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声放慢车速,从互相依偎的两只小流浪猫旁边离开。
外面已经开始落雨,稀稀落落坠下,氤氲着蒙蒙雾气。在约定好的时间中,谢薄声顺利抵达画展。今日开设画展的是他某位朋友,谢薄声带了花束。他起初打算独自过来,但他同事沈岁和的女友颇为喜欢这位画家,想要一个画家的签名。
这不是什么大事,顺水推舟,谢薄声和同事沈岁和约好,让他带着女友来,由谢薄声引荐,让双方见见面,还可以一同喝杯咖啡。
画展看完,咖啡喝完,也到了中午。沈岁和起身,笑着说他订了餐厅,希望谢薄声能一块儿过去吃个饭。谢薄声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阴雨连绵,咖啡厅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只慵懒的布偶猫贴纸,不知为何,谢薄声猛然又想起地下停车场那只听起来快要断气的小猫崽子。
“不用,”谢薄声说,“不打扰你们约会,我先回家,还有些事要处理。”
告别二人后,谢薄声没有直接回家,雨水越下越大,他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明天下午才有课,在这段时间中,他不打算出门活动——下雨天,是最适合独自在家中阅读、观影的时间。
意外的是,在这个季节,还看到有卖桑葚的,谢薄声买了些。他有轻微强迫症,购物时,同类别必定要双数,买了桑葚,那就要需再买另一份水果来完成双数。最终采购完成,路过卖饮料的区域,谢薄声口渴,买了水,又顺手凑一瓶无乳糖的舒化奶。
回到地下停车场时,谢薄声没有再见到那两只猫。
想想也是,流浪猫么,居无定所,在这边买房的都是大学老师,学校中有餐补,大部分人都在学校食堂中吃饭,很少有人如谢薄声般动手做饭。或许也因此,这个小区中的流浪猫并不多见。
这是谢薄声搬到这里的第二年,也是他被这所大学聘请的第四年。
尚不到三十岁便升为副教授,难得又是才貌双全。两月前,有人悄悄拍了谢薄声的照片发到网络上,热度颇高。
实际上,对于谢薄声而言,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噩梦。他醉心学术与教学,不喜张扬,在“走红”的时候,他不得不忍受走在校园中会被人偷拍、购物时也会被收银员惊喜地问“哎你是网上特别火的那个年轻教授吧”等等之类的话。
也正因此,谢薄声已经两月不去食堂用餐,除却必要的学术交流和授课活动外,基本不踏出房间。偶尔出门,也戴口罩,武装自己。
庆幸的是,网络上的热度来也快,去也快。在谢薄声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被打扰后,又经历了大约一两周的网络批评,现如今,在他上课时,不守课堂秩序、偷偷拍照录视频的学生少了许多。
他本该乘电梯上楼,恰好收到快递员的电话,对方没有门卡,无法进入单元楼,现在就在一楼门外,等待送东西。
谢薄声拎着东西过去,签收完文件后,忽然又听到那种细微的喵呜声。
一顿,谢薄声将笔还给快递员:“谢谢。”
他耳聪目明,在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中,精准无误地判断出猫咪声音来源。还有细微的、易拉罐滚动的声音。待快递员离开,他循声而寻,最终,在花坛旁侧,看到一只正在不停颤抖的易拉罐。
谢薄声一手拎着购物袋,犹豫良久,才俯身,微微屈膝,去看这个会喵喵的易拉罐。
他又看到地下停车场遇到的小花猫,猫猫头卡在中间,只露出毛绒绒的小尾巴,还有两只努力往后伸、有着粉红色肉垫的白色、带黄斑点的后爪。
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临,被卡在罐头中的小花猫惊慌失措地翻滚挣扎,可惜笨头笨脑,仍旧一头撞到易拉罐底部,不知是痛还是怕,它终于发出可怜又慌乱的叫声:“咪呜,咪呜。”
谢薄声:“……”
他环顾四周,没有瞧见大白猫的身影。
居住在这个小区中的大多都是同事,业主群中,也经常会有人发布救助和领养流浪猫咪的消息。犹豫许久,谢薄声空出一只干净的、盛水果的塑料袋,套在手上,当做一次性手套,隔着,轻轻捏起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中翻出的罐头,里面一头栽进去的小花猫挣扎得更激烈了,咪呜咪呜尖叫。
小猫崽子的尖叫就像十只毛茸茸的鸡崽子,又像弱化到千分之一的人类婴儿哭声。
谢薄声说:“别叫了,不吃你。”
怎么叫得像要被炖了似的。
小花猫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空罐头中,仍旧叫,不过声音弱下去,只有无力而难过的乌乌。
谢薄声没有耽误,拎着猫罐头回家。他尚记得朋友妻子的叮嘱,先想办法将这只笨猫从罐头中取出——他伸手触碰的时候,心下一惊,整只小猫崽几乎没什么温度,凉凉可怜蜷缩,像是下一刻就要没有声息。
谢薄声找到一张柔软干净的毛毯,将小花猫小心翼翼整只裹起。趴在柔软毛毯上的小花猫终于不再咪咪乌乌,而是安静地躺着,清晨时刻冲他神气翘起的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谢薄声抬手,试探着触碰它的前爪小肉垫,这只猫太小了,小到肉垫还不如他指甲盖大,指腹和软软肉垫接触的时刻,谢薄声感受到一点颤抖的温度。
这点微弱的温度让谢薄声松口气。
他立刻隔着热水烫了烫舒化奶——谢薄声只知道猫咪不能吃热食,猫舌头怕烫,但又担心冰冰凉的奶让小猫崽子可怜的体温雪上加霜,只烫几下,从医疗备用箱中翻出细细的一次性针管注射器,抽了一些奶,慢慢地喂给小猫崽。
当看到小花猫挣扎着用两只肉垫抱住一次性针管注射器后,谢薄声松口气。
谢天谢地,这只笨猫还懂得喝奶。
小花猫显然饿狠了,死死抱住,喝到两只耳朵都要往后撇,被分泌物弄脏的两只眼睛盯着吸管,毛绒绒小耳朵随着吞咽不停发颤。
谢薄声不敢喂太多,严格按照先前电话中的指点,喂到指定的毫升,立刻移走针管,重新将小猫崽子裹回温暖的毛毯中,继续保温。
很好。
喂完了奶,下一步就是——
有严重洁癖的谢薄声戴着一次性手套,捏了捏小花猫柔软的腹部,它很怕,好像在挣扎着反抗,却已经没有力气了,在发出弱小的威胁“乌乌”声后,彻底放弃抵抗,摊开四只爪爪,可怜兮兮地任由谢薄声触碰它脆弱的肚子。
谢薄声皱眉。
他感受到这只猫腹部不正常的硬。
谢薄声取下手套,洗干净双手,开始在业主群中发信息。
501古汉语谢薄声:「请问有救助流浪幼猫经验的朋友吗?」
501古汉语谢薄声:「想要咨询一件严峻的事情」
501古汉语谢薄声:「捡来的流浪猫幼崽腹部发硬,应该怎么办」
片刻后,有人回复了。
「幼猫?」
「幼猫不会主动排泄,都需要外力帮助啊」
「猫妈妈都是要舔舐小猫咪的月工门来刺激排泄的」
谢薄声沉默了。
他看了看裹在毛毯中、奄奄一息的小花猫。
它可怜的尾巴垂下,一动不动,莫说南方的老鼠,它现在甚至还不如小仓鼠大。
501古汉语谢薄声:「请问有人类可以操作的方法吗?」
五秒后,他收到一条能让洁癖人士疯狂的回信。
「可以啊」
「等小奶猫进食后大约10分钟,拿纱布蘸水,轻轻地按摩小猫的月工门,还有腹部位置」
「一直按摩到小猫停止排泄为止」


第4章 汉语赐名
小花猫生无可恋地被裹在柔软的毛毯中。
两只粉红色的肉垫被细心地擦干净,上面沾染的泥水都被这个味道好闻的雄性人类用柔软湿巾抹去。就在十分钟前,他给小花猫灌了一点点热奶,让小花猫可怜到只能舔肉汁的胃得到满足。
可这并不能证明对方没有恶意。
还不如南方老鼠大的小花猫趴在毛毯上,她害怕得想要找个角落缩起身体,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远离人类的触碰,却只能用毛茸茸的小猫脑袋去撞同样毛茸茸的毯子。
她和大白猫已经分开很久,猫咪没有时间概念,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想念对方了好多次。
好心肠的大白猫将她全身上下舔了一遍,在发觉她需要奶和温暖的毛毯后,开始焦急地寻找人类或食物残渣。雨水太冷太凉,冻得小花猫瑟瑟发抖,不得已,只能暂时钻进空空的肉罐头壳中,蜷缩身体,抱着尾巴,想要得到一些温暖。
但她没有等到大白猫,却等到这个干净的雄性人类。
大白猫教导小花猫,要离雄性人类远一些。小花猫认真听前辈教导,所有的小猫都会模仿、学习大猫的举止和行为,这是刻在基因之中的本能。
但小花猫跑不动,她现在只有走路歪歪扭扭的四条腿,和一个饥饿的肚子。
对方用奇怪、比猫腿还要粗的长管子为她喂了奶,喝饱奶的小花猫的体温渐渐回升,缩在柔软的毛毯中,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要陷入沉睡。
但这个雄性人类又捏住她。
小花猫拼命挣扎,发出细若游丝的咪咪呜呜声,她迫切地想要告诉这个人类,她的肉不好吃,不要吃她。
大白猫说了,猫肉一点儿也不好吃,却总会有猎奇的人吃掉猫的肉;她还小,皮毛也不够好,也不能被扒去做毛毯——大白猫相依为命的兄弟,一只狸花猫,在他面前被扒掉了皮,做成毯子。
她现在还不如人类的巴掌大,四只粉红肉垫张开,张大嘴巴,开始咪咪尖叫。雄性人类对此充耳不闻,而是将猫咪尾巴和后腿抬高。
小花猫更害怕了。
难道要从尾巴开始扒吗?
小花猫惊慌失措地卷起小尾巴,努力缩成一团,可惜人类将她连猫带毛毯一块儿放在膝上,轻而易举地拨开颤抖的猫尾,手中拿着比猫腿还长、有着棉花顶端的木枝,对准尾巴和小猫臀的连接处。
“咪~呜~!!!呜!!!”
尾巴上的毛齐刷刷炸起,还没长牙的猫猫嘴巴不能作为武器,只能发出示威的低呜声;藏在柔软肉垫中的爪子也没有成长到坚固、锋利的模样,无助的小花猫只能耻辱地任由人类触碰高贵的猫猫尾巴和猫猫臀部。
温热和奇怪东西一同压在猫尾末端。
小花猫四只猫腿软趴趴倒下,她悲伤地用喵喵语和大白猫告别。
对不起,好心肠的帅气大白先生,今天我就要被人类剥掉皮了。
对不起,早晨的奶,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了,应该留给其他更聪明的猫咪喝。
对不起,能帮她挡住雨水的空罐头。
对不起,我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笨蛋小猫。
……
并没有疼痛,尾巴不痛,高贵的猫猫臀也不痛。
人类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贴在小花猫硬硬的、毛发稀疏的小猫肚皮上,轻柔地揉了揉,像是怕惊动梅花上的雪,不敢用力,像是怕力道一重就会将猫猫按到嗝屁。
小花猫倒是感觉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力量,从优雅的尾骨处如雨水流淌,稀里哗啦,她茫然地趴在柔软的毛毯上,停止害怕的咪呜,两只前爪,不由自主地在毛毯上刨了两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刨。
好像大白猫先生在嘘嘘和臭臭完也要刨一刨。
前爪刨刨,喵喵挖坑;
后爪蹬蹬,吭呲填土。
猫咪粉红色的、健康的后爪无意识地挠了挠,小花猫听到一种哗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那天在垃圾桶中将她裹住的东西发出声响,然后,是雄性人类濒临崩溃的叹息。
“天啊,天啊,天啊。”
猫猫抖爪,喵音小小。
“喵呜?喵呜?喵呜?”
小花猫听不懂。
她只能听懂猫猫的语言,完全不知道这个可怕的、做出奇怪事情的雄性人类在说什么,她只能确认一点,对方不想杀死猫咪,但却会对猫咪做出奇怪的事情。
但是……硬邦邦的肚子好像好多了,不那么痛苦。
小花猫缩缩耳朵,悄悄地伸懒腰,两只前爪努力往前伸,张开肉垫,爪爪开花。
“咪呜~”
“天啊。”
谢薄声喃喃低语,他痛苦地看着眼前狼藉,每一件东西都让他备受煎熬。
从小学时,谢薄声就察觉到自己的洁癖。
他父亲是医生,母亲是中学教师,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谢薄声,从记忆中,清洗双手,就是标准的七步洗手法,少一步都不可;在外用餐,无论是一次性餐具还是消毒柜中出来的餐具,谢薄声永远都是用热水严格烫过,再使用。
幼儿园和小学,谢薄声的餐具永远是自带,即使到了中学,也是如此,他很少吃食堂中的饭菜,不住宿,因为无法忍受和其他人住在同一宿舍——喔,倒不是指人际关系不好,与之相反,谢薄声有许多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是生活习惯很难一致,尤其是在高一强制寄宿时,谢薄声搬入宿舍第一天晚上,当看到舍友A用擦过身体的毛巾擦脸、舍友B打完篮球不洗脚不脱T恤躺下就睡,谢薄声一夜未眠。
为了维持友谊地久天长,严重洁癖谢薄声在次日便申请走读,从此以后再未住过宿舍——大学时也一样,他在外单独租了房子。
自从高中唯一一次寄宿后,谢薄声第一次面临这样让他痛苦的局面。
而为他造成如此严重暴击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还不如他巴掌大的小奶猫。
谢薄声不愿意回想自己是怎么处理的。
但他还是把小奶猫的尾巴根部擦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小奶猫仍旧被温暖的毛绒绒毯子裹住,它看上去很累了,趴在毛毯上终于不再咪咪呜呜地叫,也不再挣扎,乖巧得像是一个毛绒玩具,一个被裹进箬叶中的白白胖胖白糯米甜粽子——喔,不,这个“小粽子”是三花,白白的,脸颊和右耳一点点橘色,另一只耳朵末端一点黑。
谢薄声表情冷漠地将一切恢复到没有猫咪之前的模样。
换掉衣服,立刻清洗,一定要加有香气的洗衣凝珠;庆幸的是小奶猫掉毛现状不太严重,在丢进洗衣机之前,谢薄声严谨地用粘筒将衣物上附着的所有猫咪毛发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洗了两遍手。
终于搞定这一切后,谢薄声点开自己所在中国语言文学系的群中,询问。
古汉语老师谢薄声:「同学们,下午好」
古汉语老师谢薄声:「请问谁有学校流浪猫救助中心的联系方式」
谢薄声眼前发黑。
尤其是想到“照顾幼猫,需要每隔两小时喂一次奶,每隔三小时促进排便一次”的建议后。
一边在群中谢着给出联系方式的热心同学,另一边,谢薄声打开美团,开始搜索最近的宠物店,下单专业喂养小猫咪的工具,以及幼猫喝的奶粉或者奶。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大部分猫咪乳糖不耐受,因此不能给猫咪喂纯牛奶,无乳糖的舒化奶和羊奶粉只能救急使用,最好还是买专门的宠物幼猫新生猫奶粉……
目前状况下,国产尚未对宠物的食物建立起合格合规、完善的监管制度,因此最好选择一些进口食物……
猫咪的喂奶神器——
谢薄声暂停加购的手指,他回头看,毛毯中的小奶猫已经睡熟了。
还是侧卧、蜷缩抱尾巴的睡姿,这只小猫的尾巴好像比普通猫咪的尾巴要长一些,只是不知道是饿还是体型,怎么瞧怎么小一个,左边爪爪捂住脸,只露出干干净净的、梅花瓣般的肉垫,呼呼噜噜地睡,小爪子也在轻轻地动。
谢薄声大约估计一下猫咪嘴巴的大小,点开猫咪奶嘴奶瓶的尺寸详情介绍,确认能让这个小猫崽子含进去后,才点击加购。
必需品买完了,谢薄声冷漠无情地关掉详情浏览页,开始尝试联系校园流浪猫救助组织。
一个洁癖,不可能这样照顾一只猫咪。
更何况,他不打算养宠物。
每两小时喂奶倒还好说,每三小时……
只是想一下,谢薄声就开始痛苦。
当然,他会负起责任,给这只小猫崽子买的奶粉也好,还是奶嘴也好,都是最好最温暖的——就连它现在躺的毛毯,也是柔软的羊绒。
谢薄声和校园流浪猫收容组织约定好,等到明天,他们会将这只小猫崽接走。
谢薄声顺便要了收容组织的捐款账户,转了五千元过去。
解决完一个大麻烦,谢薄声松口气,他给毛毯中的小花猫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校园流浪猫收容组织的工作人员。
喵喵教左护法:「哇哇哇!!!!」
喵喵教左护法:「天啊这是什么神仙长毛小三花!!!」
喵喵教左护法:「漂亮猫猫!!!啊!!!我死了!!」
古汉语老师谢薄声:「同学,你的身体很痛苦吗?是否需要我帮你联系医生?」
喵喵教左护法:「喔喔喔对不起谢老师,我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身体很健康,目前不会死」
喵喵教左护法:「这只猫咪好好看,谢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她照顾到白白胖胖,然后找到优秀的领养人!!!」
喵喵教左护法:「还有,谢老师,是您发现的她,您又是中文系的老师,您能不能给她取个名字?」
谢薄声沉思良久。
他看了看毛毯中呼呼噜噜的小花猫。
古汉语老师谢薄声:「那就叫它’花花’吧」


第5章 猫猫难过
大约一分钟后。
喵喵教左护法:「谢老师,您的取名方式真得是化繁为简,取其精华啊」
喵喵教左护法:「您给小猫咪起的名字,是从“花气袭人知骤暖”中来吗?」
古汉语谢薄声:「不是,因为它是花猫」
喵喵教左护法:「谢老师真得十分务实啊」
喵喵教左护法:「我们会努力向您学习」
……
聊天结束,谢薄声关掉手机,重新审视蜷缩在羊绒毯中的小三花。
似是有所感应,羊绒中的小三花微微伸一伸前爪,在谢薄声注视下,小三花两只前爪的花花微微开合,露出淡淡粉色的肉垫——小猫崽子爪爪的毛还不是很长,有种可怜的稀疏感,像初春未茂盛的草地,让爪爪上每一处肉垫都暴露无疑。这只贪睡的猫不确定是否因解决完生理问题,还是因为终于吃饱,睡得舒舒服服,即使将吃到鼓鼓的柔软小肚肚暴露在谢薄声视线下,它也没有丝毫慌乱,打了个哈欠,淡淡粉的口腔,闭上眼睛,抽了抽同样粉红的小鼻子,在窝里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乖乖安睡。
谢薄声父亲对猫毛过敏,因此家中从来没有养过猫,谢薄声也极少接触过猫。他盯着这个酣睡的、还不到巴掌大的小东西看了许久,移开视线,重新订闹钟。
每两小时一次喂食,每三小时一次促进排泄。
定闹钟的时候,谢薄声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他真希望自己感冒,或者短暂地失去嗅觉——时间不用太久,在这只小东西被送走前短暂消失就好。
他原本要在书房中读书,看了两页,心神不定,重新回到客厅,半坐在沙发上,沙发另一边,距离他不足三十厘米的位置,羊绒毛毯裹着一只呼吸不定的小猫崽崽。两只前爪已经跑到头上,以不可思议的扭曲姿势睡得香甜。
真奇怪,谢薄声掀过一页书,忽然想起,之前社交平台上,常见养猫的同事说的一句话。
「猫咪都是液态」
当真是液态么?谢薄声不能信,但事实的确如此,猫这种生物,天生灵活柔软,比如现在这个好像还没满月的小崽子,就能把自己掰成奇怪的模样睡觉。
当快递员将谢薄声订购的猫猫用品送来的时候,谢薄声还没有其他感觉,但当他真真切切拿到奶瓶和奶粉后,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
谢薄声并不具备丝毫照顾幼崽的经验,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非人类。
连家里面养的那只巴西龟也是公的,是邻居搬家带不走的宠物,谢薄声接手时就已经有掌心大。巴西龟好照顾,谢薄声在阳台上弄了个大约半米玻璃鱼缸,注满水,中间有块儿直径约四十厘米的近圆石头,太阳出来的时候,巴西龟会慢吞吞地爬上去晒晒太阳。巴西龟算是一种入侵物种,繁殖力和生存能力都惊人,安装好过滤网后,谢薄声也不需要太过操心,只要定期请人上门清理鱼缸、更换水、清洗滤网即可。
总而言之,当拆开奶粉时,谢薄声顿时感觉到肩膀上责任重大。
他忙于学术,因而无心恋爱,更不要考虑成家生子。上次接触奶粉这种东西,似乎还是读初中时候,帮亲戚家为他们的孩子递冲好奶粉的奶瓶。
猫咪的奶粉——
谢薄声严格清洗双手,将冲泡奶粉用的奶瓶、奶粉勺等等消毒清洗。冲泡的过程在保温杯中进行,温度保持在39度左右,根据说明书的参考、用专业量杯,量出具体所需要的奶粉和温水……
“为什么奶粉的浓淡也会让小猫腹泻……”谢薄声头痛不已,“生命怎么这样脆弱?”
这样说着,他仍旧严谨地冲泡好奶。
事先定好的闹钟也响了,谢薄声拿着奶瓶,靠近羊绒毯,小三花已经醒了,努力想要爬出羊绒毯,颤巍巍,刚刚将柔软的尾巴从羊绒毯下抽出,就被谢薄声捏着猫咪肚肚,整只猫被小心翼翼地捏到掌心,放在他的西装裤上。
这一次,小花猫没有再挣扎。
谢薄声终于意识到自己该提前为它训练好名字,一手拿奶瓶,试探着放在它嘴边。他起初担忧这只猫不会喝,显然多虑了,闻到气息,两只温热的前爪立刻搭在他拿奶瓶的手掌上,粉嘟嘟、湿漉漉的鼻子蹭过他的手指,精准无误地移到奶嘴上,啊呜一口含住。
谢薄声身体一震。
他第一次感觉到小奶猫主动的软乎乎肉垫。
不是从罐头中刚抠出来的冰凉,是谨慎的温热,微小的暖,小心翼翼的寄托。
谢薄声低头,看到小猫崽崽大口吞咽奶,两只毛茸茸小耳朵拼命地前后抖动。
他安静两秒,才叫:“花花?”
谢薄声多少知道些训练猫和狗的方法,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训练它们对自己名字的敏感度。
每次喂食的时候,都叫它们的名字,时间久了,它们就会明白,只要人类发出这个声音,它们就有东西吃——聪明一点的,则会意识到,这是人类呼唤它们的方法,给它们的名字。
尽管明天就要将这只小猫崽子送走,但现在的谢薄声并不介意先教育教育它。
“花花。”
“花花。”
……
好奇怪啊。
小花猫费力地喝着奶。
她发现这个雄性人类好像有点奇怪的样子。
他怎么只会在喂奶的时候发出重复的音节呢?
还有,他的奶怎么可以随意分开的呢?白猫先生说了,猫咪的奶都是长在肚子上的,有好多个。
可是他的奶在前爪上耶,还是可以拆下来的!
白猫先生也说,只有猫妈妈才会有奶,所以,他也是妈妈吗?
小花猫努力喝着奶瓶中的奶,一边陷入忧虑。
可是这个雄性人类妈妈为什么只会发出固定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呢?
她开始为对方担忧了。
这样的人类注定是不能打猎的吧。
好可怜啊,她一定要多多喝奶,努力长大,然后抓最大的老鼠和蝙蝠来回报他!!!
好的猫咪是懂得感恩的!
小花猫喝着热乎乎的奶,直到肚子喝饱,仍依依不舍地用小舌头舔干净奶嘴上最后一滴奶。有的奶水滴到人类的手掌上,她努力也舔干净,不浪费。
然后。
这个雄性人类又对她做了奇怪的事情。
对方仍旧只会发出重复的、没有意义的音节。
不过猫咪都是敏感的,敏锐的小花猫感觉到对方好像有点……嗯……糟糕又惊讶的情绪?
小花猫还小,不太懂得如何精准无误地判断信徒的情绪,被对方拎着尾巴翘着猫猫臀被擦屁屁的时候,没有再反抗,而是一边动着前爪,一边咪呜咪呜地用喵喵语表达疑惑。
这样的事情,每隔三小时,都要上演一次。
一整个晚上,谢薄声的睡眠都是断断续续的。
他将小花猫放在一个干净整洁、垫着温暖毯子的大快递箱中,确保它爬不出。为了方便照顾,快递箱就放在床旁边,谢薄声一晚上被闹钟惊醒无数次,睡眼惺忪地起床冲奶粉,给猫崽崽喂奶,给猫崽崽放水放嘘嘘放粑粑,反复洗干净双手继续睡觉,然后再被闹钟惊醒,冲奶粉,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