥被李家人害得下落不明,她醒来这么久,始终只能问出诸如“李家早就全死了”之类的消息,根本没个信得过的人可以帮她打听外面的事,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哥到底是死是活、有没有消息。
不过,没有消息总比听到坏消息强。
要是连表哥都不在了,她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姬晟一路上都黑着脸,等回到容双住处,他才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炉塞给容双。
见她出去走了一趟,脸色明显比平时苍白,姬晟满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怎么发。
以前她连生病都少,现在看起来却风一吹就倒,说不定是故意的,故意示弱让他没法对她下狠手。
以这女人以前的狡诈来看,这个可能性很高,说不定连所谓的“忘记一切”都是故意的。
姬晟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注视着容双问:“李尚书在朝会上说要给皇姐招驸马,皇姐想要什么样的驸马?”
容双一愣,没想到他是为这件事而来。
到底是皇家,聊起婚嫁之事来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丝毫不给人害羞的余地。
成亲啊。
她肯定是要成亲的,母亲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她答应过母亲会找一个好夫君,和他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容双说:“我也不知道。”
别家女儿十五岁时亲事基本都定下了,她却不一样,爹娘早早说过让她自己挑,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挑呢,噩耗就接连传来,先是父兄战死,而后是娘也为守城而死,只留下她一个。
她不能哭,也不能倒下,因为有更多比她更伤心、更无助的人需要她出面为她们求一个将来。
她是容家的女儿。
她是容家仅剩的女儿。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听说当年的将士遗孀和他们的儿女都过得很不错。
没有人需要继续伤心。
容双抱着手里暖烘烘的手炉,坦然地对姬晟说:“我不太懂公主怎么招驸马,要是已经有人选的话,我可以先见见再说吗?”
既然是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当然是要合眼缘才行。
姬晟对上容双坦荡荡的双眼,心里怒意翻腾。
他唇角掀起一丝冷笑:“好,等李尚书那边拟好人选,朕会安排皇姐和他们见一见的。”
容双听了有些惊讶。
他们?
选驸马居然不是一个个来,而是好几个人一起上的吗?
看来她这便宜弟弟虽然打心里讨厌她,该给“盛朝长公主”的尊荣还是愿意给啊,连终身大事都愿意帮她操心。
容双顿时觉得自己一直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管姬晟是真心帮她挑驸马,还是想尽快把她嫁走眼不看为干净,她都觉得这便宜弟弟挺不错。
既然皇家不兴害臊,容双也不忸怩,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那你安排好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虽说是她挑别人不是别人挑她,但她也该给未来驸马留一个好印象才行,毕竟那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姬晟恨不得撕了她过于明亮快活的笑脸,却只能咬牙挤出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弟弟:看到这顶绿帽了吗?我亲手给自己戴上的,快帮我看看戴得牢不牢!
第6章 想都别想
转眼到了除夕,容双的身体好多了,这种团圆日子以前她们家都过得格外隆重。
容双一早遥遥给爹娘兄长他们上了柱香,指挥小厨房给她做她想吃的年夜饭,还教两个小宫女包饺子。她对厨艺一窍不通,只饺子包得不错,难得有机会自然拿出来摆显。
姬晟踏入容双的住处时,听见的就是里面传来的欢快笑声。
他没让人通报,立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小宫女胆大包天地围坐在容双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笑,这里的人都是他挑的,这两个小宫女哪来的胆子和她那么亲近?
姬晟立在原地准备看看她们什么时候发现他,结果等到天空飘起了雪,里面的人还是对他的到来一无所察。
随行而来的内侍眼看姬晟脸色越来越糟糕,不由侧过头轻咳一声。
姬晟转头横了他一眼。
内侍跪地请罪:“奴才该死。”
里面的人也终于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两个坐在桌旁包饺子的小宫女忙起身跪地相迎。
容双看了眼外面飘落的雪花,对姬晟招呼道:“要一起包饺子吗?”她没有起身,只坐在原位笑着说起从前的事,“北疆过年时都要包饺子,每年我和我娘都和将士家的女眷包很多很多,放进特别大的锅里一锅锅煮熟,分给戍守边关的将士们,那可是一年里头最热闹的时候,我最喜欢了。”
姬晟猛地想起他很久以前就曾见过她一面。
那时候她还很小,粉雕玉琢特别可爱,进了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高高兴兴地到处撒欢。
她一个人跑到了东宫,见他坐在那里看书,不由跑过来问他读什么书,他说看《论语》,她说“我早读完啦”,他不信,她一点都不客气地伸手合上他的书,要和他玩你接上句我接下句的游戏,还说什么“我和表哥经常这么考来考去的”。
小孩子都会有不服气的时候,他当时也不服气,当场和她相互考校起来。最后他居然输了!
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他非常生气,恼羞成怒地说:“这里是东宫,谁许你进来的!”
她看起来也生气了,马上说:“不来就不来!”他有些后悔了,想和她道歉,她却已经气冲冲地往外跑,很快撞入一个美貌妇人怀里。那美貌妇人遥遥和他行了一礼,没有入内,抱起那小女孩匆匆走了。
过了几天他才知道,她是容将军最小的孩子,父皇有意让她做他的太子妃。可惜容将军夫妇婉言拒绝了,说他们家女儿野惯了,当不了要端庄贤淑、垂范天下女子的太子妃。
结亲不是结仇,既然容家无意于此,他父皇也没再提此事。
自那一别,他们再见就是许多年后了,容双进京那年父皇已经病得挺重,他的身体也不好。
容双被父皇收为养女,赐姬姓,从此成了姬家皇室唯一的公主。她以侍疾为由常伴父皇左右,逐渐夺过权柄,对朝堂之事发号施令。
父皇也不知被她下了什么迷/药,不仅不提防她,还对她十分信任,给她引荐了不少朝臣,让他们唯她马首是瞻。
父皇驾崩之后,她果然原形毕露,直接把他困在宫中,以长公主之名垂帘听政。
眼前这个看起来无辜又无害的女人,其实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而且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哪怕他们曾有过不止一次苟/合,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点,她依然像是逗小孩一样对待他。
她明明只比他大一天。
姬晟撩袍坐到容双身边的位置上,掩去眼底莫测的情绪,缓缓说:“皇姐以前没与朕说过这些。”
容双有些惊讶:“没说过吗?”
姬晟点头,定定地望着她。
他不知道她的过去。
也不知道她曾经爱热闹。
有年他想讨好她,特意打听到她的生辰想给她好好过一次,她却说自己不喜欢人多,太吵。
她一直满嘴谎言。
对比姬晟的满心怨懑,容双却很乐观地说:“那不是正好,你不用听两遍。”
姬晟说:“皇姐说得对。”不管她这模样是装的也好、是真的也罢,往后她的生死都只能由他来掌控,他没有必要计较她那些谎话。他抬手轻轻抚触她的脸颊,肆意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口里却淡淡地说,“皇姐这里沾了东西。”
容双不疑有他,笑着和他道了谢,邀他一起来包饺子。
堂堂一国之君,本来不该干这种事,姬晟却神使鬼差地点点头。
他边听着容双的教学边动手,包得竟还不错。
容双觉得这个便宜弟弟还算不错,便和他说起北疆的事来。
说着说着,她越发想念北疆了。
容双不由和姬晟说起自己对驸马人选的要求:“要是可以的话,驸马最好愿意和我一起回北疆。到时你下个旨让我在那边建个公主府,我们容家还帮你守好北疆,你觉得怎么样?”
姬晟冷声说:“你不姓容了。”
容双愣住。
姬晟说:“你姓姬。”她这辈子生是姬家人,死是姬家鬼,永远都别想摆脱。姬晟眸中含怒,“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盛朝唯一的长公主,断没有让你离开盛京去那苦寒之地的道理。”
容双反驳:“我不觉得苦寒。”
她生在北疆,长在北疆,觉得那里什么都好,留在盛京才让她不自在。
见容双一脸认真,姬晟站起身怒道:“姬容双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扔下这句话后再一次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双双:?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今天还是很生气。
第7章 我知道了
对便宜弟弟的喜怒无常,容双早已习惯了,没多惊讶,把两个跪着不敢动的小宫女喊了起来,叫她们陪自己接着包饺子。
要不是其他人死活不肯一起,容双还是喜欢所有人一起来,这皇城大是大,却鲜少有鲜活人,难怪她娘会说这里“没一个自在的”。
便宜弟弟不让她回北疆,其实容双也早有预料,虽然容家已经不在,可她也仅仅离开七年,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军中叔伯们不会那么快忘记她的父亲。
只要她想,过去的“容家军”就会回到她手上。
换成是她,她也会心生警惕。
容双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累了。她不喜欢这样你来我往地试探,也不想看便宜弟弟装出和她很亲昵的模样,这次他要给她招驸马,到底是想她找什么样的呢?
容双午膳用了饺子,用完叫人把躺椅搬到有阳光的地方,自己盖着薄被在上面歇息。
她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北疆,回到母亲坐在妆镜前轻轻给她梳头的那天,母亲的告诫历历在耳,当时她没当回事,如今却发现母亲一语成谶。
她要离开这里。
她要离开盛京。
容双缓缓睁开眼,温煦的暖阳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暖洋洋的。
不管这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要离开这里。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安心。
“谁敢拦着我?”一声娇喝冷不丁自寝殿外传来,划破宁静的午后。
很快地,一道粉色的身影出现在容双眼前。女孩儿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袭正合年纪的粉裙衬得她娇美可爱,看她杏眼圆瞪、粉面含怒,明显是个天真无忧的直性子。
容双静静看着她。
若是父兄没有战死,她或许会和这样的女孩儿成为朋友。
只是现在这女孩儿明显来意不善。
女孩儿让侍卫开路,骄横地闯到了容双面前。她气鼓鼓地瞪着容双,说道:“听说你要招驸马了,我警告你,不许打我哥主意。”
容双好奇地问:“你哥是谁?”
女孩儿一滞,更生气了,她是眼瞎不成,她哥那么好看,这女人居然看不到。她怒道:“你别装傻,以前你就堵过我哥的路!一定是你对我哥下了蛊,要不我哥怎么不答应定亲!我告诉你,你永远别想进我们柳家的门!”
容双有些惊讶。
京城柳家,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初她回京时就听说柳家是太子母族。为了能保证抚恤能明明白白地落到每个人手里,她是堵过柳家一个少年的路,让他带她去找当时管户部的柳尚书。
那少年君子端方,长得也确实出众,被她咄咄逼人地堵在巷子里也不气恼,很好脾气地领着她去见他爹柳尚书。
算算年纪,当年的小君子如今应该也早已长大成人。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是她便宜弟弟的母族,那肯定是偏向她便宜弟弟的。
她嫁了,她便宜弟弟应该能放心才是。
容双心情颇好地说:“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原来你哥对我有意,至今还未定亲,我会记住的。不进柳家门也没关系,我和驸马成亲后会住在公主府啊。”
女孩儿被容双恬不知耻的话震住了,她气红了脸:“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容双说:“这怎么能叫不要脸?都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你说你哥喜欢我,我当然要记下来才能不辜负你哥对我的心意。”
女孩儿连眼睛都红了:“我才没有说!我要去告诉表哥!”
她说的表哥自然是姬晟。
要不是入宫拜见姬晟,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容双有恃无恐:“你去说啊,把你和我说的话再给你表哥说一遍,说了说不定你表哥会直接给我和你哥赐婚了。”她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上,毫无仪态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笑着说,“谢谢小姑子这么热心地帮我做媒,放心吧,等我成了你嫂子,我会给你包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女孩儿眼泪唰唰唰地落了下来,又急又气,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
“殿下,对不住了。舍妹不懂事,扰了殿下清静。”一道温润如甘泉的嗓音自殿外响起,“七娘,出来。”
容双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芝兰玉树般立于殿外,姿态谦恭有礼。许是顾着礼数,他双目微垂,不曾与她对视半眼。
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确实有些稀奇。
不过想想她便宜弟弟也耽搁了这么久,容双也没有多想,笑着目送柳七娘哭着跑回青年身边,再目送他们兄妹俩走远。
唉,当初刚见面她就把人家堵巷子里,现在又把人家妹妹欺负哭,这人就算长得再对她胃口,怕也是不乐意当她驸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双:看来爱生气是遗传的!
第8章 你乖一点
柳家女儿众多,可柳七娘是最小的那个,在家中备受宠爱,她的皇帝表哥也对她多有宽纵,因此养成娇气爱哭的脾气。
柳侍郎见妹妹眼角还带着泪,掏出张素色帕子替她擦干了,温声问:“怎么回事?”
柳七娘不敢吱声。
要是她哥哥真喜欢姬容双的话,她是希望哥哥能得偿所愿的,哥哥的日子过得和个苦行僧似的,从不多看旁人半眼,从没见她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只一次,她只看她哥哥失控过一次,那次他一个人喝醉了,口里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本来想去看看姬容双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结果看到姬容双懒洋洋地倚在那里,想起以前姬容双总爱耍着她玩,新仇旧恨立刻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一恼火,很多话就不经脑地蹦了出来,现在看到她哥免不了心虚。
不过,姬容双说记得她哥的心意了,她好像也没有把事情搞砸?
柳七娘壮着胆子问:“哥,听说皇帝哥哥要给她招驸马,要不你和皇帝哥哥说你娶了她算了,免得她去祸害别人。”
柳侍郎唇角浅浅的笑收了起来,眼底更是一丝笑意也无。他平静地说道:“此事休要再提。”
喜欢她的人并不会少,哪怕和她立场不同、哪怕曾恨她入骨,有些人也会控制不住地被她吸引。
只是他们想娶,她就想嫁给他们吗?
那些蓄意的伤害、那些冲着她去的恶意与谋算,难道会因为他们在她虎落平阳时施舍一份姻缘就能当做弥补?这样的事,有的人有脸做,他却做不出来。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柳七娘说:“大哥,我不明白,你明明喜欢——”
两人正好走到转角,柳七娘话没说完,就看到转角处立着个玄色身影。
不是姬晟又是谁。
柳侍郎拉着妹妹行礼,把她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姬晟摆摆手说:“自家兄弟姐妹,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落在柳七娘身上,“你刚刚说,凌表哥喜欢什么?”
不等柳七娘开口,柳侍郎先回答:“臣夸了句上次宫宴御厨做的素茶糕好吃,清淡消食,七娘知道了就非要说一会让您叫人做。七娘不懂事,臣会教训她的,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姬晟笑着说道:“不就是道点心,喜欢只管开口就是。”
既是遇上了,三人便一起转过回廊,去与其他人相见。姬家皇室人丁单薄,往年姬晟想请母族的人过来聚一聚还得看姬容双的意思,如今他想邀谁入宫就邀谁入宫,再不需要问谁的意见。
今年除夕,他自是准备和柳家人一起过。
这顿团圆饭吃得挺尽兴,姬晟还小酌了两杯,到入夜了才让柳家人出宫。
柳家人走后,姬晟让人送上醒酒茶。
苦到极点的浓茶让他的意识恢复清明。
有过那么一段受制于人的日子,他很少会沾酒,凡是会让他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东西他都不乐意碰。
姬晟逼着自己喝完一整杯醒酒茶,神色染上几分冷意,叫来守在一边的内侍:“朕要知道今天凌表哥和七表妹为什么会和其他人分开走。”
内侍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战战兢兢地回来了,伏跪在地回禀:“七姑娘闯进了玉泉宫,柳侍郎找过去把她带出来。”
姬晟面沉如水。
他冷声吩咐:“把玉泉宫的起居录拿来。”
姬晟早让玉泉宫的人把容双的一言一行都记下,哪怕不去玉泉宫,他也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等看完柳七娘和容双的那番对话,姬晟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起居录。
她哪来的胆子?
她哪来的胆子说什么“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这样的人还想和谁“永以为好”?!
张口喜欢闭口心意,简直恬不知耻!
想到柳凌那番明显在遮掩着什么的解释,姬晟感觉心里有把火烧得厉害。
直至看到柳凌站在殿外没入内,他脸色才稍稍缓和。
柳家对他来说是最可靠的存在,也是他唯一在意的亲族,他不可能让姬容双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嫁到柳家去。
就算柳凌真的喜欢她,他也不会答应。
姬晟眼底满是阴翳。
他不知道姬容双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李尚书刚提出要给她招驸马,就有这么多人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求娶她!
这天是除夕,朝臣们都识趣地没拿政务来扰人,姬晟难得空闲下来,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想做的事。
他坐在殿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玉泉宫那边送来的起居录。
忘记了这几年的事,她口里提的最多的是“北疆”。
她是真心想着要回北疆去的,要是有个驸马的话她就带着驸马回去,没有也无所谓,她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那种荒凉又贫瘠的地方,有什么好想念的!
姬晟握紧拳。
他本来想晾着她,让她一个人过除夕、让她知道什么叫无依无靠、让她明白她的未来拿捏在谁的手里,看着满纸的北疆却完全无法忍受。
姬晟放下起居录走出门。
天空飘起了雪。
姬晟快步走向玉泉宫。
玉泉宫离他的寝宫最近,拐个弯就到了。他迈步踏入拱门,只见玉泉宫中冷冷清清,连走动的宫人都少。
见他来了,守夜的小宫女跪了一地,小声禀报说:“殿下已睡下了。”
姬晟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径直撩开重重帐幔走到她的卧榻之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沉静的睡颜。
良久之后,姬晟坐到塌边轻轻抚过她柔软的脸颊,缓声说:“姬容双,你最好乖一点。你再这么不听话,我会忍不住让你哭、让你疼、让你好好记住教训。”见她依然熟睡,姬晟凑近亲上那暌违已久的唇。
只轻轻那么一亲,他便有种把她拆吞入腹的渴望。
他恨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弟弟:我恨死她了!
双双:?
第9章 小心眼
容双这一夜睡得很沉,又一梦回到了北疆,那里远不如盛京繁华,却是她的家。
那里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兄长,有她的表哥,有许多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在梦里开开心心地过了很久,到三更天时猛地惊醒,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对很多人来说,那些死去的人沉眠已久,对她来说却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她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容双浑身绷紧。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着。
她眼前是一堵坚硬的胸膛。
容双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睡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同塌而眠过。她蓦然睁大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长着薄茧的手抚过她脸颊。
姬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皇姐怎么哭了?”
容双如遭雷击。
姬晟坐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叫人掌灯,伸手扣住容双的腰,就着烛火擦去容双脸上的泪痕。
容双僵直着背脊:“你怎么在这里?”在她病得昏沉的那段时间,她也隐隐感觉有人在塌前盯着她看,她猜出是姬晟,却没想过他会肆无忌惮地与她同塌而眠。
“昨夜朕喝醉了。”姬晟的手仍钳在容双腰间,口里无所谓地说道,“不知怎么地就睡在了这里,许是走错了吧。你我既是姐弟,本就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便是同床共枕又如何,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我们姐弟情深。”
容双手心发凉。
姬晟的姿态太过亲昵,亲昵到让她觉得恐惧。
她感觉有张弥天大网正朝她张开,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放开我!”容双下意识地喝道。
容双命令般的语气让过往的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姬晟心头。
姬晟冷笑说:“姬容双,你也会害怕吗?”
她这种毫无廉耻、毫无真心,也会哭得这么脆弱无助,也会害怕与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以前她可一点都不会怕,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姬晟把手收得更紧,让她仅穿着单衣的身躯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感受着那万分熟悉的玲珑曲线与淡淡馨香。
他得承认,自己想念她的身体。
想得发狂。
但也仅此而已。
他依然恨她入骨。
“不要再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姬晟把人牢牢地困在怀中,灼热的鼻息烧灼着她的耳根,“姬容双,你听话一点。”
明明只要她乖乖地不惹他生气,只要她安分一点不招蜂引蝶,他们就可以相安无事,他会留下她的命,让她好好地活着。
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火,总能勾/引他看重的心腹要臣。
她永远不知安分为何物。
容双对上姬晟隐含暴戾的眼神,不明白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她回京,他还是十分宽厚守礼的少年太子,虽然软弱了些,可眼神却是清正坦荡的。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当初的影子,他眼底永远阴云密布,仿佛随时有可能大发雷霆。
容双顿了顿,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就着相拥的姿势把头埋入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