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震惊:“怎么会这样!它把我捆起来了!可恶这衣服原来还是个法器吗!”
……那只是普通的布而已。
然而满脸写着“我就知道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小姑娘却不这么觉得。
“是棉布精!姐姐救我!”
“少主莫慌!我来救你!!”
“啊啊啊好痛!笨蛋秋秋你叨的是我的脑门!”
一人一鸟拆带子拆得鸡飞狗跳,期间姬殊的伤口被手肘怼了六次,下巴被脚踢了三次,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断气,应该不是因为伤势过重,纯粹就是被这俩人折磨的。
一直到二更天,屋里才稍稍安静下来。
——因为这俩人居然累得睡着了。
趴在姬殊身上的小姑娘睡得香甜,细骨伶仃的手臂还虚虚抱住他的胳膊,那只叽叽喳喳的小山雀也收拢翅膀躺在他腹部,毛茸茸地团成一团,还在睡梦中用头顶蹭了蹭小姑娘的额头。
姬殊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芃芃的睡颜。
他一贯浅眠,一整夜睡不着是常事,哪怕睡再软的床,闻再助眠的香,也很难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上一秒还在和布条搏斗,下一秒就呼呼大睡。
并且,这孩子还是靠在他身上睡着的。
烛火摇曳,青年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睡颜。
……若是她知道自己抱住的这只手曾斩落无数个脑袋,不知还能否睡得如此没心没肺。
算了。
睡着也好。
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姬殊指尖流光一现,缠在芃芃身上的棉布带子自动解开,一股气流托起了她和秋秋,想无声无息地将他们挪到床榻上放好。
然而刚挪了一寸——
“棉布精!要被棉布精勒死了!”
芃芃突然喊了一声,姬殊始料不及,手指一抖,浮在半空中的小姑娘顿时往下坠落。
好在姬殊反应快,火光电石间接住了他们,只是感受到自己腰腹的伤口又往外淌血,他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谁在救谁啊。
他怀里的小姑娘还毫无给人添麻烦的自觉,被抱住的同时像只八爪鱼似的盘在姬殊身上,好像真的怕迟一步就被想象中的棉布精追上。
有那么可怕吗?
明明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住在这间小破屋子里呢。
“……妖怪,我不怕你……”睡梦中的小姑娘紧张得脚指头都抠紧了,含含糊糊地喊,“……吃俺老孙一棒!”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姬殊回忆了一下那些妇人抱孩子的模样,迟疑许久,很轻地在她后背拍了两下。
仿佛从这个动作中汲取到安全感,小姑娘紧皱的眉头这才慢慢散开。
姬殊松了口气。
……等等。
他为什么要哄她?就算醒了也可以直接打晕啊。
姬殊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僵硬神色。
必须得走了。
再不走……
总觉得,他就走不掉了。
这一夜对于芃芃而言过得很快。
三月春寒料峭,平日夜里总会漏进一缕凉风,吹得她睡不好,但这晚没有风也并不冷,连床都比平时软,芃芃一夜无梦,睡醒的时候天色大亮,日头挂得高高的。
睡醒的芃芃掀开盖在身上的柔软薄被,愣了一会儿后立马晃醒了一旁的秋秋:
“是新被子!秋秋!我们有新被子啦!”
屋子里的变化并不止这一床被子。
漏风的窗户糊好了,头上的屋顶也没洞了,连三条腿的破柜子被换成了崭新的乌木博古架,一格一格摆放着芃芃捡回来的那些破烂,包括她的小绿瓶、白玉佩、修炼秘籍……咦?
芃芃拿起博古架上的一枚戒指,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戒指锈迹斑斑,上面的玉石也斑驳晦暗。
……她有捡过这样的戒指吗?
不管了,反正捡回来就都是她的宝贝!
被晃醒的秋秋环顾四周,惊恐大喊:“进贼了!家里进贼啦!!”
芃芃扭头肃然道:“不是贼!是田螺姑娘!”
黑漆漆的豆豆眼里写满了困惑。
“不对,也不是田螺姑娘。”芃芃想了想,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是我捡回来的漂亮老婆!”
正在屋顶上偷听的姬殊额头青筋直跳。
……谁是你老婆啊。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的原因,还要从昨晚说起。
昨夜,趁两人睡着之后,姬殊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服下丹药,调息打坐大半夜。
将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后,他原本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却不料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小姑娘就一翻身踢开了被子。
姬殊在原地挣扎三秒,最后还是回头给她掖了掖被子。
没想到这一掖就掖出问题来了。
先是觉得这被子太厚,难怪她踢被子,又觉得这屋子窗户漏风,是该好好补补,一抬头又见最大的洞在屋顶,来都来了,干脆就一起补好吧。
等他干完这些,放眼一看,屋子里的摆设又如此破烂,与他辛苦补好的房子格格不入——
事情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回过神来,姬殊自己都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
而屋里的小姑娘还在四处寻他,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听上去依稀是在担忧他还未痊愈的伤势。
没用的。
就算她表现得再怎么惹人怜爱,他也该离开这里了。
然而刚迈出一步,姬殊那过于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一丝动静。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公仪芃那个臭丫头竟害得我被尹家和齐家那两个手下败将嘲笑!”
姬殊脚步顿住。
是公仪府内院传来的声音。
——“阿琅,我看她就是故意想让公仪家丢人,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去捡别人的剩饭?这年头哪来吃不饱饭的人!”
姬殊闭了闭眼。
严格来说,那孩子昨天做的事情只有把他颠来倒去拖了一路,外加在他伤口上戳来戳去,和救人根本不沾边,他并不需要回报她什么。
——“要我说,阿琅就该把她赶出去,否则公仪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没关系,这孩子能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这点小事她自己肯定能应付。
姬殊在心中默念:
跟他无关……
少管闲事……
赶紧走……
——“也不想想要不是公仪府愿意收留她,她还能去哪儿,寄人篱下还敢给别人添麻烦,果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臭丫头,这次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已经跨出的那一步蓦然止住。
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走不了了。
哪怕经历了九世,但只要看到眼前这个寄人篱下、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就会让他想到那个少年时同样没有容身之地的自己。
而那时的他,也同样期待着话本中的奇迹出现。
春日微风徐徐,吹落花叶簌簌。
当姬殊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芃芃正蹲在台阶上和秋秋满脸肃然地商量要去哪里找人,还一本正经地拿树枝在地上划分区域,表示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没有什么比认真的小孩子更可爱。
姬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恰好此时芃芃似有预感的抬起头,正对上青年难得温和的目光。
还没等姬殊说些什么,对面的小姑娘把树枝一扔,十分自信扬唇一笑:
“我就知道,秋秋说你留的字条上写你不会回来了,那是气话,我不信!”
“……”
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第3章
显然是来不及了。
躺在床上的姬殊看着床边兴致勃勃给自己掖被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到姬殊千回百转的纠结内心,大概以为姬殊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姐姐你真的不是田螺姑娘吗?那么多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啊?昨天我看你的芥子袋里也没有啊……”
“我偷的。”
姬殊没好气地别开脸。
东西自然不是偷来的,是昨夜他伤势稍稍好转之后,潜入仙坊里店铺留下灵石买来的。
不过做完这些之后姬殊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所以他绝不会让芃芃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小姑娘奇怪的脑回路也能将这话理解成她想要的意思,顿时露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
“我就知道,姐姐,你果然对我情深义重,你放心,等我买了纸笔一定给你写婚书!”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吧。”
话音刚落,从公仪府南院赶来的一行人也终于杀至门外。
“公仪芃!给我滚出来——!”
随着门外这一声怒喝,院子里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闯入了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领头的小男孩年纪最小,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因自幼金尊玉贵地养大,芃芃身上那种营养不良的痕迹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小小年纪便生得剑眉星目,是个标准的帅哥胚子。
芃芃认得他。
其实按照血缘关系,他应该算得上是芃芃的表哥。
但两人地位天壤之别,平日里,芃芃和这位名义上的表哥并没有什么往来,只在除夕家宴上远远看过一眼,知道他叫什么而已。
对面的公仪琅对芃芃这个表妹同样印象稀薄。
公仪府是枝繁叶茂的修仙世家,家里养着的同族孩子没有五十也有十五,他压根没空一个一个搭理。
然而昨日他去法器铺正好遇上尹家和齐家的小少爷,这两人素日与他交恶,这次更是公然说看到他家最小那个小妹妹去捡泔水吃,还说公仪家要是吃不起饭为何不跟大家说一声,他家的狗都不会饿肚子呢。
公仪琅这样的天之骄子,何时这么丢人过?
见芃芃出来,他沉声质问:
“——公仪芃!我问你,昨天在仙坊食舍里捡泔水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
公仪琅瞪大了眼:“你还敢撒谎!”
“我本来就没吃泔水啊,剩菜倒进泔水桶里才叫泔水,还没倒进去怎么能说是泔水呢?”芃芃无辜摊手。
“……强词夺理!混在一起的剩菜与泔水有何分别!不一样恶心吗!”
公仪琅怒气冲冲地威吓道:
“总之,你就是不准再去外面捡别人吃剩的饭菜!否则我不仅让你知道饭菜有高低贵贱,就连人也有高低贵贱!”
语罢,公仪琅周身荡开气浪,伴随着一道青色电光,一条长鞭乍然出现在他手中。
窗棂后的姬殊眯了眯眼。
是雷属性的变异灵根。
这个臭屁小孩的行为看上去像话本里给主角送人头的炮灰,可他的实力却绝对不炮灰,说是同辈中的翘楚也不为过。
她一个人是绝对没办法应付的。
然而芃芃听完公仪琅的一席话却只觉得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味儿!
话本里注定被主角毒打的反派都是这么说话的!
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芃芃突然转头进了屋内,在姬殊和秋秋不解的眼神中把那些玉瓶玉佩指环秘籍叮铃咣当挂了一身。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气场大不一样。
“人挨饿,就会死,我下次饿了还捡!你有本事阻止我就放马过来吧!”
公仪琅的火气蹭地一下蹿了上来。
“你他妈——”
“阿琅阿琅冷静!”
公仪琅旁边的狐朋狗友连忙将他拉住。
“阿琅……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啊?”有人疑惑道,“见了你的雁翅鎏金鞭居然一点都不害怕,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后手?”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不仅不害怕,看上去甚至兴奋起来了呢。
姬殊:……不,你们真是想太多了。
但公仪琅闻言却真的冷静了几分。
他虽然今年只有八岁,但身为平川公仪家家主之子,从小就见过不少世面,一个人若是在面对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时还能处变不惊,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这个神经兮兮的小表妹,该不会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正当公仪琅举棋不定之时,从屋里飞出来的秋秋落在芃芃肩头,紧张兮兮地在她耳边道:
“少主,此子修为不俗,我也打不过他,不然我们还是先跑吧。”
公仪琅将这句话听得真切。
他就知道,公仪芃今年才五岁,无父无母也没有拜师,怎么可能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听对面的小姑娘信心十足地说:
“莫怕,有我的七彩琉璃灵泉空间玉佩、神奇小绿瓶,还有失传百年的上古修仙秘籍在,区区公仪琅,那还不是乱杀!”
公仪琅和他的朋友们:!!!
大约是芃芃的表情过于自信,就连朝夕相处的秋秋也生出了一种“搞不好她说的是真的”的念头。
“……少主,您,终于觉醒了吗?”
公仪琅和其他人如临大敌。
觉醒?
觉醒什么?
芃芃虽然也不知道什么觉醒不觉醒的,但她还是煞有其事地点头:
“待今日之后,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修真界,都烟消云散!”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得虎躯一震。
好大的口气!
好狂的气魄!
秋秋激动得热泪盈眶:“不愧是您!少主,这话您从哪儿学的?”
芃芃一脸高深莫测:“不知道,反正从我脑子里自己就冒出来了。”
“……天才!我们少主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
芃芃和秋秋二人一唱一和,彻底令对面的公仪琅等人心神大乱。
什么少主?
她哪来的那么多听都没听说过的法宝?
他手中的雁翅鎏金鞭并非是什么寻常货色,公仪芃如此胸有成竹,难不成她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身份?
这些少年们忍不住思维发散,曾经听过的无数或真或假的故事齐齐涌上脑海。
什么平平无奇的凡人捡到仙人遗落的宝贝,扮猪吃虎一路逆袭。
什么退隐高人为了报恩找到落魄恩人之子倾囊相授,后者从此一飞冲天。
而他们开挂的人生路上,总少不了不长眼的路人,送上门挑衅主角,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他们今日这举动,细细想来,简直就和故事里的垫脚石一模一样嘛!
“……公仪芃你、你等着!三日后升仙大会,我、我们再一较高低!”
说完,这些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的少年们头也不回的仓皇离开。
全程围观随时都准备出手的姬殊:……就这?
上当了。
他就不应该回来的。
一旁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大战一场准备的芃芃也始料不及地愣在当场。
公仪琅不应该继续破口大骂,最好再一鞭子抽过来,然后他们你来我往的打上几回合吗?
这样她虽然会因为实力差距而重伤倒地,但没有关系,她身上的其中一个宝贝一定会在关键时候大放光芒,而她就能丝血反杀,完美逆袭!
他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呀!
不明所以的秋秋只知道敌人落荒而逃,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飞来飞去:
“少主赢了!不愧是少主!那些人还说公仪琅是什么天才,我看就是猪鼻子上插大葱——装相!”
而芃芃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无处施展的宝贝,心有不甘地捏紧拳头:
“可恶,要不是他跑得快,我就能在姐姐面前当场表演一个英雄救美了!”
屋内的姬殊缓步走出。
他面无表情道:“要不是他跑得快,你才是要被摁在地上一顿毒打了。”
芃芃:“!?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可以不相信我的宝贝!”
蓝衣墨发的青年倚在门边,凉凉开口:
“好啊,本想着在升仙大会前教你洗髓伐骨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多事,等着看你的宝贝如何帮你通过升仙大会了。”
芃芃僵住几秒,很快又抿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指点点:
“姐姐你看,这是我的脚背,这是我的手背——你才是我的宝贝哦。”
“……”
三日后,升仙大会如期而至。
芃芃一行人天刚擦亮就从公仪府出发,本以为起得已经够早,却不想到了举行升仙大会的长留山才发现,山门外早已是人潮如织,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秋秋飞到上空观察了一圈,回到芃芃肩上时那双豆豆眼都凝重了几分。
小肥啾昂头望天,苦大仇深地感慨道:
“修仙界灭了我幽都之后的这五百多年,仙门百家真是愈发壮大……诶,若幽都尚在,少主何须忍辱负重拜入仙门,认贼为师……”
尽管秋秋自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姬殊还是将它的话尽收耳中。
这几日朝夕相处,姬殊已并非他第一次听秋秋提起幽都。
虽然五百年前幽都已经覆灭,但灵妖生于幽都,偶尔提起几句想当年也并不奇怪,奇怪的点是它对芃芃的“少主”称呼。
……听上去很像是幽都残部在密谋着重振幽都之类的大事。
不过姬殊丝毫没有深究的念头。
修真界与他何干?
毁灭就毁灭吧,挺好的。
他不知道的是,芃芃其实并不怎么太懂秋秋所说的什么复仇,她脑子里只是有个简单的等式:
重振幽都等于能吃饱饭。
荡平仙宗等于能吃饱饭。
能吃饱饭对芃芃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一到肚子饿的时候,芃芃就立马在心里开始喊口号——
振兴幽都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此刻的她也不忘初心,偏过头对秋秋坚定道:
“你放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待我拜入仙门,我们就能鸠占鹊巢……哦不!是东山再起!”
“少主威武!少主万岁!”
将两人大声密谋听得一清二楚的姬殊:……你们开心就好。
总之,只要今日将芃芃顺利送入宗门,他就可以甩掉这个小包袱了。
离升仙大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排队等着的芃芃百无聊赖四处张望,忽然发现了什么,拽了拽姬殊的袖子。
“姐姐你看——”
“不是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姐姐吗?”
姬殊这几日反复纠正了不知道多少次,仍不能改变芃芃脑海中认定他女扮男装的想法,一听她喊姐姐就头疼。
芃芃仿佛没听见,自说自话道:
“你看,他们穿的衣服好像和平时都不太一样呢。”
姬殊放眼看去,确实,几乎每一个人身上衣袍都有白羽装饰,若是仔细看,鞋面上还绣了白鹤图样。
如此整齐划一,莫非参加升仙大会还要统一着装?
“哎呀,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身后响起一个大婶的声音。
姬殊等人回过头,只见一个体态微丰的大婶笑盈盈站在他们身后,旁边是一对约莫十岁的龙凤胎。
——别人顶多是在腰间袖口添一些白羽装饰,这对龙凤胎干脆披了一件缀满白羽的披风,乍一看仿佛圆滚滚的雪球。
“知道什么?”姬殊蹙眉问。
大婶爽朗笑道:“身着白羽,意味着羽化登仙,脚踏仙鹤,代表着腾云驾鹤,都是拜入仙宗的好兆头呢。”
然而大婶的两个孩子看上去却并不领情。
听见母亲得意洋洋地与外人解释,两人齐齐捂住了脸,一副尴尬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
“我就说不穿这个吧,真是丢死人了。”
“什么好兆头啊,看上去像一只白羽毛大公鸡。”
一旁的芃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们的羽毛衣服。
“可是,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龙凤胎中的妹妹抬起头,有些半信半疑看着她:
“……你真的觉得好看?”
芃芃摸了摸上面的细密针脚,诚实回答:
“如果有人亲手给我做这样一件衣服,我都舍不得脱下来。”
龙凤胎兄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对她审美的质疑。
唯有大婶被她这句话哄得眉开眼笑,还胡乱揉了一把两个孩子的脑袋:
“看看人家,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姬殊看了一眼芃芃在别人的衣服上羡慕摸摸的小手,迟疑几秒,对大婶低声说了几句。
等芃芃回过神时,只见姬殊弯腰在她面前蹲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片用绳子串起来的毛球,直到姬殊将毛球系在芃芃两边的发髻上,芃芃才意识到这是给她的发绳。
“现在羽毛也有了,这次要是考不好就不能找别的理由了,知道吗?”
这还是她第一根发绳呢。
芃芃晃了晃脑袋。
两边的羽毛随他晃动的动作而轻轻摇晃,显得格外乖巧可爱。
但还没可爱两分钟,就见芃芃自信一笑:
“姐姐你放心,我有种预感,我的宝贝这次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姬殊:……不,就是这一点让人很不放心。
他看向一旁已经捧起书念念有词的龙凤胎。
“你们这是在背什么?”
龙凤胎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两本书的名字。
哥哥桑川:“这两年第一轮的论道题越来越难了——”
妹妹桑月:“虽然考试范围要求的典籍我们已经背了二十多遍——”
哥哥桑川:“但还是好怕考到不熟悉的部分呀——”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姬殊顿了顿:“升仙大会……还有笔试?不是只测个灵根就行了吗?”
龙凤胎震惊的看着他,脸上是大写的——
道友,时代变了。
而一旁的芃芃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大字写不出一个的她见周围几乎所有孩子都紧张地捧着书叽里呱啦地背,先是有些困惑,但想到有姬殊在,又很快打消了那些担忧。
“还好我有姐姐替我在考试前洗髓伐骨、引气入体,区区升仙大会,那还不是随便乱杀!”
龙凤胎向一无所知的芃芃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与此同时,同样来参加升仙大会的公仪琅路过此处,原本正在心中默背清静经的他余光瞥见了人群中的芃芃。
仿佛有所感应,正无所事事蹲在地上玩泥巴的芃芃抬起头来,两人遥遥对视几秒,芃芃忽然扬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将外衫一掀——
又露出她挂在腰上的一堆破铜烂铁!
公仪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白。
半响,他的手虚弱地搭在一旁同伴的肩上,微微颤抖地问:
“你说,升仙大会上……应该没有闹出人命的前例吧?”


第4章
仔细询问后,薛成玉才从公仪琅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他和公仪琅打三岁起就形影不离,平川公仪府跟他第二个家差不多,对公仪琅的兄弟姐妹也都能混个眼熟。
十二岁的小少年毫不客气地笑着拍了拍公仪琅的肩膀:
“怎么可能!你肯定是被公仪芃骗了,她才五岁,怎么可能是什么厉害角色?更何况我记得,你家这个小妹妹三岁那年就被测出是天虚之体,哪怕灵根再纯粹,于修道一途难有寸进,你忘了吗?”
公仪琅这才恍惚记起来,他以前好像是听说过他们家有个倒霉蛋是天虚之体。
这个乍一听很厉害的体质,实际上是指修道者天生体虚,不仅不便修行,就连寿命也会比普通人短,在公仪府这样人人皆可修仙的修仙世家,摊上天虚之体便等同于废物一个。
但想到那日对方歪嘴一笑的自信模样,公仪琅又忍不住过度发散思维:
“不,这听上去难道不是更像修仙话本的主角逆袭套路了吗……”
更重要的是——
公仪芃若真的是在虚张声势,那被她唬住的自己不就成了白痴了吗!
他绝对不是白痴!公仪芃必须是个厉害角色!
公仪家其他人见状纷纷摇头失笑,并没有将公仪琅的话放在心上。
“——仙长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