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视线落在燕红身上那套补丁摞补丁、烂得不成样子的土布中衣上,眼神愈发怜悯。
将热透的米饭端到餐桌上,取碗筷、舀饭,递给这个眼巴巴盯着饭碗看的孩子,女人忍不住轻声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父母呢?”
“应该还在家里吧。”燕红狠狠刨了口只有过年时才吃得着的热腾腾的大米饭,幸福地眯起眼睛。
“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女人惊诧地道。
燕红想了想,她醒过来到现在确实没有在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看到娘亲,也没有看到其他家里人,点点头。
女人抬手掩住嘴。
她的大脑不知为何转得有点慢。
思考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吃力。
这么大的孩子,记得自家的地址,却连自来水都不知道,又莫名其妙地一个人离家跑到城郊别墅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应该报警?
一想到报警,不知为何,女人便感觉头部开始隐隐作痛。
奇怪,报警这种正常行为,怎么会让她联想起什么让她极其不愿意回想的事儿来——
“神仙阿姨,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燕红发现女人用手掐着头、面色隐见狰狞,紧张地放下碗、绕过餐桌,跑到女人旁边。
“我……没事。”女人摁着额上跳动的青筋,五官微微抽搐着,在狰狞与平和间拉扯,语气渐渐暴躁,吐字也开始含糊起来,“你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
“好吃的、好吃的!”
燕红不知道怎么帮助神仙阿姨,见对方在意她有没有吃饭,连忙又跑回去坐好,端起碗。
“真的很好吃,神仙阿姨,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这么好吃的白米饭。”一边大口吃菜、大口刨饭,燕红一边发自内心地对女人道,“要是以后还能再吃到,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是燕红的真心话。
她长这么大,从记事起到现在,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
农家饭菜谈不上油水可言,连盐味都很淡,但即便如此,燕红也没多少机会能敞开了吃——家里那么多张嘴,粮食就那么点儿,总要优先供给干活儿的成年人和家里的男丁。
神仙阿姨不怪罪她偷吃,还帮她把饭菜变热,对燕红来说,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她每一口都吃得十分专注,辣椒片、蒜片这种现代人默认要丢掉的“厨余”,她都珍惜地全部吃掉,一点儿都舍不得剩下。
女人盯着燕红那万分珍惜的吃相,微微扭曲的面容缓缓恢复正常。
怜悯,和一丝淡淡的满足感,重新回到女人脸上。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吃她做的菜了。
她做好的、新鲜的饭菜,总是摆着慢慢变凉,又重新加热,又慢慢变凉。
曾经对她说“只要是你做的菜我都吃”的男人,已经多久……没坐在这张餐桌上陪她了?
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曾经连韭菜叶和蒜叶都分不清楚、对菜谱里中“适量”用词感到抓狂的自己,是为了那个男人才系上了围腰,走进了厨房。
可在她能够娴熟地做出可口的、绝不会多油少盐的饭菜后……他却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她,不在乎她的所有付出、努力、隐忍。
甚至……对她这个人的存在,都渐渐厌烦,暴躁。
女人愣神地看着吃得满足无比的燕红,一滴浑浊泪珠,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神仙阿姨……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你也吃一点儿?吃饱肚子心情就会好的。”
女人看见那小孩紧张地对她说话,担心得都顾不上吃菜了。
“阿姨没事,你吃吧,快吃。”女人笑着道。
“可是你……你在哭呢。”那小孩小心翼翼地道,“心里很难受才会哭的吧?”
女人含泪笑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操心,赶紧吃吧,吃饱了再说。”
燕红想说她娘在帮她张罗着议亲,她明后年就要嫁人了,不算孩子了。
但燕红没有说。
神仙阿姨把她当小孩,她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愿意让神仙阿姨继续当她是小孩,继续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
帮她热菜,帮她洗手,不冲她又吼又骂,不对她说些认命去嫁人的话……她想跟这样的神仙阿姨多呆一会儿,多当会儿神仙阿姨眼中的小孩。
燕红大口扒饭,两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也哭了,你心里也难受吗?”女人柔声道。
“没有,我是高兴呢,神仙阿姨。”
小孩连忙用力摇头,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瞪大了眼珠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一边眷恋地看着女人。
仿佛不多盯着点儿,女人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一样。
女人心疼极了,伸长胳臂、隔着餐桌摸了摸燕红的头。
此时……距离燕红进入别墅,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按常理来说——接受入门考核的试炼者,此刻应当已经在女鬼追杀下战战兢兢地逃窜躲避了四十来分钟,体力、精力消耗大半,集中力下降,精神正处于崩溃边缘。
试炼任务并不会将试炼者往绝对死路上逼,总会留出一条生路。
对于走正常路线的试炼者来说……这个入门任务的“生路”,这会儿便到了登场时机。
眯着眼睛享受神仙阿姨给予温情的燕红,听到外间传来古怪的、像是某种庞然巨兽辗过地面的声音。
燕红惊愕地扭头看向窗外。
似乎是为了给外人造成“家中有人活动”的印象,这座别墅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照明灯也亮着。
借助院中照明灯提供的光线,隔着窗户,燕红震惊地看见……一只头顶两只发光巨眼(车灯)、匍匐于地面移动的钢铁怪兽,正缓缓靠近这处房屋。
“——有怪物!”
燕红肝胆俱裂,放下饭碗、绕过餐桌,毫不犹豫拉着女人就跑。
刚把女人拉到楼梯口,燕红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奔进厨房把菜刀拎出来,这才继续拉着女人的手、狂奔上楼。
蹬蹬跑到二楼,心脏狂跳的燕红看到走道上有窗户,壮着胆子凑到窗边往下看。
那头从上方往下看过去更加离奇的、长得像个长条形精钢盒子的庞大怪物(商务车),“爬”进了院子一侧的棚子(私家车库)里。
“神仙阿姨,那是什么?”燕红惊疑不定地道。
“是我……丈夫。”
站在燕红侧后方、死死盯着车库方向的女人,声音再度变得含糊,面容也渐渐失去平和。
“丈夫?”燕红震惊地回头看了眼女人,又看了眼窗外。
她看见“钢铁怪物”身体侧面出现了一张嘴……不,一道门,有个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燕红松了口气,她就说嘛,神仙阿姨怎么可能有个怪物丈夫呢。
从驾驶位出来的男人,走到商务车屁股后,拉开后备箱,拖出来一个大大的、能把成年人装进去的行李箱。
又……拿出来一把手持电锯。
电锯上那形如阔面剑身、半米长的、在灯光下寒光闪闪的精钢锯(导)板,及导板外侧那圈凹凸不平的锯链链条,让燕红这种不明真相的古代人都本能地心里发怵。
拿出手持电锯后,男人又从后备箱中拿出一把刀背厚重的剁骨刀,一把斧头……
燕红的神色,渐渐凝重。
她很高兴神仙阿姨把她当成小孩,但她的娘亲已经在给她张罗婚事,她并非不知人事。
母亲时常会唠唠叨叨地提醒她,去了婆家,要小心伺候公婆,服侍男人,生儿育女。
担心她嫁出去后日子不好过,母亲总是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得罪公婆没有好下场,得罪男人更没有好果子吃。
为了让燕红“长记性”,偶尔母亲也会恐吓她,谁谁家的媳妇不孝顺被老婆婆收拾,哪个寨哪个村的婆娘不懂事被男人打死,连祖坟都进不去……


第4章 不对等较量
以燕红的年岁和成长环境,她对男女情爱是毫无概念的。
即使到了村人都认为“应当”谈婚论嫁的年纪,燕红对说亲的认知、对未来丈夫的想象,也皆来自于身边长辈的言传身教,以及她自己对村中人家的观察,了解。
乡下人的日常生活,本来就不可能有多少风花雪月浪漫温馨,磕磕碰碰吵嘴打架是常有的事;即使有相处和谐的夫妇,以古人的含蓄习惯也不会在外人表现出来。
燕红这样半大不大的孩子,能看到的、听到的,多是普通乡民夫妇简单粗暴的相处模式——男人确实是会打婆娘的,媳妇儿有错处时确实也是会被婆婆丈夫一起收拾的。
燕红就亲眼见过二叔燕二郎打婆娘,打得二婶边哭嚎边撒泼,响动声半夜里传出去老远。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燕红这样的未成年人不可能还会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美妙爱情”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个懵懵懂懂的古代少女心目中,所谓的丈夫、男人,只有“不听话会被打,不懂事会被抛弃、被打死”,以及需要“去讨好、去顺从、去祈求对方施舍粮食给她吃”的冰冷印象。
这样的燕红,自然不会冒出“神仙阿姨的丈夫怎么舍得打她”这种自己过得不错就以为全世界都是真空环境的人才会自以为是的想法。
看见楼下那个男人拿出斧头,燕红只会本能地产生警觉——神仙阿姨根本不需要生火做饭,她的丈夫拿斧头回家来做什么?!
“神仙阿姨,你丈夫为什么要拿着斧头?”心里想着,燕红嘴上就问出来了。
“他要来……杀……我……”
女人的双手按在窗户玻璃上,双眼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楼下的男人。
燕红倒吸一口冷气,丁点儿没被渐渐现出异状的女人吓到,满心思只想着怎么保护对她这么好的神仙阿姨,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腕,想把女人往走道深处拉:“快走,神仙阿姨,我们赶紧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
女人站着没动,微微侧过头,已经开始扭曲的面目转向燕红。
燕红一愣。
随即……她又凑到窗边,快速往下方看了一眼。
男人正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拎着手持电锯往屋内走。
斧头还在商务车后备箱处放着。
“地方就这么大,确实也躲不了多久……”燕红双眼盯着那把斧头,犹豫了下,坚定地看向女人,低声道,“神仙阿姨,我听你的,我们不躲了。”
说着,燕红便把自己手里的菜刀塞给女人,双手抓住推开半扇窗户的窗框,轻盈一跃、跳到一米多高的窗台上。
女人:“……?”
这栋在燕红看来极其奢华、貌若仙宫的别墅,其实只是面向城市中产的“小户型”别墅。
单层层高三米,外墙上还有装饰物可借力,这点儿高度对于敢爬岩壁上去摘野果子吃、爬树更是跟儿戏一样的燕红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别管是古代少女还是现代少女,都正处于还没跟同龄男孩拉开太大生理差距、不服输且相对好勇斗狠的年纪;只要能拿到那把斧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燕红就敢跟成年男人拼一拼。
跳到窗台上的燕红正准备往下跳,却听见楼下那个刚进屋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呼、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
接着,男人跑回后备箱处,拿起斧头,一脸狰狞地冲进屋内……
燕红先是满脸不解,随即面色骤变。
餐桌上的碗没收拾——对方知道神仙阿姨有帮手了!
“怎么办?斧头又被拿走了,我怎么去对付他??”
燕红一脑门的冷汗,紧张地往院子里打量,希望能再找到个趁手点儿的武器。
在大姐燕霞的带领下,燕红打小就有丰富的、跟村里的野小子们动手的经验;年纪比她大几岁的小子对付起来都麻烦,更别提神仙阿姨的丈夫是个跟她爹个头差不多、看上去还比她爹胖壮得多的成年男人——赤手空拳是绝对不行的。
焦急之中,燕红听见了有人正大步奔上楼的声音。
那个男的,奔着二楼来了!
燕红顾不得多想,迅速跳回二楼走道内,闷头往楼梯内冲去。
此时,提着斧头、双目赤红的男人,正快速接近楼梯转角处。
光着脚的燕红跑动中没有发出声音,三两步冲下十几道阶梯,在男人转过弯的一瞬间猛然蹲身,肩膀、手肘一起使力,狠狠地往男人侧腹处撞去!
这是燕红跟村里的野小子们学来的招数……年纪小、个头小的人想打得过年纪大、个头高的人,再没有比用肩膀和手肘去撞对方肚子更有效的了。
男人惊愕地看着冷不防冒出来的小孩。
正焦急地奔上楼查看妻子尸体的他,压根没有丝毫防备;即使小孩力气不大,也被撞得向后一趔趄,后脑勺、背部“碰”一下撞到楼梯间墙壁上。
因手心出汗而没握紧的斧头,掉落到地上。
没能成功将对方从楼梯上撞摔下去的燕红一脸懊恼没挑对时机,见状眼睛一亮,连忙将手伸过去抢。
“操!”
黄明正捂着脑袋抽气,见偷袭他的小孩想抢斧头,想也不想一脚踹了过去。
距离太近,燕红躲闪不及,瘦小的身躯被踹飞出去半米多远、屁股着地摔到楼梯上。
万幸黄明抬脚时本身处于站立不稳状态,燕红只是摔得惨了点儿、腹部隐隐作痛,并未受伤。
眼见黄明缓过劲儿来作势追击,燕红只能遗憾地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抢到手的斧头,手脚并用往楼上逃去。
“阿姨——快跑!”
冲回二楼走道,燕红一把拉住直挺挺站在楼梯口的女人,埋头往走道深处冲去。
刚捡起斧头的黄明听到这声喊,浑身汗毛炸开、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下巴上。
“阿姨……?”
原本长相上也算是有几分儒雅气质的黄明,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怖。
趁他准备工具期间偷溜到他家里来的……不仅仅是刚刚那个乞丐小孩?
还有个大人??那乞丐小孩的阿姨?!
满头冷汗的黄明用力握紧斧头、想也不想便大步冲上楼。
外来者不知道在他家二楼活动了多久,那个乞丐小孩还敢来袭击他……说不准,藏在卧室床下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黄明决不能让这两人活着离开这座房子——他的人生决不能毁在两个小偷身上!
一只脚踩上二楼走道地板,黄明耳边听到风声逼近。
本能地,黄明抬起拿着斧头的右手、挡在头部前方。
“嘭”地一声闷响……妻子化妆时坐的带升降的滑轮圆凳,侧横过来的、包着一圈不锈钢皮的凳面,击中了黄明的腹部。
燕红倒是也想攻击对方头部,但以她的身高显然不太现实。
用力挥出圆凳阻击了下男人,再次遗憾自己力气不够、没能把男人打摔倒到楼梯下面去的燕红,转身就跑。
疼得龇牙咧嘴的黄明像是被激怒的野兽那样发出一声低吼,一脚踹开拦住的圆凳,疯了似的蹿进走道,杀气腾腾地往走道尽头的乞丐小孩冲去。
燕红没有退进卧室。
二楼只有四个房间,一间空置的的儿童房,一间书房,一间起居室,一间主人卧室。
燕红将神仙阿姨推进了儿童房,自己站在卧室门前,这是她拼了命想出来的、帮神仙阿姨争取到求生机会的办法。
眼见提着斧头的男人飞快逼近,燕红猛然拉开临近的窗户,翻身跳了出去。
双目血红的黄明,浑身血液迅速冰冷——要是乞丐小孩摔到楼下鬼吼鬼叫、把别墅区的邻居或是物业引过来,他就完蛋了!
黄明扑到窗边,看清下方情况,冰冷的血液才缓缓回温……那乞丐小孩大约很擅长溜门撬锁、攀爬盗窃,已经平平稳稳落了地。
当小偷的大约也害怕见警察,对方不仅没有大吵大闹引人过来,反而闷不吭声跑到他的商务车旁,站在敞开的后备箱那儿探头探脑。
黄明扭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四个房间门,略一思索,转身奔向楼梯,跑下一楼。
那乞丐小孩的“阿姨”全程不敢露面,来骚扰他的只有那个活蹦乱跳胆大包天的黄毛丫头,估计是个没什么威胁性的残疾人——未成年人和残废,这样的乞丐搭档并不罕见。
只要尽快把那个最有可能跑出去报警的乞丐小孩干掉,收拾个残废并不费力。
黄明跑下一楼,从客厅里往外冲;而此时的燕红,还未能在院子里找到能反击的武器。
见黄明气势汹汹地冲出来,燕红只能飞速跑回别墅外墙下,抓着外墙上的装饰凸起物借力,蹭蹭往二楼爬。
她刚才也想过跑出院子去叫人来救神仙阿姨,奈何院门那儿似乎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根本出不去。
“小杂种!”
黄明气喘吁吁地唾骂一句,不得不倒头返回室内。
这个乞丐小孩实在是太灵活了,以黄明这长期缺乏锻炼的中年人体能估计很难逮住。
但不要紧——楼上还有另一个人。
抓住那乞丐小孩的“阿姨”当人质,就不信那小孩还能翻了天!
这次上楼,黄明多了几分小心,爬楼梯时谨慎地留意着前方。
再度踏进二楼走道,那胆大包天的乞丐小孩果然又再次出手,倒提着放在阳台上的晾衣杆、狠狠地往黄明捅来。
早有准备的黄明一斧头将晾衣杆劈开,怒吼着往燕红抓去。
这一次,燕红并未一击不成便转身逃离,而是奋力一挥手、一大团沙土用力摔向男人面部。
她在院子里没有找到能反击的武器,只来得及在花盆里抓了一把土。
这座房子的女主人不擅园艺,只种了几盆好养活的芦荟、仙人掌和蟹爪兰,这几种绿植所需浇水不多,花盆里混了河沙的培植用土较为干燥,正适合用在此时。
“啊——!!”
黄明猝不及防中招,单手虚捂着眼睛、踉跄退后半步。
燕红丢掉轻飘飘的晾衣杆,毅然冲进男人怀里,伸出双手、抱住男人拿着斧头的右臂。
一手死死缠着男人右手小臂,一手抓住斧头手柄下半截;燕红无视男人疯狂的拳打脚踢,狠狠往男人右手右臂上咬去。
少年人的咬合力依然不如成年人,但威胁也小不到哪去。
黄明这样养尊处优的现代人,一辈子能吃到的最大的皮肉之苦或许也就只在手术台上,根本无法忍受皮肉几乎要被撕咬下来的疼痛,嚎叫着松开了右手。
抢到斧头,被男人膝击、肘击了无数下,五脏疼到移位、耳朵和脸上被抓出数道血痕、连头发都被扯掉了一大片的燕红,咬着牙关着原地旋转半身,自身力气加上斧头被抡起来的惯性,往男人横劈过去。
“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惨叫声中,带着热气的血液喷溅到燕红脸上。
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勉勉强强能到八十斤的燕红,论力气绝对不如身高体壮、营养过剩的现代男性。
但若是提到用斧子,那四体不勤的现代人就要远远逊色于这个古代少女了——从燕红能挥得动家里那把斧头起,砍柴劈柴的活儿,就有大半是她在干。
左手手臂几乎被砍断的黄明完全没有受了重伤还能奋起伤人的毅力,这个能不眨眼地连捅妻子十几刀的男人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层次的剧痛,涕泪横流、形象全无地嚎叫着满地打滚:“我的手、手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燕红喘息着上前半步,再度抡起斧头。
横里伸出来一只纤细柔美的手,轻轻在燕红被扯断大量头发、正缓缓往外渗血的头皮边缘处抚摸了下。
燕红喘息着侧过头。
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儿童房里出来了,正笑中带泪地、怜悯地看着她。
“神仙阿姨。”看到女人全须全尾、毫发无损的模样,一身狼狈的燕红便感觉自己的辛苦是有回报的,忍不住咧嘴笑开来。
“我都看见了,燕红,谢谢你这么拼命地保护我。”女人笑着道,隐约混杂着怪异杂质的泪珠滚滚落下。
“嘿……应该的。”燕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抡起斧头道,“阿姨,你稍微避一避,别让血溅到你身上。”
古代人可没有“防卫不能过当”的概念……以燕红朴素的世界观,遇到想害人的人一定要打死,免得祸害他人。
“不用了。”女人摇头,手抚上燕红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她往后拉,“你还小,不要做这种事。”
“不行的,神仙阿姨,你们这里的人会仙术,这个人把手接回去了又会来害你的。”燕红急了。
女人失笑,摆手道:“说什么胡话呢,放心吧,不会的。”
她微微低头,看向那个自她现身后便惊吓得当场昏厥过去的男人,温柔地道:“他没有机会这么做了……阿姨向你保证。”
燕红想了想,仍然有些不放心,执着地追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女人展颜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淡淡的、以燕红的年龄还不能解读出来的释然,语气宠溺地道,“阿姨我呢,哄谁都不会哄你的,燕红。”
“嘿嘿……”燕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皮。
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燕红便觉手里一轻,斧头消失无踪。
头皮不疼了,脸上也不疼了。
神仙阿姨不见了,昏过去的男人也不见了。
“?!”
还想继续跟神仙阿姨多亲近会儿的燕红,震惊地瞪大眼睛,呆滞地看看自家老房子那熟悉的土墙墙壁,又看看床榻上熟睡的娘亲。
“这、我——??阿姨?神仙阿姨??”
难以接受现实的燕红,左手掌心里突然又弹出了曾见过一次的“发光亮片片”。
“试炼任务已完成。”
“任务完成度:200%”
“恭喜ID4039号试炼者燕红超额完成入门试炼任务,获得正式试炼者资格(点击此处查看试炼者权限)。获得额外命运点奖励:200点(点击此处查看命运点用途)。”
“恭喜ID4039号试炼者燕红成功化解厉鬼董慧执念,获得厉鬼董慧善意值:100%。”
“恭喜ID4039号试炼者燕红解锁厉鬼善意。解锁【通灵者】、【御鬼师】、【死灵法师】等灵能相关天赋后,可于幽冥侧向含量不低于10%的位面对厉鬼董慧进行召唤。”
燕红:“……(°△°)??”
张氏迷迷糊糊中听到动静,勉强撑起眼皮,发现女儿大半夜的不睡觉光脚站在地上发呆,怒声呵斥:“你个死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想干啥,明早不用干活了?!”
“不是、娘!”燕红这会儿哪有心思管什么明儿干活不干活,捉急地比手画脚,“我那个、我刚才——我刚才还跟神仙阿姨那吃饭呢!你看我的肚子,饱饱的,不瘪!”
虽然斧头不见了……但吃下肚子的饭菜油水给带回来了,燕红一点儿也不饿的肚皮就是明证。
燕红她娘呵斥:“少发梦了,就凭你也配见神仙!睡觉!”


第5章 命运清单
“神仙阿姨怎么会是厉鬼呢?”
燕红一面用竹刷子刷洗喂猪的石槽,一面长吁短叹。
她以为她保护了神仙阿姨、没让那么好看又心善的仙女娘娘受到伤害,万万没想到……神仙阿姨已经是鬼了。
这让燕红心里堵得不行,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来。
拎水将猪食槽冲洗了两遍,燕红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把汗,回房檐下坐着休息。
搁平时她干完活应当去跟奶回一声,让奶安排她接下来继续干啥,但今天燕红实在没啥精神,索性也躲会儿懒。
左手掌心朝上,燕红将视线落到掌心处。
轻微的、像是用筷子头敲了下掌心的微妙触感过后,一面半透明的“光片片”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