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能想到,过没几天,林蔻蔻竟然回复他了。
孙克诚当时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林蔻蔻此刻却很平淡:“我听说歧路福利好,上下班时间很自由,比较适合我这种长时间没工作的复健人员。”
孙克诚想趁机介绍两句。
可惜裴恕没给他机会:“假话。以你的本事,到哪家不是被人供起来?就是去四大,你一个月不去公司,估计也没人管你。”
林蔻蔻看他一眼,改口道:“歧路只做年薪300万以上的职位,从来不碰小单,在业内定位比较高,我很感兴趣。”
裴恕冷笑:“你在离开航向之前做的职位,有50%都是千万级别的,歧路的定位再高,也高不过你吧?林顾问,能给个不那么敷衍的理由吗?”
林蔻蔻想,这理由的确敷衍了一点。
她沉吟片刻,问:“如果我说,加入歧路这样规模不大的公司,然后发展起来,更能彰显我的能力呢?”
裴恕笑了:“那你应该自己开一家公司。”
林蔻蔻一听,也没忍住笑了。
只有孙克诚,突然感到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笑的?
林蔻蔻把茶杯放回桌上,看向裴恕:“裴顾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说话挺讨厌的?”
“挺多的,谢谢夸奖。”裴恕这人脸皮向来不薄,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是面不改色,“所以能告诉我们真正的理由了吗?”
孙克诚看向林蔻蔻。
这一次,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以前你们歧路最喜欢针对航向,处处都要对着干……”
裴恕盯着她没说话。
孙克诚却是吓了一跳,生怕她对歧路有什么偏见,连忙解释:“不不,我们两家不过是业务上有一些小小的摩擦……”
然而裴恕打断他:“是又怎样?”
他仍旧看着她,目光非但没收敛,反而变得越发锋锐,像是一柄刀,想要划破她平静的外表,看穿她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林蔻蔻与他对视。
孙克诚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
杯中的茶叶,被水充分浸泡后,舒展开了嫩芽,因为不再有水流的扰动,慢慢沉底。
一沓纸牌零散地瘫在桌上。
林蔻蔻搭垂着眼帘,过了许久,才慢慢笑起来。这一刻,透过整面落地窗的天光,照入她瞳孔深处,竟也显出一种逼人的锋芒。
裴恕触及她目光,仿佛是被烫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无名指没忍住颤了一颤。然后,才听见她平淡如水的声音——
“听说你们公司,拒绝一切融资收购?”
一瞬间,孙克诚什么都明白了:果然,不是空穴不来风,林蔻蔻离开航向,竟真像传言中那样,是理念之争!
航向的掌舵人叫施定青,也算业内响当当的一号女强人,对猎头业务可能不在行,但精通管理,长袖善舞。她在创办航向后,便凭着自己与林蔻蔻匪浅的交情,拉林蔻蔻入伙,将“做国内最好的猎头公司”作为航向的目标。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也的确对得起这个目标。
要不是因为他们歧路经常跟航向对着干、拖他们的后腿,只怕凭林蔻蔻的本事,早已经带着手下一票猛将,把航向推到与四大猎头公司比肩的地位,变“四大”为“五大”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
就在去年,施定青竟然接受了量子集团开价10个亿的全资收购,把航向整个卖掉!
这时航向的管理层并未变动,按理说对林蔻蔻也没有太大影响。
可坏既坏在,量子集团收购航向,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是一家正在告诉发展的公司,人才缺口极大。之所以收购航向,为的就是将航向的猎头部门打散重组,抽取其中的精英,进入隶属于集团人事部门的“高级人才招聘小组”,简称“高招组”。
其实就想当与要让航向的猎头,转去量子集团当HR,单独负责集团的招聘。
可但凡行内混的,谁不知道林蔻蔻出了名的厌恶HR?
对这个职业,她似乎有天然的偏见。
在早年没进航向,自己单打独斗当“野猎头”时,她就因为面对HR时过于不配合的嚣张态度,引得大半个上海的HR联合起来,对她进行“封杀”。虽然此举后来并未成功,甚至可以说一败涂地,可从此以后,林蔻蔻便有了一个响彻业内的名号——
HR公敌。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在量子集团筹建高招组决议下达的当天,林蔻蔻便带头反对,第一个站出来不服从决议。
航向那一票猎头,十个有八个都是她带出来的,自然唯她马首是瞻,一同反对。
这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第二天,林蔻蔻就被开除了,从此销声匿迹一年。
孙克诚回忆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也许,林蔻蔻今天来,不是随便谈谈,而是真的想加盟歧路!
他心跳都快了不少,回头去看裴恕。
裴恕何等聪明的人,岂能听不出深浅?
只是出乎意料,他竟没有趁机嘲讽眼前这位曾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死对头,而是静默地打量着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孙克诚立马转向林蔻蔻:“绝对保真,童叟无欺!我们公司在反抗强权、拒绝融资方面,有着远超同行的丰富斗争经验!曾经有人带着8亿的投资企划书来,结果刚进办公室,就被我们裴顾问打破了脑袋……”
裴恕听到这里,眼角都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我他妈说过多少次了,是他自己没站稳磕到了桌角上!”
孙克诚只当没听见,完全无视了他:“总而言之,在这一点上面,我们歧路绝对是一家值得信任的公司,我可以拿裴顾问的命担保!”
裴恕:?????
林蔻蔻:……
一时大为震撼,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克诚却是两眼都在放光,口若悬河,把歧路的情况都给她介绍了一圈。
裴恕坐在边上,全程一张嘲讽脸。
末了,总算说得差不多了,孙克诚非常真诚地发出了邀请:“真的,到我们公司来,保管你一天当猎头,一辈子都是猎头,谁也别想诓你去当什么狗屁的HR,而且我们还跟航向对着干。航向要想当国内第一的猎头公司,我们就是把第一干死的那家公司!林顾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林蔻蔻一时竟筹措不出言语。
一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能说的人,全程处于被轰炸的状态;
二是……
作为航向前猎头总监,坐在这里听着昔日的对手公司拉拢自己,并且发表了一番要干掉航向的豪言,心里多少有种难言的微妙与复杂。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回去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竟然没当场答应。
孙克诚多少有些失落,但紧接着又热情洋溢地笑起来:“那我们就等答复了。”
林蔻蔻点了点头,起身与他握手道别。
裴恕又看见她腕上那串佛珠。
林蔻蔻跟孙克诚握完手后,看了裴恕一眼,心想自己不待见对方,对方也不太待见自己,就没必要握什么手了,对方应该也不想。
裴恕竟然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林蔻蔻不由一愣。
裴恕一手插着兜,一手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深灰色的瞳孔注视着她,竟笑着道:“怎么,我不配?”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实在好看过头了。
尽管性格差得离谱,可这一笑,活脱脱妖孽再世。
林蔻蔻相信,他面前站的如果是万千少女,这会儿恐怕早为了他赴汤蹈火,寻死觅活。
只可惜……
她不是。
林蔻蔻表情冷淡,伸出手去,同他一握,只道:“裴顾问说笑了。”
两只手掌触碰。
她碰过茶杯的掌心温热,裴恕修长的五指却是冰凉。
他顺势垂眸,终于看清了她腕上这串珠子。
一串十二颗,每一颗都是打磨光滑的奇楠木材质,在最大的那颗母珠上隐约刻着几个小小的字,然后才是下面缀着的几颗小小的弟子珠。
于是,在她即将抽回手的那一刻,裴恕眸光一闪,忽然问了一句:“周信荣从清泉寺还俗,加盟恒裕,是你的手笔吗?”
林蔻蔻瞬间抬眸看他。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保持着交握的状态,谁也没动。
过得片刻,她才慢慢一笑,淡淡提醒:“恒裕的Case最起码也是上个月的事了,我竞业协议今天才刚到期呢。”
裴恕眉梢一挑:“是么?”
林蔻蔻也不回答,只是笑着收回了手,不置可否。


第4章 晚樱
离开时,孙克诚亲送了林蔻蔻。
只是才回到办公室,一关上门,他就没忍住困惑:“难道这次恒裕挖到周信荣,背后真不是她?”
裴恕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把两条腿一架,只道:“她敢说,你也敢信。”
孙克诚道:“那竞业协议……”
裴恕搭着眼帘笑:“如果一不收钱,二不签合同,就算天天在庙里给人介绍工作,航向又逮得住什么证据,拿什么告她?告她免费指导还俗,醉心慈善事业?”
孙克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庙里?”
裴恕看他一眼:“说你心盲眼瞎,真不算污蔑。”
孙克诚后知后觉,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猛地一惊:“她手上那串!你的意思是……”
裴恕点了点头。
孙克诚算了算:“清泉寺这一年来的动静,可不少啊。”
猎头这行,吃的就是人脉。
当初林蔻蔻被开除签下竞业协议的时候,不少人曾对她的未来表示过担忧:再厉害的猎头,一年不接触行业,业务能力生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手上原本热的人脉,大概率会随着时间冷却。就算她一年后回来,又能挽回几分?
就连孙克诚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可如果清泉寺这一年的动静都跟她有关……
孙克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曲线救国,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啊。”
裴恕若有所思,没接话。
孙克诚突然开始发愁:“如果是这样,她手上的人脉根本就没有凉过,连周信荣这种大佬,都说挖就挖,你说她,会来我们公司吗?”
裴恕道:“会。”
“你怎么能肯定?”孙克诚下意识反问,可紧接着就是一愣,“等等,你不反对她来了?”
裴恕抬眸扫了他一眼,径直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公司管理一向你说了算,我反对有用吗?”
当然有用。
但这话孙克诚没敢说出来,于是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眼神,目送他推门出去。
从大厦出来,站在外头春日的阳光里,林蔻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脑海里却浮现出先才在歧路时的种种。
尤其是裴恕。
同行里能仅靠一面就给她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一串奇楠香佛珠最大的母珠侧面,刻着两个不大的小字:清泉。
一般人是很难注意到的。
可那位裴顾问,第一是故意与她握手,第二是拿恒裕和周信荣的Case来问她,想必是猜得差不多了。
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林蔻蔻微微眯缝了双眼,露出个难得感兴趣的神情来:该说不愧是跟她唱了这么多年对台戏的死对头吗?
正自思索间,揣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蔻蔻拿起来解锁屏幕,一长串消息便接连轰炸过来。
赵舍得:蔻爸爸!
赵舍得:下飞机了吗?
赵舍得:快快快快回我消息!
赵舍得:今天专门从酒吧里顺了一瓶好酒,就等着给你接风呢~到哪儿啦?
赵舍得:理理我嘛QAQ
紧接着便是三连发的大哭表情包攻击,大水直漫金山寺。
林蔻蔻一看,头都大了。
当猎头的时候她什么难搞的Case都能摆平,可私底下遇到这种卖萌耍赖样样精通的混世魔王,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无奈地打字回消息:“在中心大厦,还没打车。”
赵舍得那边秒回:“中心大厦,怎么去那边了?算了,你别打车了,站那儿别动,我马上来接你,10分钟!”
毕竟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住得近。
林蔻蔻真就只在楼下等了10分钟不到,就看见赵舍得顶着一头挑染了深绿的齐肩短发,开着她那辆骚包的黄色法拉利停在她面前,向她潇洒地一招手:“上车。”
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大少爷泡妞呢。
林蔻蔻一笑,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并且非常惜命地系上了安全带。
赵舍得一张白生生的瓜子脸,猫儿眼自带几分妩媚,可说起话来却是大大咧咧,看见她那么怕死,便翻了白眼:“我现在车技早练出来了,你去山上住了一年,怎么胆子都变小了?”
林蔻蔻满心复杂:“当初敢坐你车,是我无知者无畏。”
赵舍得不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林蔻蔻幽幽道:“不,我只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舍得:“……”
林蔻蔻假装没看见她控诉的眼神,把旁边车窗打开,任由大道上喧嚣的风吹过自己脸颊,只道:“还开酒吧?”
赵舍得耸肩:“开着呢,老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黄浦江边上寸土寸金的地儿,每个月赚的钱都不够付租金的。咱吧,能活下去,主要还是靠啃老。”
她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去学别的富二代搞什么投资,学什么管理,早在学校里跟林蔻蔻睡上下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了,索性躺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快乐咸鱼。
林蔻蔻多少是有点佩服她这种心态的:“你亲爸也是真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指望我还不如指望我妈怀二胎。”赵舍得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呢?回来有什么打算?刚下飞机不来找我,却跑去中心大厦……”
林蔻蔻对着这位多年的好友,倒是没有什么保留,坦言道:“去一家公司看了看,可能会考虑加入。”
事实上也考虑得差不多了。
赵舍得一听却很惊讶:“我以为你这次回来,会自己单干,自己开一家公司。”
林蔻蔻搭垂着眼帘,淡淡道:“可以,但没有必要。”
说这话时,她唇边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竟有种春风般的和煦,和瞳孔深处又仿佛蕴蓄着什么,给人一种不太好揣度的感觉。
赵舍得从后视镜里看见,忽然忍不住想——
这一年,林蔻蔻是怎么熬过去的?
在自己的巅峰期,突然被人打落谷底,甚至被迫离开了一整年。
外界甚至会有一些奚落。
毕竟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她是被航向开除的那个,一朝倒霉,就给了人非议的话柄,仿佛她这个人就此盖棺定论了一般。
赵舍得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接到林蔻蔻的电话去接她。
顺着导航过去,才发现是在一个十字路口。
那会儿下着雨,春日里也带点料峭。
路上行人没几个,来往车辆稀少。
林蔻蔻就一个人站在人行道边上,高跟鞋的鞋面上全是水,穿着件灰绿的西服外套,但已经被打湿了大半,润了雨水的长卷发也被风吹起来,几滴水凝在她浓长的眼睫毛上,就那么缀着,也不掉下来。
路口的红绿灯熄了又亮。
她就站在那里,也不去哪里。
赵舍得把车停到她边上,叫了她一声,她才撩起眼帘看过来。那几滴水于是跟着一颤,从她眼睫上掉落下来,混进地面那脏污的雨水中,不见了痕迹。
认识林蔻蔻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消沉的神情。
有些事情,她都不敢多问。
所以此刻,赵舍得着实筹措了一下用词,才开口:“我记得航向当时有不少人说想跟你一起走,你去新公司,会把他们都挖过去吗?”
提到航向,林蔻蔻有片刻的静默,然后才道:“施定青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她不义。当初签竞业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带走他们的人。何况一年过去,大家现在是什么想法都不好说。我还是一个人来得简单轻松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舍得下意识问:“那贺闯呢?”
林蔻蔻突然沉默。
这个名字,瞬间开启了过往的记忆,让一张年轻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是一年前的今天,她签完协议,从公司里出来,就看见了他。
贺闯在门外等了她很久。
一看到她,还没等她说话,便先开了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走。”
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正是最张扬的时候,轮廓俊朗,眉眼锋利,仿佛就算有千难万险在面前,也无法阻挡。
和初见他时,竟没什么两样。
那时林蔻蔻忍不住想: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变了;只有贺闯,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喜恶分明,爱恨浓烈,一点也不藏着。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动容,有一种想要像以往一样,伸出手来摸摸他脑袋的冲动。
可下一刻,这种冲动就被她压了回去。
林蔻蔻冲他笑了一下,声音里却大概难掩疲惫,只淡淡道:“傻子,我不值得,回去吧。”
贺闯顿时就愣住了。
她能看到先前那种笃定的神情在他眼角眉梢渐渐凝固,终于慢慢转化出一种不安来。
仿佛有某种可能发生了,而他也能猜到。
贺闯似乎在颤抖,眼眶都红了:“你——”
林蔻蔻平静而残忍:“对不起,我签了竞业协议。”
贺闯退了一步,一下就蒙了。
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无法理解的陌生人:“你疯了……”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
离开行业一年,等同于自废武功。一年后真的还能回来吗?就算回来了,又是否还能东山再起?
林蔻蔻想,自己的确疯了。
她垂下眼帘,从贺闯身旁走过去,轻轻摘下了自己胸前挂着的航向猎头的工作牌,随手扔进旁边垃圾桶,只背对着他,重复道:“回去吧。”
这一次,贺闯没有再拦。
林蔻蔻按下了外面的电梯。
贺闯就立在走廊上,孤零零站着,仿佛一头被人遗弃的困兽。
在她走进电梯的那一刻,他攥紧了拳头,远远看着她,红了眼眶,沙哑了声音,忽然向她喊:“林蔻蔻,你对不起我……林蔻蔻,你对不起我!”
“……”
林蔻蔻背对着他,却能通过电梯光滑的镜面,看见他那道执拗的身影。
可她不敢回头。
一如此时此刻,面对着赵舍得这个问题,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赵舍得见她半晌不说话,却是忐忑起来,忙道:“我就是前阵子在酒吧撞见他一面,他还跟我问起你来着,所以才提了一嘴。”
林蔻蔻问:“他还在航向?”
赵舍得道:“你培养出来的人,你能不知道?你走了,他就留在航向,继续膈应那帮人呗。我看除非你回来,不然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
“……”
林蔻蔻于是没有说话。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过了好久,终于还是划开了屏幕,打开微信,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点进去,近一年的消息都在。
贺闯:台风来了。
贺闯:今天中秋,大家出去吃饭,有人点了你最爱吃的海胆,但端上来,谁也没动筷。
贺闯:下雪了。
一张隔着窗玻璃往外拍的冬日雪景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然后便是三天前的消息——
贺闯:林蔻蔻,今年的晚樱开了。
林蔻蔻比他大三岁,在航向是他的上司,前辈,甚至算得上带他入行的半个师父。
在过去大部分时候,他都叫她“蔻姐”,或者“林总监”。
可是现在……
盯着那条消息前面连名带姓的那三个字,林蔻蔻手指搭在屏幕边缘,心绪悄然起伏,如同暗涨的潮水。
车行道中,正好经过了一座公园。
青青的草坪上,一树晚樱正自盛放。深绿的叶片低垂下来,饱满的花朵却在温暖的空气里绽开,粉白地堆叠在一起,如同一片浓云。
林蔻蔻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垂眸,摁熄了屏幕。
——终究没有回复一个字。


第5章 加入歧路
有关贺闯的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赵舍得开车到了林蔻蔻的家。
房子是几年前买的,因为她这一年都不在上海,所以交给了赵舍得打理,每个月都有人来打扫一遍,眼下看着倒比她走的时候还要干净整齐。
六米挑高的跃层,空间感很开阔。
极具现代感装修,带着一点利落的冷冽,灯一开便亮堂堂的,照着墙柜里一些散乱放着的奖杯奖章和证书。
为了给林蔻蔻接风,赵舍得特意从酒吧里顺了一支好酒,一回到家就开起来醒着。
只可惜林蔻蔻酒量实在一般。
尤其是这一年都住在山里,待在清泉寺,一是没什么喝酒的机会,二来庙里也不让喝,酒量比起以往只减不增。
所以没一会儿便喝得醺醺然,坐不住了。
她索性歪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吹着从阳台来的微凉冷风,看着赵舍得一杯接一杯地喝,听她絮絮叨叨说起这一年来遇到的事情,不由慢慢笑了起来。
那是个带着点朦胧的笑容,可很真。
赵舍得一错眼瞧见,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一手支着下颌,惺忪着醉眼,问:“笑什么?”
林蔻蔻声音轻得仿佛在梦里,只道:“回来真好。”
毫无疑问,林蔻蔻是要去歧路的。
虽然向她递来橄榄枝的公司很多,甚至有四大顶尖猎头公司这样的存在,且开出的条件都很丰厚,可在经历过航向之后,她已经有些厌倦了大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歧路这种小而精但定位一点也不低的公司,更适合她现在的心态。
虽然……
歧路有个裴恕在,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搞定。
但如今不会有比歧路更好的选择了——
她向来是只想做业务当猎头,不想涉足管理的,当初加盟航向除了与施定青的交情之外,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施定青会负责管理。而在歧路,裴恕与孙克诚的分工大致近似于当初的她跟施定青,但孙克诚没有那么强势,比较起来更有包容力,连裴恕这么难伺候的祖宗都能轻松搞定,想来能力足够。
林蔻蔻要加入歧路,相当于白嫖一个管理。
对歧路来说,则是多了一位强援。
——双赢。
所以第二天酒醒,洗漱完毕,她就给孙克诚打了个电话过去。
孙克诚那头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两人在电话里大致交流了一下意向,电话完孙克诚就把歧路这边的基本情况以及组织架构发给林蔻蔻看了看,跟她在线上商量了一下进公司以后的待遇。
林蔻蔻毕竟刚回上海,倒也不急着立刻就签约入职,所以跟对方约定了下周一去歧路。
她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整理生活琐碎。
一些不用的,和航向相关的旧物,都被她收拾进箱子里,放到阳台杂物间。
眨眼便是周一,林蔻蔻总算拾掇一番,前往歧路。
对这么一家上班时间自由的公司来说,大早上应该是人最少的时候,毕竟又不需要打卡,月底只看业绩说话,谁愿意一大早就起来枯坐在工位上呢?
然而今天,整片办公区域竟是座无虚席。
就连一向不过12点绝不出现的二组组长叶湘,都早早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暗暗兴奋地等待。
歧路规模小,猎头部就分成两个组。
叶湘是二组组长,性情开朗活泼,做事也很有热情,是裴恕手下一员干将;孟之行则是一组组长,戴着副椭圆的无框眼镜,沉闷一些,但也严谨一些,有种紧绷着的精英范儿,是跟着裴恕挺长时间的另一员干将。
他们两人的位置正好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