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吁一声:“他无碍了,但暂时不会醒。”

鲜血从她嘴中缓缓流出来,为救他她已经耗尽心力。

风婷畅叹了一声:“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惜命的救他,对不对?”

盼兮摇摇头:“我要把他交给宛州王处置。”

风婷畅摇摇头:“你这样做,一定会后悔。”

盼兮冷冷望她一眼:“你又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

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女一心维护那受伤少年,她的心中竟涌起一股嫉恨之意。

风婷畅低下头:“他救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而已。”

盼兮站起身来,点点头:“好,那么…他可以走,但你不能走。”

6

牧云笙醒了过来。却看见自己躺在寝殿中。恍然间如同重归当年。

“这是天启城。风婷畅把你带走一日,又送了回来。”昀璁正坐在他的身边。

“我怎么朦胧中记得…她呢?”

“她又匆匆离去了,说是答应了什么人要立刻赶去,不能失信。不过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牧云笙将信展开:

“当初我要杀你,你却救我一命。现在我只好也用一命来偿。不过小笙儿,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心软了,不然在乱世是活不下去的。你从小在宫中温柔乡长大,以为女孩儿是世上最亲切可爱的人,其实女人的心决绝起来,只比一切都可怕。若不忘记过去,或许终有一天,你的命要丧在一位女子的手里。从今以后,铁石了心肠,忘记那些情与义,也忘了我,真正的做一个冷酷无情威服天下的帝君吧。”

“风婷畅…盼兮…”少年紧捏着信纸,似乎想起什么来了。

“宛州大军现在离天启城多远了。”他问。

“离天启只有百里之遥了。”

7

牧云笙望着天启城郭。他在天启城中出生长大,却还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这城墙。它经历了千年的战毁,修筑,每一次都比从前更高大,更坚实,直到最高的云梯都无法接近城头,最沉重的投石都难以在城墙上砸出白印。可是那些费尽无数人力的修筑者们又怎想得到,若是国势已去时,这一切不过全然是摆设。

他望了许久,才登上城墙,看着城外遍野的诸侯大军。

少年心中叹息,这么多的军队,若是齐心,只怕和右金铁骑尚可一战,可现在,他们只想着先攻入天启城,抢夺玉玺。

到了午时,城外终于有一支军队按捺不住了,他们摇动旗号,骑军当先,步兵随后,扛旗狂奔,呼啸着奔向天启城下。

其他诸侯一见,仿佛听见了进军鼓一般,一起拥出营阵,一时间大地上铺满人马,各色旗号连绵,那气势如洪水直要淹没了帝都。二十几万人一齐狂奔,整个大地都抖了起来。

“陛下,要放箭么?”身边的军队问着。

牧云笙明白,只凭自己的一万锋甲军,能抵挡诸侯军的攻击多入呢?何况背后北门外还有右金的大军。但若是让他们这样杀入城中,只怕就是一片混战。

却突然间,城外所有军队全都停下了脚步,他们都注视着城门的方向。

一声马嘶,在这潮般喧嚷中分外响亮。

一位骑将,只身孤马,却举着一面偌大的旗,缓缓地走到了天启城门下,面朝南方,立定在那里。

所有人望着他的大旗,上面绘着紫色火兽,火兽旁有一列字:“钦命天下镇守,号令万军”,这行字旁,是两个火焰吞金云霞镶锦的大字:“穆如”。

天下诸侯勒马惊惧:“穆如世家真的回来了么?!”

8

穆如寒江低下头,慢慢握紧战甲上的鲜红丝韬,看着它象血一样流过指间。

在他做他要做的一切之前,他想再把过去的日子回忆一次。虽然每次想起来都会象扯开皮肉揪出心来一样的痛,但是他一定要去想,一定要记住,这样他才能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些人。

流放者中,只有穆如寒江一个人回到了东陆。但那座已经没有守卫者的空城,却永远地矗立在那里,再也不会被毁去。因为它也变成了夸父族和河络族的恶梦,他们不得不承认了人族在殇州拥有一席之地,虽然只是一座空城。穆如氏证明了穆如一门在哪里都是英雄,他们和无数流放者用死战证明了殇州不再是人族的绝望之地,虽然数万人战死了,但是终于有人带着他们完成使命的消息,活着回到了故土。

穆如寒江骑着他的战马凛冽回来了,一路腰板挺得笔直,他感觉不到寒冷,不知道饥饿,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回到天启城下,大声地告诉那流放他们的皇帝,我们穆如氏又回来了!现在,是你们偿还的时候了!

但穆如寒江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一座没有城防的帝都。大端朝的尊严已经沦丧,明帝牧云勤和他几个最勇敢的儿子都已经战死,帝都城外一面是从北陆瀚州草原呼啸而来的右金族铁骑,一面是想着竞先冲入天启城夺取玉玺的各路诸侯。

穆如寒江心中怒火燃烧:我们穆如氏满门忠烈几十代人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家,你们这些贼子也敢来窃取?

于是他单人匹马,擎着那面巨大的绣着穆如氏紫色麒麟族徽的战旗,立在了城门外。冷冷注视面前的千军万马,百家诸侯。

天启城下,十九路诸侯,二十余万兵马,生生僵在那里,竟然没有人再敢上前。

“穆如将军!”百嶷郡守高解上前拱手道:“我等率军前来护驾勤王,因何拦阻啊?”

穆如寒江冷笑:“这个国家是我们穆如氏用血护卫的,也只能由我穆如寒江来终结它。其他人——你们不配!”

万众哗然,诸侯惊惧,这世上有一个人,只身匹马站在帝都前,指着天下英雄,说尔等不配与我争锋。如不是穆如世家,又有谁能如此豪狂?

“穆如寒江,你真的要阻挡我们进天启城?”有人喊着。

穆如寒江把旗插在地上,冷冷地抬起头:“十年前,我的父兄和你们的父兄会一道守卫着这座城门,现在,愿意守卫这座城门的似乎只剩穆如一族了,而穆如一族,又剩我一个人了。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放声大笑,“你们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偏我不是!”少年将军把旗重重一顿,“天下英雄,想进天启城的,先来我旗下走一遭!”

万军却都默然。原野上沉寂了好一会儿。有人向阵后挥了一挥手,战鼓被擂响了,那是出战的信号。接着,第二阵,第三阵,诸军都响起了鼓声。各郡最好的将领都开始扎紧盔带,跨上战马,接过士卒托上的擦拭好的铁枪,策马缓缓从阵中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当世的名将,个个名下载有传奇,今天从阵中走出,互相眺望着,神情严肃。他们的面前只有一个对手,但谁愿与穆如世家争锋?

成武太守宇青德高喊着:“成武军愿出头一阵,帐下飞虎将军狄火,请与穆如将军一战。”

穆如寒江冷冷一笑,将枪尖轻轻抬起一点。

一黑甲大将策动高大战马,举着巨斧,从阵中奔出,那兵器连同战甲只怕共重百斤,蹄声沉重,直向穆如寒江而去。

穆如寒江也不策动战马,只冷眼看着他冲近,五十丈、十丈、十尺…那巨斧已经高高扬起。穆如寒江突然大喝一声,那狄火的战马顿时惊了,高高跳起,把狄火摔下马去,他盔甲沉重,好半天挣爬不起。穆如寒江早策马走过他身边,望着诸侯:“还有谁上前?”

“东海将军古木森,请与一战!”喊声起处,又是一将策红棕战马奔了出来。

穆如寒江一抖缰绳,纵马直迎上去,他的战马逆风而驰,肌肤象鲜红的锦缎抖动,四蹄交转如电,古木森的战马刚奔出军阵数十丈,穆如寒江的马已冲到了他面前。他目光始终就没有离开对手的面门,古木森的大刀刚刚挥动,穆如寒江的铁枪已经刺了出去。众军还没看清招式,二马已交错而过,古木森从马上倒翻下去。穆如寒江马快的刹不住,直冲到诸侯军阵前几丈处,吓得旗门枪兵都倒退出一大片,许多人被撞倒在地。穆如寒江一转缰,纵马从大阵前奔过,一路高呼:“下一个是谁?”

立刻有人从旗阵中奔出,直追穆如寒江而去,“图远将军袁志方前来一战!”前方另一阵中也冲出一将:“河隆将军韩宝舟请与一战!”

二人见另有人出战,都是一愣。穆如寒江却喊:“尽管上前,这样快些!”策马直冲韩宝舟,背后袁志方直追而来,还没到穆如寒江马后,前面韩宝舟已被挑下马去,穆如寒江铁枪回身一扫,袁志方忙一个马上铁板桥让过,穆如寒江却已把他的马让到前面,待袁志方起身回身刺时,穆如寒江的枪已经伸到了他马蹄下,运劲一挑,袁志方连人带马在空中翻栽出去,尘泥溅起时,穆如寒江战马已远。

“好哦!”其他军阵中的士兵们看得惊叹,不由全都高呼。穆如寒江策马奔回城门前百丈重新急转立住。眼前一片欢呼声。

之后又有五名战将出战,全部被十招内打下马去,而每一次穆如寒江得胜,诸侯军中就是欢呼一片,各军本来就互相敌视,自己的将军败了被哄,看到别阵战将也同样下场,当然也起劲高叫。且穆如寒江之勇悍,片刻之内连挑九将,是习武的人就无法忍住惊叹。

9

商王陆颜大军单驻南面,只等其他诸侯们为争入城而撕杀,却望着远方诸侯迟迟不进,只是战鼓声不断,喝彩声如潮。听得前方探马回报,大笑道:“这帮庸夫,夺天下的时候,竟还讲什么信义单挑,传令,我近卫五将出马,一齐上去,取了那什么穆如世家的人头来,好显我商军的威风!”

牧云笙于城楼之上,看到商军近卫五将来到城下,菱蕊却也是其中一员。

穆如寒江已杀败十二员战将,他手臂带伤,战马也在急剧喘息。看他们五骑一齐缓缓逼近,他明白了敌手的想法。他不再说话,为节省气力,只是把铁枪缓缓举起。

商军五将明白以五战一不是英雄所为,但商王命令已下,要他们速取敌手人头。他们互使了一个眼色,催动战马齐冲了上去。