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纵身,直冲向那苞蕾而去。墨先生施起法来,一股黑气直钻入他的背心,少年却不管不顾的,喷出一口血来,也不回头,抱了那魅实游向岸去。

牧云德唤人要追。墨先生却摆手道:“不必着急了,他已是重伤,现在逼上去恐受他惜命相拼,只需慢慢跟着,他自然会慢慢耗尽性命。”

5

少年抱着那苞蕾,艰难爬上岸边。“盼兮…盼兮…”他只轻轻呼唤着,只怕再也听不到她回答。苞蕾中那柔软身躯在轻轻颤抖着,也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少年再没有力气走,只紧紧的抱紧她。就象当年,他也曾这样拥着她。她望着他轻轻的笑,说要去找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凝聚出真正的身体,让他能真正的触摸到她。现在她就在他的怀中,却只怕又是一场离别。

墨先生和宛州武士们从水中攀上岸来,少年紧紧抱住盼兮,眼睛被瞪着他们,象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幼狮。

墨先生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起黑色:“你最好放开手,这小魅灵我们还留着有用,你不用带她和你一起死。”

牧云笙只是冷笑,紧紧握拳,把身体中所有的力量聚在掌心,光芒从指缝溢出,准备最后一博。

“谁再上前一步,他就会第一个死。”

武士们都不由停住了脚步,连墨先生也犹豫不前。他们谁也没有信心能接受这少年的拼死一击。

“小笙儿。”一声呼唤惊动了他。风婷畅也艰难的伏在了岸边。

她的目光急切:“你最好立刻杀了她,这个魅灵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颗牧云珠只是颗种子,当这个灵魂被束在珠中时候,她还是天真烂漫,但当她真正凝出身体长成,她的力量就会给世间带来灾祸。”

“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少年冷冷道。

“小笙儿,你相信我,我不惜自己的性命要杀掉她,难道我会骗你吗?宛州军想夺得她,是因为什么?你现在不杀了她,等她醒来,你一定会为你所做的后悔。”

少年摇摇头,轻轻抱着那魅实:“我不会。”

“世人将来会责难于你,要你为所有的灾难承担代价。”

少年放声大笑,象是又回到当年,在瀛鹿台听到那个预言。他当初烧毁了占星圣台,今天又还有什么可怕。他点点头,一字一句:“好,我——承——担。”

他猛得抬起手,张开手掌,巨大的强光喷薄而出,宛州军连同墨先生都被这力量向后推去。

少年用起最后的力气,抱住魅实,借了银翎的力量,奔出谷去。墨先生立刻也身影如风的追了过去。

牧云德正要带人追上去,突然看见一边的风婷畅。她长发浸水紧沾在额头,正虚弱的卧在岸边。宛州世子一声狞笑,指挥武士围了过去。

风婷畅眼神一凛,手一扬,一道光芒飞出,射在最前面的武士咽喉上,慢慢凝成一根白色羽毛。那武士咳咳两声,栽倒在地。

武士惊向后退去,牧云德看出她正虚弱,这凝羽之术难以施用第二次,他夺过一旁武士手中长索扔向风婷畅,也驱动一个法术,那长索变得象蛇一般,飞舞着扑向少女,将她缠住。

“把她抬走!”他得意下令。

可回头之时,却见那些武士全呆立不动,望着一个方向。

他随着武士们的眼神向山崖上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崖上早站满羽族武士。

他眼珠转转,击掌两下,那绷住风婷畅的绳子自动松开了。

“我们走。”他悻悻的说。

路然轻从天空展翼落下,走过牧云德的身边。牧云德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路然轻却如看见一般,笑道:“宛州世子不必气闷,将来你还有要谢我的时候。”

他慢慢走过风婷畅面前:“来杀魅灵这样凶险的事,却不通知我一声?”

风婷畅负气站起:“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免除世上的灾难,而你和那个牧云德没有区别,你们都想利用这魅灵的力量。”

路然轻叹了一声道:“可惜我还是为了救你,而错过了夺得魅灵的机会。”

6

牧云笙抱着魅实在雪中奔跑,墨先生的法术之毒已攻入他的心,少年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早以无法分辩。只觉怀中的魅实在一阵阵的颤抖。“不用怕,不用怕…”他紧抱着她,“有我在,世上人都无法伤害你。”

他奔到力竭,靠一棵巨松之下,拥着那苞蕾,聆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冷了吗?”他轻轻说,“这么大的雪…我没办法让你暖和一点…”

他抱紧着魅实,可他自己的手也变得越来越凉。

墨先生慢慢走了他身后。

“杀了我吧,但放过她。”少年说,血从他的嘴边不停流出来。

“怎么?那个敢烧毁瀛鹿台的六皇子,终于也有认命的时候吗?”墨先生笑道,“你当然要死,不过她…却会成为未来的皇后,而未来的皇帝,就是宛州王的世子殿下。”

少年感到绝望,他最终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救不了盼兮,他恨自己不够强,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雪层突然动了一动。

墨先生立刻跳开,紧张的注视着雪层。

牧云德带着宛州武士从后面奔来过来,冲到松树边,却被墨先生挥袖拦住,示意他们轻声。

所有人都轻了呼吸,直盯住那正在微微颤动的雪层。

终于,象是雪下发出的嫩芽,一只雪白的手轻轻伸了出来,融到凌厉的寒风,颤了一下。

忽然间,一道强光从雪层下迸发出来,使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当他们重新能渐渐能看清时,他们看见那苞蕾绽开了,而内中,已空无一物。

“你们是在找我吗?”她的声音从另一侧冷冷传来。

7

牧云笙看见她就站在那儿,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是一种世上难寻的美,但现在,她却真实的立在那里,雪花象有了生命,飞旋在她的四周,化成一件轻袍,长袖飘带凌风飞舞。她赤着足,乌亮的黑发飞舞着,面容象温润的玉,这一切都是这么细致可触。少年伸出手去,却无力触碰到她,她终于真正的站在这个世界上了,可他却可能再也无法握住她的手。

盼兮的目光在人们面上扫过,落在少年的身上。“你…”她的眼神中出现一丝疑惑。

墨先生突然大喊:“盼兮,你不认得世子了么?”将手往牧云德一指。

牧云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捂住脸躲到武士身后去。

盼兮望向牧云德:“他?”

“你当初还是魅灵的时候,不正是与他日夜相处?你不惜危险要凝出真正的身体,不也是为了他?他也跨越千山万水来找你,现在,他就在你的面前?你难道不记得了?”

盼兮凝起眉头:“他…”

忽然她紧按住额头,颅内仿佛有千万钢针在扎,这就是疼痛么?她没有身体之前,从未尝过这种感受。这痛使她跪倒在地,一手紧紧抠住雪地。那灵鬼在她体内紧紧锁住她的心神,正篡改着她之前的记忆。

“盼兮…”牧云笙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痛不已,却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

许久,盼兮才缓缓站起身来,重细看了看牧云德:“我好象记得了…真得…是你?”

牧云德大喜:“当然是我。”他大步走上去,“当初我们在宫中多快活,你不记得了么?”

“是啊…”盼兮欣喜笑着,“我能记得…我最爱在你身边,看你全神的作画…”

牧云德一窘:“作画…哦…自然…等我们回宫,我天天画给你看。”

“而这个恶人!”墨先生一指地上的少年,“他是明帝的六皇子,一心想谋害世子,还想夺取你的魅实。”

牧云笙放声大笑,却笑不出声音,却只能不停的咳出血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如果盼兮都已经认不出他,那一切自然再无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