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盛卉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向其他家长告了别。
知会姚嘉的时候,姚嘉神思出走,没听见。盛卉懒得等她回神,单手抱着女儿,飒飒踏踏离开了。
楼层结构太复杂,盛卉花了几分钟才找到洗手间的标识。
很久没有这么高调了,她感到几分快意,另外还有少许自责,因为她不得已搞砸了意林的生日聚会。
没办法,为了女儿的面子,她必须上场厮杀,顾不了太多。
两人来到母婴洗手间门前,小杏忽然挣脱妈妈的怀抱,双脚落地。
“妈妈,我可以自己上厕所了。”小杏认真地说。
盛卉笑道:“真的吗?宝贝好厉害。”
小杏仰起头,眸光水颤颤的:“妈妈真的觉得我很厉害吗?”
“当然了!”盛卉坚定地说。
小杏咧开嘴,露出几颗雪白漂亮的乳牙。
刚才在包厢里,她被意林妈妈呵斥,心里委屈极了,后来看见妈妈潇洒地调酒,让那些叔叔阿姨大吃一惊,她觉得很好玩,心情好了一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以后都要自己上厕所!”
小杏捏起小拳头,转身,一鼓作气冲向前方的大洗手间。
盛卉跟着她,脚踝不小心崴了下。
她扶住墙,缓慢活动筋骨。幸好崴的不严重。
小杏跑得很快。她喜欢跑步,小辫子在脑后乱晃,让她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转进洗手间大门,小杏眼前一黑,刹车不及,猛地撞上了一堵墙。
幸好这堵墙有弹性,她的小鼻子一切安好。
小杏脸蛋蹭过一片质感舒服的灰色布料,她扶着那堵“墙”,缓缓抬起小脑袋。
哇。
小杏呆住了,樱桃小嘴微微张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叔叔,比迪士尼动画片里的王子还要英俊得多!
他的脸蛋棱角分明,眼睛是茶棕色的,深邃眸光垂下来,冷淡地看向小杏。
小杏弓了弓背,突然有点怕。
叶舒城刚洗过手,指尖泛着丝丝凉意。
他的腿被撞上来的小豆丁抱住了,小豆丁仰头盯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怯意,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叶舒城以为她撞傻了,无奈地拎了拎她的衣领,把她往女洗手间方向带。
“小朋友,走路要小心。”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语气很淡,听不出温柔与否。
他冰凉的指尖无意间触了一下小杏的脖颈。
小杏被冻得一哆嗦,不敢再看他,逃也似的飞奔进了洗手间。
叶舒城直起腰。
那么小的一团,乱跑乱窜的,没有家长看顾吗?
思绪一晃而过。他懒得多管闲事,大步向外走去。
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他们认识叶舒城,毕恭毕敬地问好,叶舒城却不认得他们。
擦肩而过时,莫名其妙的,他脑海中竟然冒出刚才那个小豆丁的模样。
极漂亮的小孩,唇红齿白,瞳孔颜色和他很像,都是冷感的茶棕色,但她的眼睛更圆些,显得空灵又轻盈,多看她一眼,心脏都会多柔软一分。
叶舒城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长腿阔步,快速经过狭长的走道。
道路斜前方,有个女人单手撑着墙,正凶猛地咳嗽着,肩背剧烈地上下起伏。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墙面上。蓬松优雅的中长卷发披散下来,完全遮盖住侧脸。
她的咳嗽声过于响亮,无端让人觉得这一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感冒病毒。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叶舒城这种极为冷淡自持的人。
他没有表现出嫌恶,只是默默加速了脚步,很快掠过了这个不知感冒还是咽炎的病患。
走到转角处,身后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叶舒城的脚步也倏然停止。
和声音无关,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背影。
天鹅似的脖颈,经过漂亮的直角与瘦削的肩背相连,轮廓仿佛工笔绘就,优雅又娟秀,再往下是雪色耀眼的肌肤,其间藏着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骨......
暖橘色顶灯投映下来,穿过男人根根分明的眼睫,融进他眼底成片的冷暗,明灭难辨。
叶舒城回头向后望去。
狭长的通道已经空无一人,竟透出几分旷然。
等一会儿吧?
他对自己说。多看一眼。
几分钟后,相伴而行的两名男子上完厕所出来,再一次撞见叶舒城。
他静静伫立在道路前方的转角,长身玉立,挺拔宛如松杉。
他们有些惊讶:“叶总,您在等人吗?”
叶舒城记起来了,他们是下游合作公司李总的助手,和领导一起参加今晚的合作商餐会。
“嗯。”他淡淡应了声。
两人离开后,又过了几分钟,叶舒城的秘书邵舟找了过来。
“叶总,聚餐结束了,李总他们在找您。”
叶舒城点一下头,余光从空荡的廊道收回。
他的表情仍然淡淡的,没有丝毫犹豫:“帮我送一下。”
邵舟有点懵。
瞧这架势,老板是不打算走了?
邵舟忍不住多问一句:“您还有事吗?”
“嗯。”叶舒城顿了顿,平静道,“我等人。”
等一个有些神似的背影。
女生上厕所,或许都要花很长时间?又或者,她身体不舒服,动作比较慢?
......
路人接二连三从他身侧穿过,有来都有回。其间,叶舒城还遇到了一批带着小孩的家长,吵吵嚷嚷的,几个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流连。
......
不知过了多久,叶舒城终于感到一丝荒诞。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平日忙时恨不得按秒计划工作,而今夜,时间的刻度变得虚无缥缈。
他站在这里,竟然已经等了整整五十分钟。


第3章
看见叶舒城的那一刻,盛卉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要不是前面有两个男人分走了叶舒城的注意力,盛卉估计就要毫无防备地和他打照面了。
她逃都来不及,视死如归地趴到墙上,遮着脸猛咳嗽,恨不得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两人错身而过后,盛卉立刻冲向洗手间,将女儿夹到胳膊下,往反方向匆忙离开。那动作,要不是小杏喊了句“妈妈”,洗手间里的阿姨们估计要报警抓拐子了。
道路尽头幸运地出现了一道暗门。
幽暗狭窄的逃生通道里,小杏拨开妈妈蒙在她嘴上的手,咯咯笑起来:“妈妈,我们在逃命吗!”
知道逃命你还笑那么开心?
盛卉的心脏砰砰直眺,一边又被她逗乐了:“宝宝不怕有坏人追我们吗?”
“不怕!小杏跑得最快了!”
她挣扎着想下地,盛卉却抱紧她,又下了两层,直到走出逃生通道,才把女儿放下来。
一无所知的小杏快乐得像个兔子,蹦蹦跳跳地拉着妈妈重新找厕所。
盛卉则有些恍惚,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事。
小杏诞生于一个计划外的故事。
五年前,盛卉来到费尔法克斯,那里有全美最大的精子库。她原本打算挑一个外国精子,这样生出来的宝宝会很漂亮,可是临到头,她突然考虑到,混血娃娃太扎眼了,又是单亲家庭出身,外人少不了闲言碎语,这样的话,孩子还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吗?所以盛卉犹豫了,她想重新挑亚洲血统的精子,结果样本少了很多,她尤其慎重,怎么也挑不到合心意的。
因此心情不好,晚上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喝酒。在那里,她遇到了叶舒城。
盛卉从未见过那么完美的男人,年轻,英俊,优雅,甚至是她的老乡。她心想,这不比精子库靠谱多了?
盛卉当时才22岁,年轻又冲动,考虑不了太多。
她想生孩子,她觉得叶舒城很好,那么她就去和他造人。
造完了人,她不需要男人,那么她就留子去父。
甩掉男人之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叶舒城肯定会找她,那么她就躲着,低调养娃,低调工作,低调生活。
她是如此冲动,如此自私。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小杏从厕所里出来了,自己在儿童水池洗干净手,笑吟吟地钻进妈妈怀里。
盛卉抱住女儿,像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她们现在很幸福,其他人其他事,通通都是浮云。
偶遇叶舒城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城南,金池壹号顶层。
落地窗外,恢弘的城市如棋盘展开,直到极远处,天与地于暝瞑夜色中交融。
男人临窗而立,垂顺衣袍勾勒出极宽的肩,修劲筋骨微微透出轮廓,力量感十足。
暗夜三面环绕,他站在一束冷光中,气质沉静而收敛。
桌上开了一瓶98年产的云顶21,暗金色液体澄澈至极。轻晃酒杯,酒液挂壁坠落的样子,宛如流金倾泻。
那天他们喝的就是这瓶。
五年前,硕士毕业后,叶舒城只身前往费尔法克斯拜访曾经的导师。
导师为叶舒城推荐了一家氛围很棒的酒馆,而他饭后临时有事,无法作陪。
叶舒城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中国女孩,像是同胞间的感应。
她很年轻,面庞略显稚嫩,五官却极为明艳动人,一双柳叶眼顾盼生辉,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撩人于无形。
叶舒城欣赏了几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他坐在靠墙的僻静角落,其间被搭讪了几次,每次转过头,都能发现那个中国女孩正看着他。
叶舒城对异性的视线习以为常,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一串叫骂声打破平静。
那个中国女孩似乎用酒泼了对她动手动脚的金发男人一脸。男人气急,边辱骂边卷起袖子,然而他还来不及碰到女孩的一根头发丝,就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两名彪形大汉拖了出去。
酒吧的安保这么迅捷么?
叶舒城已经赶到女孩桌边。他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
女孩抬眼看向他,乡音亲切:“谢谢你。你是中国人吗?”
叶舒城回想刚才女孩泼酒的模样,潇洒得赏心悦目。所以当女孩邀请他拼桌时,素来冷淡的他没有拒绝。
“我叫叶舒城。”
“我叫......瞿瑶。”
瞿瑶翻开酒单,点了一瓶云顶21。
纯酒斟入酒杯,瞿瑶为叶舒城添了小半杯清水,解释道:“加入适量水,有助于释放香气。”
琥珀色酒液滑过舌苔,丰富厚重的雪莉桶甜香和淡雅的烟熏味儿卷裹在一起,口感如抽丝剥茧,层次分明,余味深沉而大气。
叶舒城讶异地看了瞿瑶一眼。这个味道太迷人了。
酒精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瞿瑶渐渐打开话匣子,为这个英俊的男人介绍各类蒸馏酒的风味阵营,分享自己游历各大威士忌产区的经历。
她的声音悦耳又轻柔,庞大的知识储备令人大开眼界。
说到她去艾雷岛参观蒸馏厂时,叶舒城忽然打断,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美国作家?”
瞿瑶眨眼:“你怎么知道?”
叶舒城:“他写了一本游记,《艾雷岛的三十六天》,我看过那本书。其中有一张插图,是个女孩的背影。作家说那是他在岛上碰到的中国女孩。”
那个背影很像她。书中关于女孩的描写,更像。
作家来到艾雷岛完成一场威士忌朝圣之旅,在一家小餐馆吃午饭的时候,有个美丽的中国女孩走过来,她的模样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她教作家用纯麦芽威士忌完全浸泡牡蛎,然后连酒带肉一口闷下,才能体会岛上海鲜正宗的风味。作家没问到女孩的名字,便用“精灵”一词指代她。
瞿瑶夸赞道:“你记忆力真好。”
叶舒城的记忆力确实很好,但是,如果故事和照片不够生动迷人,他不可能记那么牢。
好像就是从这一秒开始,叶舒城发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有点张狂了。
他遇到了一位书中颜如玉,她的美丽不再单纯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渐渐渗透到了更深的地方。
为她倒酒的时候,两人的指背意外触碰了一下。
瞿瑶脸色微变,倏地将手缩了回来。
叶舒城以为她有洁癖,或者不习惯和不熟人的人接触。
他尽量不碰到她。两个人继续聊那本《艾雷岛的三十六天》游记。
叶舒城说了一些书里的细节,却没有得到回应。
瞿瑶笑了笑:“其实我没看过那本书。”
男人表示不解,瞿瑶解释道:“那个作家的威士忌知识太浅显了,我懂的比他多得多。艾雷岛每一缕风的味道我都了解,为什么还要看他的游记?”
她表情从容,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调。
叶舒城:“那你怎么知道他把你写进书里?”
瞿瑶歪了歪头,妩媚的眼眸笑眯着:“他自己告诉我的呀。他问我可不可以拍一张我的照片放在书里,我说可以,但不能拍脸,而且要拍得好看一点。所以,那张照片好看吗?我没见过。”
叶舒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特别好看。”他回答。
男人望着瞿瑶的眼睛,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自信。来自于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骨骼。不需要任何显摆和卖弄,她的底气是一片汪洋,而她天生发光。
这一秒钟,叶舒城感觉自己爱上她了。他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悸动。
他诚恳而礼貌地寻求与她继续联络。
瞿瑶似乎毫不意外,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然后,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叶先生,你愿意捐精吗?
......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叶舒城搁下酒杯,捡起手机查看新消息。
私人秘书发来几份财报。往上翻,前两天有一封邮件,是关于“瞿瑶”这个名字的地毯式调查。
每隔一段时间,叶舒城都会收到类似的调查报告。最近的这一封,查到申城本地有个名叫瞿瑶的知名设计师,今年27岁,有留学经历,家境优渥,各项条件都符合。
就是长得和她完全不一样。
“瞿瑶。”
这个名字在叶舒城心头盘踞了整整五年。
然而,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个“qu”,哪个“yao”。
昨夜下了一场冷雨,晨起凉意深重。冬天愈发近了。
盛卉正在挑小杏今天穿的衣服,脸和肩膀夹着手机,顺便接电话。
来电人是盛卉最要好的闺蜜瞿瑶,年纪轻轻便爬上了国际大牌T牌创意总监的宝座,在时尚界很有些话语权。
“盛老板,你在南郊的那座葡萄庄园,能不能租给我几天?年底HERSTYLE杂志要办慈善晚宴,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场地。”
盛卉:“你跳槽去杂志社了?还是转行做中介?”
瞿瑶:“不是啦。HERSTYLE杂志最近换帅了,我正在想法子拉拢他们新主编。如果能帮他们搞定场地,之后我们新产品线办秀、上市,就能占住他们当月的封面和专栏宣传,否则我怕抢不过其他几个大牌。”
见盛卉不说话,瞿瑶捏着嗓子撒起了娇,吓得盛卉连忙出声:“我在帮你找庄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到时候你联系他拟合同。”
“盛老板我爱你!”
“小点声!”
“好的......那......租金怎么说?”
“日常维护价。我什么时候赚过你的钱?”
“哇,我爱死你了!”瞿瑶顿了顿,“我最近又给小杏设计了好几套漂亮的小衣服,还有珠宝首饰......”
“她才四岁,衣柜都快被你挤爆了。”
“那就给我的宝贝干女儿换个大点的衣柜。”
盛卉今早本来有点困,和瞿瑶聊完,整个精神百倍了。
南郊庄园是盛家拥有的最古老的庄园,至今仍在酿造葡萄酒。前不久有位影后想在那里办婚礼,盛卉嫌人员混杂,没答应。可是事情到了瞿瑶这儿,盛卉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对瞿瑶心存愧疚。因为五年前,她情急之下,在叶舒城面前借用了瞿瑶的名字。
盛卉非常后悔,生怕给闺蜜带来什么麻烦,所以这些年,她对瞿瑶的需求无有不从,比她亲妈还宠她。用瞿瑶的话说——我感觉我好像成了酒王无条件宠爱的王后?
幸好,直到现在,所有人相安无事。
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叶舒城不知道小杏的存在,盛卉认为,他应该早就放下了。
九点到达公司,盛卉椅子还没坐热,就收到了助理陈瑜月发来的部门转岗申请书。
盛卉比陈瑜月想象中负责一点,签字之前,先找她开了个洽谈会,聊这半年的工作感想和职业发展计划。
陈瑜月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又空又大。盛卉看出她就是不想跟自己干了。聊到一半,她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陈瑜月的转岗申请。
陈瑜月在品牌企划部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帮盛卉和HR筛选新助理简历。
她动作很快,或者说早就准备好了,盛卉当天下午就收到了简历打包邮件。
抽空扫了眼,可把盛卉看乐了。陈瑜月给她挑的新助理,三四十岁的本地人竟然占了一半。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年纪大一点的本地人稳重,安于现状。
说难听点就是,在她盛卉手下工作没有前景,适合遛鸟养老,不适合拼搏进取的年轻人。
陈瑜月敢这么做,就是不怕和盛卉不欢而散。
市场部五个子部门,其余四个部门职权清晰,只有品牌企划部,成立时间最早,承担了集团所有传统品宣职能,工作杂乱,能创新、创造kpi的太少了。比如品牌代言人,一签就是好几年,形象固定化,怎么玩花样?再比如硬广告、电视广告,能铺的地方都铺满了,还能打上外太空不成?
最关键的是盛卉她自己不思进取。她在整个市场部,升职可能性最低,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小。所以陈瑜月有什么好怕的?
这之后,盛卉没有再对简历的事情多问,似是挑不出陈瑜月的错。
不到下午四点,她又提前下班接娃去了。
陈瑜月弄完交接,开始收拾工位。
办公室人不多,她身后坐着盛卉最得力的干将纪冬冬,正在整理昨天回收的广告流量数据。
陈瑜月边收拾边对他说:“冬哥,你可真辛苦,感觉你比盛主管还像主管。”
纪冬冬没回话。
陈瑜月:“你在这里工作三年了吧?感觉也该升职了。”
她在暗示纪冬冬,留在盛卉手下,晋升通路就是个死胡同。
纪冬冬终于抬起头:“公司有升职考核标准,每年考核一次,运气好的话两年能升一次职。我去年才刚升经理,今年想干嘛,吞天吗?”
陈瑜月被怼得脸色一白。
她好心慰问,突然火气这么大干嘛?吃鞭炮了?
纪冬冬挺无语的。他早就发现陈瑜月眼高手低,进部门之后没做过几件实事,每天就盯着主管几点上下班。
主管待人接物的时候是有点佛,但她工作起来效率极高,个人能量特强大,只要她亲自上阵,就没有请不来的大腕,更没有压不下来的广告费,一线女明星在她面前,气势都矮上三分。
纪冬冬这般想着,只听办公室门吱呀打开,数字营销部主管万瀚走了进来。
“盛主管又去接娃了?”他语气带着调侃,“又”字用得十分精髓。
“是的,已经走了一会儿了。”陈瑜月在新主管面前,表现得可恭敬。
数字营销部上个月绩效增长最快,会上刚受到总监表扬。万瀚的脊椎挺得跟标枪似的,走哪都用下睫毛看人。
他和陈瑜月闲聊,说盛主管单身带娃很辛苦,大家要多体谅她云云,语气带着三分同情,七分高高在上。
纪冬冬正翻着白眼,办公室门又一次打开,门外踏进来两个男人,房间里霎时鸦雀无声。
为首的男人瞧了眼万瀚,过了几秒才想起他的名字:“万主管?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集团副总裁许熹和市场部总监刘海平。集团共有四名副总裁,分管不同领域,各个位高权重,普通员工很难碰见他们。
万瀚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窘然:“许总刘总下午好。我来找我们新职员聊工作。”
他忙活了一整天,就放这么几分钟的风,都能碰上两位大佬巡视工作,运气可太“好”了。
许总环视办公室,问旁边的陈瑜月:“你们盛主管呢?”
陈瑜月:“回领导,她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纪冬冬头皮一紧。你是真敢说啊!
虽然这件事在集团内部不是个秘密,但是在大领导面前,好歹也要为盛主管掩饰一下,说不知道不就行了?
两位老板反应不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万瀚心里打起算盘。他觊觎盛卉手里的展会项目很久了,想把盛卉挤下来,占据主导权,就必须让领导们觉得他比盛卉更可靠。难得今天大老板在,机不可失。
“总监,下个月烈酒大展的直播方案和预算我上周报给盛卉了,合作渠道和运营团队都是顶尖。可是企划部的整合方案迟迟出不来,我这边供应商催得急,您能不能先给个指导意见?”
好家伙。在场的企划部同事脸都绿了。有意见不能在内网私戳总监吗?非要在副总裁面前明目张胆投诉他们效率低不办事?况且这个活儿他们早就办完了!
刘总监尴尬地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说:“盛卉的整合方案在我那儿,今天给你答复。”
他本来不想接这茬,可他更不敢在许总面前把锅甩给盛卉。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盛卉很有可能是集团创始人的亲戚,俗称关系户。否则很难解释许总为什么老是越过他直接和盛卉联系,更难解释今天他们开会开到一半,许总有事打不通盛卉电话,竟然直接带着他跑下楼来找人?
万瀚灰着一张脸,瞥向陈瑜月,无声问她:你不是说盛卉没做完吗?
陈瑜月很无辜,她真不知道盛卉什么时候做的。其实是她自己忙着抱新大腿,原部门的工作不上心,同事们看在眼里,干活的时候都避着她。
许总面无表情地嘱咐刘总监:“看完方案记得找我汇报。”
转头又问万瀚:“你叫万什么?”
万瀚毕恭毕敬报上名。
在千年狐狸面前玩聊斋,许总怎么看不透他的心思。
老狐狸眼睛一眯,淡笑说:
“烈酒大展向来是企划部主持的。万主管要是感兴趣,就和刘总监提个申请,转去企划部给盛主管打下手吧。”


第4章
万瀚吓得魂不附体,不知道许总是在恐吓还是下命令。
他求助地看向顶头上司刘总监,刘总监摇摇头,示意他安分点,别再冒犯了。
另一边,回家路上,盛卉才看到两位领导给她打的电话。
趁着等红绿灯,她回过去。
电话打到刘总监手机上,刘总监把手机递给许总。
许总拿着手机走远了些。从万瀚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背影。刚才多么锋利的一个人,气场一下子温和下来,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些。
盛卉究竟是什么人?
万瀚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顶头上司刘总监还在场,有什么工作是需要越级沟通的?
是盛卉之前亲自出马联系的一位大佬,世界烈酒协会副会长。人家临时有行程来中国,突然决定造访盛世集团。董事长不在国内,整个总裁办都有些措手不及。
盛卉连忙调转车头,让保姆孙阿姨帮她去接一下小杏。
回到公司,简短会面之后,一行人簇拥着大佬参观酒庄、蒸馏厂,最后在集团冠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吃了晚饭。参与此次行程的人不多,都是集团高层,除了盛卉。
后来这件事被传开,有人说刘总监有意提拔盛卉,也有人传盛卉是不是关系户。对于她为公司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没有人讨论这些。
盛卉自己更不在乎外人言,她只管做自己的事,云淡风轻,不愧于心。
晚上快到家,盛卉想起来查看手机,发现漏接了孙阿姨的几通电话。
她加速赶回家。
平常这个点,小杏应该还没睡,要不在玩玩具,要不在看动画片学英语,可是现在客厅只点着一条灯带,映亮一排酒柜,显出几分寂静森然,
孙阿姨听到声响,披着一条薄毯出来找盛卉。
“什么?!他们污蔑小杏偷东西?”
盛卉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