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领着顾晗一路兜兜转转,在路过寒翎宫侧时,顾晗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才不着痕迹地跟上宫人。
玖念和玖思不是第一次进宫,往日宫中宴会,她们也陪姑娘进宫过,所以,不至于露出一副惊讶喟叹的模样,和一些地方上来的秀女侍人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刻,世家的底蕴和风范尽显。
待一刻钟后,领路的宫人终于停了下来,顾晗抬头。
颐和宫。
她住的是西偏殿,长春轩。
顾晗心中估摸着距离,和圣上的养心殿不远不近,算不上什么好坏。
顾晗不动声色地给玖思使了个眼色,玖思立即笑着脸,隐晦地塞了宫人一个荷包,才好声好气道:
“公公,我们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清楚,公公可能给我们介绍下这颐和宫的情况?”
领路本就是个肥差,宫人收了好处,他又瞥了眼顾才人,婀娜而立,哪怕在宫中待了这么久,他也不得不生出惊艳,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生怕玷污这般的佳人。
有心卖个好,宫人当即压低声,没有废话,只将重要的事拎出来说:“才人主子不必担忧,这颐和宫瞧着远,但胜在清净,而且宫中无主位,才人主子也可自在点。”
说到最后,宫人笑了下,宫中无主位的好处,无需多说。
玖思和玖念对视一眼,脸上的欣喜不由得盛了些,顾晗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颐和宫的距离倒还好,顾晗刚不动声色瞧了,比颐和宫偏的宫殿大有之,而且,热闹相近的宫殿好寻,但这无主位的宫殿,可不好找。
再如何偏僻,也只不过多行一刻钟的路罢了。
若是有心,这一刻钟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顾晗抿出浅浅的笑,轻声细语道:
“麻烦公公了。”
顾晗有一把好嗓音。
温柔,清浅,稍微一软,就似在撒娇,却不显甜腻。
宫人这是第一次听见顾才人说话,有片刻的愣神,当即越发躬弯了腰。


第4章
位于皇宫东,坤宁宫。
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新秀女的手册,视线在前排几个名字上停顿了一瞬,才将手册放下去,懒洋洋地撑了撑额头:“新妃们都入宫了?”
暮秋恭敬地立在一旁:
“宫门前的人来传话,都安排妥当了。”
话音甫落,暮秋有一瞬间的犹豫,皇后瞥见了,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角:“刘氏还未找到?”
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选选秀,全权交给皇后主持。
然后在选秀结束后,居然闹出一个笑话。
户部侍郎,刘氏的嫡女,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在选秀期间消失不见了!
三日前,选秀结束,所有当选秀女都被送出宫中,皇后以为这次选秀就到此结束了,谁能想到,翌日早朝,户部侍郎诚惶诚恐地在散朝后求问圣上:
“可是自家小女在选秀期间犯了何错,为何一直不见归府?”
消息传到皇后这里时,皇后立即派人去询问选秀时的管教嬷嬷,但任谁都说,所有秀女都被送出宫去了。
这三日,宫中上上下下都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刘若仟。
皇后这又细问,才知晓,的确没有宫女送了刘若仟出宫。
这人,是的的确确在宫中消失了。
皇后揉了揉泛疼的额角,那日皇上问话时,脸色冷沉,显然对她这次的疏忽很不满意,皇后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个秀女失踪,和她有甚关系?
偏生,她主持的选秀,秀女出了问题,那就是她的失职。
皇上不会在意一个尚未进宫的秀女,但这件事传出去后,对皇室名声有损,由不得她们不重视。
皇后拆着护甲,暮秋才犹犹豫豫地低声道:
“今日翊安宫那位未来请安,听说身子不适,辰时请了太医,适才翊安宫的宫人已经朝御书房去了。”
皇后的动作一顿,须臾,才若无其事地继续:
“皇上心情不佳,三日未进后宫,她若能将皇上请来,道也是她本事。”
暮秋倏然噤声。
翊安宫住着淑妃娘娘,自在旧邸就向来得皇上喜爱,截宠一事,她做了没有八回,也差不离了。
偏生皇上就惯爱她那股小性子,十次中,有八次都依着淑妃娘娘。
如今快七月中旬,天气炎热,除了翊安宫,哪个妃嫔敢不长眼地在这大正午地去请皇上?
也就只有翊安宫,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暮秋觑了眼自家娘娘,娘娘低着眉眼,让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但那一对护甲已经拆了许久,早就泄了几分情绪,暮秋没忍住:
“在皇上心中,娘娘才是顶尖的,只是娘娘贤德,从不因小事叨扰皇上,否则,哪有旁人沾沾自喜的份?”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眉眼舒展地翘唇笑了下:“瞧你,这点事还不值得本宫放在心上。”
顿了顿:
“只不过今日是新妃入宫的日子,本宫记得,这次选秀也出不少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人,也不知皇上是会去看身子不适的淑妃妹妹,还是去瞧瞧新进宫的这些妹妹。”
这一番话,皇后说得不紧不慢,越到最后,还染了些许似嘲似讽。
倒真可笑。
争宠竟争到新入宫的妃嫔身上了。
也是,这淑妃入宫近五年,她那张脸生得再美,皇上也该看腻了,这新人入宫,皇上就是尝个鲜,恐怕也得宠上些许时日。
这有些人,可不就着急了吗?
暮秋听出自家娘娘的言外之意,敛眸轻笑:“野鸡插了羽毛也变不成凤凰,就如同人,再如何锦衣华服,也遮不住那股小家子气。”
不止坤宁宫在等着看皇上的决定,这满后宫的人都在等。
傍晚时分,长春轩。
今儿个是个重要的日子,哪怕长春轩上下都知道,圣上应该不会宣长春轩侍寝,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皆在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
顾晗刚沐浴完,玖思站在她身后,拿着锦帛替她小心翼翼地擦着青丝。
内殿中,除了玖思和玖念,还站了着两名宫女,才人的位份,除去自己带入宫的两位婢女,还可有六人伺候,其中两名宫女和四名公公。
平日中,公公就在殿外伺候,两名宫女可守外殿,这内殿中,顾晗能信任的,还是只有玖思和玖念。
这长春轩之前主事的是一位公公,唤作方允,顾晗刚入宫,对宫中情形尚不清楚,这个奴才也不觉有差,就继续让他管着了。
小方子此时就在内殿,看似淡定,但那眼神却控制不住朝外飘。
顾晗从铜镜中觑了他一眼,倒不觉得他不稳重,这满后宫的奴才,就没有一个不盼着自己主子受宠的。
期间小方子出去了一趟,等回来后,就变了脸色,模样太明显,顾晗不可能装作不知,浅浅地抬眸:
“发生什么事了?”
小方子对上才人的视线,焦躁的情绪顿时缓解了些,放低了声:“回主子的话,奴才刚听说,适才翊安宫的人去了前朝。”
顾晗眸色几不可察地一变,指尖捏紧了木梳。
小方子一直看着她,在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后,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当奴才的命不好,尤其是在这深宫中,遇到一个好主子,还有点盼头,若遇到那种愚昧无脑的主子,那什么时候被拖累死,都不知道。
幸好,自家主子瞧着,是个清醒的。
半晌,顾晗情绪晦涩地揉了揉额角,她长吁了一口气,轻垂下眼睑:
“等着吧。”
只盼着皇上别来长春轩,就是了。
顾晗和小方子对视一眼,都了然对方的想法。
无人不知翊安宫住的是哪位娘娘,淑妃娘娘得宠多年,哪怕皇后娘娘有时都避着她的锋芒,今日她去请了皇上,若皇上去了翊安宫,那尚好,淑妃娘娘和新妃们相安无事。
可若皇上没有去翊安宫,而是去看了哪位新入宫的妃嫔。
被折了面的淑妃娘娘可不会去怪皇上,那承担淑妃娘娘怒火的,也就只有那位新妃了。
荣粹殿掌灯的消息传来,顾晗立即去看小方子。
倒不是顾晗多信任小方子,而是,玖思和玖念刚陪她入宫,这宫中的消息恐怕还不如她知道得多,小方子本就聪慧,当即低声道:
“荣粹殿住的是渺美人。”
渺美人,是这次选秀中,唯一得了封号的妃嫔,越过了太后侄女和皇后嫡妹成为了这次选秀中位份最高的的妃嫔。
顾晗自然知晓她。
当今太傅的嫡孙女,太傅是皇上未登基前的老师,有这层情分在,她被封为美人,顾晗并不奇怪,至于这个封号,顾晗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殿选时,渺美人表演的才艺便是自弹自唱,顾晗不得不说,可堪称绕梁余音。
倒也怨不得皇上会记得她,还特意赐下封号了。
只不过,在这时去宣渺美人侍寝,只会让渺美人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顾晗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细眉,皇上的这番行为,着实让她有些看不懂,她猜不透皇上的用意,但若是皇上根本并无深意,就只能说明,咱们这位皇上是位随心所欲的人。
换句话说,他也并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小方子仔细地观察了主子,见主子情绪并没有低落,松了口气:
“晚膳早就送来了,主子不如先用膳吧。”
皇上都不来了,自然就不用等了。
顾晗浅笑着应是,她朝楹窗外看了眼,不紧不慢地被扶着起身。
刚进后宫不到一日,就看得这么大的热闹,若皇上性子真如她所猜测那般,那日后这宫中生活,可就有意思了。


第5章
翌日未到辰时,顾晗就早早就被叫了起来。
新妃刚入宫,今日都要去中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大事,片刻时间都耽误不得,长春轩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顾晗困倦地坐在铜镜前,她指尖轻轻按了按额角。
昨日是入宫的第一日,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饶是顾晗这般心静,都翻来覆去将近半夜才睡,这时早早被叫起,难免犯困了些。
小方子犯难,倒是玖念皱了皱眉,没用宫人端上来的热水,用锦帛沾了凉水,替顾晗净了净面,顾晗倒抽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清醒过来。
顾晗嗔了玖念一眼,轻声埋怨:“你倒是半分不心疼我。”
玖念稍有控诉地看回去,但凡她有一分不心疼主子,哪会处处替她着想?
长春轩距离坤宁宫不远不近,一刻钟的路程,需要穿过御花园,这群新入宫的妃嫔在选秀期间都打过招呼,顾晗一路行来,遇到不少眼熟的人。
新妃和旧邸跟上来的妃嫔还是很明显不同的,离得远远的,哪怕没有看见脸,也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新入宫的妃嫔。
只瞧那人行走间稍有些拘谨,基本就无差了。
快到坤宁宫时,忽地身后有人快步跟上来,顾晗的手腕被碰了碰,她稍有一惊,回头瞧见人,才倏然松了口气:“你作甚吓我?”
容玲也意识到举动有些不妥,露出些许歉意,才低声说:“顾姐姐,我昨日听说了一件事。”
她脸上情绪有些不对劲,有些纠结,又因见了熟人而忍不住说话的欲望,顾晗心中叹了声她这般性子,哪怕顾晗刚入宫,她也知晓,在这后宫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顾晗觑了眼离得不远的坤宁宫,终于放慢了些脚步,轻声问:
“莫要急,擦擦额头的汗,待会要见娘娘,可不得失礼。”
她没有问容玲是什么事,因为那半个月的朝夕共处,她很清楚,容玲不用她问,就忍不住自己会说出来。
顾晗说着话,从玖念手中递了手帕过去,刘若仟一事终究给她长了教训,贴身的物件,她再也不可能随意交予别人手。
容玲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被顾晗提醒,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满头大汗地进坤宁宫,忙接过手帕擦了擦汗,冲顾晗感激一笑,才低声说:
“我听说,在选秀结束后,刘秀女失踪了!”
话音甫落,顾晗眼皮子狠狠一跳,但她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分讶然和震惊,半晌才说:“哪位刘秀女?”
刘是大姓,这次秀女中,就有三位,所以,顾晗这句问话,并无不妥。
“户部侍郎的嫡女,就是在储秀宫时,住我们隔壁的那位,刘若仟。”
容玲怕顾晗想不起来,将能提醒的线索都提醒了,顾晗立即蹙起细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
容玲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坤宁宫近在眼前,她忙忙噤声,只道了一句:
“听说皇上让娘娘彻查此事,我只怕娘娘会疑心我们这些同时进宫的妃嫔。”
毕竟,论接触,她们这些同期秀女,和刘若仟才是接触最多的人。
顾晗心跳如雷,几乎振聋发聩,她快要将袖子中的手帕捏出褶皱来,但明面上,她只简短的蹙了蹙眉,坦荡得没有一丝心虚道:
“与我们无关,何必自乱阵脚。”
容玲朝她看了一眼,很羡慕她这般稳重的心境,而自己却如何都做不到。
可容玲不知,在踏入坤宁宫的前一刻,顾晗都是止不住地心悸,坤宁宫中放了冰,一阵凉意传来,让顾晗脑子顿时清明不少。
先不说在储秀宫时,她和刘若仟交集很少,便是在后宫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岂是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
她若是皇后,哪怕疑心这批秀女,也不觉得她们会有这般大的胆子和能耐。
顾晗眉眼舒展开,宫人领着她坐到位置上,容玲这次位封宝林,就坐在顾晗下首,现在的坤宁宫并无几人,多是新入宫的妃嫔,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在空位都坐得差不多时,终于从内室传来一阵动静,顾晗立即站起,和所有妃嫔一同行礼,这期间,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殿选时,她就见过皇后,但那时她不敢多看,皇后高高坐在上位,她也看得不真切。
若说美,这后宫皆是美人,皇后娘娘在这其中当真称不上拔尖,可皇后娘娘绝对可称一句雍容华贵,那是多年上位者给她镀的一层威严,自骨子中的尊贵。
令人不敢直视。
顾晗堪堪垂了垂眼睑。
玖念扶着她坐回位置上,顾晗觑了眼坤宁宫中唯一的空位,不止她,很多人都看见了,皇后娘娘在看见那空位时,也明显顿了下,脸上的笑意都寡淡了些许。
能在请安时,都来晚的人,这满后宫也就只有一位了。
坤宁宫有一瞬的安静,就有人开口,语气说不出是轻讽还是捏酸:“这昨日也并非淑妃姐姐侍寝,怎得今日还是起晚了?”
顾晗不由得朝说话的人看去,敢在这时冒头,甚至直接将矛头对准淑妃娘娘,总该有几分底气,待看清了人,女子一身华服,头顶金簪,端得明艳张扬,过于明显的情绪让她有一分失态。
这般性子,让顾晗心中对女子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女子话音甫落,对面就有人轻笑了声,接话:“昨日淑妃娘娘身有不适,今日起晚些,当也可以体谅,袁嫔妹妹这般关心淑妃娘娘,若娘娘知晓,必然心中宽慰。”
袁嫔脸色顿时一变。
她刚对淑妃放肆,可不就仗着淑妃娘娘不在此。
袁嫔快速地皱了皱眉,才心虚地移开视线:“林贵嫔只知淑妃身子不适,但怎不记得这请安时辰都过了一刻,请安来晚,可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袁嫔不敢对上淑妃娘娘,但她近日得宠,这林贵嫔早就无甚恩宠,也敢在这时出来讽她,袁嫔近来哪受得了这口气,不由得呛了回去。
不过倒还记得,扯了皇后这张虎皮做遮掩。
皇后觑了眼林贵嫔,林贵嫔捏了捏手指,刚要说什么,忽然有宫人进来,贴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轻拧了下细眉,才温和道:
“让他进来吧。”
很快,坤宁宫帘子被打开,进来一位公公,他跪在地上行礼,不卑不亢道:
“娘娘昨日身子不适,太医说要多加休息,今日一早,娘娘要起身来给皇后请安时,险些栽倒,娘娘无法,只得让奴才赶紧来告假,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这公公的一句“体谅”,听得顾晗都没忍住轻挑了挑眉梢,妃嫔身子不适,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岂能不体谅?
若不体谅,可不就落下个不大度的名声?
而且这位妃嫔还甚得圣上恩宠。
这翊安宫的一个奴才,对待皇后娘娘的态度,都这般显得些许怠慢,足可以看出平日中主子的行事作风。
顾晗觑了眼皇后,想知晓皇后要怎么做。
今日是新妃第一日请安,淑妃久久不来,甚至直接告假,摆明了要和皇后打擂台,若皇后娘娘什么都不做,难免在新妃眼中落了下乘。
皇后脸上情绪都没有变一下,语气仍是温和,只夹杂了些许担忧:
“淑妃身子不适,的确要好生休养,让敬事房的人将淑妃的牌子取下,待淑妃身子好透彻了,再挂回去。”
那公公当即变了脸色:“皇后娘娘,太医说娘娘只需多休息片刻,并不必取下绿头牌。”
皇后抬眸,脸色稍冷:
“皇上龙体贵重,若因你家娘娘染了病,你可担待得起?”


第6章
皇后掌管后宫,淑妃再受宠,林海也只是个奴才,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林海立即噤声。
林海看了眼皇后,不再反驳,躬身退出了坤宁宫。
这番神情落在顾晗眼中,让顾晗若有所思。
上位中,德妃看了场好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才笑着道:“淑妃的身子骨常年如此,有太医在,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倒是昨日新进宫的妹妹们,一个赛一个的水灵,这宫中好久未见新人,臣妾瞧着都觉欢喜。”
一句话,将坤宁宫上下的注意力又引回新妃身上。
只看座位,顾晗就猜得出说话人的身份,能和淑妃相对而坐,这后宫也就只有德妃了。
和淑妃的荣宠不同,德妃有子,地位稳固,她是最早伺候皇上的那一批人,恩宠早就单薄,可这满后宫的人无一不敬着她些。
皇上吝啬,早年登基时,只封了一后一妃,就是皇后和德妃,淑妃那般得宠,也未曾得此殊荣。
能在这后宫中安然产子,且让皇上记住她,可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德妃话一出,皇后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她抬眸朝下位看去,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顾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渺美人。
她端坐在位置上,一袭黛蓝色宫装裹身,修长的脖颈稍弯,脊背却挺得笔直,眉眼间似有些乏累,但却掩不住那一分风情,见皇后看过来,她起身恭敬地行了礼。
皇后阻止她:“快些起身吧,你昨日刚侍寝,适才皇上还派人来说,让你好生休息,怎得还是来请安了?”
渺美人稍稍垂眸:
“皇上和娘娘体恤,嫔妾却不可没有规矩。”
她情绪淡淡的,没有奉承温和的笑,她仍站在位置前,一举一动皆有韵味,她出身张府,祖父膝下门生无数,哪怕圣上也可称是她祖父的学生,世家底蕴让她哪怕不说,骨子中也藏了份冷清。
德妃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倒没有想到渺美人是这般的性子,她捧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借此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皇后也只是多看了渺美人一眼,就如常地让她坐下,按惯例赏赐了一番后,没有任何刁难。
有人不由得些许失望。
今日忙忙一大早赶过来,竟只看一场虎头蛇尾的戏码。
皇后又对新妃说了一番教诲,才温和着笑:
“这宫中很久不进新人,你们都要好好服侍圣上,早些替皇室开枝散叶。”
直到散了早朝,皇后都没有提及刘若仟一事,顾晗轻垂着眼睑,和其余妃嫔一般退出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又是一阵好戏。
顾晗早就听说,德妃很少掺和后宫争斗,所以,在看见德妃直接坐上仪仗离开,顾晗也不意外,位高的妃嫔一个接一个离开。
主位皆散后,其余人终于敢有动作。
顾晗亲眼看见,林贵嫔刚要离开,袁嫔就从后方越过去,直接撞上林贵嫔的肩膀,林贵嫔疼得脸蛋都扭曲了一下,她倏然冷下脸色:
“袁嫔,你什么意思?”
顾晗觑了眼身后的坤宁宫,这还没有离开坤宁宫的地界,这二位不会就在这里争吵起来吧?
容玲就站在她旁边,震惊地捏帕掩住唇角。
顾晗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给容玲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和容玲一起朝旁边挪,但即使如此,她们仍是听见袁嫔的回话。
袁嫔待林贵嫔根本不敬重,甚至可说是轻慢,她只睨了眼林贵嫔,才做作地虚假道:
“嫔妾着急回宫,不小心碰到了林贵嫔,林贵嫔不会怪罪嫔妾吧?”
林贵嫔眸色冷凉。
但袁嫔根本不怵她,嘲讽地看过去,林贵嫔早就失宠,若非仗着淑妃,这后宫岂有她得意的份?
袁嫔恼的是,新妃刚入宫,林贵嫔竟然在坤宁宫就直接拆她的台。
两人的争吵声,让一众准备离开的妃嫔都停下了脚步,只有几个不想惹事的,脚步匆匆地离开,顾晗同样如此,她听得额角直跳。
林贵嫔比袁嫔位高一品,饶是如此,袁嫔都仗着比林贵嫔多得几分恩宠,就丝毫不将林贵嫔放在眼中。
由此可见,在这后宫,圣上恩宠究竟有多重要。
等将二人争吵声都甩到身后,顾晗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容玲步步紧跟她,但有些可惜:
“顾姐姐为何要离开得那么快?”
她想看戏,但她觉得顾晗比她聪明,所以,顾晗一离开,她想都不想,就立刻跟上了。
顾晗看了眼容玲,她和容玲的关系称不上有多亲密。
只是在储秀宫时的一段交情而已,但是容玲对她不设防,在储秀宫时,就不知和她说了多少消息,许也就因此,进宫后,容玲仍对她有一丝信赖。
顾晗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轻声道:
“旁人的是非,我们没必要掺和,万一传入皇上和娘娘耳中,落了个坏印象那可才得不偿失。”
辰时还未过去,御花园中景色甚美,百花齐放,芍药开得尤其明艳,玖念在一旁给替顾晗摇着圆扇,二人倒一时也不急着回宫,就慢逛闲聊起来。
顾晗问:“你住在哪个宫中?”
提起这个,容玲情绪就低落些,她轻撇唇,在顾晗面前泄了分情绪:
“朝阳宫。”
昨日小方子有和顾晗说过宫中的情形,顾晗细细想了下,才记起这朝阳宫中住着位何修仪,适才在坤宁宫中,未见这位何修仪说话。
知晓朝阳宫有主位后,顾晗有些许不解:
“那你今日怎么没有和何修仪一起去请安?”
按理说,几位妃嫔同处一宫时,基本都会和主位一道进出,换句话说,皇后掌管这个后宫,但朝阳宫就归何修仪管。
容玲也茫然摇头:“我今日要去给何修仪请安时,就听说,何修仪已经前往坤宁宫了。”
顾晗听得一时无语凝噎。
她揉了揉额角,也搞不懂何修仪在想什么,容玲先去给何修仪请安,再同何修仪一道去坤宁宫请安,这是规矩,可何修仪根本没有等容玲。
这是不愿搭理容玲?
顾晗觑了容玲一眼,只盼着这位何修仪不是折磨人的性子。
容玲有些欣羡:“听说顾姐姐住在颐和宫,宫中无主位。”
这个欣羡,可不止针对现在,若以后顾晗得宠,得封三品,就可直接做一宫主位,颐和宫无主位,到时,她甚至不用来回搬宫。
顾晗不好回这话,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三道击掌声。
顾晗和容玲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惊讶,顾不得说话,忙忙都退一步,才低下身子屈膝行礼。
只等了须臾,顾晗就听见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有阴影覆盖在她身上,她心跳一点点地加快,她知道过去的是何人,也知晓,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和平安喜乐皆系在那一人身上。
但顾晗只低垂着眼睑,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吸引那人的举动。
陆煜今日处理完朝政,一时兴起,就带人进了后宫,离得远远的,陆煜就看见凉亭旁站着的两位佳人,右边女子穿一身胭脂色宫装,她没有压得身旁百花丛失了颜色,可这百花粉黛却似给她做了陪衬。
似春日林间小溪,柔和清浅,没有丝毫攻击性,却无端地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