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这玉,实在对小女子十分重要。”

“我明白…”陆然轻一笑,“那么,就将你腰中佩剑五千金株让与我,我自然再没有钱与你争那玉佩了。你也不必因为花了购战马的钱而回去被责。”

“什么?这剑?”女子抓住剑柄,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玉佩和这把菱纹剑,对你哪个更重要,你心中自然明白。我出的价钱,也并非不公道。”

看女子咬紧嘴唇,偏头不语。陆然轻笑一声:“柜上,我存在你处的一万金株归那位苏府来的姑娘了,这玉佩还请交给我。”

“慢着!”佩剑女子高喊,然后声音小了下去,“好…就给你这把剑…”

陆然轻放声大笑:“看来商王的三年恩宠,还是比不过当年牧云陆的轻浅一笑啊。”

女子绯红了脸怒道:“再说便杀了你!”

她上前将一张银凭拍到苹烟手中,就去取那块玉。苹烟却紧紧抓着,不敢放手。女子正恼怒夺时。忽然听见一句话:“十万金株!”

陆然轻,那女子,所有在场的人全部猛回过头去,看着门口立着的这位少年。

苹烟欢喜的扑了过去,来到牧云笙的身边。却又担忧的说:“你不是所有宝物都被盗匪劫去了么?怎么还能拿出这许多钱?”

少年一笑,走到台前。敬宝党主事好奇问:“这位公子,你的十万金株在何处?”

少年举起一幅画卷展开:“这画可值此价?”

“什么!”主事大叫起来,上下打量那画:“这莫不是…牧云笙的《天启狂雪图》?此画明明一年前被宛州珍云阁十万金株购去,为何现在会在你手中?”

牧云笙笑道:“他们购去的,乃是赝品吧。”

“这不可能!是我与几位各地赶来的当世鉴画名家亲自过得目!且那画装裱过,为何此画却是…”

“牧云笙此人,画成后便弃之一旁,却从来也不会拿去装裱。即便有,也都是流散出去后得主所为。你既识画,就再好好看看,这幅是真是假?”少年将画摊开在桌上。

主事一看那画,立刻呆在那里,手在画幅上虚抚过,不停颤抖:“这…这…这怎么可能?这笔力这画工,明明是出自牧云笙之手,可是构图气势细节,又与我所见那一幅大不相同,那幅分分毫毫,精描精刻,雪虽大却声势静然,满纸哀伤。这副却象是全然一挥而就,如暴风挟雪激扬,反更见气势。难道牧云笙曾经画过两幅此画?若是赝品?以此画师之功力,也定是当世名家,只是为何要临仿狂雪图?”

那公子陆然轻走上前来,看着此画,眼中也露出诧异之色。他又打量少年,再看此画。若有所思。忽然点头道:“果然是真品!”

主事抬头:“陆先生识得此画?只不过这事太事关重大,是否等我发急信请各地大古玩书画阁的鉴宝名家来此,讨论之后再…”

“不必了,这画何止值十万金株…”陆然轻望向那少年,微微点头道:“不过这乱世,只怕没有人拿得出十万金株买这幅画。我愿以五万金株相购,可否?这里有盖我印章与宛州商会信记的银凭,你去任一家商会,钱自然会有人送来。”

牧云笙看看他:“那么,就请你将那银凭交付给这位姑娘,算是我用五万金株买了她手中这玉佩了。”

苹烟听他们说话,看看这个,看看这个张嘴呆在那里,她这之前十几年也没有听过一百个铜株以上的数目。不想今天一个时辰之内,就碰上张口就是五千十万金株的主儿,没有见到钱,光是这些数目灌进她耳中,已让她满头嗡嗡作响。

交付完毕,他们带了五万金株的银凭离去,一路上苹烟仿佛觉得那几张纸有千斤重,路也不会走了,腿也颤了。还得少年扶着她行走。

可行不数步。那佩剑女子却从巷中截住了他们。

苹烟吓得后退,那女子却躬身深施一礼:“二位。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金银。但,那玉,我无论如何都要。你们若是能让与我,我菱蕊一辈子记得二位的恩德。若是不肯…”她按紧了剑柄,“我也只有强夺了。”

少年声色平静:“这块玉,曾是长二皇子牧云陆的佩玉,你一定要,却请告知我一个理由。”

菱蕊抿住嘴唇:“只因…当面曾与他有三十日的相处…此生难忘…他战死衡云关,我却没能赶至他的身边…现在唯有此玉…是我能寻到的唯一他的遗物…虽然…并不是赠给我的…可我…”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却无法再容忍它不在我的身边。”

牧云笙叹一声道:“玉佩我定要赎回,原也是为留寄怀念。此玉的主人也只是受星命所累,现在不想遇见了它的正主,也是姻缘奇巧。既此玉在你身边更会被珍惜,便与了你吧。”

菱蕊接了那玉佩,猛跪于地:“多谢这位公子了。将来若有菱蕊能报答之处,定舍命为之。”她站起身来,解下腰中佩剑,“公子为此所失了价值连城的名画,菱蕊无以为谢,这把菱纹剑,乃是千年古剑,送与公子防身。只是此剑也对我十分重要,如将来菱蕊能带得五万金株重见公子,望能请赎回此剑。”

牧云笙看那剑,虽不过两尺余长。剑鞘为墨玉古玉,有鲜红纹路,却光滑如脂。剑柄也为玉制,镶古镜石,凝重大气。

“菱纹剑,莫不是十二名剑谱上之十二。剑风也可断金裂石的么?”少年道,“以如此珍奇来换,姑娘果然是重情之人。”

菱蕊嫣然一笑:“却怎比公子洒脱,牧云笙的画作,哪怕是半成之品,世间也能卖到近万金株,何况这《天启狂雪图》自从天启城破后流散出来,便一直被藏家所争购。都传说这画一展开,便能有真得风雪狂飚。此剑哪里配得。公子的好处,小女子心中记得便是了。”

她望着牧云笙的脸庞,忽然笑容收去,面上掠过一丝疑色。牧云笙恐被她看出身份,忙笑道:“告辞了!”拉了苹烟向府中赶去。

他们回到苏府,苏语凝望见这五万金株的银凭,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想换些金钱雇些护卫,可这钱只怕是能募上一支大军了。

7

苏府正收拾行装准备逃离,都尉何永却已亲自带着士兵抬着礼物前来求亲,想是欲在战事起之前强定姻亲。苏成章闭门不见,却被兵士把大门拍得山响。“苏老头,你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抢啦!”众人正焦急间,忽听见外面一阵喝嚷喧乱,然后就竟没了声息。

老程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却见一群贯甲的军士,一看便是真正上战场的军队,则那些城门校卒,全部被枪刀逼着退到一边。一位披挂整齐的将军策马立在那里,见门打开,跳下马来,上前施礼道。

“苏大人,在下图门将军江重,现陛下御驾已至城外,特率军特来迎苏大人及令千金去前参见。”

“陛下,陛下?果然还活着?”苏成章惊喜交加,“大人,快请里面来说话。”

那将军跨入门中时,牧云笙笑着望向他,那江重也看了少年一眼,便又看向别处去了,并没有在意这个站在墙边的少年。

8

士兵护卫着苏府一行向硕梓郡外的松明山而去,那里不知何时已戒备森严。山腰之上有一座刑天神庙,已经挤满了各类人士。

刑天神庙不知何时改成了皇宫大殿的式样,只是小得多了。神像被布拦起,布前摆着高台高座,一年轻人身着皇袍帝冠,坐在座上。还有官员按文武分立两边。

苹烟和牧云笙被拦在了殿外,只有苏成章和苏语凝得以进入。不过殿宇并不大,所以里面说话听得清楚。

“陛下、御史中丞苏成章,及女语凝前来参见。”

苏成章抬头观瞧,那殿中阴暗,年轻人的面目辩不清楚,何况他也没有见过未平帝,无法分辩。而苏语凝年少时在宫中曾见过小笙儿,但她很快迁到京城的苏府居住了。现在让她说这座上人是否真正的牧云笙,她也不敢断言。

“太好了。”一边说话的人正是砚梓郡郡守纪庆纲,“苏大人的千金本来就是皇后备选,陛下出天启后,一直在寻找你们呢?”

忽然一边有人冷笑道:“难道不是先有陛下才有皇后,倒是先有皇后才有了陛下么?”

纪庆纲大怒道:“陈文昭,你这是何意?”

“苏府语凝是假不了的,但她出生时有帝后之天象,她所嫁的人就一定是皇帝么?可笑!”

“太胆!你竟敢怀疑陛下是冒充!难道华琼郡一心要反叛,不肯归服陛下么?”纪庆纲拔出剑来。

“说是陛下,谁也不曾真见过。我奉华琼郡守冯玉照大人命而来,定要分辩明白,既是陛下,只拿玉玺出来看看。”

“玉玺天启混乱之时,被贼人所窃,现在不知所踪。”

“那说是陛下,有何为凭?”

“御史苏大人、公府长史、通史大夫、诸位元老之臣,皆在此处,你难道也他们也不信么?”

苏成章皱起眉头。原来纪庆纲把自己和诸位老臣接来此处,却是为了显示自己所扶持之人是真皇帝。

“哼哼,”陈文昭冷笑,“这些人都是当年弃皇上而逃出天启的老家伙,还有何面目谈元老?”

一旁一老臣怒起:“当年是皇后南枯一党作乱,诛杀忠臣,百官才逃离天启,后来未平皇帝登基,又逢虞贼当权,无法回去觐见,怎是我们弃皇上而逃?”

“既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此时怎又认得陛下?”

“这…”那老臣无语。

“苏大人?你以刚直著称,我来问你?你可知座上之人必是牧云笙陛下么?”陈文昭望向苏成章。

“这…”苏成章沉吟着,“实在是…无法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