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谢
正如读者将会发现的那样,本书具有很长的历史。早在我被囚禁于罗本岛期间的1974年,我便暗暗地开始创作本书。没有我的老同志瓦尔特·西苏陆和阿迈德·卡特拉达孜孜不倦的提醒和鼓励,能否完成本书的书稿值得怀疑。
我随身保存的手稿被监狱当局发现并没收了。但是,除了他们独到的书写技巧之外,我的狱友麦克· 马哈拉基和伊苏·奇巴确保将书稿安全地转移到了目的地。1990年出狱后,我也恢复了对本书的完善工作。
自从出狱后,我的日程一直被数不清的责任事务所挤占,因此,留给我写作的自由时间少之又少。幸运的是,我有乐于奉献的同事、朋友和专业人士的帮助。最终,他们帮助我完成了出书工作。在此,我向他们表示感谢!
我十分感谢理查德·斯腾格尔(Richard Stengel),他与我合作完成了本书的创作。在对本书第一部分的编辑和改写中,以及在后面部分的写作中,他提供了宝贵的帮助。回想起我们在特兰斯凯一起散步的那些清晨,在约翰内斯堡谢尔大厦和我在霍顿的家中的许多次长时间的采访,总是令人高兴。特别感谢马丽·普法夫,她协助理查德完成了他的工作。同样感谢法蒂玛·弥尔、皮特·马古巴尼、纳丁·戈迪默和伊齐基尔·莫法莱勒,他们的意见和支持使我受益匪浅。
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同志阿迈德·卡特拉达,他在对本书的修改、校订方面花费了很多时间,为书中信息的准确性提供了帮助。多谢我的非国大办公室的职员们,他们耐心地承担起了后勤工作,特别是芭芭拉·马塞凯拉, 她为本书提供了高效的协调工作。同样感谢伊克巴尔·梅尔,他在本书的商务方面花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我十分感谢我的编辑——“Little, Brown”出版公司的威廉姆·菲利普斯,他早在1990年就开始对本书的出版工作提供了指导意见,后来又对文本进行了编辑工作;也感谢他的同事乔丹· 帕夫林、斯蒂夫·谢利得、麦克曼·马提尔和唐娜·彼得森。我也想感谢盖尔·格哈特教授,她基于事实对书稿内容做了审核工作。
纳尔逊·曼德拉
目录
理想国译丛序
导读 光辉岁月
译序 勇者曼德拉
致谢
影像集 自由之路(1918——2013)
第一部 乡村童年
第二部 约翰内斯堡
第三部 一个自由战士的诞生
第四部 斗争是我的生命
第五部 叛国罪
第六部 黑色的海绿花
第七部 利沃尼亚
第八部 罗本岛:黑暗的岁月
第九部 罗本岛:希望的曙光
第十部 与敌人对话
第十一部 自由
[译名对照表]
[纳尔逊·曼德拉年表]
影像集 自由之路(1918——2013)
19岁的曼德拉(1937年)
身着科萨传统民族装的曼德拉
行割礼后的科萨族少年
1952年,曼德拉在他与奥利佛·塔博开办的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那是约翰内斯堡第一家黑人开办的律师事务所。
曼德拉练习拳击
曼德拉与温妮结婚照(1958年)
温妮与女儿津泽
温妮与曼德拉的母亲
1958年叛国罪审判期间的曼德拉
曼德拉在伦敦
转入地下工作的曼德拉(1962年)
曼德拉与西苏陆在罗本岛监狱交谈(1966年)
2011年2月,南非比勒陀利亚的最高法院司法大厦底下的囚室,墙上写着著名的“自由宪章”。1963——1964年利沃尼亚审判中的政治犯们被囚于此,曼德拉在审判期间发表了著名的演讲——“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CFP供图)
2003年11月28日,南非开普敦罗本岛监狱旧址中曾经关押曼德拉的牢房。(CFP供图)
1990年2月12日,南非开普敦,曼德拉出狱后第二日。左起:德斯蒙德·图图大主教、曼德拉、温妮·曼德拉和瓦尔特·西苏陆。(CFP供图)
曼德拉与孙子巴姆巴塔
1990年10月15日,曼德拉访问印度新德里时在圣雄甘地巨幅像下,似在冥想之中。(CFP供图)
1994年4月,南非举行首次不分种族的大选,黑人城镇居民排队等待投票,多数黑人期待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曼德拉获胜。(CFP供图)
1993年12月10日,曼德拉与当时的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共同接受诺贝尔和平奖。
1994年5月10日,曼德拉宣誓就职南非总统,成为南非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
上图:曼德拉在开普敦会见法国总统密特朗;中图:曼德拉在英国与克林顿和布莱尔一起出席文艺晚宴;下图: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问曼德拉。
2007年7月18日,南非约翰内斯堡,曼德拉迎来89岁寿辰,他发起创建的国际长者会也于当日宣告成立。这个独立的智囊机构旨在汇集这些前任领导者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智慧,为一些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提供新思路。图中左起:曼德拉、美国前总统卡特和图图大主教。(CFP供图)
2010年5月29日,约翰内斯堡,曼德拉与国际长者会成员会面。左起:曼德拉夫人格拉萨、巴西前总统卡多佐、图图大主教、美国前总统卡特、爱尔兰前总统玛丽·罗宾逊、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挪威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芬兰前总统阿赫蒂萨里、印度自我就业妇女协会创始人埃拉·巴特、前联合国特使拉赫达尔·卜拉希米与曼德拉(坐者)。(CFP供图)
2011年6月21日,曼德拉在家中会见到访的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和她的两个女儿。(CFP供图)
2013年6月30日,南非开普敦,美国总统奥巴马偕同夫人米歇尔及两个女儿探访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时的牢房。(CFP供图)
2013年12月15日,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的世纪葬礼在南非的库努村举行。库努村是曼德拉的故乡,他幼时在此地度过了近10年的快乐时光。在经历了壮阔、伟大的一生后,曼德拉终于魂归故里。(CFP供图)
第一部 乡村童年
1...
除了让我具有强壮体格并与泰姆布王室有着永恒联系的一条生命外,我父亲还给了我一个名字——豪利沙沙。在科萨语中,豪利沙沙字面是“拽树枝”的意思,但其口语意思更为准确,意思是“惹是生非的家伙”。我不相信名字能决定命运,或者说,我不相信我父亲在一定程度上已经预测了我的前途。但是,后来的岁月中,亲戚朋友竟然认为我出生时的名字注定会给我带来许多风风雨雨。直到上学的第一天,我才有了更让人熟悉的英文名字,即教名。但是,现在我正在超越我自己。
1918年7月18日,我出生在姆卫佐。这是一个位于乌姆塔塔地区穆巴谢河边的小村庄。乌姆塔塔是特兰斯凯的首府。我出生的那年,世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在这场大战中,南非爆发了流感,数百万人在这场流感中死于非命;二是非洲人国民大会派代表团参加了“凡尔赛和会”,代表们在会上讲述了南非人民的苦难。但是,姆卫佐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地方。生命数百年来一直平静地在这里延续着。
特兰斯凯距离开普敦800英里,距离约翰内斯堡550英里。它位于凯伊河和纳塔尔边界之间,北有德拉肯斯山脉,东有蓝色的印度洋。这是一个美丽的、群山连绵起伏的地区。这里土壤肥沃,数千条小河使它一年四季保持湿润。特兰斯凯曾经是南非最大的行政区划区之一,其占地面积有瑞士那么大,拥有大约350万科萨人,另外还有少量的巴索托人和白人。它是泰姆布人的家园,而泰姆布人又是科萨民族的一部分,我本人是科萨民族中的一员。
我父亲名叫格达拉·亨利·穆帕卡尼斯瓦,他从血缘和传统上说都是一个酋长。泰姆布国王任命他为姆卫佐部落的酋长,但是,在英国人的统治下,他的任命需要政府承认。姆卫佐政府以地方行政长官的形式实施统治。作为一位政府认可的酋长,他可以得到一份薪金和一部分由政府从该部落征收的牲畜接种疫苗税和公共牧场税。尽管酋长是一个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角色,但在75年前,这一角色由于白人政府统治的冷漠无情而早已经被贬低了。
泰姆布部落向上追溯20代到雷戴王朝,按照传统,泰姆布人往往居住在德拉肯斯山脉的山脚下。他们从16世纪开始向沿海迁徙,在沿海与科萨民族融为一体。至少从11世纪算起,科萨人就是居住在南非富饶而气候温和的东南沿海地区的恩古尼人的一部分。恩古尼人在这里以狩猎和捕鱼为生。这个东南沿海地区横跨北起内地大草原、南到印度洋的大片土地。恩古尼人可以被划分为北部部落和南部部落。北部部落由祖鲁人和斯威士人构成;而南部部落则由阿马巴查、阿马崩瓦纳、阿马嘎莱卡、阿马木棼古、阿马木旁多米斯、阿马木旁多、阿比索托和阿比泰姆布组成,他们一起构成了科萨民族。
科萨民族是一个富有自豪感的父系民族,他们拥有表达力强且悦耳动听的语言。他们崇尚法律、教育和礼节,组成了一个平衡而和睦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每一个科萨人都属于向上追溯到一个祖先的氏族。我是马迪巴氏族的一员。马迪巴氏族是以一位泰姆布酋长的名字命名的,这位酋长在18世纪曾统治着特兰斯凯。作为对我的尊称,常常有人叫我“马迪巴”。
恩古奔库卡死于1832年。他是伟大的君主之一,是他把泰姆布部落联合在了一起。作为传统习惯,他拥有三个后宫:大后宫、右后宫和伊基巴宫。王位继承人通常是从大后宫选择。有人也把伊基巴宫叫做左后宫。解决国王家的争端是左后宫儿子们的责任。大后宫的长子穆提克拉克拉继承了恩古奔库卡的王位。他的儿子中还有恩干盖里兹韦和马叹兹玛。萨巴塔是恩干盖里兹韦的孙子,他从1954年开始统治泰姆布。恩干盖里兹韦是卡尔泽·达里旺伽的长辈。萨巴塔还有一个更为人熟悉的名字是K. D.马叹兹玛,是特兰斯凯的前首相。从法律和血缘关系上说,他是我的侄子,也是马叹兹玛氏族的后代。伊基巴宫的长子是西玛卡德,其弟弟就是我爷爷曼德拉。
尽管数十年中有许多关于我是泰姆布王室的后裔的传说,但是,我刚刚简要叙述的宗谱表明,那些传言都是荒诞之说。尽管我是王室眷属中的成员,但我并不属于作为王位继承人来培养的少数特权人员之列,而是作为伊基巴王室的后代之一,被预备担任像我父亲一样的王室参事。
我父亲有着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为人正直,姿态严肃。我认为自己继承了他的这些特点。他有一头盖在额头以上的簇状白发,孩提时代,我往往弄一些白灰搓在头发上去模仿他。父亲很严厉,对孩子从不娇生惯养。他意志坚强,这也是他传给儿子的又一个特点。
我父亲有时被误认为是达林迪叶波在泰姆布当政时期的首相。达林迪叶波是萨巴塔的父亲,他在位于20世纪20年代早期,据说他的儿子容欣塔巴继承了他的王位。其实这是误传,根本就没有达林迪叶波这个朝代。但是我父亲所担任的角色与首相并没有什么差别。作为辅佐过两代君主的参事,他经常伴驾外出,并且每当有国王会见英国政府官员的重要活动时,他经常陪伴在国王的身边。他是一位公认的科萨历史专家,部分原因是他作为一名参事得到了承认。我个人早就对历史感兴趣,父亲也鼓励我了解历史。虽然我父亲既不会读也不会写,但是,他仍然被誉为优秀的演说家。他通过传播欢乐和知识让听众对他的演讲着迷。
后来,我发现父亲不但是国王的参事,而且还是国王的拥立人。20世纪20年代,容欣利兹韦过早地辞世之后,大王后的儿子萨巴塔因为年幼而不能登基。于是,围绕其他王后所生的容欣塔巴、达布拉曼兹和麦里塔法三个最大的王子中谁来继承王位而展开争论。王室征求我父亲的意见,他推荐容欣塔巴继承王位,理由是容欣塔巴受过最好的教育。他说,容欣塔巴不仅是最好的王位继承人,而且还是幼小王子的一位优秀的辅佐。我父亲和几个有影响的酋长都十分重视教育。他们经常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中讲这个问题。大家对推荐容欣塔巴继承王位存有争议,因为其母亲的地位相对较低。但是,我父亲的意见最终被泰姆布王室和英国政府采纳了,容欣塔巴后来以我父亲当时无法想象的方式作了报答。
众所周知,我父亲有四个妻室,其中的第三个就是我母亲诺塞凯尼·范妮。她是恩凯达玛的女儿。恩凯达玛出生于科萨民族中的阿马穆俳夫家族,属于右妻室。大妻室、右妻室(我母亲)、左妻室和伊夸狄(也叫家务助理)四个妻室都有自己的克拉尔。一个克拉尔就是一处家园和田产,通常由存放牲畜的围栏、种植农作物的田地和一座或多座圆草顶房子构成。我父亲四个妻室的克拉尔彼此相距数英里,他定期轮流在四个克拉尔居住。我父亲和四个妻室共生了十三个孩子,其中四个男孩、九个女孩。我是他右妻室的长子,也是他四个儿子中最小的。我有三个姊妹,她们是巴利韦、诺坦楚和玛库茨瓦娜,其中巴利韦在三姊妹中最大。尽管父亲的长子是穆拉尔瓦,但是,父亲作为酋长的继承人是大妻室生的达利基里。达利基里死于20世纪30年代。除了我以外,父亲的儿子都已经去世,他们从年龄和家庭地位上说都高于我。
当我还是一个新生婴儿的时候,我父亲陷入了一场围绕剥夺他的姆卫佐酋长职务的争论。此事充分反映了他的人格素质。我相信他的这种素质也传给了他的儿子。我坚持认为教养而非天性,是人格的主要造型材料。但是,我父亲具有一种富有自尊心的叛逆性格和追求公道的、百折不挠的正义感。这也是从我自己身上可以找得到的性格。作为一个酋长,或者正如白人经常说的那样叫首领,我父亲必须不但要服从泰姆布国王的领导,还要服从当地英国政府的行政长官的领导。有一天,我父亲管辖下的一个老百姓因丢失了一头牛而告了他。行政长官立即送信要我父亲去见他。当我父亲收到这封召见信的时候,他作了如下回复:“Andizi,ndisaqula”(我不去,我还准备战斗)。当时,这种违抗英国政府的行为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
我父亲所作出的反应说明,他相信英国政府没有法定的权力能对他怎么样。当遇到氏族问题时,他不是按照英国国王的法律去处理,而是按照泰姆布惯例去处理。这件事不是一个愿意去或不愿意去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性问题。他是在维护他作为一个酋长的传统权力而向英国政府挑战。
当这位行政长官收到我父亲的回复时,他立即指控我父亲犯上作乱。但没有人对此事进行询问和调查,因为这种指控只适用于白人公务员。这位行政长官干脆罢免了我父亲,于是曼德拉家族的酋长地位就结束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的父亲按照当时的标准是一个富有的贵族,这样一来,他既失去了财富,又失去了官职。他被剥夺了绝大多数本属于他的牲畜和土地,也失去了这些牲畜和土地给他带来的收入。由于我们陷入了这样的困境,母亲只好搬到库努去居住。那是一个位于姆卫佐北面比较大一点的村子,在那里她可以得到亲戚朋友的接济。虽然我们在库努的居住条件不太体面,但正是在乌姆塔塔附近的这个小村落里,我度过了孩提时代中最愉快的岁月。并且正是在那里,我开始了我最初的记忆。
2...
库努村位于狭窄而杂草丛生的山谷,清清的小河在这里相互交错,村子被环抱于青山之中。这里不过居住着几百人,都是清一色的茅草房。这种茅草房的结构如同蜂窝,墙是泥巴墙,房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支撑着用草搭成的锥形房顶。地面是用粉碎了的蚁巢上面的土丘硬壳铺成的,通过定期涂上新鲜牛粪使它保持光滑。烟从房顶上冒出,房子唯一与外面相通的就是一个低矮的门道。人们必须弯下腰才能从门道里通过。居住区内的茅草房一般是成组建造的,并且选择在玉米地附近。那里没有大路,只有被赤脚的小孩和妇女们在草地上踏出的羊肠小道。村子里的妇女和小孩身上都裹着用赭石染成的毯子,只有很少的基督教徒穿西式服装。牛、绵羊、山羊和马都在公共牧场上吃草。库努周围的土地上基本没有树,只有远处的小山上有一片片白杨。土地本身归国家所有。那时,非洲人在南非几乎没有土地,租种土地的人每年要向政府缴纳租金。在这个地区,有两所私立小学、一座仓库和一个用来为牲畜洗去寄生虫和污物的水池。
玉蜀黍(西方称玉米)、高粱、大豆和南瓜构成了我们的主要食品。这不是因为我们对这些食品情有独钟,而是因为南非人买不起其他富有营养的食品。村里的富裕户另外会有茶、咖啡和糖之类的食品。不过,对库努村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些食品是他们无法得到的奢侈品。浇地、做饭、洗涮用水都是用水桶从河里或泉边打来的,这是妇女们干的活儿。的确,库努是一个妇女儿童村:多数成年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遥远的农场或矿脉一带的金矿上打工。矿脉是一个由含金量很高的岩石和页岩构成的山脉,它形成了约翰内斯堡的南部边界。他们可能一年回两次家,主要是回乡耕作自己的土地。锄地、拔草和收割等农活都留给妇女和孩子们去做。村子里极少数人能读书写字,教育这个概念对多数人仍然是陌生的。
我母亲在库努有三座茅草房。根据我的记忆,三座茅草房内总是被亲戚家的幼童挤得满满的。实际上,在我的记忆中,我作为一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独处过。在非洲文化中,姑姨叔舅家的儿女都被认为是兄弟姐妹,而不是堂兄弟姐妹或表兄弟姐妹。我们不像白人那样划分亲属关系。我们没有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我母亲的姊妹我也叫母亲,我叔叔的儿子也是我的兄弟,我兄弟的孩子也是我的子女。
我母亲的三座茅草房,一座用来做饭,一座用来睡觉,一座用来储藏东西。我们睡觉的那座房子里,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家具。我们睡在席子上,坐在地板上。在去穆克孜韦尼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枕头。我母亲在房间中心或房子外面点起的火堆上用三脚锅做饭。我们吃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和制作的。我母亲自己耕种并收割玉米,玉米干了以后才从地里收获回家。玉米被装在袋子里或放在地里挖的坑内储存。妇女们用不同的方法对玉米进行加工。她们用石磨将玉米加工成玉米粉,用来做面包;或者是先把玉米煮熟,然后再加工成“阿穆佛苏拉”(一种就酸奶吃的玉米面)或“阿蒙苦梢”(玉米面粥,有时也掺上大豆)。玉米有时供应不足,但从我们家的牛和羊身上挤出的奶却总是充足的。
从年龄不大的时候开始,我的空余时间多数都是在多岩石的草地上度过的,和我们同村里的其他男孩子一起玩耍和打斗,因为整天在家里围着母亲围裙转的男孩被认为是懦夫。晚上,我把我的食物和毯子同这些孩子一起分享。不到5岁的时候,我就成了一个牧童,在田野上照料牛羊。我发现,科萨人给牛加上了几乎神秘的色彩。他们不但把牛作为食物和财富的来源,而且也把它们看作上帝的赏赐和幸福的源泉。正是在田野里,我学会了如何用弹弓把飞鸟从天空打落,如何采集野生蜂蜜、水果和可食根类,如何直接从牛的乳房吸取热而甜的牛奶,如何在又清又凉的河中游泳,如何用线和一头磨尖的铁丝钓鱼。我还学会了“棍战”,这是一种乡下非洲男孩都要掌握的基本格斗知识,也是各种格斗技术的基础。例如,“躲闪出击”、“声东击西”、“快步逃脱”。在这些时光中,我建立起对多岩石的草地、广阔的田野、大自然的简单之美以及清晰的地平线的热爱。
作为男孩子,我们可以毫无约束地玩耍。我们玩自己制作的玩具,用黏土制作各种飞禽走兽,用树枝制作牛拉雪橇,大自然就是我们的运动场。库努周围的小山上到处都是平滑的石块,我们用石块做成“过山车”。我们坐在平滑的石块上从平滑的大岩石上滑下来,一直玩到我们的屁股酸痛无比、无法坐下为止。我在断了奶的小牛背上练习骑术,摔下几次后就学会了这种技术。
一天,我从一头没有驯服的驴子那里得到了一个教训。我们轮流在驴背上爬上爬下,轮到我的时候,我一跃爬上了驴背,驴子一阵狂奔后钻进附近的荆棘丛中,它猛一低头想把我摔下来。我还真的被它摔了下来,我的脸被荆棘刺破了。这时,我的朋友们来到了我的面前。像东方人一样,非洲人很有自尊心,或者说非洲人如同中国人所说的很要“面子”。我在朋友面前丢了脸。尽管是一头驴子把我摔下来的,但是,我懂得了羞辱别人就是让人家遭受一种不必要的、残酷无情的打击。即使是在很小的时候,我打败了我的对手,我也不会羞辱他们。
通常,男孩子会找男孩子玩。但是,有时候也容许我们的姐妹和我们一起嬉戏。男孩和女孩都玩诸如“恩迪兹”(ndize,捉迷藏)和“埃塞阔”(icekwa,抓人游戏)之类的游戏。不过,我最喜欢与女孩子们玩的游戏是我们叫做“基萨”(khetha)或“挑选你最喜欢的那一位”的游戏。这不是一种很有组织的游戏,而是一种在我们请到一群年龄同我们相仿的女孩子后即兴玩的游戏,要求她们每人从我们中间挑选一位她喜欢的男孩。我们的游戏规则规定,尊重女孩子的选择,一旦选中她所喜欢的男孩,她可以在她喜欢的那个幸运男孩的护送下继续她的行程。但是,女孩子都很聪明,比我们这些愚蠢的男孩子精明得多。她们常常商议后再挑选一个男孩,通常是最平庸的一位,然后她们会在回家的路上戏耍他一路。
男孩子最普通不过的游戏莫过于“森提”(thinti),和大多数男孩子们玩的游戏一样,“森提”是一种富有孩子气的战争模仿游戏。两根棍子作为打击的靶子,将一头牢牢地直插入地中,彼此间相距100英尺。游戏的最终目标是每个队向对方的靶子扔棍子并将靶子打倒。我们每人都要捍卫自己的靶子,并设法阻止对方补给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还组织起来同邻村的男孩子们进行比赛。在这种友谊赛中,获得胜利的那些人很让人羡慕,作为获得胜利的大将理所当然要接受大家的庆贺。
做完这种游戏后,我回到母亲的克拉尔,这时母亲正在那里做饭。我父亲常常给我讲历史战争和科萨战争英雄的故事,而母亲则常常会给我讲科萨人的传奇故事和寓言。这些故事往往让我非常入迷。这些传奇故事和寓言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已经流传了无数代。这些故事激发了我幼年的想象力,其中就包含一些伦理道德方面的内容。记得母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行人的故事:有一个行人遇见了一位双目患严重白内障的老婆婆。她请求这个行人给予帮助,而他没有帮她。然后又来了一位行人,老婆婆又赶上前去,请求他帮她治疗自己的眼睛。尽管第二位行人有点不愿意帮她,但最终还是按照老婆婆的请求做了。白内障奇迹般地好了,老婆婆变得年轻又漂亮,最后这个行人与她结了婚,并从此富了起来。这是一个情节简单的故事,但是,它有着深刻的寓意:行善和慷慨助人总会得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报答。
像所有的科萨孩子一样,我主要靠观察积累知识。我们的父辈要求我们通过效仿和竞争获得知识,而非通过提问来增长见识。当我第一次到白人家里去的时候,我对孩子们向他们的父母提问的次数和性质以及他们的父母无不愿意一一回答感到惊奇。在我家里,孩子向大人提问题是令人厌烦的事情,成年人只有认为有必要时才回答你的问题。
我的生活,也是当时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是由当时的习惯、礼节和戒律决定的。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生命的全部。男人们沿着父辈为他们铺设的路子往前走;女人们则过着与其母亲所过的相同的生活。虽然没有人告诉我,但我很快懂得了男女之间相处的规矩。我发现一个男人不能进入刚刚生过孩子的妇女的房间,一个刚刚结婚的女人不举行仪式不能进入新家的克拉尔。我还懂得了忘记自己的祖先会招来厄运并在生活中失败。如果你做了有辱你祖先的事,唯一的赎过办法就是求助于传统司神人员或氏族长辈与祖先沟通并表达深深的歉意。所有这些信仰对我来说都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