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作者: 老胡十八

  简介:
1978年夏天,婆家等着把漂亮的新寡妇卫孟喜打发出去换彩礼,一双猫崽子似的儿女无处可去。
河对岸的菜花沟生产队,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陆广全丧妻两年,急需一个操持家务抚养孩子的女人。
二人见面当天爽快扯了结婚证。
寡妇带着小拖油瓶,还能攀上个吃供应粮的工程师,人人都说卫孟喜命好。
可事实是,夫妻分居,公婆算计,闺女早夭,就连辛苦养大的四个孩子也疯的疯,瘸的瘸,她的二婚生活一团乱麻。
如果能重来一次,卫孟喜不会再婚,她只想当个单亲妈妈。
谁知一睁眼,她重生了——不幸的是,她二婚了;幸运的是,上辈子的厨艺没丢,就连家族里失传多年的菜谱《珍馐录》也被她找到了!
去他娘的孝顺公婆,她不忍了!
去他娘的两地分居,就是一家子挤在十平米的小窝棚里,她也要做随矿家属,还要开饭馆赚大钱!
职工甲:听说没,陆工的二婚小娇妻在窝棚里卖盒饭。
职工乙:拉倒吧,就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啊真香!
职工丙:听说没,陆工家的在窝棚区开卤肉店了。
职工丁:卤肉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啊等等,给我留点儿!
于是,金水煤矿的职工发现,陆工越来越爱回小窝棚,越来越早回小窝棚,都说他被二婚小娇妻管得死死的,没点男子气概。
陆广全: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我爱人的红糖糍粑菌汤火锅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麻辣香锅……再不回家就卖光了。
对照组女主,重生女,小锦鲤等众人:说好的卫孟喜婚姻不幸儿女废柴穷困潦倒呢,怎么她还把饭店开到首都去了!不不不,还开到东京纽约柏林意大利!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她的美食,竟该死……的美味!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女配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孟喜 ┃ 配角:陆广全 ┃ 其它:暴富,对照组
一句话简介:美食暴富的二婚生活
立意:勤劳勇敢,自力更生

  vip强推奖章:
寡妇卫孟喜带着一双儿女改嫁给煤矿工程师陆广全,在经历夫妻分居,闺女早夭之后获得一次重生机会,回到小闺女还健在,一切悲剧还没开始的时候……这一次,她将凭借一手好厨艺和家传菜谱,做一个随矿煤嫂,守护家人的同时,一步步从摆地摊做到女首富,实现为国家做贡献、为弱势群体发声的人生抱负。
本文行文流畅,故事情节循序渐进,通过朴实幽默的语言,构建了一个虚拟的金水煤矿,无私奉献的煤矿工人,勤劳勇敢的煤嫂,以及读书改变命运的煤二代们为了美好生活奋斗终生的故事。


第1章
卫孟喜是被热醒的。
小农家院里,黄泥地上长着几棵石榴树,熟悉又陌生——这好像是陆家?
她记得这几棵歪脖子树,她的第三个孩子,小名呦呦的,就是被公婆埋在一墙之隔的左数第三棵树下。理由是早死的孩子不仅不能入祖坟,还不能葬在比祖坟高的地方。
那是一座废弃的老院,地势低洼。
后来她成为远近闻名的女暴发户后,才给买到山明水秀的墓地,迁出去的。
都说人之将死,灵魂来到的应该是最牵挂的地方,那么她现在是快死了吗?不过,她并不害怕,只是觉着遗憾。
人人都说,她卫孟喜命真好,年轻时候是县里有名的漂亮姑娘,虽然丈夫死了,但带着一对拖油瓶改嫁也能嫁给金水矿最有前途的工程师,就是后来干个体也能干成暴发户。
可是,人们似乎忘了,她生于最困难的年月,六岁上没了父亲,随母亲改嫁,继父有一个比她小半岁的女儿,对这个跟着后娘去抢占口粮的小拖油瓶非常敌视,母亲却只一味劝她要懂事,眼里要有活儿,她信了。
作为组合家庭里的长姐,任劳任怨给继父家当了十年老黄牛,好容易嫁了县城最大国营饭店的厨师,生下卫红卫东一对龙凤胎,原本以为小日子就要越过越红火的时候,男人犯错,被食堂开除了……一家四口只能回乡下,跟叔伯兄弟几家挤一个小院子。
日子要是能就这么磕磕碰碰过下去也就罢了,偏偏没半年男人病死后,妯娌闹着要分家,公婆嫌她占口粮,开始给她四处物色新婆家。
那时候的卫孟喜,姿色不俗。因为遗传了生父的一身白皮和高鼻梁大眼睛,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油光水亮,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是朝阳公社当之无愧的“一枝花”。
用前婆婆的话说,漂亮女人压根守不住,与其在她身上浪费粮食不如早早打发出去,也能给下头小叔子换点彩礼钱。那时候的卫孟喜虽然还没后来的杀伐决断,但也不傻,想要逼她改嫁可以,但孩子不离娘,瓜儿不离秧,自己生的卫红卫东必须带走。
有这俩“拖油瓶”,原本虎视眈眈的说亲对象顿时退了大半,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条件,一般男人可能会看在她漂亮的份上暂时忍受一对龙凤胎,可长期下去呢?她自个儿就吃够了继父一家的苦头,知道后爹也不会比后娘好多少,多养个孩子只不过是多个免费小保姆。
思来想去,在拒绝了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单身青年后,她进退两难。
正好,河对岸的菜花沟生产队,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陆广全回家探亲,看见好好一对龙凤胎被爹娘养成营养不良的小白菜,衣服脏了没人洗没人换,炕尿湿了三天三夜没人管。
他急需一个能操持家务照管孩子的女人。
俩人经人介绍,一拍即合,见面第一天就去扯了结婚证。
于是,所有人都说她命好,寡妇带着小拖油瓶还能攀上工程师,关键这陆工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你说卫孟喜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可事实是,婚后两地分居,公婆刻薄,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小闺女,问题就出在这小闺女呦呦身上。
陆家公婆借口嫌她肚皮不争气,没生下带把儿的,月子不给做,孩子不给带,连续几个月没一口干的吃,卫孟喜的奶水越来越少,好好的奶娃娃长成一根青黄不接的小白菜……结果一个石榴就窜稀了。
不到周岁的孩子,拉得人都脱水了,一双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陆家老两口愣是不给钱看病,就这么硬生生熬死了。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卫孟喜每每想起还是恨得牙痒痒。恨公婆的狠心,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小呦呦,枉为人母。
怀揣着这股恨意,她也没在陆家久待,准备等陆广全回家探亲的时候提离婚,结果没等到人回来,却等来他的死亡通知书。
据说是井下作业的时候,煤矿冒顶了,遗体挖出来的时候已经烂了,随信而来的只有两件他穿过的衣服、一双解放鞋。为了防止她争夺赔偿金,公婆又把她赶走了,连带着陆广全和前妻生的龙凤胎。
龙凤胎里姐姐叫根花,弟弟叫根宝,跟自己的卫红卫东同岁,生日只差俩月。卫孟喜带着四个小拖油瓶,娘家不管,婆家不要,一路讨饭似的逃到金水煤矿……幸好那儿好人多,陆广全生前为人不错,很多工友都愿意拉扯她们一把。
后来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第一个开起饭店,干起个体户,买了红星县第一辆小轿车,挣下大堆房子票子,大富大贵呼风唤雨达不到,但也是远近闻名的女暴发户。
可四个孩子却不知不觉长歪了,成为妥妥的大反派,死的死,残的残,失踪的失踪……浑浑噩噩那几年,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龙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国家和社会的风云巨变。
甚至,她脑海里还会时不时冒出很多奇怪的名词,譬如“穿越”“重生”,有时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小说情节,仿佛她亲自看过那些小说似的。
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她觉着自己疯了,被人生逼疯了。
曾经的她,以为只要把手里的一把烂牌打到逆风翻盘,人生就圆满了,可真正的遗憾,大概就是从再婚扯证那天开始埋下的吧。
如果能重来,她不会再婚,更不会让孩子走上歪路……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卫孟喜按捺住悲伤,翻个身,却忽然怀里一暖,吓得她忙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叽叽的没长几根头发的小脑袋,活脱脱一颗嫩黄色的小卤蛋。
这么瘦弱的孩子,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最近几年她曾跟着志愿者去过很多贫困山区,给那里的儿童捐钱捐物捐书,也曾帮上百户因病返穷的患儿家庭承担过治疗费用,甚至最后把房子卖光……可也没见过这么瘦弱的孩子啊。
“妈,我妹饿死了都。”
卫孟喜循着破锣嗓子回头,见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头发干枯打结,黑黑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两管鼻涕探头探脑,愣是被他“嗦”一声吸回去。
“妈你病还没好吗?”不等卫孟喜答应,他又扯着破锣嗓子喊,“哥,咱给妹喂点水吧再?”
他伸出小脏手想去搂“小卤蛋”,可小卤蛋闻见妈妈身上的奶香味不愿撒手,只一个劲往香的地方拱。
卫孟喜懵了,这,这不是小时候的卫东吗?等等,那怀里的小卤蛋不就是早逝的呦呦?
她猛地在腿上掐了一把,疼!
“现在是啥时候?”
卫东也不知道啥时候,“反正还没吃饭,我们给妹妹喂水,喝饱了水她就不饿了,跟我一样,嘿嘿……”他真是个小天才哟。
卫孟喜细看,怀里的孩子一脸青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很漂亮,正委屈巴巴望着她。
她一把将孩子往怀里搂,就算是梦,也梦得久一点吧。
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小嘴隔着衣服“嗷呜”她的胸脯,卫孟喜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掀开衣服就喂。
卫东见状赶紧捂住眼睛。
然而,小丫头吸了半天啥也没有,急得嗷嗷哭。
卫孟喜看着自己现在这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娃急,她比娃还急!
喂饱孩子是第一要务,她迅速地在屋里环视一圈,除了一张破烂掉皮的土炕,啥也没有。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另一个小黑孩,颤巍巍端着个破碗:“妈妈,你看。”
这是卫红,四岁的卫红还没走上歪路,还是个憨憨的小土妞,真好。不过,下一秒,卫孟喜差点一口呕出来,那半只残缺的土碗里,热气腾腾,飘出一股怪异的土腥气。
小卫红吐了吐舌头,“姐姐说,这是肉,妈妈喝了就有奶啦。”
卫孟喜低头一看,汤水是浅浅的奶白色,里头飘着几根细细的白肉丝儿,“这是……哪来的?”
平时陆家的厨房是锁死的。
卫红朝外头看了一眼,嘟着嘴小声道:“不能说哦。”
卫孟喜知道,这是继女根花教她的。自己生这对儿是货真价实的铁憨憨,陆广全那对儿才是心灵手巧的花棒。
肉味儿引得呦呦的小手在土碗上一抓一抓的,嘴里弱弱的哼唧着,要多可怜多可怜。
但不确定是什么肉,孩子身体也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卫孟喜不敢冒然给她吃,先自己尝了下,除了土腥气,倒也没啥怪味儿,这才小口小口把汤喂给她。
小姑娘打出生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张小嘴“呲溜”贼响,快把两个铁憨憨馋哭了。
毕竟都才四岁啊,卫孟喜叹口气,“妹妹喝汤,肉你们吃。”
铁憨憨们眼睛一亮,下一秒又倔强地横着袖子擦了一把口水:“妹吃。”
卫孟喜正准备让他们找筷子来分肉,忽然卫红嘚吧嘚吧来了句:“妈妈吃,赶明儿我哥我姐还去抓田鸡,抓一只大的,还给妈妈吃。”
卫孟喜手一顿,“这是田鸡肉?”
如果没记错,小呦呦的死跟这顿田鸡肉脱不了干系。


第2章
菜花沟地处大横山区西北部,人口众多,耕地面积不足,最艰难那几年连田鸡都吃绝了,二十多年里这种生物就只出现在传说中。
而1980年夏天,根花根宝居然破天荒的抓到一只田鸡,还拿回家想给小呦呦熬汤喝。
这件奇事迅速传遍整个菜花沟生产队,奶奶陆老太听说后骂骂咧咧着冲回家,抢走了孩子们的劳动成果,作为他们“吃独食”的惩罚,当晚还不许他们吃饭。
饿不住的孩子们就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一个未熟的石榴,还好心把最大份给了最年幼的呦呦,这不,一吃就吃出问题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呦呦出事前一天,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过,不幸的是,她已经再婚了。
卫孟喜眼里的小火苗亮了又灭,不过很快又亮起来,小呦呦还活着,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她不能太贪心。
孩子们被这样的妈妈吓住了,他们的妈妈平时在爷爷奶奶跟前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小鹌鹑,“妈妈咋啦?”
卫孟喜只觉一股快意在心头流转,比劫后余生大难不死还快乐,朗声道:“卫雪卫国进来。”
无人应答。
“妈妈你叫谁鸭?”卫红馋兮兮含着手指头。
卫孟喜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叫出了继子继女的大名。这对花棒自打出生就没娘,爹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矿上,陆家人只给取了小名,现在还没大名呢。
“根花根宝进来。”
这下,眼前就多了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既紧张又期待。
花棒长得不错,浓眉大眼高鼻子,比卫红卫东大俩月,但个子却比卫红卫东还矮一丢丢。
在卫孟喜嫁过来之前,陆家一家子给他俩灌输的就是“恶毒后妈不是好东西肯定会虐待原配子女”的剧本,导致姐弟俩对新妈妈一直很防备。但这一年多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自己不但没受到继母的虐待,甚至日子还过得比以前好了,有干净衣服穿,能定期洗头洗澡,还再也不用睡尿炕了。
孩子对大人的善意是最敏感的,他们喜欢这个后妈,每天看着后妈对卫红卫东嘘寒问暖,他们也渴望获得同样的待遇。
而卫孟喜呢,说实在的,最开始这两年她对这俩孩子也没啥母爱,就是按部就班履行继母的责任而已,毕竟陆家愿意给他们母子仨容身之所全是看在陆广全的工资上,所以自己有义务对陆广全的孩子好一点。
后来,他们跟着她颠沛流离,逐渐也培养出母子情来,日子也好过几年,可两个女儿大病一场后忽然就心性大变,一开始是说胡话做傻事,后来连带着根宝卫东也被挑拨得兄弟反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后面她发现这四个孩子的命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她的控制和引导。
“现在我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可以吗?”
一对铁憨憨看了看花棒,“妈妈你咋啦?”
“你们帮忙看着呦呦,我有事。”
“到底有啥事,婆婆妈妈。”卫东粗着嗓子,好像他的耐心天生就比别人少似的,听不进劝。卫孟喜不会忘记,十八岁那年,喝醉后的他就是不顾众人反对要开车,把车子翻下山沟沟,压断了腿。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根宝的陪衬,学习不如根宝聪慧优秀,长相不如根宝俊俏,人缘也不如根宝,残疾后愈发觉着命运不公,经历多次自残自杀后,最终还是走上了绝路。
“当然是做饭啊,真笨,新奶奶就要回来啦。”卫红有点担忧地说,到时候爷爷奶奶要是发现妈妈还没做好饭,肯定会骂人。
卫孟喜冷哼一声,“等着吧,我今儿不用做饭。”
“啥?不做饭?那爷爷奶奶肯定会……”卫东话未说完,根花小声说,“我跟弟弟做吧,妈妈……你休息。”
四岁的娃娃会做啥饭呀,但他们知道帮着妈妈,知道不能给新妈妈添麻烦。
卫孟喜看着懂事的继女,才四岁就能这么善解人意,还能细致的观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后来怎么就忽然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呢?
不过,这个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放心,我不做饭今晚也有吃的。”而且吃的还得是好东西。
孩子们一副“我不信”的样子,卫孟喜也不多做解释,以前的她从小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严重的讨好型人格,做啥都生怕会惹人不喜欢,结果越是这样,前婆家后婆家越是不把她当回事,后来走出去了,看过广阔的世界才知道,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自己舒服才是真的。
靠喝汤喝饱的呦呦,乖巧巧坐炕上,四个哥哥姐姐给她扮鬼脸,挠胳肢窝,玩儿得不亦乐乎。卫孟喜进厨房,用高粱穗子扎的笤帚把锅刷干净,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先关上门来把自己和小呦呦洗干净,又把四个孩子依次提溜进来,连头发指甲缝都不放过,洗刷得那叫一个干净。
然后让他们带着妹妹睡午觉,她提上一个箩筐出门去。
这时候的菜花沟还只是一个生产大队,不像几十年后,因为退耕还林植被保护好,成为大横山区有名的风景区。这个点儿,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是嘿哟嘿哟忙着干活的社员们,她闪着身,迅速地猫进村里一户青砖瓦房的大院子,“二妈忙呢?”
“哟,广全媳妇儿,病好了?来吃桃儿,你二爸大侄儿给的,他们供销社最多的就是这个。”老太太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却将玻璃罐头瓶护得死死的。
卫孟喜不以为意,这年头的罐头,那可是比肉还金贵的。“二妈甭客气,我二嫂不是怀上了嘛,她奶让我来问问,上次你们家借的鸡蛋……”
这老太太是大队记分员的老母亲,按辈分是陆广全隔了几房的二妈,平时没少仗着记分员的身份从陆姓族人里搂好处,赶上陆老太是个老鼠给猫捋胡子——拼命巴结的,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别人说借就借,也没指望着还,反正只要时不时把他们的工分记高一分半分的,一年下来也能多分点粮食。
虽然已经进入八十年代了,但菜花沟位于龙国最偏僻的乡下,在有的省份已经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这里依然吃着生产队大锅饭。
果然,老太太拉长了脸,“你婆婆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咋这么不懂事?”
“我……我二嫂……我婆婆……”欲言又止,小心讨好,窘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太太虽然小气,但终究也不是啥大恶人,知道谁都说她好命高攀,谁都觉得她在陆家当牛马是该当的,今儿一定是陆婆子那死不要脸的赶她来开刀呢,今儿这鸡蛋要是要不回去,不知道回去还得受多少夹板气呢。
“得得得,又是你那金贵妯娌,不就刚怀上嘛,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瞎闹腾,娶了这么个媳妇儿,也是你婆婆该!”
骂骂咧咧着,摸出几个比鹌鹑蛋也大不了多少的草鸡蛋,“喏,我也只有六个,她要还有脸,就让她自个儿来找我。”
卫孟喜才不管到底差欠多少呢,这六个鸡蛋是实打实落入她手里的,高高兴兴走人。
炕上,五个孩子呼呼大睡,小呦呦被哥哥姐姐们护在最中间,热得满头大汗,小胸脯一起一伏,不时吧唧嘴,像是在回味半小时前的“肉汤”。
灶房的锁一扒拉就开了,但靠墙的柜子上依然挂着把铁将军。卫孟喜从地上捡起一根硬硬的木屑条,插进锁眼,一面旋转一面附耳听音,三秒钟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这门“技术”其实不体面,总会让人误认为是偷鸡摸狗的,但卫孟喜可真没干过那些。父亲从小教她玩九连环,玩够了她就自己琢磨开锁,一口气把家里大大小小七八把锁全开了。
当时父亲抱着五岁的她,往半空中抛,边抛边说小喜真聪明,以后肯定能当个大学生。
但命运的转折点就在一年后……卫孟喜摇摇头,甩开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
想不到厨房破破烂烂,柜子里却有四十来斤的小麦面,三十多斤的白米,陆家这耗子存粮的“好习惯”今儿可便宜卫孟喜了。她先藏好接下来几天的量,才拿出足足够六人份的白米,淘洗干净,抓一把放炉子上熬粥,剩下的全给煮成干饭。
当然,动作得快,虽然现在才上工没多久,但难保不会有人提前回来。她迅速地把两大勺猪油化开,两个鸡蛋打下去,炒香捣碎,加入煮好的米饭,一盆香喷喷的猪油蛋炒饭就出锅了。
“妈你做啥饭呢,咋这么香!”卫东粗着嗓子问。
卫孟喜让他别吱声,每人分了满满一碗蛋炒饭,又将蒸好的鸡蛋羹拌着稀饭喂给小呦呦,“今儿你们只管敞开肚皮吃,吃了就把这事忘掉,谁也不许说,记住没?”
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点头!
虽然害怕,但猪油蛋炒饭是真香啊!
狼吞虎咽完,卫孟喜把厨房门窗敞开,又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放回原位,确保闻不到一点油荤气。自从成为“暴发户”后,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不健康的东西了。
她忙前忙后,卫东就抱着小呦呦,扭扭捏捏跟着,“妈我肚子疼。”
“你那是吃饱撑的。”卫红憨憨的说。
卫孟喜眉头一皱,“你们吃了啥?”
姐弟几个对视一眼,配合默契地说:“啥也没吃。”
“还想吃啥?小王八蛋羔子活儿不干,老娘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白养你俩外姓人。”这不,陆婆子骂骂咧咧就回来了,“我咋听人说根花根宝抓到田鸡了,田鸡呢?”
也不想想,那么大的孩子怎么“抓”,其实就是捡到一只死的而已。
卫孟喜淡淡地说:“吃了。”
“啥?你们居然把我的田鸡偷吃了?!这一群拖油瓶在我家里白吃白喝,还有脸偷吃我的田鸡,反了天了!”
卫孟喜撸袖子,成,今儿就先拿你开刀。


第3章
田鸡是多金贵的东西啊,整个老陆家已经好几天没沾过一点油水了。那嫩嫩的田鸡肉,她是要留着自己和老头子吃的,老头子要是不吃,她就给老二吃,老二要是还不吃,那就用盐腌起来,留给老四老五礼拜天家来吃。
至于老二媳妇儿,那个又馋又懒的货,她就看在她能从娘家带半斤白糖回来的份上,赏她一条田鸡腿吧。
省得到时候亲家那边说她待不住儿媳妇,甭管她肚子里揣的是男是女,这懒货她是得罪不起。毕竟,人俩哥姐都在供销社吃供应粮,家里的红白糖还指望他们呢。
老二媳妇是个眼皮子浅的,只要吃了她特意留出来的田鸡肉,心里不知道得多舒坦,到时候有的是好东西回报她。
陆婆子计算得好好的,结果发现这几个拖油瓶不仅不留给她,居然还偷吃了,这就是找死!
只见她大喝一声“小白眼狼”,弯腰就去墙根儿捡扫帚,准备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当然,这个“他们”不仅指卫红卫东,也包括亲生的根花根宝,在她看来这俩孩子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晃晃的偷家行为,必须狠狠揍,往死里揍。
还有这个卫孟喜,不会下蛋的丧门星,自从她进了陆家门,家里就没一件顺心事,要她说吧,老三可是堂堂的大工程师,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好青年,领工资吃供应粮的,要续弦找啥样的女同志不行?
就是矿长千金也能攀一攀。
偏看上这寡妇,真是晦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卫孟喜伸腿,对准她屁股就是一个狠踹。
毫无准备的陆婆子,就被她一个大马脚踹了个往前冲,好巧不巧正前方就有一泡鸡屎,一张脸怼上去,牙还给崩了。
陆婆子以前在娘家就是吃屎都得吃屎尖尖那种,嫁来陆家又没有“婆婆”这种天敌,她可是顺风顺水了三十年,压根没想到有人敢踹她,更想不到是小鹌鹑卫孟喜。
“你,卫孟喜你踹我?”
卫孟喜看她嘴唇上还挂着鸡屎,恶心坏了,脸上笑得很畅快,说出口的话却让陆婆子目瞪口呆:“不仅踹你,我还想弄死你,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